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他倒是聰明, 開口就把自己摘了個干凈。 南齊帝萬沒料到竟然有可能是自己的兒子, 虧得唐瑛閑聊之時隨口提起, 若是晚宴之時被人捅出來,豈不大大給他個沒臉? 他虎目暗含雷霆之怒:“去把老三叫過來。” 元穎今日撿了個現(xiàn)成的大便宜,還在二皇子面前賣了個好, 洗漱完畢去慧妃殿里請安,喝著熱茶吃著點心正講的眉飛色舞,便有傳旨的內(nèi)監(jiān)來請。 他放下點心:“大監(jiān)可知道父皇召我所為所事?” 內(nèi)監(jiān)劉三在萬皇貴妃的殿外廊下給傅大人找了個座兒候見,他親自跑來請人:“這個……當時奴在殿外,并不知道陛下召殿下所為何事。”沒見二皇子都把自己摘了個干凈,他又何必犯傻呢。 元穎高高興興過來,才踏進殿門就感覺氣氛不大對。 南齊帝虎視眈眈,萬皇貴妃眼神冷誚,二皇子目光關(guān)切,唯獨唐瑛頭一回見到他,忍不住打量了好幾眼,只能在心里暗嘆皇家的基因傳承挑的都是美女,生出來的皇子們模樣都不差。 元穎行禮問安,此刻也終于有了幾分惶恐:“不知道父皇召兒臣前來,可是有事?” 南齊帝:“朕聽說你今日帶人獵殺了七頭野豬?” 元穎一顆心頓時安穩(wěn)落回了肚里,面上露出一點壓抑不住的得意:“父皇也知道了?” 這就是承認了。 南齊帝驟然發(fā)現(xiàn),唐堯之女與他自己的皇兒放在一起,他此刻竟然偏向于唐瑛多于自己的兒子——實是唐瑛表現(xiàn)的太過鎮(zhèn)定,而元穎那掩飾不住的得意有幾分扎眼。 “不過朕還聽說,有人獵殺了七頭野豬,卻被別人拖走充數(shù),想問問皇兒可聽說了此事?” 元穎想起野豬身上那些箭羽都是尋常京中駐軍的制式,便打定了主意咬死不認,裝出一副驚訝的模樣:“竟有這等事情?莫不是搞錯了?父皇您想,誰會傻到獵殺七頭野豬,竟然還不叫人拖回來?不會是見到別人的獵物眼紅嫉妒才編的瞎話吧?” 南齊帝和藹道:“唐瑛,你怎么說?” 唐瑛輕笑:“三殿下所說,也不無可能?!?/br> 滿殿皆驚,齊齊去看她。 萬皇貴妃惱恨此事牽扯出的居然是二皇子的小跟班元穎,可想而知此事也與自己的兒子有了瓜葛,看唐瑛更加不順眼,終于忍不住冷嘲熱諷:“私底下眼紅嫉妒就算了,居然敢告到陛下面前,真是膽大包天!” 唐瑛并無一絲驚慌,笑道:“啟稟陛下,就算是審案也得聽取雙方證詞,找到證據(jù)才能定案,更何況此事不能只聽臣女一人片面之詞。” “原來是你告的狀?。俊痹f氣急敗壞:“你到底是何人?就憑你小小身板,居然也能獵殺野豬,豈不是笑話?” “臣女跟陛下閑聊,才順嘴提了一句。但是既然陛下要審問清楚,那臣女就要請四殿下與禁騎司五位同僚前來作證,他們都是參與者。另外,其中一頭野豬雙目被箭羽洞穿,臣女所用的乃是連珠箭,雙箭同時射出,共有三頭野豬中了連珠箭,敢問三殿下,您身邊可有人可同時射出雙箭?” 元穎:“連……連珠箭?” 南齊帝目露震驚:“卿習得了你父的箭術(shù)?”竟是連稱呼都變了。 唐堯一手箭術(shù)出神入化,可同時射出三箭,且箭無虛發(fā)。 唐瑛道:“臣女的箭術(shù)遠遠及不上父親,至今也只能同時射出雙箭而已?!?/br> 元穎想到野豬身上的普通箭羽,更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還要掙扎一番:“我身邊是沒有箭術(shù)高手,可是獵殺幾只野豬卻也綽綽有余。姑娘聳人聽聞,也要拿出證據(jù),別隨便誣賴人。”順便偷向二皇子遞過去個求助的眼神。 二皇子心里真是恨元穎不爭氣,也怪他沒想到這一層,還當元穎運氣好,身邊帶著的侍衛(wèi)們身手好,這才滿載而歸。然而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元穎被唐瑛給扣個“偷盜他人獵物充數(shù)”的罪名,而且那七頭野豬還堆在他的獵物堆里,到時候就說不清楚了。 “父皇,既然有異議,還是說清楚的好。說不定……說不定唐小姐獵殺的幾頭野豬還在獵場呢……”頂著南齊帝威嚴的目光,二皇子也覺得自己這話有些違心。 唐瑛連所用箭術(shù)都提起了,定然是親眼見到了獵物的。 他忽然有些心慌,似下了很大的決心,轉(zhuǎn)頭質(zhì)問元穎:“三皇弟,你告訴為兄,那七頭獵物到底是你拖來的還是自己帶人獵殺的?” 元穎似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沒想到他一心巴結(jié)的元閬居然會調(diào)轉(zhuǎn)方向來問他。 “二皇兄,你怎么可以聽到別人的一面之詞就來質(zhì)問弟弟?弟弟待皇兄一向恭敬有加,時時事事都想著皇兄,皇兄難道就不相信弟弟嗎?” 元閬嘴里發(fā)苦——兄弟我倒是想相信你,可你也得拿出有力的證據(jù)??! 元穎原本就不是個有急智的人,更何況他篤定了唐瑛除了說幾句之外,拿不出更有力的證據(jù),更是虛張聲勢道:“若是父皇不相信,不如移駕廣場,親自去瞧一眼,那些野豬身上所中之箭,全是兒臣身邊護衛(wèi)所用的箭,也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野丫頭,就敢誣陷兒臣!” 他聽著“唐瑛”這名字有些耳熟,但由于二皇子真假唐小姐的保密工作做的十分到位,就連他也被蒙在鼓里,一時竟也沒有與唐堯的女兒聯(lián)系在一起,還使勁回想眼前姑娘的來歷,發(fā)現(xiàn)記憶一片空白,著實想不起來。 南齊帝看看天色,也快到開宴的時刻了,若不能及時解決,傳出去給各地藩王們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個笑話,當下起身:“那就過去瞧瞧吧?!背鰜硪姷酵饷婧蛞姷母佃。愕溃骸案登湟惨黄疬^來吧。” 傅琛行了個禮,余光掃了一眼唐瑛,見她似乎有些意外自己的出現(xiàn),當著南齊帝的面也不好說什么,便沉默的跟在帝妃皇子身后,一起前往獵宮前面的廣場。 廣場之上,此刻正有人緊張的碼著柴垛,獵宮的晚宴不同于皇城的宮宴,還要在外面燃起巨大的篝火,更有巡守的軍士們在幾十堆獵物旁邊來回走動,就是為了防止出現(xiàn)偷拿他人獵物之事發(fā)生,等開宴之后南齊帝一聲令下,便有人親自來清點獵物,當場賜下彩頭。 見到南齊帝帶著兩名皇子過來,頓時跪倒了一大片。 作者有話要說:二皇子:特么全是豬隊友!豬隊友! 傅琛:特么娶個媳婦太難!太難! 第八十章 獵宮前面巨大的廣場之上, 獵物堆垛有大有小。 唐瑛指路前面最大的一堆獵物:“陛下, 臣女與同僚所獵的野豬便在那一堆里。”還故作驚異:“臣女真不知道這些全是三殿下所獵?!?/br> 言下之意, 三殿下您就算是不拖別人的獵物來充數(shù), 其實也是成績斐然啊。 二皇子:“……”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萬皇貴妃還當元穎要跟元閬爭今日冬獵第一,不過礙于此事還未有定論,但看向他的眼神已經(jīng)不善。 都到了這一步, 三皇子只能咬死不認:“父皇,那是兒臣所獵,其余是皇兄帶人所獵?!?/br> 唐瑛恍然大悟:“哦, 原來是三殿下拖著臣女跟同僚所獵給二殿下充數(shù)啊,真是兄友弟恭,令人欽佩?!?/br> 二皇子細品,心中更不是滋味。 她分明就是在嘲笑自己沽名釣譽, 伙同三皇子一起拿別人的獵物來湊數(shù), 就算是他現(xiàn)在站出來說自己毫不知情,恐怕也難逃干系。 早有侍候的宮人搬來了椅子, 南齊帝就勢落座, 急召四皇子與禁騎司鳳部幾人, 連同三皇子身邊的一干護衛(wèi)前來, 眾人很快便齊聚廣場, 聽候皇帝陛下的審問。 