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沈侯爺來過多少次傅宅,唯獨這次見識到了傅宅隆重的歡迎儀式,還自矜的揮揮手:“本侯常來,你們大可不必齊來迎候嘛?!?/br> 傅?。骸八麄兇蟾拧皇莵碛愕??!?/br> 第十六章 張青過來尋人,連包袱都是現(xiàn)成的,就這么跟著唐瑛安營扎寨住進了傅府的……下人房里。 傅琛的宅子還是圣上所賜,剛住進來的時候奴婢里也有妙齡女子,只是發(fā)生過兩次奴婢自薦枕席,以及自以為得臉的管事mama跑來牽紅線想要給他送通房之類的事情之后,這府里便只剩了一水兒的光棍,連只母蚊子都看不見。 傅指揮使也終于明白了這世上有兩種事情讓他無法自如阻擋,一種是妙齡女郎萌動的春心,另外一種便是中老年婦女旺盛的保媒欲。 他甚至還特別刻薄的想過,這些面目可憎的老婆子們窺伺他的房中之事,難道是因為自己年輕的時候嫁的不如意,有種補償心理? 傅指揮使自從入了禁騎司,手底下沾的人命無數(shù),在禁騎司的大牢里也見識過無數(shù)人性的齷齪,經(jīng)見的多了難免養(yǎng)成了職業(yè)病,揣測人心總是朝著最不堪的方向滑去。 不管傅指揮使心底里對家中曾經(jīng)的女仆有過多少偏見及鄙薄的念頭,都被他很好的遮擋在他那冰雪鑄就的面孔之后,不教旁人瞧出一絲端倪,面上仍舊維護著一貫的冷肅,向管家忠叔介紹了張青兄妹倆。 “這是張家兄妹,府里新雇的馬夫,以后跟于三一起照看府里的馬廄。”在一眾仆人驚訝的眼神里多此一舉的描補道:“張姑娘是馴馬高手,野馬王以后就交由她照料。” 野馬王頗具靈性,不過從它的角度也能理解,它原本在天山坐擁一片廣袤的草原與后宮佳麗三千,既能隨心所欲的馳騁,還被野馬群追隨左右,與帝王無異。一朝做了階下囚,囚禁在小小的御馬監(jiān)那四方天空里,連隔壁獻媚的母馬都透著一股長期圈樣的蠢樣,馬生無趣,脾氣就更壞了,逮誰咬誰,逮誰踢誰。 沒想到碰上個比它脾氣更糟糕的唐瑛,一頓老拳下去讓它認(rèn)清了現(xiàn)實,此刻乖巧站在唐瑛身邊,一路跟著唐瑛站在傅家庭院,還恬不知恥的將湊過來的沈侯爺一頭撞開,差點跌個跟頭,它從鼻孔里噴出一串不愉的聲音,親熱的把大腦袋蹭到了唐瑛的肩頭。 從進門第二次被拆臺的沈侯爺:“……” 傅府眾仆:“……” 忠叔顫抖著手指:“它它……它就是御馬監(jiān)里關(guān)的那匹野馬王?”京里但凡有點頭臉的人家都知道這件事情。 但……眼前這匹被揍的面目全非、腫著一雙馬臉丑到讓人不忍直視、且跟著張姑娘亦步亦趨的馬兒……真的是京里傳揚已久生人勿近的野馬王? 他喊出了府里眾人的心聲。 傅琛微微一笑,注視著野馬王(張姑娘)的眼神都格外柔和:“今日圣上把它賜給了我,你們用點心思好生照料吧。” 忠叔跟一眾家仆都看傻了眼,大家心里不約而同升起與阿榮等人相同的念頭——張姑娘她會不會從馬廄發(fā)展到書房? 他們暗中已經(jīng)替唐瑛規(guī)劃好了以后的升職之路,連瞧著她的眼神都熱切不少,還跟張青去搶包袱:“張兄弟,包袱我來幫人背?!?/br> 張青稀里糊涂被搶了包袱,還稀里糊涂被忠叔親自帶領(lǐng)送到了府里一處仆人住的小院子,跟馬廄廚房都不遠(yuǎn),隔壁便是一幫光棍漢們的單身宿舍:“有事兒你隔著墻喊一嗓子,那幫小子們肯定都愿意搭把手?!?/br> 唐瑛跟著管馬廄的于三帶著野馬王去了傅府的馬廄,在考察了一番野馬王的食宿條件之后,新晉馬夫毫不留情的把于三給嚴(yán)厲批評了一頓。 “積了這么厚的馬糞都不鏟出去,而且喂的草也不新鮮,你看看它的樣子,肯吃嗎?”她從馬槽里抓了一束遞過去,野馬王不屑的扭過頭去,食欲不振。 等到晚上放飯的時候,唐瑛總算對傅府的待遇有了清醒的認(rèn)知。 做飯的廚子大概只有做大鍋飯的水平,還停留在加鹽煮熟不太咸的程度,故而無論是傅府的人跟馬都養(yǎng)成了隨遇而安,吃苦耐勞的美好品德,對食宿都不太挑剔。 