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兩個人慌忙跑上前去,把這兩個打成一團的孩子分開。 云飛鏡死不松口。她見了校長就更是來氣,反而咬得更緊。等她從周海樓rou里拔出自己牙的時候,險些直接撕掉對方一大塊皮rou。 此時此刻,她嘴上沾滿了周海樓的血,面對校長和另一個衣冠楚楚,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凡的男人,她也只是冷笑著呸了一聲,吐掉口里的血沫。 周海樓捂住自己的胳膊,表情里混合著氣憤和不可思議。 他大概想都沒想過,世上居然還有云飛鏡這樣的女孩子。 校長已經(jīng)汗如雨下,萬萬沒想到這兩個人居然會碰到一起,打了這么一架,然后還當場給校董看到。 周靖倒是還鎮(zhèn)定,他看了一眼自己兒子,確認周海樓目前沒缺胳膊沒少腿,才沉聲問現(xiàn)場的人:“怎么回事?” 他剛才一直以為兒子是跟個男生打架,結(jié)果等云飛鏡呸了一口,他才發(fā)現(xiàn)這是個女孩子,而且還是個身材非常瘦弱纖細的女孩子,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把頭發(fā)剪短到和男生一樣。 云飛鏡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沒擦干凈,在她雪白的臉蛋上迤邐著橫拖一條,帶著蝎尾一樣的艷麗和凌厲。 她一句話都沒說,沉默地撞開面前的三個男人,頭也不回地朝樓下跑了下去。 她的玉還被宋嬌嬌扔在外面,她要撿回來。 校長叫了云飛鏡一聲,沒有叫住。在場的兩個男人都自持身份,當然不會下樓追她。 他們把目光重新轉(zhuǎn)回周海樓身上,這回周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怎么回事!” 周海樓沒好氣地捂著自己被云飛鏡咬出來的傷口:“她在那兒發(fā)瘋,那誰知道。” “周叔叔……”宋嬌嬌看到靠山到來,哇地哭出了聲。 也是知道這時,兩個男人才發(fā)現(xiàn)角落里塞著另一個女生。 宋嬌嬌鬢發(fā)散亂,臉龐腫脹,周靖認了一下才認出來:“嬌嬌?” “不管海樓哥的事,”宋嬌嬌抽噎著說,“云飛鏡以前偷我的東西,被發(fā)現(xiàn)了就一直找我麻煩……這次也是,她突然沖上來打我,海樓哥看到阻止她,結(jié)果她還打海樓哥……” 周靖很會抓重點,他沒理會宋嬌嬌的那一串長長的闡述,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澳阏f剛才那個同學是誰?” 校長臉上的汗更多了。 周海樓哪知道里面蹊蹺。他口吻很沖地說:“云飛鏡?!?/br> 校長:“……” 周靖無聲地沉默了一秒,下一刻,他跟校長確認:“聯(lián)考第一的云飛鏡?” 精益求精、重點培養(yǎng)、全身心為學生著想地培育出來的那個云飛鏡? 校長額頭上一時水漫金山,他伸手擦著自己的大禿頂,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是,是……” 周靖一時未做表態(tài),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什么話都沒說,只是拍了拍校長的肩膀。每一拍好像都帶著深意,每一拍好像都富有哲理。隨他手掌輕輕拍下,校長渾身的泡泡rou都哆嗦起來。 周靖干脆沒有理會校長,他只是厲聲訓斥周海樓:“看看你現(xiàn)在什么樣子,還和女生打架,長本事了。走,去醫(yī)院,把你那個傷處理一下!” 就這樣,他拎著周海樓,后面跟著個宋嬌嬌,校長訕眉耷眼地小跑在他身后。 路過一扇敞開窗子的時候,周靖的腳步微微一停。 他聽到樓下傳來女生低低的哭聲。 剛才那個打他兒子打得格外兇狠的短發(fā)女孩子,如今正跪在樓下花壇旁,整個人蜷成一圈,手里握著什么東西抵在心口,聲音悲傷得讓人不忍聽聞。 