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條理分明地把幾樣提前準(zhǔn)備好的東西交給云飛鏡。

    “這個是我在高三借來的校服, 那個學(xué)生說她以后不穿了，直接送你。周一會查紀(jì)律分，你一會兒去換上?！?/br>
    “你的宿舍在女生寢室二號樓, 408, 這把鑰匙拿好。六人宿舍里有三個高考生, 我已經(jīng)讓她們老師和她們打好招呼了, 你中午或者晚上收拾東西過去住就可以?！?/br>
    “這個條兒你收好, 我蓋過戳了, 到時候自己去后勤處取生活用品?！?/br>
    把這些事情挨個交代清楚之后, 王啟航又上下打量了云飛鏡一眼。

    在注意到云飛鏡纖細(xì)瘦弱的身上, 背著的那個大大的灰色書包后，王啟航的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

    “你書包先放我辦公室吧, 換好校服就下去和他們一起升旗。過一會兒升旗完了你再回來取——快一點(diǎn), 我等你?！?/br>
    云飛鏡自然全都點(diǎn)頭應(yīng)是。

    她抱著那套高中女生的過膝裙褲校服, 沖到衛(wèi)生間迅速換好衣服, 再重新叩響了副校長室的門。

    王啟航顯然沒想到她速度這么快——在他印象里，小姑娘多半都要磨蹭一會兒。

    “也不用這么著急，”王啟航詫異地說, “跑回來的？都帶喘了?！?/br>
    云飛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王啟航也寬厚地笑了一下，胖乎乎的身體終于舍得他那張寬大舒適的轉(zhuǎn)輪椅：“下去吧, 正好讓他們見識見識。”

    他帶著云飛鏡走到高一一班的位置，在全班同學(xué)，乃至半個學(xué)校同學(xué)好奇的打量下，鄭重其事地將云飛鏡安排在了一班打頭的那個位置。

    那一刻，云飛鏡聽到身后有幾聲小小的私語。

    “那是誰??？”

    “遲到被老王抓了？慘。”

    “不，她好像不是咱們班的……”

    ……

    升旗儀式結(jié)束，云飛鏡取回自己的書包，由王啟航帶著走到一班教室。

    因?yàn)樯靸x式的緣故，周一早晨的早自習(xí)通常比其他日子要短。但即使這樣，介紹一個轉(zhuǎn)來的新同學(xué)也是綽綽有余。

    云飛鏡才一進(jìn)到班級，四十多雙大大小小的眼睛就都齊刷刷地盯在她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有不明所以，但再也不像在盛華時那樣，帶著沉默而不容忽視的惡意。

    “這是新轉(zhuǎn)到咱們班的同學(xué)——你自我介紹一下。”

    云飛鏡站上講臺，像是最俗套也最好用的約定俗成電視劇梗那樣，把自己的名字端端正正地落在了黑板上。

    “大家好，我叫云飛鏡。很高興能來到一中和大家成為新同學(xué)，對我而言，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br>
    講臺下面的同學(xué)又開始竊竊私語。

    “云飛鏡誒？是那個云飛鏡嗎？”

    “她好漂亮，發(fā)型好帥，是男朋友風(fēng)哦?！?/br>
    “直接轉(zhuǎn)到我們一班，肯定是聯(lián)考第一那個云飛鏡了吧?！?/br>
    王啟航對于同學(xué)們之間的小聲交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顯然在班級里積威甚重，只用言簡意賅地交代一句，就能讓全班同學(xué)都慢慢安靜下來。

    王啟航說：“以后大家好好相處。”

    “云飛鏡，你坐到高倩旁邊。”王啟航開始有條不紊地重新挪動班級同學(xué)的位置，“王東升坐到向林旁邊，譚思禮往后串一個座位?！?/br>
    看得出王啟航早就對這番座位調(diào)動成胸在竹，這一番安排被他交代下來，中途甚至不曾猶豫一下。

