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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她不當?shù)竺窈芏嗄暝诰€閱讀 - 第92節(jié)

第92節(jié)

    張文華嚇的魂飛魄散:“陛下——”他雖然早預見到皇帝的身體會垮,可卻一定是把自己洗摘干凈的情況之下,而不是自己落進禁騎司姓唐的丫頭手中。

    一道影子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在南齊帝跌倒的同時,做了人形靠墊。

    內(nèi)監(jiān)很快便傳了太醫(yī)過來,一番忙亂扎針搶救,南齊帝總算意識清醒了。

    唐瑛:“張大人,請吧?!?/br>
    張文華:“……”

    ************

    嘉正十六年四月,南齊帝臥床半月,龍體每況愈下,下旨召慶王、湘王、遼王回京。

    唐瑛目送著快馬出京傳旨,握著一卷供詞踏進了清涼殿。

    清涼殿里近一月來彌漫著濃重的藥味,窗戶日夜開著似乎都散不盡這滿殿的藥氣。

    皇太孫正在殿內(nèi)侍疾,見到唐瑛壓低了聲音示意:“皇祖父剛剛睡著,唐掌使可是有事?”

    唐瑛將手中供詞遞過去,皇太孫元奕接過之后一目十行的看完,整個人氣的都要哆嗦:“……元閬好狠辣的手段,居然敢對皇祖父下手!”

    他做夢都沒想到,元閬為著皇位,居然敢串通道人誘哄南齊帝大量服食丹藥,以致折損了壽元。

    唐瑛:“這是從張文華嘴里掏出來的,至于那位玄真仙人……”她目露諷刺:“他不是頗通醫(yī)理嘛,居然還妄想著能活命,臣覺得讓他早死有點便宜他了。他不是吹噓自己的丹藥有多靈嗎?陛下的丹房里應該還有不少丹藥,不如就讓他每日多吃幾丸,說不定還能多活些日子呢?!?/br>
    元奕:“就依唐卿所言。”

    **********

    張文華在禁騎司生不如死,加之他本就不是什么硬骨頭,打熬不住不但把自己主子招了,還額外附贈一條消息——假設那日玄真道人未曾著火,唐瑛便要成為他為皇帝陛下選出的陰人,要為皇帝侍寢。

    傅琛聽說此事,后怕不已,恨不得扒了玄真道人與張文華的皮,連帶著對南齊帝也充滿了厭惡。

    唐瑛安慰他:“莫急莫急,就算是你不扒玄真的皮,他自己也要蛻下一層皮?!?/br>
    玄真身上皮膚大面積燒傷,張文華被押進詔獄當日,便從宮里移了出來,也一同送到了詔獄,全都捏在唐瑛手上。

    他在詔獄日夜慘號痛苦不止,無數(shù)次要求面見陛下,見到唐瑛就激動的要撲上來,反反復復都在念叨:“你到底怎么弄的?”

    唐瑛訝然道:“玄真仙人這話說的?我弄什么了?你與張文華合謀蒙騙陛下反遭天罰,現(xiàn)在這是想把事情往我頭上推?難道是我指使的你?紅口白牙你可別冤我??!”

    玄真再提要求:“我要見替我收拾衣物的小太監(jiān)!”他玩的就是裝神弄鬼那一套,根本不信什么“天罰”,分明是有人在他的法衣上動了手腳,這個人除了有可能是唐瑛,最容易的便是近身侍候的小宦官。

    他與張文華密謀之事再無旁人,但禁騎司打探消息最為拿手,保不齊便泄露了風聲;再或者有朝中反對他的臣子暗中指使,首當其沖的便是翁閑鶴……總歸這事兒定然是人為,與老天爺毫不相干。

    唐瑛哈哈大笑:“你們瞧這道人可是瘋了?現(xiàn)在是逮誰咬誰,咬我就算了,畢竟也是一直瞧我不大順眼。現(xiàn)在連宮里侍候的小太監(jiān)都不放過,但凡能拿來替自己背鍋的都要想辦法拖下水?!?/br>
    隨行的劉重等人都笑瘋了:“還仙人呢,別是把腦子燒壞了吧?大人您也別跟一個瘋子計較,他為了脫罪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這種犯人兄弟們見的多了,好好整治幾回就老實了?!闭f著便要招呼幾人進去給玄真一點顏色瞧瞧。

    唐瑛反而做和事佬:“算了算了,皇太孫仁慈,賞他金丹續(xù)命,你們按著一日三餐喂他吃金丹,說不準過幾日他就真成仙人了呢?!?/br>
    玄真見到滿滿一大盒丹藥,嚇的真往后退:“不不——”

    唐瑛:“咦,這可奇了,你哄陛下吃的時候不說這是長生不老的好藥嘛,輪到自己吃就往后退?”