那女孩子潔白的后頸處有一塊淡青色的蝴蝶胎記,不知為何,那只蝴蝶隨著女生的呼吸一抖一抖,竟在第一眼落在周靖視網(wǎng)膜內(nèi)時,就讓他心頭發(fā)顫。 —————————— 校醫(yī)院病房內(nèi),周海樓氣呼呼地坐在床上,周靖拉過另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對面。 剛才宋嬌嬌想留下來照顧周海樓,被周靖三言兩語支走,校長想和他解釋兩句,周靖的態(tài)度也一直可有可無,半聽不聽。 周海樓的傷沒什么麻煩的,大多都是皮外傷,擦擦紅藥水就行。 唯一嚴重的是云飛鏡咬的那一口——人是雜食動物,牙齒上有很多各種各樣的細菌。既然云飛鏡咬他見了血,周海樓就得打破傷風針。 期間周海樓一臉不爽,還在醫(yī)院里嚷嚷“打什么破傷風,我看應(yīng)該打狂犬疫苗”之類的話,被周靖一巴掌扇在腦后打了回去。 “乙肝疫苗也給你打一套好不好?”周靖冷冷地問他,“你是要醫(yī)鬧嗎?” “……”周海樓悻悻地嘀咕了兩句,老實了。 期間周靖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手里已經(jīng)拷過了一份學校的監(jiān)控錄像。 周海樓一看他那個沉沉的臉色就不高興:“不就嫌我打架落你的面子了,一句熱乎話都沒有,你這也是當爸的?” “和女生打架,你還有理了?!敝芫咐_一張椅子在兒子對面坐下,沉著臉訓斥他,“打贏了丟人,打輸了更丟人。我看你不如挖個坑把自己埋了?!?/br> “那是我要打嗎?!” 周海樓當時就不樂意了,指著桌上的電腦說:“監(jiān)控你看了吧?她發(fā)瘋一樣地沖上來打我,我對她都夠客氣了,實在扯不開才還了兩下手?!?/br> 周靖不動聲色地點開視頻:“那你看一遍監(jiān)控?!?/br> …… 盛華財力到位,攝像頭也就遍布整個校園,每個攝像頭都配收音設(shè)備。 云飛鏡和宋嬌嬌發(fā)生沖突時,走廊上空無一人,奈何一整排的窗戶都開著,呼呼的風聲讓兩個人說的話聽不太清楚。 但即便如此,從畫面上也足以看出來,這場爭執(zhí)是宋嬌嬌挑釁在先。 周海樓呆呆地看著宋嬌嬌背對攝像頭,先是撿起了地上的東西,然后握在手里不還給云飛鏡,甚至還主動走到窗邊威脅,一時之間表情都有點僵硬了。 這一幕實在是超出了他以往的認知,讓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他下意識地替宋嬌嬌辯解:“她們兩個一向就有矛盾,最開始也不是嬌嬌先惹得事……” 周靖哼笑了一聲,也沒說話。 電腦上監(jiān)控視頻的進度條還在繼續(xù)往下播放,云飛鏡和宋嬌嬌的聲音不大,所以收音效果就很模糊。 可周海樓那一嗓子中氣十足的“云飛鏡,你又欺負嬌嬌!”,卻是被聽得清清楚楚。 周海樓尷尬地咳嗽了一聲,用自己都心虛的聲音說:“我當時真的是誤會了……” 監(jiān)控錄像里清清楚楚地展示著,在聽到周海樓的聲音之后,宋嬌嬌再不猶豫,一把將手里的那個物件給扔出了窗外。 學校的監(jiān)控畫面還沒升級到高清的程度,因此周海樓和周靖就分辨不出來,這兩個人究竟是因為什么東西爭吵。 云飛鏡的玉佩在監(jiān)控里只是個像素不佳的影子。 可周靖看著監(jiān)控,竟無端地覺得地上那東西很重要似的。 ……或者是女孩子在樓下蜷成一團默默流淚的那一幕,給自己留下的的印象太深刻吧。 接下來的事情監(jiān)控里就比較清楚了。云飛鏡打了宋嬌嬌四記耳光,周海樓沖上來出頭,反而被云飛鏡痛扁一頓。 周海樓看著這段錄像尷尬到耳朵通紅,手忙腳亂地把視頻點了叉。 周靖全程都一旁不動聲色地看著,對周海樓的舉動也不發(fā)表意見。直到播放錄像的筆記本被合攏,他才不動聲色地問:“你覺得,這是怎么一回事?” “……”周海樓臉上浮現(xiàn)出了明顯的掙扎神色。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艱難地說:“今天這個事情,肯定是嬌嬌不對。” “但是以前!”