    教室里立刻傳來嘩啦啦的搬動聲。

    有人和王啟航笑著抗議：“老師，不能這樣。咱班女生本來就少，你還讓兩個女生做同桌?！?/br>
    班級里立刻爆發(fā)出一陣善意的笑聲，看起來王啟航相當(dāng)?shù)妹裥摹?/br>
    王啟航也笑了一下，慢條斯理地說：“這就抱怨了？你是想要和女生挨著坐呢，還是不愿意和你同桌挨著坐？”

    這一招借刀殺人立竿見影，那個男生人高馬大的同桌當(dāng)即笑著把他的腦袋往桌上按。

    “好了，學(xué)習(xí)吧?！蓖鯁⒑诫S意地?cái)[擺手，“第一節(jié) 你們鄭老師的課，都準(zhǔn)備一下?！?/br>
    云飛鏡拎著書包，坐到高倩的邊上。

    高倩是個白白瘦瘦的女孩子，長得溫溫柔柔，單看外表就知道她脾氣相當(dāng)?shù)睾谩?/br>
    等云飛鏡坐穩(wěn)了，她就小聲提醒云飛鏡：“鄭老師是物理老師，第一節(jié) 物理課。這是我筆記，你先看一下。一中的進(jìn)度比附近快，我們現(xiàn)在高二上冊快講完了。”

    云飛鏡明白為什么王啟航會在女生稀少的理科班，特意給自己安排一個女生同桌了。

    這個叫高倩的同學(xué)很會照顧人。

    云飛鏡和她道了聲謝，高倩只是抿著嘴笑了一下，她左頰上有一個深深的梨花渦，一笑就露出來。

    “沒事的，等下課你可以拿我筆記去印……不過，你真的是那個云飛鏡嗎？”高倩好奇地看著她，“聯(lián)考第一的云飛鏡？”

    云飛鏡點(diǎn)了點(diǎn)頭。

    高倩立刻小小聲地驚呼：“那你好棒啊，我聽說你這次數(shù)學(xué)完全滿分呢！”

    云飛鏡前排的小個子男生突然轉(zhuǎn)過頭來。

    他對云飛鏡自我介紹了一句：“劉赟超。”

    一邊說著，他一邊從書包里掏出一個本子遞給云飛鏡：“這是我的物理筆記，你拿去怎么都行，只要明天還我?！?/br>
    他個子矮小，甚至比云飛鏡的個頭還低一根手指，然而眼神里卻是一種聰明孩子特有的亮：“你記得我嗎？”

    云飛鏡反應(yīng)了一秒，才想起來他和自己一樣，都是數(shù)學(xué)滿分，是這次聯(lián)考的第三名。

    “你的狗爬字拿出去印不太好吧?！辈坏仍骑w鏡接過那個本子，她身后又傳來一道男聲。

    身后的男生容貌嚴(yán)肅，生了一張方臉，鼻梁上還架著一副方方正正的眼睛。

    見云飛鏡回頭，他慢條斯理地一扶自己的眼睛：“我是吳志宇。一中的進(jìn)度比三中和九中還快一截——這是我的數(shù)學(xué)和化學(xué)筆記，你后天還我就行?！?/br>
    不等云飛鏡伸手去接，他又慢悠悠地補(bǔ)充了一句：“下課別走?！?/br>
    “？”云飛鏡揚(yáng)起了一條眉毛，心中略略一跳，心想難道是舊事重演？

    “我和前面那個小矮子有一道題，”吳志宇不緊不慢地說，“我們可以一起做。”

    呼……原來是為了這個。

    高倩睜大了眼睛，前看看后看看，然后突然反應(yīng)過來：“啊呀，你們?nèi)齻€都是數(shù)學(xué)滿分啊?！?/br>
    她伸手點(diǎn)了一下，自己就笑出聲來：“三個數(shù)學(xué)滿分，可以玩連連看了?！?/br>
    不管王啟航究竟是不是出于自己私人的惡趣味才這樣安排座位，但從轉(zhuǎn)學(xué)開始的第一堂課起，云飛鏡就已經(jīng)感受到安心。

