第122節(jié)
云飛鏡這些日子一直沒有放下過自己的學(xué)業(yè)。 即使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云家認了回來, 即使最近發(fā)生的插曲太多,她也依舊保持著圖書館里通宵整晚的作息。 說實話,在連續(xù)接受了周海樓、陸縱和嚴錚青等人號稱道歉, 實際上更像打擾的交流后, 云飛鏡就更是習(xí)慣用圖書館來鎮(zhèn)定心緒了。 掌握在手里的知識是實實在在的, 也讓她感到萬分的踏實。 那是一直以來, 云飛鏡從握在手里的第一天起, 就不曾被她背棄, 也從未背棄過她的東西。 特別是在轉(zhuǎn)學(xué)一中, 結(jié)識林桓, 回到云家后,事情就變得多了起來。 云飛鏡雖然會分心在其他事情上, 但每逢夜晚的時候, 她會進入圖書館, 加倍地把自己學(xué)習(xí)的時間補回來。 她想, 她這一生都會熱愛學(xué)習(xí)。 …… 在期末考試之前,無疑還有另一件事更要緊。 在云飛鏡的眼中,這件事的分量, 甚至還要超過她當(dāng)初計劃轉(zhuǎn)學(xué)一中的重量。 那就是,她mama云婉要遷墳了。 自從云飛鏡被認回云家后, 云笙就一直都想把云婉遷回云家的祖墳。 云婉從前落入怒江之中,和她的孩子一起被卷起波濤滾滾的洶涌江水后,云家和周家就一直都在找她。 不同的是,十六年后,盡管知道日子越久,找人的希望就越渺茫,但云家依然在鍥而不舍地尋找。 而周靖則黯然地、理智地停止了這種行為。他甚至給云婉立了一塊衣冠冢。 ——可見親生的meimei,和娶回來的妻子,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盡管周靖表現(xiàn)得如斯深情,盡管在云婉失蹤后,周靖整整十七年都沒有再娶,也沒有過曖昧的傳聞, 這件事把云笙云笛兩兄弟惡心得死去活來,特別是在周靖假惺惺地勸阻他們,讓這兩位大舅哥“冷靜一點、正視現(xiàn)實”的時候。 那一次別說云笛沒忍住,甚至連云笙都和他動了手。 別說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只要沒動靜,云笙云笛這兩個哥哥就要一直找下去的。 周靖這個做丈夫的先給人蓋墳算是怎么回事?他和云家說了嗎? 他是沒想過,萬一云婉活著,還是已經(jīng)心里覺得,云婉就這么死去算了? ——他這是咒誰呢? 最后衣冠冢被云笛親自到場盯著,硬生生給拆了。云家兄弟和周靖又一次不歡而散,雖然同樣都在a市,但幾乎從不交集。 這兩家聯(lián)姻不成,最終反目成仇的結(jié)局,也惹來了不少旁人的唏噓。 只是雙方雖然彼此之間關(guān)系不好,但對于此事,都整齊劃一地閉口不言。其他人決計沒辦法從他們這里得知任何消息,只能私下里傳些零碎的閑話,從此也就算了。 現(xiàn)在云飛鏡被人回云家,云婉作為云家的幼女,也該葉落歸根。 云笙對此事重視異常。 最開始,因為云飛鏡剛剛回到云家,為了穩(wěn)定她的情緒,云笙并沒有上來就提這個事。 按理來說,他是長輩,又是云婉的親生哥哥,現(xiàn)在更是云飛鏡的監(jiān)護人,對這件事有著完全的決策權(quán)。 但為了云飛鏡心里更好過,他和云笛都愿意等久一些。 直到感覺云飛鏡已經(jīng)習(xí)慣了云家的環(huán)境,對她的親人也沒有排斥,云笙才把這件事和她說了說。 對云笙而言,云飛鏡不僅僅是小妹的女兒。 他自己沒有孩子,礙于妻子的體質(zhì),也大概率不會再有親生兒女。 讓云笙看來,云飛鏡雖然叫他“舅舅”,但在云笙心里,實在是和他的親生女兒也沒有什么兩樣了。 所以他雖然早就請人看好了幾個良辰吉日,卻等到覺得云飛鏡能接受了,才挑選了一個最近的日期。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件事,他也給了云飛鏡選擇。 ——于是現(xiàn)在,是云飛鏡經(jīng)過思考,自己撥打出了那個電話。 云婉的骨灰改到云家安葬的事,可以不告訴周靖,卻不能不通知周海樓。 那畢竟是她血脈相連的親生兒子。 云笙尊重她的意見,告訴云飛鏡這件事他可以代為告知。但經(jīng)過考慮,云飛鏡還是覺得,在這件事上,她要親自告訴周海樓。 至少在母親在天之靈的面前,她和周海樓之間不要有爭吵,也不要有僵持。 電話響了兩三聲才被接通,周海樓的聲音聽起來懨懨的:“喂?” “是我?!痹骑w鏡淡淡地說。 電話對面的周海樓當(dāng)即就是一個激靈:“云飛……meimei?” 云飛鏡被這個稱呼叫得胳膊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她從前也被人叫過“小meimei”,但周海樓把這個稱呼和宋嬌嬌聯(lián)系得太緊密的,云飛鏡聽到后,條件反射性地就有點泛惡心。 