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他這個樣子,至少要三四天不能出門。不然但凡遇到個人,就知道他是被揍過了。 看著自己的倒影,周海樓只覺又哀又怕。 他剛剛還渴得厲害,但現(xiàn)在喉嚨卻沉重地像是堵了鉛,一口水也咽不下去了。 在這件事上,云笙倒也不勉強(qiáng)。 他只是等了周海樓一會兒,估摸著他大概喘勻了一口氣,就微微一偏頭,示意他往外面去。 周海樓正求之不得。 他一看云笙態(tài)度有放人的意思,立刻如蒙大赦,要不是云笙之前打他時沒碰他的腿,只怕他連滾帶爬都要逃出書房去。 “站著。”身后云笙只說了兩個字,周海樓立刻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不動了。 “大、大舅……” “聽我把話說完?!痹企献叩剿磉?,按住周海樓的肩膀。隨著他的動作,周海樓登時僵成一塊鐵板。 不容置疑地,云笙對著周海樓宣判道:“你去客廳找宋嬌嬌,把你剛剛學(xué)會的這兩句話,和她說清楚?!?/br> “……”周海樓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一下,他臉上浮現(xiàn)出幾分掙扎的神色,軟聲求饒:“大舅……能不能別……” 云笙嘴角一勾,眼里卻閃爍著凝結(jié)的寒意。他拍拍周海樓肩膀,問他:“怎么,剛剛沒教會你?” “不是……”周海樓舔舔嘴唇,隨著這個動作,他裂開的兩處口角在舌頭里翻起一片血腥味。 他又畏又怕地看著云笙,心里七上八下地吊著,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說錯了話,當(dāng)頭挨一下子。 “大舅讓我說什么我就說什么,肯定說,不是拖延,”周海樓緊張地咽了口口水,“但能不能……能不能別今天說?” 云笙微微側(cè)耳,他認(rèn)真地看著周海樓,一字一句地問:“怎么,為什么今天就不適合說呢?” “……”周海樓的視線閃爍了一會兒,看云笙實(shí)在沒有放過他的意思,最終只能盡數(shù)化為哀求。 “……丟人?!?/br> 云笙點(diǎn)點(diǎn)頭,像是覺得這兩個字很有意思一般,又重新在舌尖上念了一遍:“丟人。” “那你告訴我,丟人是哪里丟人?你被我教育,是丟人嗎?” 周海樓感覺氣氛不妙,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他連連搖頭:“不是,大舅……教育我,天經(jīng)地義?!?/br> 算他還有點(diǎn)腦子,云笙點(diǎn)一點(diǎn)頭,示意他這一關(guān)過了。 “那又是哪兒丟人?”云笙挑起一邊眉毛來看著他,見周海樓吭吭哧哧說不出話,又主動替他補(bǔ)充,“因?yàn)槿ヒ姷娜耸撬螊蓩?,所以丟人?” “不不不不不?!敝芎沁@回徹底搖頭像撥浪鼓。 他感覺自己腫高了兩倍的臉頰正隨著自己的動作,一嘟一嘟地顫著。 那詭異的感受,簡直像是在腮幫子上掛了兩團(tuán)果凍。 被云笙教育了半個小時,周海樓就算是個傻子,起碼也記住了不要把宋嬌嬌放在特別的位置上。 任何一個特別的位置都不行,她不配。 “和宋嬌嬌沒關(guān)系,就是……就是能不能不要出去給別人看?” 周海樓屏著呼吸,雙手緊緊地抓著桌子邊。他太用力了,以至于指甲邊緣都泛著毫無血色的白。 “給別人看了丟人?”云笙聽了這個答案反而笑了,“受傷了,所以不好出去給別人看到,是不是?” 他正是這個意思! 周海樓聞言心里一松,連連點(diǎn)頭。 他那腫大的雙頰隨著他的動作一跳一跳,甚至讓他有種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沙皮狗的錯覺。 沒想到,他覺得事情結(jié)束了,云笙卻不放過他。 見周海樓露出如釋重負(fù)的神色,云笙猛地把神情一收。 “我關(guān)上書房打你,你受傷了出去見一個宋嬌嬌都嫌丟人?!痹企侠淅涞貑栔芎牵澳悄鉳eimei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被打成腦震蕩,你猜她第二天上學(xué)的時候,該是什么心情?” “……” 周海樓一下子就窒住了。 “周靖就不是個做父親的料。他沒教好你,讓你聽不懂道理,長輩的告誡你也都不服氣——沒事,大舅全都包容你?!?/br> 云笙伸出手來在周海樓的腦袋上輕輕拍了拍,真是個慈愛長輩的模樣。 “聽不懂話沒關(guān)系,將身比身,將心比心,你再笨也能體會得到?!?/br> “今天教你第一個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現(xiàn)在,出去客廳,把你剛學(xué)會的那兩句話告訴宋嬌嬌?!?/br> 云笙收回自己按在周海樓腦袋上的手,回身拿起桌上的手表給自己重新扣在腕上。 “給你三秒鐘時間,大舅說話不重復(fù)第二遍。” ———————————— 托端午假期的福,今天一中四點(diǎn)放學(xué)。 