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西北邊塞,丈夫早晨戰(zhàn)死,辦完了喪事沒兩天,寡婦就帶著孩子嫁給了丈夫的袍澤兄弟,前一天還喊嫂子的,次日就成了自己老婆,都是尋常。 楊銀君跟著親爹見的多了,也不覺得這算什么。 她說完覺得自己很是多余,又遺憾自己晚了一步認(rèn)識這么英俊的男人,更不能留在這里打攪好姐妹與“情郎”相會,便利索往外走:“你們有什么悄悄話趕緊說,我在外面等你。”難得體貼的替二人掩好了房門。 唐瑛:“……” 傅?。骸啊边@位楊小姐說話雖然不長腦子,但性格倒是難得一見的直爽。 見多了說話彎彎繞繞,肚里裝著幾副心腸,竟覺得直性子還挺討人喜歡。 唐瑛:“傅大人別見怪,虎妞從小在邊塞長大,就是一副直來直去的性子,有什么說什么,不會藏著掖著。再說……”再說誰讓你長這么招人的模樣,遇上顏控的虎妞,她不上來搭訕才怪。 傅琛起身,直接走到她面前,低頭打量她臉上的劃痕:“怎么回事?你們打架都不留手的嗎?也不怕毀容?”話語里的責(zé)怪之意很是明顯,手底下卻極輕的撫過她的臉頰,語聲轉(zhuǎn)柔:“疼不疼?” 兩人許久未曾靠這么近說過話了,更何況傅大人近幾個月擺出“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太久,哪怕做好事也表現(xiàn)的很是“高風(fēng)亮節(jié)”,忽然表現(xiàn)出這么親近的模樣,倒唬了唐瑛一跳,連忙倒退了兩步:“沒事沒事?!?/br> 傅琛回身過去拉開自己書案的抽屜,從里面拿出個雨過天青色的小瓷盒子出來,徑自又走了過來,擰開盒子,里面是一汪綠色的藥膏子,他挖了一塊直接上手來抹,察覺到唐瑛又要有逃開的跡象,厲聲道:“別亂動!” 唐瑛趕緊乖乖站好,感覺到臉頰上的清涼之意,還有他手指在自己皮膚上游走的感覺,心里又矛盾又彷徨,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雖然行動上一直在試圖逃開傅大人的溫柔與示好,可是此刻站在這里,心里竟然生出一點(diǎn)留戀不舍之意。 也許是這一路走來太過辛苦,她無數(shù)次的在夢中軟弱,夢中流淚,恨不得回到過去,竟然讓她在現(xiàn)實(shí)之中也禁不住軟弱起來——這可不是個好現(xiàn)象。 唐瑛把這一切都?xì)w結(jié)于人類天然的懶惰與軟弱,一旦確認(rèn)不用孤軍奮戰(zhàn),就想偷懶,她在心里狠狠唾棄了自己一番,重新堅(jiān)定了信心。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方才,她眸光之中不小心露出來的松懈之意讓傅琛心頭暗喜,手底下也更為輕柔,還想著再說幾句,可是很快她又用一張冷硬的面孔武裝了自己。 ——真是個狠心的丫頭!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第一百一十四章 傅大人想到楊銀君的魯莽, 心里不由想笑。 小丫頭平日滴水不漏, 遇上一根腸子的發(fā)小,恐怕也要傷腦筋。 他抹完藥, 把小瓷盒子塞進(jìn)唐瑛手中:“不想毀容就記得每日抹?!?/br> 其實(shí)唐瑛臉頰上的劃痕并不嚴(yán)重, 她自己估摸著過一陣子也能恢復(fù)正常:“不用了吧?” 不過傅大人態(tài)度堅(jiān)決:“你就算再不拿自己當(dāng)女孩子,御前行走破相了也不大好吧?” 理由真是無懈可擊, 唐瑛只好收下:“多謝?!?/br> 傅琛一哂:“你也不必跟我這么客氣, 我又不是死纏爛打的人?!睘榱吮砻魉f話算數(shù), 果然退回桌案后面,又?jǐn)[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談起了公務(wù)。 