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第一百零一章 傅琛離開之后,雅室里只剩下寶月樓的掌柜與四名黑衣人, 外加南齊帝甘峻, 還有老實跪著的唐瑛。 唐瑛以不變應萬變,跪在地上一聲不吭裝鵪鶉, 反倒是寶月樓的掌柜跟四名黑衣人比她還要狼狽,跪在南齊帝面前都有些羞愧。 “臣等未能完成陛下的旨意, 請陛下責罰!” 南齊帝擺手:“無妨?!睋Q了一副慈愛的表情, 問唐瑛:“丫頭, 小九辱罵你,你為何還要護著她?” 唐瑛心道:廢話?元姝罵了我我還能罵回去, 若是保護不力,讓她受了傷,我項上人頭誰知還能不能保得住? 不過漂亮話兒她也會說:“微臣與九公主之間口角不和是小事, 可是九公主的安危卻是大事, 微臣跟九公主斗嘴玩兒也不能枉顧她的安危?!?/br> 跟公主吵架上崗上線真能扣一頂“藐視皇室”的大帽子下來,更何況這世上不護短的親爹娘沒幾個,她還是不要賭為好,本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tài)度, 把吵架定義為“斗嘴玩兒”,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姑娘“斗嘴玩兒”,真不信南齊帝會治她的罪。 南齊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面上浮起一點笑意:“果然姚娘沒有薦錯人,你有勇有謀還能顧全大局。”只除了嘴巴刻薄點之外,連出身都毫無可挑剔之處。 唐家世代忠良, 忠心無庸置疑。 唐瑛謙虛:“陛下過獎了。” 南齊帝沉吟片刻,似乎下定了決心般道:“小九婚約已定,嫁的又是南越世子,掌著鳳部不太合適,也是時候該回宮備嫁了。你入京之后朕還未曾好好賞賜于你,回去等著吧?!?/br> 次日,南齊帝明發(fā)圣諭,先是追思唐氏一門功勛卓絕,唐堯父子忠烈,念其遺孤伶仃一人,封唐瑛為長寧郡主,掌禁騎司鳳部,并賜財帛田產(chǎn)及宅邸,厚加安撫。 唐瑛還在宮里值守,接到圣旨都有些發(fā)懵,她身邊許多人齊齊恭賀,寶意笑瞇瞇向她行禮:“以后要稱郡主還是掌事?” 消息傳回禁騎司,紅香心中嫉妒的發(fā)狂。 同樣是姚娘的弟子,唐瑛入禁騎司沒多久便被封為郡主,明著掌禁騎司鳳部,暗中還任影部主事一職,財帛田產(chǎn)宅子奴仆一樣都不缺,不就是父兄死得其所,才能有此殊榮嗎? 晚玉倒是沒心沒肺,還替唐瑛高興:“九公主以前掌鳳部的時候就不拿咱們當人看,她身邊那些侍女們一個個眼睛長在頭頂,這下子可好了,瑛瑛做掌事可比九公主好多了?!?/br> 紅香冷冷掃她一眼:“哪里好了?按資歷她是后輩,進來之后就力壓你我,也就是你心大才覺得她好,不覺得她工于心計,很會鉆營嗎?還好命的死了父兄。若是她父兄沒死,你猜陛下會不會專封她做郡主,且讓她掌鳳部?” 晚玉沒想到紅香能說出這番冷心絕情的話,登時氣道:“你瞧瞧自己說的什么話?瑛瑛是那樣的人嗎?你以為她愿意用父兄的命換自己的權勢富貴?”她向來好脾氣,此刻也忍不住了:“我看倒是你,巴不得自己有為國捐軀的父兄,為自己換取榮華富貴!” 紅香冷笑一聲:“你瞧著吧,往后在她手底下,有你吃的苦頭!”甩袖走了。 萬壽節(jié)還未過完,唐瑛被封為郡主掌禁騎司鳳部的消息就在京都傳開了,連帶著宮里的人都知道了。 九公主元姝先自氣歪了鼻子——父皇這不是給傅唐二人創(chuàng)造機會嗎? 她當初厚著臉皮歪纏皇貴妃,懷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心思空降鳳部,雖然到頭來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也架不住她對傅琛的感情不是說放就放,說收就能收回來的。 