但這一回,云飛鏡沒有否認:“有件事要告訴你?!?/br> 周海樓當(dāng)即緊張而殷勤地跟上:“什么事?有什么是我能幫你做的嗎?你盡管說?!?/br> 云飛鏡想了想,格外破例問了一句:“你的手好了嗎?石膏拆了嗎?” 周海樓聞言,當(dāng)即露出了一臉受寵若驚的神色。他聲音甚至都有點結(jié)巴,聽起來簡直像是做夢一樣:“好了,都好了,石膏早就拆了……” “拆了就好,我不想她看了難過?!痹骑w鏡淡淡地說。 “周六是個合適的日子,我會和大舅二舅一起,把mama的骨灰盒遷到云家的祖墳?!痹骑w鏡平靜地問周海樓,“你要來嗎?” “……” 周海樓呼吸一窒,手機另一頭傳來一聲低低的痛呼,聽起來像是驚慌之下咬了舌頭。 果不其然,他再開口時,聲音聽起來就有些含糊。 “……mama的骨灰盒?” 云飛鏡有點詫異:“周先生沒有告訴你嗎?mama已經(jīng)離開四年了。” “有的,他,他和我提過?!敝芎腔艁y地應(yīng)了一聲,“我會去的,我一定會到,絕不會缺席……你……” 像是想到了什么期冀已久的事情,周海樓的語氣一下輕了很多:“你打電話過來,是原諒我了嗎?” “坦白地說,并沒有。所以還是希望以后能像陌生人?!?/br> 云飛鏡冷淡地給出了回復(fù):“但在周六那天,在mama面前,我們還是和睦一點?!?/br> 周海樓滿口答應(yīng)。 消息既然通知到了,云飛鏡就像掛斷電話。沒想到周海樓好像早有預(yù)感,匆匆叫停了云飛鏡。 “等等!”他提高了聲音,隨即又感覺自己這一次音調(diào)太大,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虛,連語氣都弱了下去。 “那個……mama的事,你要我告訴爸爸嗎?” 云飛鏡淡淡地說:“我不會通知周先生的,你是否選擇告知他,是你自己的事。” 但云家墓園恐怕不會歡迎周靖,甚至可能都不會允許他上山。 云笙大舅在和云飛鏡商量這件事的時候,就已經(jīng)透露出了不想讓周靖到場的意思。 周靖要是到場也可以,公共墓地人人能去,他能趕上云婉的骨灰盒從墳里遷出來。 但是等云婉的骨灰遷往云家墓園的時候,周靖就別想上去一步。 云婉今生最大的錯誤,就是她不幸把終身許給了周靖。 如果不是周靖,她或許如今還是個溫柔天真的少婦,亦或者婚姻不順利,離婚以后單身一人,做全球旅行,但總該是快快樂樂的。 ——至少她不會受周靖的牽連,至少她還可以活著。 如今即使一切歸于塵土,云笙也決不允許周靖和他的meimei再有半分糾纏。 周海樓在手機另一頭支吾了半天,游移不定,難拿主意。 從那個行為矯正學(xué)校出來后,他干脆就沒有再回周家,而是在外面找了房子住。 周靖曾經(jīng)上門來看過他一次,只是被他趕跑了。后來華秘書又過來一趟,還給他請了靠譜的鐘點工。 他現(xiàn)在心里梗著一根刺,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的父親了。但是遷墳這件事又事關(guān)重大,他實在拿不準(zhǔn)要不要和周靖說。 云飛鏡不耐煩聽他發(fā)出無意義的詞匯,率先把電話掛斷了。 聽著手機另一頭傳來的無意義忙音,周海樓張了張嘴,神色里終于染上了深深的黯然。 —————————— 周六那天,云飛鏡起了個大早。 遷移骨灰盒的事不能在中午辦,都是要趁著早晨或者下午。有個說法就是午時的日頭最毒,會把人的魂靈給曬散。 她早早就準(zhǔn)備好,和外婆、兩個舅舅舅母,以及周海樓一起出發(fā)。 周海樓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討嫌,沒有提前一天晚上過來,而是選擇早晨來云家和他們會合。 他是自己訂了車來的,沒讓華秘書給他派車。 照這么看來,云婉遷墳的事,他也沒告訴周靖知道。 一行人沉默地坐上了前后幾輛黑色轎車。云外婆和兩個舅媽乘一輛車,云笙云笛兩兄弟則成乘一輛。 云飛鏡正要鉆進大舅二舅的車里,把最后一輛車留給周海樓,卻被周海樓輕輕叫了一聲。 周海樓硬著頭皮說:“我們一起坐最后一輛車吧?!?/br> 察覺到云飛鏡張開眼睛,正冷冷地看著自己,周海樓不由得露出了懇求的神色。 “你說過的,至少今天,我們和睦一點,都不讓mama難過?!?/br> “……” 云飛鏡把頭往相反的方向轉(zhuǎn)開,默不作聲地坐進了最后一輛轎車的后排。 周海樓松了一口氣,趕緊也緊跟著坐上后排。 他上下看了看云飛鏡,強笑著找了個話題:“你今天戴的這個玉……真特別。” 云飛鏡今天穿了一身黑裙子,那塊裹了金箍,顏色黯淡的玉佩,雖然換了一條黑色的棉繩,但依然和她今天的打扮非常不搭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