唐瑛收斂神情, 也一頭扎進(jìn)了公務(wù), 兩人談了大半個時辰,總算把近期需要對接之事接待明白,她便起身告辭。 傅琛坐著沒動, 聽到門口傳來炸雷一般的聲音:“瑛子,你跟情郎聊完了?” 他聽到唐瑛無可奈何刻意壓低的聲音:“噓——楊虎妞你再瞎說,我就真要揍你了!我跟傅大人之間什么事兒都沒有?!?/br> 沒想到楊銀君小姐果然不負(fù)他所望, 大著嗓門與她據(jù)理力爭:“瑛子你是不是還在想著俞安?唉呀他是不錯啦,對你千依百順,可人得往前看,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嘛。咱們自小在邊關(guān)長大,什么事兒沒見過?再說我覺得這位傅大人真不錯啊,模樣真是……嘖嘖……” 傅大人性格再沉穩(wěn), 也在心里為楊銀君小姐暗暗豎起了大拇指——恐怕自從城破之后,知道的人都不曾直面去揭她的傷疤,更不敢大喇喇對她說“人得往前看,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之類的話。 聽著腳步聲離門口越來越遠(yuǎn),他竟然做了個自己也始料未及的動作,貓著腰跟作賊似的溜到了門口,恰恰聽到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楊虎妞的“哎喲”聲中,唐瑛似乎氣的在磨牙:“別胡說八道!你要覺得傅大人好,要不你去追他?” 沒想到楊虎妞如獲至寶,欣喜大叫:“真的真的?瑛子你可得想好嘍,就傅大人這模樣,要是放在我們邊關(guān),不知道得引的多少小姑娘一天往他面前跑八百回,就為了瞧他一眼。若是能跟他在一處,做夢可都要笑醒,你真不稀罕?” 傅大人一顆心提了起來,恨不得把耳朵伸出八丈遠(yuǎn),直遞到唐瑛嘴邊去,才好聽個清楚。 “你這毛病看來是改不了了,見到模樣俊俏的兒郎就不帶腦子!”他聽到唐瑛頗為氣惱的又狠狠拍了楊虎妞一巴掌:“你個鄉(xiāng)下土包子,京城里也不獨(dú)傅大人一名美男子,你見到一個就走不動道兒,回頭多碰見幾個豈不要直接變傻子?走吧走吧我?guī)愣嗳ヒ妿讉€,你就不會對傅大人念念不忘了?!?/br> 傅琛唇角微彎——她到底還是意動了吧? ****** 唐瑛說到做到,忙完了手頭的公事,果然帶楊虎妞去見美男,派人早早打聽了沈侯爺?shù)男雄?,拖著人直接去了酒樓,推開雅間的門,里面全是十七八歲的紈绔子,領(lǐng)頭的便是沈侯爺,身邊跟著形影不離的趙世子,外加幾名沈侯爺?shù)暮蠊酚?,偏偏他們今日還帶了樓子里的姑娘過來。 今日是趙世子作東,請的沈侯爺及幾名京城來之后認(rèn)識的臭味相投的“好兄弟們”,悼念自己即將失去的自由——婚期在即,他可是抓緊時間要狂歡。 雅間里杯盤碟碗都撤了下去,桌上空空置一鼓凳,鼓凳之上正立著出了名的飛燕姑娘,舞姿翩翩,簾后還有吹拉彈唱的伎人伴奏,顯然聚會正值高*潮。座中紈绔們想是都喝了不少酒,各個興奮的滿面通紅,都想要伸臂攬住那舞姿輕盈的姑娘。 楊虎妞果然是個渾人,明明唐瑛帶她來瞧美男,哪知道她見到飛燕姑娘就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不過場中諸人對不速之客的態(tài)度似乎不太友好,幾名少年郎見到身著公服的唐瑛面面相覷,暗自交頭接耳:“禁騎司的唐掌事……她來做什么?” 禁騎司的升遷一向與京中官宦人家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他們雖然不曾入仕,也被家中長輩三令五申,遇到禁騎司的人都老實(shí)一點(diǎn),免得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故而玩興大減,還當(dāng)唐瑛是來查案的,都不必沈侯爺開口,趕緊告辭。 “趙兄沈兄,忽然想起來家父布置的課業(yè)還未完成,再玩下去恐怕要挨揍,我還是回去寫功課吧?” “我也是我也是……改日再約啊?!?/br> “……” 原本都是京里數(shù)得著的不學(xué)無術(shù)之輩,因?yàn)樘歧某霈F(xiàn)竟忽然之間都改邪歸正,愿意做個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的少年,嘩啦啦散了個干凈。 沈侯爺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瑛瑛,你下次過來能扒了這身皮?瞧把人給嚇的?” 唐瑛可不會跟他客氣,不但自己落座,還招呼楊虎妞一起坐:“這位是楊將軍的女兒,我發(fā)小。”對上趙世子茫然的眼神,特意提醒:“虎妞,這位是趙世子,已經(jīng)同九公主有婚約馬上要成親的。”英俊歸英俊,那可是公主的男人,咱還是少打量為妙。 楊虎妞的眼神就沒離開過飛燕姑娘,坐下來還從下往上打量,活脫脫是個流*氓色*胚的模樣。 簾子后面的樂器停了下來,飛燕姑娘見到禁騎司的人也是面色一變——鴛鴦樓的事兒她沒少聽,也再三被mama告誡,更知道不能招惹,連忙向唐瑛行禮:“大人——”作勢要下來。 唐瑛見楊虎妞喜歡這套,笑道:“不必下來,既然我家虎妞喜歡瞧,你就多跳幾曲給她開開眼?!泵砂?,往外掏賞銀。 簾子后面的樂曲聲適時響起,飛燕姑娘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xù)跳。 沈謙不滿:“瑛瑛,你是來攪局的吧?”小聲嘀咕一句:“阿琛也不管管你?!庇|及她的目光,連忙改口:“我是說你一個姑娘家跑這種地方來做什么?男人尋歡作樂,你是不是早就打聽到趙世子攢了局?”他幾乎是在用懷疑的目光問:不是吧你跟九公主幾時有了交情,還替她抓駙馬的行蹤? 唐瑛的目光在他面上掃過,對沈侯爺這張風(fēng)*流面孔也頗為滿意:“我家虎妞見的美男少,我?guī)^來開開眼。” 沈謙平日沒少以挑剔的目光在外面尋花問柳,雖然偽裝的比較斯文,但終究脫不了浪蕩氣息,那種把女人當(dāng)玩物的眼神太過熟悉,換句話說,唐掌事打量他的目光與自己平日在外面打量女人的目光何其相似,一句話不由沖口而出:“感情你舍不得阿蒙給姑娘開眼,就跑來拿我開涮?” 唐瑛:“胡說八道!”她發(fā)現(xiàn)自己今日說這四個字的頻率過高,否認(rèn)的過于急迫,連忙放緩了語氣解釋:“若是太過于無禮,被傅大人拿刀削了咋辦?相對來說侯爺可就安全多了。”沒什么殺傷力的美男,欣賞起來毫無壓力。 沒想到楊虎妞掃了他一眼,極度嫌棄:“油頭粉面的輕浮男人,算什么美男!”顯然很是失望。 趙世子一口茶嗆進(jìn)了氣管,頓時咳的驚天動地。 唐瑛不意虎妞有如此高的鑒賞能力,毫不客氣的大笑起來,顯然很是認(rèn)同發(fā)小的評論。 楊虎妞再追加一句:“比那什么……傅大人可差遠(yuǎn)了?!彼H為遺憾:“傅大人如果不是瑛子你的情郎,我一定把他搶回西北去?!?/br> 唐瑛撫額:“你哪里學(xué)來的土匪作風(fēng)?”再次重申:“還有,不要隨便把我跟傅大人往一塊兒拴,就算我的名聲不要緊,可也不能毀了傅大人的清白名聲吧?” 沈謙被嫌棄,再看自己的打扮,也確實(shí)走的是“浮夸”風(fēng),再聽到傅琛被楊虎妞夸,心里很不是滋味:“傅大人要什么名聲啊,楊小姐可以放心毀?!?/br> 唐瑛帶著楊虎妞見識京中美男的第一次行動宣告失敗,沒想到很快楊虎妞就有了第二次機(jī)會見識京中美男。 