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讓所有人都緊張上了。

    皇上最討厭的就是臣子拉幫結(jié)派，哭天喊地地逼宮。

    今日他們是怎么來的正殿，自己心里有數(shù)，沒人再敢議論半個字，皇上失蹤能回來，最好不過，若當(dāng)真有了意外回不來，這江山怕也亂不起來。

    臣子走后，正殿內(nèi)就只剩下了庚景和庚幕。

    “辛苦了?！毙菬熃┯擦嗽S久的嘴角，終是暈出了點點暖意。

    庚景卻沒覺得那笑容，有多好看，反而瞧著那張臉上，越瞧越心痛。

    臉色太過于白皙，沒有半點顏色，連之前最為靈動的那雙眼睛，如今也是黯淡無光。

    庚景知道原因。

    “皇后好好養(yǎng)身子?！?/br>
    庚景心疼她，但他卻愛莫能助。

    唯有替她將皇上找回來。

    他會去朱雀橋。

    不論找不找得到，都要去找。

    庚幕也跟著庚景一道。

    走之前，庚幕看了一眼星煙，深邃的眼神在那一瞬間讓星煙感覺到他似乎有話要對她說，但待她等著他開口之時，庚幕卻又沒了要說的打算。

    有些事情。

    不說比說了好。

    不知情，不背負(fù)任何負(fù)擔(dān)，她才能一身輕松。

    魏敦在做決定的那一刻，也從未想過要讓她知道，怕是早就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要讓這件事成為永久的秘密。

    **

    從朱雀橋被燒毀，離贏紹落水，已經(jīng)過了一天一夜。

    在第二日傍晚才有了消息。

    贏家的開國皇帝，當(dāng)年沿著秦淮河一路征戰(zhàn)而上，在攻占了河北之后，在河北的秦淮河邊上，立了一塊石碑。

    石碑很大很高，日夜面對著滔滔江水。

    上面寫著，于某年某月某日，成功攻下河北，署名的除了贏家的開國皇帝之外，還有一人，魏家的先祖。

    朱雀橋被燒毀，在贏紹雙腳踏空的一瞬間，便被卷入到了秦淮河。

    魏敦落水，與贏紹不過相差前后腳的功夫。

    兩人相爭了十幾年，若都死了，會是什么樣的局面，誰也沒有想過。

    贏紹認(rèn)為，魏敦還不配讓自己陪葬。

    他拼死也會活下來，

    要活下來去見他的皇后。

    贏紹善水性，若不是燒毀的橋梁砸了下來，阻礙了他，當(dāng)時他也能能平安無事地回到秦淮河對岸。

    但時運不濟(jì)，他沒能爬上去，連帶著朱雀橋的殘骸一并被沖進(jìn)了急流。

    人的生死，往往只決定在了一瞬間，挺不過去就見閻王，挺過去了，即便被河水沖到了幾十里開外，也能相安無事地活下來。

    贏紹先到的岸邊，一雙眼睛因河水的侵蝕而發(fā)紅，回頭盯著還在水里掙扎的魏敦。

    兩人已經(jīng)在河水里打過無數(shù)次照面，因環(huán)境和條件不允許兩人再戰(zhàn)一回，只能相互看著對方的笑話。

    人在同死亡相拼的時候，無論是神情，還是體態(tài)姿勢都不會很好看。

    贏紹從見到魏敦的第一面起，到現(xiàn)在，看到的魏敦，一直都是驕傲清高，像眼下這般狼狽不堪，贏紹還是頭一回見，贏紹感覺很不錯，干脆就坐在了岸邊上，看著魏敦在他面前的河水里掙扎。

    “再用點力，爬不上來，下面就是懸崖斷層，你肯定沒命?！?/br>
    贏紹的話不但沒起到作用，還讓魏敦的動作越來越緩慢。

    贏紹看著魏敦掙扎在生死邊緣，并沒有生出半點同情，有的只是落井下石?！澳隳鞘迨迨莻€狠角色，不讓朕活，也沒想過要你活，你們魏家當(dāng)真是人才濟(jì)濟(jì)，個個都是老謀深算的狐貍，很有潛質(zhì)當(dāng)反賊?！?/br>
    魏敦的體力已經(jīng)到達(dá)了極限。