趙世子倒是逮著機會入宮拜訪萬皇貴妃,多跑幾趟居然讓未來岳母對他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 他嘴甜舌滑又有眼色,表態(tài)要暫時留在南齊京中學習文化,擺出上進深情的姿態(tài),恨不能捂著胸口起誓對九公主一見鐘情至死不渝,哄的萬皇貴妃除了對他家離南齊太遠有些遺憾之外,居然覺得這個女婿也還不錯。 “模樣俊俏,家世又好,將來繼承了王位,在南越便是他一人說了算,又傾慕中原文化,你還有什么可挑的?”萬皇貴妃回想傅琛那一臉人生勿近的表情,恨鐵不成鋼的教訓女兒:“都是讓我給慣壞了!你以為姓傅的有多好?不過是個臣子,冷的跟塊冰似的,捂都捂不熱,連皇子公主都不放在眼中,還有誰能入得了他的眼?” 九公主滿心悲憤,差點從嘴里蹦出倆字:唐瑛。 唐瑛能入他的眼。 這個事實讓她心口一陣悶痛。 “趙世子多好,每次來都給你帶禮物,恨不得一時三刻便娶你過門,你也老大不心了,這幾年追著傅琛跑我看連腦子也丟了,與其時時處處討好傅琛,瞧他的臉色,還不如嫁給趙世子。趙世子肯捧著你,將你放在心上,豈不比傅琛強多了?”她最瞧不上女兒對傅琛一往情深的模樣。 人家都不帶搭理你的,你貴為公主就不能有點骨氣?! 九公主“哇”的一聲哭出來:“他哪點比傅琛強了?傅琛雖然不搭理我,但他也不近女色。您一直在宮里住著,都不知道趙世子是什么德性,回京之后我還找人打聽過,他入京之后就在鴛鴦樓連住了兩三日呢,那些甜言蜜語都是拿來哄您的,您還當了真!” 她是一根筋,認定了傅琛,便不覺得他態(tài)度冷淡,反而覺得這樣的傅大人更讓人放心,至少他不會隨便用甜言蜜語糊弄人,不但哄她還哄別的女人。 萬皇貴妃嘆一口氣:“你父皇對母妃不錯吧?人人都道你父皇深愛著母妃,可還是不妨礙他有三宮六院,跟別的女人生兒育女?!彼p撫九公主的腦袋:“你這孩子怎么傻了?男人只要肯花心思哄你,就表明他心里有你,至于他心里還有沒有別人,那也不是我們女人能夠左右的。” 南齊深得帝寵的萬皇貴妃,從來明艷動人的臉龐這一刻罕見的露出幾分黯然之意:“快收起你那些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傻念頭,好好成親吧?!?/br> 南越王求親成功之后便與南齊帝商量過婚期,兒子既然不肯回南越,早點成親也好有個人在身邊照顧,便向南齊帝提過趁著他還在京中,讓倆孩子盡早成婚。 南齊帝倒也不反對嫁女兒,反正元姝的年紀也到了,是該收心嫁人了。 君臣私下達成一致,還未找欽天監(jiān)選出成婚的好日子,萬壽節(jié)也才將將過完,便降下一道霹靂,把所有人都劈傻了——太子元啟長久臥病在床醫(yī)治無效……薨了。 作者有話要說: 短小章還遲了,不知道會不會被打死…… 爬下去睡了,明天見。 第一百零二章 萬壽節(jié)剛過, 東宮還未傳出噩耗, 傅琛與唐瑛都得了三日假期, 安排了司署公務, 剩下的時間都可以自由支配。 在宮里輪值,身上擔著責任,神經(jīng)一直緊繃著,唐瑛都懷疑自己睡著了也睜著一只眼睛, 免得遺漏了什么要緊事情。 她從宮里出來的第一件,便直奔陛下新賜的府邸里轉(zhuǎn)了一圈, 南齊帝賜宅子的時候連仆從也配備齊全了,新任的管事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 姓白名勝,彎著腰跟前跟后的介紹,嘴皮子功夫都快趕上房產(chǎn)中介的推銷員, 歷數(shù)這座宅子的好處, 從風水到景色到廳堂布置, 簡直無一處不好,無一處不妙。 唐瑛:“白管家說這宅子風水極佳, 我還想問問它的上一任主人去哪了?” 白管家:“呃……”上一任主人進了禁騎司就再也沒出來,最后大概變成一具血rou模糊的尸體,也不知道被扔到了什么鬼地方這種事情讓他怎么接話? 