楊巍打發(fā)走了兵部尚書,便派了自己的長隨前去唐府,將萬皇貴妃有意想要為兒子求娶楊銀君的消息轉(zhuǎn)告女兒,果然楊虎妞永遠(yuǎn)關(guān)注的都是男人的顏值:“這位二皇子長的怎么樣?”緊跟著才是人品:“他為人如何?” 唐瑛聽說萬皇貴妃有聯(lián)姻之意,簡直大出意外。 南齊帝急著為皇長孫及幾個兒子選妃,沒想到萬皇貴妃倒是消息靈通,善于鉆營,很快便摸上門來。 她覺得有必要給楊虎妞提個醒:“二皇子長的還真不錯,看起來像個貴氣的小白臉,在京里素有賢王之稱,據(jù)說待人溫雅親和,禮賢下士,得了不少人的稱贊。至于為人……”她翻個白眼:“你以為是咱們邊關(guān),誰跟誰不對付了,打一架就好了?京城的人啊,可不流行打架。” “那流行什么?” “流行背后捅刀子,捅完了你還不知道是誰捅的,特別是表面上看起來越親和的人,可能才是背地里捅刀子越厲害的人。” 楊虎妞:“所以說這位二皇子最喜歡給人捅刀子?” 唐瑛:“……這可不是我說的,等你見過他就知道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她還向楊虎妞透露一個消息:“不過這位二皇子呢, 之前帶著唐鶯返京, 對她悉心照顧,還向陛下請求賜婚?!彼nD了一下,笑的不懷好意:“不過后來呢, 他發(fā)現(xiàn)唐鶯并非唐大帥的女兒,便轉(zhuǎn)頭拿賜婚圣旨來壓我, 企圖讓我認(rèn)了這門婚事?!?/br> 虎妞目瞪口呆:“他腦子沒毛病吧?” 唐瑛:“皇宮里出來的都是人尖子,你可別小瞧了他?!?/br> 虎妞:“那他到底想娶的是唐鶯呢, 還是唐大帥的女兒?” 唐瑛送她一個自行體會的眼神:“你說呢?!?/br> 虎妞舉一反三:“所以, 他先是跟唐鶯兩情相悅, 聽說照顧錯了人,轉(zhuǎn)頭便表示要娶你?”她對發(fā)小的性格太過了解:“結(jié)果你拒絕了他,沒過多久聽說我父親帶著我進(jìn)京,他又準(zhǔn)備向我提親?” 唐瑛忍不住摸她的腦袋:“我家虎妞真聰明!” 經(jīng)此,虎妞對二皇子的人品有了深刻的了解:“所以這就是個朝三暮四水性揚(yáng)花的賤人?!” 唐瑛暴笑:“……也可以這么說吧?!彼偃冢骸安贿^你可千萬別當(dāng)著他的面說出來,不然會給楊叔父惹來麻煩?!?/br> “你當(dāng)我傻???”她如是說。 虎妞衡量人總有她自己的一套簡單粗暴的標(biāo)準(zhǔn), 遠(yuǎn)比這世間許多世故的人要來的簡捷的多。 次日唐瑛與傅琛一起入宮面圣,就儲君大典之上的安保問題與甘峻商議, 順便向南齊帝稟明禁騎司的準(zhǔn)備,楊虎妞一個人太過無聊, 非要跟著她去皇宮。 “我也知道宮里進(jìn)不去,我就在宮門口等著你還不行嗎?等你出來咱們再找地兒玩?!?/br> 唐瑛沒辦法,只能任由她跟著,兩個人騎馬到了宮門口, 她還朝傅琛笑嘻嘻打招呼:“傅大人早。” 傅?。骸霸纭!彪y得他竟然還能和顏悅色與女人打招呼。 楊虎妞臉皮既厚,也不在會看人臉色,頂著傅大人冷淡的目光竟然還有上前與他搭訕的勇氣,湊過去壞笑著問:“瑛瑛是不是很難纏?” 唐瑛:“……”上來就拆臺,什么毛??? 不知為何,向來對女人敬而遠(yuǎn)之的傅大人對著楊虎妞的笑臉居然不覺得反感,相反還能感覺到她努力想要表達(dá)的善意,相比張青的警惕與防備,這可是她身邊頭一位向他表達(dá)善意的人。 ——不過唐掌事身邊人本來也沒幾個就是了。 他居然皺著眉頭,顯出一副極度苦惱的模樣:“說實(shí)話,不是一般的難纏,簡直稱得上鐵石心腸?!毙睦镌捑尤粚χ鴹罨㈡ふf起來也毫無障礙。 也許有的人天生直爽,連帶著旁人與她說話也不由自主被她帶跑偏,不再藏著掖著。 楊虎妞就有這種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