    贏紹巴不得看著他是如何死在自己面前，但又覺得他同自己漂了這一路，掙扎到了這里，很不容易，若是就這么被河水淹死了，心里不夠痛快。

    在魏敦快要沉下去的瞬間，贏紹好心地遞出了自己的佩劍。

    魏敦接了。

    贏紹將他提上了岸。

    兩人沒有再打，在朱雀橋上已經(jīng)打過了一回，勝負(fù)已定，也沒那個必要再打。

    “你想要什么死法，告訴朕，朕可以考慮考慮，滿足你?！壁A紹想除魏敦，想了十幾年，如今魏敦落到了他手上，突然就有些舍不得一劍要了他的命。

    一時想不出什么死法，才能讓他解了心頭之恨。

    魏敦?zé)o暇去回答他的問題。

    上岸之后，魏敦全身沒了半點力氣，迎面躺在了河岸的石子上，猛喘著粗氣。

    怎么死，橫豎不是被淹死就成。

    這滋味，太他|媽的難受。

    這一躺就看到了那塊石碑。

    石碑上的字，已經(jīng)歷經(jīng)了幾百年的風(fēng)雨，早已經(jīng)看不清原來的字跡，不過都是靠著后來的幾代帝王，不斷地維護(hù)，如今才能勉強(qiáng)看到上面的內(nèi)容。

    最后一次維護(hù)石碑，是在先皇駕崩之前，皇上登基后，這石碑就再也沒人問津。

    而皇家和魏家之間的關(guān)系，就像這塊石碑一樣，到了贏紹這一代，臉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再去維持。幾代積攢下來的矛盾，徹底爆發(fā)了出發(fā)。

    魏敦造反，贏紹盼著他造反。

    魏敦盯的入神。

    石碑的故事，兩家人都清楚。

    但終究是時間經(jīng)歷的太長，先祖那一輩的感情，誰也體會不到。

    魏敦半天沒有反應(yīng)，贏紹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這一瞧，臉上滿是諷刺。

    “一個反賊，你看著不心虛？”

    魏敦自知已經(jīng)是階下囚，早已經(jīng)放棄了抵抗，如今瞧著這石碑，不過就是好奇，當(dāng)年先祖和先皇的關(guān)系到底好成什么樣，才能心甘情愿地為贏家人打江山。

    他理解不了。

    從他出生，魏家和贏家的關(guān)系就已經(jīng)惡化。

    “你贏了。”魏敦突然對贏紹說。

    誰贏誰輸，早就有了結(jié)果，但能讓魏敦主動說出來，這比直接殺了他，要了他的命，更讓贏紹舒坦。

    “你輸了?！蔽憾卣J(rèn)輸?shù)臅r候，是服氣的口吻，贏紹卻沒有半點謙虛，語氣很傲。

    “你們魏家輸了。”贏紹補了一句。

    那塊石碑立在那里，前幾代人看了，覺得是榮光，可如今在贏紹的眼里，看到的就只有諷刺，也再次提醒了他，魏家的忠良早已經(jīng)不在，如今自己所見到的就只是一個讓自己父皇下跪，讓自己陷入無盡噩夢的反賊。

    “朕改主意了，這石碑，朕打算讓人常年維護(hù)?！?/br>
    用來當(dāng)諷刺再好不過。

    “不過你們魏家人也看不到，抄家滅九族，朕一個都不會給你留。”贏紹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聲音冷的像地獄里的魔鬼。“這樣才能保證你們魏家再也掀不起風(fēng)浪。”

    魏敦終于有了反應(yīng)。

    不過不是贏紹想要的那種反應(yīng)。

    “我孑然一身，無妻無子，你要殺你隨便。”魏敦緩過了氣坐了起來。

    說他死而無憾，也并不盡然。

    他心里還惦著誰。

    贏紹最清楚。

    贏紹最討厭的就是他這個眼神，一副料定了自己會很了解他的模樣，憑什么自己就該了解他，憑什么就該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想什么？

    不就是在想她的皇后嗎。

    贏紹繃緊了臉。

    無妻無女，他倒是娶啊。

    魏敦卻同他算起了老賬，“是你先搶了我的人?！?/br>
    他看上星煙的那會，贏紹還沒來庚侯府。

    結(jié)果他后來者居上，利用太子的職權(quán)，將星煙往他身邊勾，奪人所愛，是他贏紹先干出來的。

    贏紹突然就不想同他計較了，難得生出了同情，竟然覺得他很可憐。

    為了一個人，同他拼到了死，卻不知道自己輸在哪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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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回宮（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