    同學(xué)友善的態(tài)度，學(xué)霸們依次伸出的友誼之手，nongnong的向?qū)W氛圍……

    這才是她該念的高中?。?/br>
    ————————————

    而在另一邊，第一節(jié) 課下課后，宋嬌嬌終于不情愿地磨蹭到了云飛鏡的班級門口。

    周靖讓她給云飛鏡道歉，她甚至討價還價半句都不敢。

    雖然周靖沒說道歉這事派誰監(jiān)督她，但對于周靖的邀請，宋嬌嬌真是一點(diǎn)都不敢違背。

    所以即使現(xiàn)在心里有一萬個不情愿，肚子里已經(jīng)快把云飛鏡罵到天上去，卻也只能委委屈屈地站在一班門口。

    “我找云飛鏡?！彼荒槻桓吲d地說。

    全班同學(xué)齊刷刷地看著她，眼神里含著幾分詫異，好像她當(dāng)著大家的面突然變成了一個異形或者其他的什么。

    宋嬌嬌被這種眼神看得火起，聲音一下子就揚(yáng)高了：“我找云飛鏡！”

    “……云、云飛鏡沒來?！鼻芭趴看暗哪猩目陌桶偷卣f，“她早晨就沒來上學(xué)，升旗儀式都沒參加？”

    她沒來？

    宋嬌嬌聽了這個消息，心里立刻雀躍起來——這可不是她不道歉，而是正主根本都不在！

    “那我知道了?！彼螊蓩砂逯樥f。

    只是她雖然臉上神色不顯，嘴角卻好幾次都要得意地翹起來。

    要是今天晚上周叔叔問起來，她就能理直氣壯地回答云飛鏡沒來上學(xué)。

    要是明天云飛鏡也不來就好了。

    這樣連續(xù)拖上幾天，周叔叔準(zhǔn)保就把這件事忘了。

    她畢竟只是個小人物，周叔叔平時都不太愿意搭理自己，只要自己最近乖乖地把存在感縮到無限小，那周叔叔就不會多管教自己什么。

    不得不說，雖然宋嬌嬌愚蠢，惡毒，心里沒譜，但是她在估算自己位置的時候，竟然還令人意外地非常有數(shù)。

    就在宋嬌嬌高高興興地往外走的時候，一個男生的胸膛仿佛在瞬間就堵到了她的眼前。

    宋嬌嬌不滿地抬起頭來，還不等皺眉說一句“你讓開”，所有的話就全都被嚇回了嗓子眼里。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陸縱。

    陸縱濃黑的眉毛揚(yáng)著，看起來很兇的樣子。他低頭看了一眼，大概也沒想到宋嬌嬌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稍稍瞇了瞇眼睛，沉下聲音問宋嬌嬌：“你為什么在這兒？”

    “……”宋嬌嬌不自覺地退后了一步，“我來找……找云飛鏡?！?/br>
    她見了陸縱就下意識地害怕。

    就算是以前，她拜托陸縱去幫她教訓(xùn)云飛鏡的時候，都只是借周海樓的名義，和陸縱說不上兩句話。

    因?yàn)橄虏蝗ツ莻€面子，宋嬌嬌沒有說出“自己是來找云飛鏡道歉的”，只是模模糊糊地說了一句“找云飛鏡”。

    幾乎只是下一秒，宋嬌嬌就為自己的這個決定后悔了。

    因?yàn)殛懣v一聽她這句話，神色登時就是一緊。他劈手抓住了宋嬌嬌的手腕，力氣大的幾乎讓宋嬌嬌以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捏碎了。

    “??！好疼，你快放開……”

    陸縱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他高高拽著宋嬌嬌的手，像是拎一只小雞一樣，強(qiáng)行把她扯到了自己的對面，眼睛里已經(jīng)泛起幾道紅血絲。

    他一字一頓地問：“你找云飛鏡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