    劉重帶幾個人進去按著他的脖子硬塞了幾顆逼著他吞了下去,為了防止他自己個兒摳嗓子眼吐出來,還直接把人拴了起來,玄真那一身被燒焦的皮rou哪里抵得住捆綁,疼的哀號不止,其狀甚慘。

    唐瑛不住搖頭嘆息:“你們作孽喲……”似不忍掩目而去。

    劉重等人大笑。

    *****

    傅琛自然也問出了玄真道人的疑問:“那妖道為何會自燃?你動了手腳?”

    唐瑛待他自然不同:“自然是賣通了他身邊的人,往他的法衣上灑上松香粉,救火的同時再撒幾把,保管這火越燒越旺,一時撲不滅?!?/br>
    傅琛見她得意的猶如惡作劇的小孩子一般,只覺可愛,忍不住在她腦袋上揉了兩把:“你呀,玄真遇上你算是倒霉了。”他對禁騎司的能力還是知道的:“你之前就一點沒有察覺玄真有問題?”

    唐瑛諷笑:“從他慫恿陛下煉丹服食開始我就知道了。不過我為何要提醒陛下呢?”她憋了許久,終于能傾訴于人:“這兩年我逐漸想明白一件事情。當初你替我查出來白城之事是二皇子暗中cao縱,可是難道陛下就當真毫無察覺嗎?”

    傅琛:“……”

    她說:“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太子的身體一早就不好,而皇太孫又聰慧異常,于是他抱著順水推舟的態(tài)度暗中默許了二皇子的行為,只是怕有朝一日病太子,或者皇長孫轄制不住老臣,所以要想辦法除去將來有可能掣肘自己兒孫的老臣,特別是歷代掌兵的唐家,就更要及早毀了,還不能做的太明顯。正好二皇子有意想要拉攏唐家出來的武將,設此毒計,他就更是樂見其成,大開方便之門。這兩年我替他查抄老臣,漸漸想明白了其中關(guān)竅。他就是想要替自己的孫兒鋪路,而無視他人死活,甚至數(shù)萬兒郎的性命也在他的一念之間?!?/br>
    “父子皆是豺狼虎性,一丘之貉!”她眼眶珠淚搖搖欲墜,卻倔強的一把抹去:“我偏不會讓他如愿!”

    作者有話要說:  好幾日沒更了,今日開始補更到完結(jié)。

    今天還有兩更。

    第一百三十六章

    傅琛心疼不已, 堅定許諾:“我一定盡我所能助你報仇!”

    唐瑛囁嚅:“……其實你不必這樣幫我的?!鼻穫? 于心不安。

    傅琛似乎猜透了她心中所想,輕笑道:“你救我一命,我還未曾報答。一條命都是你的, 何況只是力所能及之內(nèi)的小事?!?/br>
    唐瑛:“你也救過我不止一次, 這又怎么算?”

    傅琛莞爾而笑:“瑛瑛,你我之間已然是一筆糊涂帳, 真要事事算個分明, 怕是不能夠。我原本想著讓你欠我許多債,最好是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 這樣你就無時無刻不想著要還債, 也就無時無刻不把我放在心間了。”他嘆一口氣:“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反而是我拖累了你?!?/br>
    唐瑛:“京城錢莊放貸的都沒你這么心黑的?!本尤幌胱屗惠呑忧分€不清的巨債, 日里夜里腦子里都是債主的臉——假如不是債主的臉顏值過高, 都可以算作畢生噩夢了。

    傅琛見她眼睛瞪的圓圓,煞是可愛, 自嘲道:“咱們禁騎司出來的人,你還指望著心善?”