夏天的四點(diǎn)鐘,萬里無云,艷陽高照,而且還特別曬。 云飛鏡邁出校門,第一件事是抬起手臂,擋了擋自己的眼睛。 隔壁三中靜悄悄的,顯然是沒有一中這么人性化的假期福利,大概率還要熬到八點(diǎn)鐘放學(xué)。 不過,雖然三中放學(xué)的時間是八點(diǎn),卻不代表所有人都得等到八點(diǎn)之后才能出門。 一聲悠長高亢的唿哨劃破風(fēng)聲,徑直傳入云飛鏡的耳朵。 她順著聲音側(cè)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林桓雙手抱臂,懶洋洋地站在十余步外看著她。 他這回穿著校服,只是依然沒背書包。見云飛鏡看了過來,林桓慢悠悠地上前幾步,又對她吹了第二聲哨子。 云飛鏡不自覺地露出幾分笑意。 “對女孩子瞎吹口哨,你就不能莊重一點(diǎn)?” “那你呢?”林桓沖云飛鏡一挑眉,“你就不能更有鉆研精神一點(diǎn)?第一聲是長尾縫葉鶯,第二聲是玫胸白翅斑雀,你要不要猜猜第三聲是什么?” 說完,林桓又吹了第三下鳥叫。 云飛鏡很仔細(xì)的聽了,但是她是真的分不出來。 這么多年,在所有鳥兒的叫聲中,她只能分辨出布谷來。 林桓了然地對著她一點(diǎn)頭:“不知道?沒聽過云雀吧?!?/br> 他聲音里得意的笑意實(shí)在太過明顯,聽得云飛鏡鼓了下腮幫子。 這方面林桓是專業(yè)的,云飛鏡不跟他在自己不熟悉的領(lǐng)域里攪合。 他們兩個人一齊往車站的方向溜達(dá),鑒于要呵護(hù)病弱人士的緣故,云飛鏡特意站在靠馬路牙子的邊緣。 林桓見她有護(hù)花之心,便理所當(dāng)然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他們閑聊著走了一段路,云飛鏡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上回我就想問了。就算李老師每天批你的假,可你天天給自己放學(xué)這么早,學(xué)校就一點(diǎn)意見也沒有嗎?” 一個班主任的權(quán)利有這么大嗎?還是說李老師也是三中的副校長? 聽了這個問題,林桓臉上的笑容緩緩一收。 他毫無誠意地捂住自己的心口,翻了個陰陽怪氣的白眼,一字一頓地棒讀道:“啊,不讓我四點(diǎn)鐘放學(xué),我好傷心,心臟病馬上就要發(fā)作了。” 云飛鏡:“……” 這也行? 像是猜到了她心里在說什么,林桓哼了一聲:“有什么不行的?反正摘個題卡犯病也是我,打個籃球犯病也是我——我不信你沒在心里編排過?!?/br> 云飛鏡:“……” 林meimei的外號算是編排嗎?要是算得話,那她還真……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幻影從后面跟上了云飛鏡,然后無聲無息地靠著馬路牙子停了下來。 這輛車剎車時簡直毫無聲音,不知道是車好還是司機(jī)好。 隨即后座的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了周靖激動得紅光滿面的臉。 云飛鏡剛剛還輕松的神色驟然繃緊,她左右看了看,謹(jǐn)慎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不同于周靖的興奮和激動,她的神色完全是警惕戒備的。 周靖原本因?yàn)檫@次父女之間的重逢,心中充滿著激烈的情緒,連額頭都泛著紅光。 如今一看云飛鏡冰冷的神色,登時就如同被一桶冰水嘩啦一聲當(dāng)頭澆過一遍。 他那股興奮的心火立刻就被熄滅了不少。 但雖然情緒被短暫地打壓下去,可已經(jīng)期待多時的情感卻不能憑空抹消。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希望自己的嗓音沒有顫抖:“鏡兒?!?/br> 周靖的聲音里包含著充沛的情感,當(dāng)即就把云飛鏡惡心得一個哆嗦。 她真不適應(yīng)這個前面還綿里藏針威脅自己的周總,一轉(zhuǎn)眼竟然像個慈父一樣擺出慈愛的嘴臉。 說實(shí)話,云飛鏡覺得眼前這個周總,是被下了降頭的版本。 她二話不說,蹭蹭又后退一步。 林桓同學(xué)這次終于不再是那副病美人倦懨懨的模樣,他皺著眉頭往前一步,擋在云飛鏡身前,臉色難得認(rèn)真了起來。 “臥槽,這是個什么級別的色狼?現(xiàn)在這個年代,不興當(dāng)街搶花姑娘回去做小老婆吧?!?/br> 云飛鏡臉色登時就黑了。 對面周靖臉色也黑了。 周靖沉下臉訓(xùn)斥了一句:“胡言亂語!” 他很快就推開車門下了車,華秘書緊跟在他的后面。 周靖每向前一步,林桓和云飛鏡就有默契地往后退一步。 兩個人一個看左邊,一個看右邊,都是在找哪里比較適合逃跑,反正沒有一個人正視周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