說到這里,周海樓的聲音不自覺地就揚高了,“之前一直是云飛鏡有問題。她對嬌嬌動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沒覺得嬌嬌錯到哪兒去?!?/br> “嗯。”周靖臉上喜怒不顯于色,“你繼續(xù)?!?/br> “我沒有要繼續(xù)的了?!敝芎怯舶畎畹恼f,“我不計較她打傷我,她也別計較嬌嬌的錯。然后這事就這么過去吧?!?/br> 他話音剛落,就見到自己父親眼中泄出幾分已經(jīng)讓他非常熟悉的冷酷笑意。 “宋嬌嬌說了一句話,我把揚聲器調(diào)到三倍才聽清。”周靖慢條斯理地盤問自己的兒子,“她指控那個女同學勾引男生——我還沒問過你,你最近為什么不和陸家、嚴家的孩子來往了?” 一提這個,周海樓就氣不打一處來:“我怎么知道云飛鏡給他們灌了什么迷魂湯?” “重點在這個叫云飛鏡的女孩身上嗎?”周靖眉目之間無喜無怒,聲調(diào)冷硬地反問,“我還以為重點在宋嬌嬌身上?!?/br> “爸!” “你受到太多不良影響了。”周靖宣判了他的最終結(jié)果,“我會把宋嬌嬌送到外省念書,你和她可以假期見面。” 周海樓沒受傷的那條胳膊猛地一拍床墊,整個人都站起來了:“你這話什么意思,嬌嬌什么人你還不了解?她不是你看著長大的嗎?” 周靖面無表情地說:“我給她出學費,讓她進盛華,對她仁至義盡,就是因為她是我看著長大的?!?/br> “是嗎?”周海樓高高地揚起聲調(diào),“我還以為,那是因為你把她當成我養(yǎng)的洋娃娃呢?” “我沒介意過你劃我的卡,用我的錢養(yǎng)她?!敝芫咐溧土艘宦?,“你怎么打扮你的洋娃娃,我管不著。但你得讓你的洋娃娃別凈會給人添亂?!?/br> 由于家里沒有女主人,周靖早期又常年在外,所以和周海樓的關(guān)系甚至都沒有家里的阿姨和他關(guān)系更好。 等后來周海樓到了青春期,父子之間的矛盾就更加劇了。 世上沒有一門“如何做好好家長”的必修課,就算有這樣的課,周靖可能也未必會學。 所以周靖顯然不太清楚,對于青少年來說,金錢上的所屬關(guān)系,無疑是親子交流中的一大爆點。 “是,那他媽都是你的錢,我早晚還給你!”周海樓暴躁地一腳踹翻了病房的床頭柜,“可你我把嬌嬌當成我親meimei,我不要求你把她當成你親女兒,你能不能至少把嬌嬌當個人看!” “我養(yǎng)的我養(yǎng)的,一提她就是這個口吻。她是小貓小狗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喪心病狂,從小領(lǐng)了個姑娘養(yǎng)成個童養(yǎng)媳,做我小情兒!” 床頭柜上的鐵藝花瓶嘩啦倒在地上,轱轆轱轆滾出老遠,成為周海樓暴躁發(fā)泄的背景音。 周海樓喘了一口粗氣,所有的不滿都如同雨點一樣朝周靖砸了過去。 “我從小你就不著家,家里的管家和阿姨都比你親。小時候人家都有mama,我沒有;我讓你給我找個mama,然后你跟我說,不能找,找了我親媽就傷心了。那是你第一次告訴我,我不但有親媽,我還有個親meimei?!?/br> “我聽進去了,我信了,我真以為自己有個meimei。我哪兒都找不到我妹,家里同齡孩子只有嬌嬌,我和她一起長大,這和親生兄妹也沒差了吧?” “結(jié)果你又不同意?!?/br> “我都這么大了,十多年過去了,你突然警告我,讓我記住她不是我妹——那我mama和我meimei在哪兒呢?這么多年了,你倒是找?。 ?/br> 說到氣急處,周海樓崩潰地抄起身后的棉花枕頭砸向周靖。 “我就想有個家而已!有個家,不是房子!我mama和meimei在哪兒呢?這些年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你找??!” 周靖面沉如水地接住那個枕頭。病房的枕頭都是棉花的,再用勁兒砸人也沒有多疼。 他隨手把東西扔在地上,嚴厲地呵斥道:“坐下?!?/br> “……” “我讓你坐下。”周靖又加重語氣重復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