    外間都傳禁騎司的人心黑手辣, 可止小兒夜啼,其中最杰出的代表前兩年由傅大人暫領(lǐng),最近這一年被唐掌使所取代, 他煞有其事向唐瑛抱拳做了個揖:“京中誰人不知唐掌使赫赫威名,真要比心黑,在下甘拜下風?!?/br>
    唐瑛不由被逗樂了:“以前還真沒發(fā)現(xiàn)大人你有這么活潑的一面。”

    “大概是慶州的空氣比較自由吧。”傅琛想起慶州便不由露出笑意。

    如果說京城的空氣是令人窒息的, 無處不在的規(guī)則拘束著自己,把人困在狹窄的鐵籠子里,為名為利廝殺搏斗,無休無止;那么慶州便是開滿了野花的自由世界,熱戀的男女共乘一騎司空見慣,少了名利的爭斗,多了純樸淡然的生活氣息。

    他說:“等將來京城的事情了了,我想帶你去慶州住一陣子?!?/br>
    唐瑛從來也不敢想以后,總覺得自己時刻行走在刀尖之上,也許一個不小心便墜入萬丈深淵,跌的粉身碎骨,因此不敢輕易給別人承諾,誤己誤人。然而當他自然而然將她規(guī)劃進自己的未來,仿佛那自由的生活在不遠處等著她,她終究還是未曾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一句話脫口而出。

    “假如此間事了,我還能活著離開,你肯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傅琛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說,頓時一怔。

    外間風傳傅指揮使冷心冷肺,然而比起他,眼前的小丫頭才算是一塊冰,揣在懷里捂了這么久,總算是等到了她松口:“去!一定去!不管天涯海角,我都陪著你去!”興奮之情,可見一斑。

    “那倒不必?!北绕鸶佃「甙旱那榫w,唐瑛卻鄭重猶如囑托后事:“到了夏天,便是我父兄他們的三周年祭日,若是我能替他們報了仇,僥幸逃得一命,就帶你回白城祭拜他們。若是我……還要勞煩你將我與他們葬在一處?!彼蛄扛佃∧樕囂降溃骸笆遣皇怯悬c強人所難?”

    傅琛雙目酸澀,生怕自己多眨兩下眼睛,便要暴露心中洶涌而來的疼惜之意。

    京中如她這個年紀的姑娘大多都已經(jīng)嫁為人婦,經(jīng)營著自己婚后的小日子,或許已經(jīng)有嬌兒承歡膝下,享受著平靜幸福的生活,而她原來從進京之前就早已經(jīng)給自己判了死刑,猶如囚徒一般困在父兄的血海深仇里,步步為營,隨時做好了拋棄性命的打算。

    當他心心念念想要與她共筑美好未來的時候,她一邊苦苦拒絕著他,一邊計算著自己剩下的日子,踩著荊棘一往無前,明知死路一條也是飛蛾撲火,義無反顧。

    他一把將人攬進懷里,緊緊抱著她,啞聲道:“我一定陪你回白城祭拜他們,不讓你有反悔的機會?!?/br>
    低頭,珍而重之在她發(fā)際輕輕一吻。

    *********

    唐瑛再次入宮,正趕上皇太孫去處理政事,南齊帝醒著倚在床頭養(yǎng)神。

    內(nèi)侍稟明唐瑛求見,南齊帝道:“宣?!?/br>
    唐瑛進來的時候,他睜著一雙混濁的雙眼追問:“玄真與張文華審的如何了?”

    皇太孫怕刺激到他,想是隱瞞了下來。

    唐瑛可不怕刺激到他,就怕刺激的不夠。

    她趨前跪下,將早就準備好的供詞遞了上去:“據(jù)張文華供述,他是受湘王殿下指使舉薦玄真入宮為陛下煉丹,而且……從他的供述之中可知,湘王殿下之前也查閱了不少服食丹藥的記錄,就連陛下進丹的量都是湘王殿下與玄真定下來的,臣也抽空翻閱了一些有關(guān)丹藥方面的書籍,再結(jié)合陛下身邊內(nèi)侍的供詞,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陛下服食過量……”

    南齊帝全身的血管如同沸騰的巖漿,他耳邊甚至能聽到“咕嘟咕嘟”滾開的聲音,其余的聲音反而遠了,只看到唐瑛嘴巴一張一合的樣子,卻聽不到她在說什么,眼前的供詞糊成了一片,喉頭涌上一股腥味,咬著牙強咽了下去,良久才能聽到唐瑛焦急的聲音。

    “陛下!”

    “陛下,您不要緊吧?”