原主宅子收歸國有,他們這些輾轉(zhuǎn)發(fā)賣來的罪仆被重新分配進來,偶然聽說此宅舊主獲罪之后,妻妾兒女逢萬壽節(jié)大赦四散飄零, 他為著討好新主,嘴里跑馬一不小心跑的有點遠。 “大人,都是小人胡扯八道,您別當真!”白勝嚇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住向唐瑛磕頭。 禁騎司兇名在外,被分過來的時候聽說這位是鳳部新任掌事,白勝便心頭打鼓,生怕侍候不周被送進去,剛見面還心中惴惴,哪知道新主子笑的和氣,漸漸便放下了戒備之心。 “起來吧?!碧歧膊皇枪室怆y為人,純粹是因為她自己已經(jīng)有個胡扯八道的毛病,那也是心里有譜不會扯的漫無邊際,哪知道陛下新賜的宅子管事比她還要能扯,這就需要敲打了。 白勝拍拍膝蓋上的土,總算老實了:“多謝大人?!?/br> 唐瑛:“有件事情我得提前說明白,我最討厭聽到假話,往后這種粉飾太平拍馬屁的話少講,若是連老實話也不愿意講,那就做個啞巴好了!” 白勝“唰”的捂住了嘴巴,一臉恐懼的點頭——新主子果然是從禁騎司出來的,一言不合就要割舌頭毒成啞巴,太可怕了! 外間早已經(jīng)把禁騎司妖魔化,更何況這些隨著主子獲罪而身不由己的罪奴們,更怕舊事重演,漂泊無依。 唐瑛還不知道府中管家對她的話領會錯誤,并且以此為依據(jù)將主子的喜好傳達給府里每一位仆從,不出半日時間,新上任的鳳部掌事、長寧郡主宅中仆從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謹言慎行不敢稍有行差踏錯。 張青初次踏進唐府,還對宅中仆從規(guī)肅的行止贊賞不已:“真沒看出來妹子你治家也有一套,比老爺治軍也不差著什么了?!?/br> 唐瑛便將府中庫房鑰匙全交給他:“陛下的賞賜都在這里,你跟白管事去清點,往后這鑰匙就留在你身上,府里開支都從你這里支?!彼赵谕饷婷?,哪有功夫管府中瑣事。 張青:“你倒是會偷懶?!辈豢蜌饨恿髓€匙。 年輕男女,沒聽說長寧郡主還有兄長,白管事不敢多嘴探問,緊閉著嘴巴,但擋不住兩只骨碌骨碌轉(zhuǎn)動的眼珠子都透著好奇的光,惹的張青不由笑了:“白管事不必緊張,我是小姐家中舊仆?!?/br> 唐瑛糾正:“義兄,以后稱公子。” 張青聽到“公子”倆字,手腳都沒地兒放了,駭?shù)闹毙Γ骸澳憧蓜e,什么公子?白管事要是瞧得起我,叫我名字即可?!?/br> 唐瑛皺眉,被他推著出門:“才去了禁騎司沒幾個月,我怎么瞧著你越來越嚇人了?咱們自己也有家了,是時候該跟傅大人商議搬家事宜了?!?/br> 白管事哪里敢托大,直等唐瑛出門之后,才小心翼翼道:“張公子,不知道大人搬家,可要小的們搭把手?”瞧著這位張公子倒是和氣好說話,竟然還敢左右長寧郡主,他當即就決定牢牢巴著張公子,免得以后行差踏錯丟了小命。 張青實在不能理解白管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態(tài)度:“白管事不必拘謹,大人最是心軟憐下好說話,你不必聽到禁騎司三個字便害怕?!?/br> 白勝心道:大人那是對您心軟吧?憐下也只針對您一個吧? 他擠出個僵硬的笑容:“以后還要勞公子在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幾句,若是小的有做的不到的地方,還請公子一定不吝指教?!?/br> 張青:唐府的管事別的都好,就是膽小如鼠,說話太過客氣。 他留在府里跟白勝清點陛下賞賜,登記造冊,才干了一半,就有人上門拜訪,卻是二皇子親來送東西,后面拉著幾大車東西,據(jù)說是唐鶯初入京時陛下及各宮里的賞賜,當然那時候大家都不知道唐小姐是假的,賞賜也是給唐堯之女的。 正主歸位,二皇子便以“送東西”為借口親自過府拜訪。 