四皇子元鑒的證詞聽著總有點可憐:“父皇明鑒, 兒子是頭一次參加冬獵,騎術(shù)與箭術(shù)都不大好,也無人愿意跟兒臣結(jié)伴, 兒臣一個人打馬在林中走,哪知道越走越偏,迎頭撞上一群野豬,只當自己再也見不到父皇了,沒想到遇見了禁騎司的人,是他們救了兒臣。尤其張瑛箭術(shù)出眾,上來就射中了三頭野豬?!?/br> 堂堂皇子,身邊竟然連一名侍衛(wèi)都沒有,對比二皇子與三皇子出行前呼后擁,還真是天差地別。 其余五名鳳部兒郎都紛紛作證,給出的理由也是無懈可擊:“小的們奉命巡邏,職責所在,若非事出緊急救人,不可能射殺獵物,故而救了四殿下之后,見殿下獨自一人,恐再遇危險,便請殿下與小的們一起走了?!?/br> 三皇子元穎見禁騎司的都是硬骨頭咬不動,便把矛頭指向了元鑒:“四皇弟真是說笑了,大家都帶著侍衛(wèi),怎么就你一個人在林子里亂鉆?難道你沒有侍衛(wèi)?還要編造什么禁騎司的人救你的謊言來搶我的獵物!” 皇子分府,按例自然會有一套班底跟著,從侍衛(wèi)到管家,婆子丫環(huán)長史都配齊了的,但偏偏四皇子出宮開府之時,還是個冷灶頭,無人來燒,不說分到府里的奴仆覺得跟著他沒前途,往后一輩子沒有指望不說,碰上別的皇子府里的下人也要矮人一頭,便是應該配備的侍衛(wèi)都無人愿意前來。 元鑒早都看開了,侍衛(wèi)可不比灑掃仆人,只要能干活。保護他的侍衛(wèi)首要的是忠心,他既沒有號召力讓別人效忠,又何必耽誤別人的前程,最后離宮開府的時候,身邊也就兩個從小跟到大的小宦官算是心腹。 金殿求死之后,戶部與工部的人心中有愧,倒是迅速派人修繕了府邸,把沒完工的地方都加緊做完了,但也僅此而已,侍衛(wèi)卻依舊不見有人分派下來。 三皇子上面有二皇子照應著,一應班底雖然比不上二皇子,但也配備齊全,他對這個弟弟又從不關(guān)心,哪里知道四皇子府里至今沒有侍衛(wèi)。 元鑒當即叫屈:“父皇,兒臣沒有說謊,自從開府之后,兒臣身邊并無侍衛(wèi),也無人委派侍衛(wèi)給兒臣?!彼诡^道:“平日出門倒也用不著侍衛(wèi),參加冬獵就……只能兒臣一個人了?!?/br> 南齊帝沒想到底下人弄鬼,居然苛責皇子到如此地步,當即大怒:“是誰管著這事兒?你放心,回頭朕一定嚴查!” 三皇子隱隱覺得,這個從前默默無聞的四皇弟自從告了一回狀之后便嘗到了甜頭,儼然化身為一只告狀精,逮著機會就向父皇告狀,實在有些討厭。 “父皇,就算四皇弟沒有貼身侍衛(wèi),可是他也不能撒謊吧?”他心中篤定這些人拿不出強而有力的證據(jù),只能死咬到底:“兒臣帶著人獵殺的野豬,憑什么要被誣賴?父皇不能只聽四皇弟他們的片面之詞,不如也問問兒臣的侍衛(wèi)!” 南齊帝就著宮人送來的熱茶啜了一口,順勢審問了元穎身邊的侍衛(wèi)們,這些人與自家主子一個鼻孔出氣,聽了前面幾人的證詞,也瞧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雖然心中發(fā)虛,但主子都咬死不認,他們更沒道理坦白了。 他們七嘴八舌,把三皇子遇上七頭野豬,又如何帶著他們獵殺的過程講的精彩無比,還強行給三皇子加戲,馬屁拍的很到位,直將三皇子講成了箭術(shù)超絕的勇士,連二皇子都覺得這些人口里的元穎十分陌生,面色難堪,心中已有定論。 ——恐怕這小子當真是為了討好自己,這才做出偷機取巧之事。 南齊帝越聽面色越不好看,卻也強忍怒火聽完了這幫馬屁專家的供詞,難得他還能擺出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除了證詞,你們還有別的證據(jù)沒有?” 三皇子:“父皇,那些野豬身上的箭都是軍中普通制式,都是在獵場領(lǐng)的,所以才能被四皇弟跟他們合起伙來誣陷兒臣,四皇弟也太……”他沉痛道:“我知道四皇弟平日就瞧我不順眼,可你也不能因為嫉妒我與二皇兄關(guān)系親密,就做出這種事情吧?”當真是好兄長模樣,就算“被誣陷也還秉承著包容之心試圖讓弟弟回頭是岸”。 “四皇弟,你往后若是想跟我們出去打獵,只管說一聲就好了,大可不必做出這等顛倒黑白的事情,咱們都是親兄弟,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說?也別傷了兄弟間的感情?。 ?/br> 元鑒本來就不是善辯之人,更何況還被元穎倒打一耙,氣憤羞惱之下正要開口,卻被唐瑛扯住了袖子輕輕拉了兩下。 他側(cè)頭去瞧,但見張二哥面色平靜,甚至還帶著微微的笑意注視著三皇子,似乎并沒有因他那些話而失態(tài)氣惱,反而好像在看跳梁小丑一般:“三殿下說完了嗎?” 元穎倒是還想多多教導幾句不知規(guī)矩的元鑒,不過當務之急是讓親爹相信元鑒品行有問題,竟然還敢打他獵物的主意,當下也不再做無謂的爭執(zhí),向南齊帝道:“還請父皇明斷!” 南齊皇帝:“唐瑛,你可還有話說?” 四皇子:“唐……唐瑛是誰?” “我啊?!碧歧UQ劬?,示意他稍安勿躁,用兩句話終結(jié)了此次的獵物之爭:“陛下,有一事臣女未曾明說,此次禁騎司來獵場用的箭看起來與軍中制式一般無二,但箭桿末尾有禁騎司的印記,就藏在箭羽里面。陛下可以派人去查那幾頭野豬身上的箭羽!” 她還順便替元鑒謀求福利:“四殿下一個人進獵場太過兇險,臣女等人有公務在身,也就是今日殿下的運氣好被臣女等人碰上了,若是沒有碰上,后果不堪設(shè)想?!?/br> 陛下您若是心疼這個兒子,還是趕緊給派幾名可靠的侍衛(wèi)吧。 三皇子好像被人迎頭打了一悶棍,失聲驚道:“你胡說!怎么可能?” 傅琛適時出來作證:“陛下,她說的情況屬實,箭羽之事還是微臣下令,怕司里人太過招搖?!?/br> 南齊帝當下派人去查那幾頭野豬身上的箭羽,禁衛(wèi)軍上前去砍了半截箭桿拿過來,當著南齊帝的面清理完箭桿尾部的箭羽,果然在箭桿之上看到了禁騎司的標記,且七頭野豬身上的箭都有此標記。 三皇子腳下一軟,跪倒在了南齊帝面前:“父皇,都是兒臣的錯!”他從小拍馬屁練出來的功夫,見機倒快,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便承認錯誤:“兒臣就是一時鬼迷了心竅……” 他身邊的侍衛(wèi)們見主子都跪倒了,哪里還敢廢話,也紛紛跪倒在南齊帝腳下。 二皇子當真是難堪,但此刻那七頭野豬就堆在自己的獵物堆里,就算是之前把自己摘干凈了,也免不了連帶責任,當下恨恨瞪了三皇子一眼,也心不甘情不愿的跪倒在了南齊帝面前:“父皇,都是兒臣沒有管束好三皇弟,才讓他做出此等事情,都是兒臣管教不嚴之故,還請父皇責罰!” 萬皇貴妃心疼兒子,厭惡的瞪了元穎一眼,向南齊帝求情:“陛下,閬兒也是被老三蒙蔽,他若是知道又豈能發(fā)生這種事情?” 元閬:“母妃,三皇弟想要投機取巧,做兄長的對弟弟負有教導勸誡之責,是兒子沒有盡到兄長的責任,還勞父皇cao心,都是兒臣的錯!”他轉(zhuǎn)身唐瑛,誠懇道歉:“對不住唐小姐,都是本王的過失,你可不可以原諒三皇弟?”倒是個大度謙和勇于承擔責任的兄長模樣。 唐瑛微微一笑:“二皇子說哪里話?我不過是跟陛下閑聊之間隨口提了一句而已,不是您要求陛下召了三殿下過來問詢的嗎?倒也談不上什么原不原諒的,臣女倒是覺得三殿下應該向四殿下道個歉才對。四殿下口拙,但為人善良敦厚,三殿下實不該仗著口舌之利欺侮四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三皇子:老四你個告狀精??! 四皇子:瑛瑛說我是善良敦厚的老好人! ****** 第八十一章 南齊帝帶著萬皇貴妃已經(jīng)離開, 傅琛要稟的公務未完, 也跟著去了。 三皇子如同喪家之犬似的跟在二皇子身后, 臨別之時還憤恚的回頭瞪了他們一眼。 四皇子興奮的小聲說:“二哥你瞧, 元穎可是氣壞了!”他長這么大,還從來沒見過元穎在自己面前含羞忍恥的道歉,模樣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