    南齊帝這一生經(jīng)歷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風波,每次都能逢兇化吉,他曾經(jīng)堅定的認為自己深受上天眷顧,然而到得今日被自己的親生兒子算計,卻忽然之間開始懷疑自己天子的身份,到底為自己帶來了什么。

    “朕,不要緊?!?/br>
    他觀唐瑛欲言又止,慘然一笑:“你還有話要說?”

    唐瑛表面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陛下龍體要緊,還是好生養(yǎng)著,不如由臣去向皇太孫稟報,由皇太孫處理?”心道:我就不信你不受激。

    南齊帝執(zhí)掌生殺大權(quán),哪怕是臥病在床也不想讓別人來左右自己,況且此刻氣血攻心,急怒灰心之際就更想不到唐瑛的用心,只想知道所有真相:“朕還撐得住,唐卿不必憂心,你說吧?!?/br>
    唐瑛覷著他的臉面小心翼翼道:“據(jù)臣追查,此事與大長公主元蘅也有些關(guān)系。大長公主支持湘王殿下,不但出錢出人,還……還給他出主意。臣封了玄真的道觀,發(fā)現(xiàn)大長公主時常出入玄真的道觀,且與玄真道人來往頻密,只是臣不好去公主府查問。此事還要請陛下定奪?!?/br>
    南齊帝生生被氣笑了:“真沒想到,朕的好阿姐,她居然慫恿湘王對朕下手。真是朕的好阿姐??!”

    他捂著胸口,面色猙獰,似乎是想極力強抑住翻涌的氣血,可是失敗了,緊跟著“噗”的噴出一大口鮮血,猶如扎破的氣囊,漏氣的同時整個身體委頓抽搐,卻無力制止。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意志依舊存在,可是再強悍的意志卻不能左右逐漸老化的軀體,甚至讓人產(chǎn)生一種錯覺,思想意志與身體是毫不相干的兩樣東西,不能互相配合驅(qū)使。

    眼下,南齊帝便陷入了這樣的錯覺當中。

    他明明想要憤怒的咆哮,想要站起來,想要揮劍斬了那不孝逆子,還有一向視為至親的阿姐,可是軀體猶如一截朽木爛在了床上,怎么都驅(qū)使不動。

    憤怒使得他全身痙攣,使得他瞳孔緊縮。

    在他那緊縮的瞳孔之上,映照出來的是驚慌的甘峻,唐瑛,以及身邊近侍劉三的臉龐,每個人都是一臉焦急之色,甚至姓唐的小丫頭還嚇的微微發(fā)抖,不住口的喊:“陛下——”聽起來那呼喊之聲遙遠如同在天際。

    還是甘峻沉穩(wěn),厲聲吩咐內(nèi)侍:“還不趕緊去請?zhí)t(yī)過來。”一邊按住了他痙攣的不受控制的手腳。

    憤怒的幾乎要失去神智的南齊帝想要極力擺脫身體上的桎梏,想要找到自己風發(fā)的意氣,被甘峻壓制住的時候甚至遷怒于他,在手無寸鐵又驅(qū)使不了自身的情況之下,他充分運用了自己唯一的武器——聲音。

    用聲音來震懾這無法無天的狗奴才。

    “啊啊啊啊——”他扯著嗓子喊出來之后,卻被自己給驚呆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連聲音也失去了控制,他想要暴喝想要怒罵,可是發(fā)出來的聲音卻只是意謂不明的聲音,連充分表達自己意愿的能力也失去了,同時他還驚駭?shù)陌l(fā)現(xiàn)自己的半邊臉頰僵硬如鐵,好像那是另外縫補上去的一部分,是不屬于他臉部的東西,既掀不下來,卻又不能為他所用。

    “啊啊啊啊——”

    南齊帝更急了,雙眼瞪的溜圓,終于從不可一世的王座之上跌落,被深深的恐懼攫住了心臟,還不爭氣的急出了眼淚。

    混濁的眼淚順著他的眼眶流了下來,連他自己都被這軟弱的自己給驚嚇到了,一時忘了憤怒忘了掙扎喊叫,只想飛快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可是甘峻這個狗奴才!

    這個狗奴才他還壓著自己的雙臂,使得他沒法擦去眼角的濁淚。

    還是姓唐的小丫頭善解人意,連忙去拖他:“甘大人,陛下好像有話要說,你趕緊松開陛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