張青將人迎到客廳,自有丫環(huán)奉茶。 他也很是為難:“此事小姐沒發(fā)話,我卻不好作主,若是擅自收下,只恐小姐回來要生氣的,不如殿下先拉回去,待我稟過小姐再做決斷?” 二皇子在萬壽節(jié)的宴席上聽到唐瑛被封為郡主,且頂了元姝掌鳳部,心里便開始撥起了小算盤,反正就算她拒絕了婚事,也沒必撕破臉皮不來往。 他深諳處事之道,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利益才能讓兩方的關系牢不可破,這才厚著臉皮親自上門來:“東西我既然拉了過來,便不能再拉回去,一則是向長寧郡主道賀,二則也為本王以前的莽撞而道歉,還請郡主不要介意。如果你不肯收,那本王只好留下親自等郡主回來了?!?/br> 元閬態(tài)度堅決,張青不敢胡亂收東西,兩方僵峙的功夫又迎來了不速之客——四皇子元鑒也帶著人上門來道賀,進門便撞上了這一幕。 元閬:“……” 元鑒:“二哥真是稀客!”他在廳里落座,倒跟半個主人似的招呼:“我估摸著這府里還沒收拾妥當,這才帶人過來瞧瞧,沒想到二哥與我想到了一處,也來幫忙嗎?” 元閬:“……” ****** 唐府賀客臨門,主子卻進了傅府,還規(guī)規(guī)矩矩請熊豫通傳:“麻煩熊哥兒給我傳個話,看看傅大人有沒有空見我?” 熊豫跟瞧稀奇似的沒忍住:“長寧郡主以前做乞丐的時候倒是直接往里闖,現(xiàn)在得了封號升了官倒講起禮節(jié)來了,真是奇哉怪也?!?/br> 唐瑛苦笑:“以前都是我不懂事,讓你見笑了?!?/br> 熊豫小聲嘀咕,大有指責她“封了郡主便負心薄情渣了他家主子”之意,當他們這些隨從不長眼啊?本來大人前段時間已經(jīng)春光明媚了,這陣子又步入數(shù)九隆冬,氣候跨度之大讓人好難適應,當差都恨不得多加一件棉襖。 唐瑛:好冤! 熊豫嘀咕歸嘀咕,到底還是進書房替她通稟,很快出來多瞧了她兩眼:“大人有請郡主。”親自替唐瑛打起簾子,等她進去了又小聲嘀咕了一句。 唐瑛隱約聽到他說“大人真是沒志氣……”之語,也不知道這小子今日吃錯了什么藥,居然敢非議傅琛,一腳踏進傅琛的書房,抬頭便發(fā)現(xiàn)傅大人今日的神色倒很是平和,少了前幾日的冷淡,用一種“果然如我所料”的眼神看著她。 “猜到你會過來?!备荡笕碎_門見山:“去看新宅子了吧?怎么樣?” 唐瑛笑笑:“轉(zhuǎn)了一圈,還不錯?!?/br> 傅琛:“坐。” 這書房唐瑛來過不止一次,以前每次來都隨心所欲,但今日奇怪的卻有點不自在,她落從之后向傅琛道謝:“那日在寶月樓前多謝大人提醒?!?/br> “你想多了,那是陛下對新任掌事的考核,我哪里敢多做手腳,也并不曾提醒唐掌事,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本事。” “唐掌事”一個稱呼倒打醒了唐瑛,她總算知道自己的不自在源于何處了。 以前傅琛對她極好,兩人之間并無清晰的界限,故而她能隨心所欲與之相處,但現(xiàn)在傅琛被她拒絕之后終于在兩人之間劃出界限,她自己察覺了這種有意識的疏遠,才有些不自在。 “無論如何,還要多謝大人一直以來的照顧!”唐瑛心中嘆息,面上卻亦擺出客氣的態(tài)度:“我今日過來是想與大人商量搬家事宜,我們兄妹也沒什么家當,騰云是家父生前禁騎,我要帶走,就是傅英俊……”這貨是個認主的,至今也只認她一個。 難道她搬家之后,還要兼職傅府的馬夫不可? 傅琛對此似乎早有決斷:“傅英俊雖然是陛下賞賜,但它至今只認你為主,想來唐掌事往后公務繁忙,也不好勞你一直跑來我府上喂馬,不如傅英俊就暫時寄在唐掌事府上,待幾時它肯認我了再牽回來就好,傅英俊的草料我會讓熊豫折算成銀子送過云的,不知道唐掌事可還有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