唐瑛對月仰天長嘆:……傅府的人味覺都有問題嗎? 同樣對傅府伙食不滿的還有沈侯爺,無論他來多少次,總不能適應(yīng)傅府的伙食,等到飯菜擺上桌,他吃了一筷子之后,面對著風(fēng)卷殘云仿佛面對著一桌子珍饈美味的傅琛,欲言有止。 “有話就說。”傅琛眼縫里瞥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憋著事兒。 沈侯爺語重心長的問他:“阿琛啊,你是不是不想娶媳婦?” “你是不是閑的慌,府里那么多女人也擋不住你多管閑事的心?”傅琛放下筷子,頓時食欲全消。 別人都是父母長輩來逼婚,他倒了八輩子霉,還能碰上發(fā)小來逼婚。 沈侯爺用筷子扒拉著盤子里的一塊肥白的rou片子,嘆一口氣,好心給發(fā)小一個忠告:“阿琛啊,我覺得你府上要是再不招個好廚子進來,就算是媳婦進了門,也要被你家難吃的飯菜給逼的紅杏出墻,跟你一別兩寬的?!?/br> 傅琛額頭青筋跳了幾下,嘲諷好友的擇偶觀:“我可不像你那么大胃口,得了牡丹還想要金桂,有了金桂還肖想紅梅,恨不得把四季都占了,全移回侯府去。” “你懂什么?”沈侯爺笑的一臉曖昧:“牡丹的美,金桂的香,兩者各有妙處,等你后院里人多起來就懂了?!彼靷€懶腰奪下了傅琛的筷子:“別吃了,就知道你府上伙食糟心,我已經(jīng)使人去外面叫了兩桌席面,張姑娘雖然兇悍了點,不過能馴服野馬王,到底是難得的奇女子,怎么著也該賞一桌酒席犒勞一番。你舍不得酒席錢,哥哥我替你出了?!彼济靡獾囊惶簦骸皩碛浀枚嗨蛶讐又x媒酒?!?/br> “胡說什么?”傅探被不著調(diào)的沈侯爺給氣的額頭青筋都要跳起來:“人家姑娘清清白白,你別污蔑她的名聲?!?/br> “人還沒到手,這就護上了?”沈侯爺由來是個享樂主意,也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本性,更對傅探的欲蓋彌彰大加嘲弄:“看你蹉跎至今,原來竟然好這一款的,嘖。”這審美奇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禁騎司天天對著一幫喊打喊殺的小娘子們,不小心給帶跑偏了。 傅?。骸啊睂ι蠠o理也要攪三分的沈謙,他又不能拿出禁騎司審案的狠辣手段,唯有甘拜下風(fēng)的份兒。 ****** 唐瑛與張青新鮮上崗馬夫一職,卯足了勁兒要燒出三把火,先是連夜給野馬王打掃出一個格外整潔的居處,黃土墊圈,清水灑地,馬圈里也是最新鮮的草料,如果再給她一把吉他,她還真想奏一曲富有鄉(xiāng)土氣息的民謠給野馬王佐餐,好讓它更能盡快融入新的環(huán)境。 緊跟著督促于三把野馬王隔壁鄰居們的居住環(huán)境也改善一番,且還振振有詞:“你那邊不清理干凈,串味兒了?!?/br> 于三自傅琛開府就當(dāng)差的老油子豈會聽一個小姑娘的指派,原本有意推脫,結(jié)果小姑娘二話不說,徒手劈開了馬廄前閑置的樹樁。 那塊像磨盤一樣大的樹樁還是原府邸主人要挖池塘,砍了一棵兩百多年的樹,結(jié)果池塘還未建好,宅子便易了主,截留出來五尺高的一截樹樁閑置在馬廄旁,有時候于三干活累了當(dāng)坐墩來使的。 唐瑛一掌劈成了兩半不說,緊跟著rou掌翻飛,不多會兒于三腳邊就碼了整整齊齊一截粗細(xì)長短相同的柴禾,她若無其事環(huán)顧左右:“于三哥,廚房在哪,我給送過去?!?/br> 于三:“……”老子干還不行嗎? 他一邊暗中埋怨傅琛從哪里撿回來這么可怕的一個丫頭,一邊老老實實埋頭把馬廄給清理了,中間小丫頭那憨厚樸實的大哥還給搭了把手,趁著她去送柴和的功夫,那老實的青年為難的向他道歉。 “于三哥,我妹子從小家里人慣的,氣性有點大,您多擔(dān)待,有啥事兒您使喚我就中?!?/br> 有了這鮮明的對比,于三對唐瑛心生懼意,但對張青的好感卻直竄了上來,當(dāng)晚又被張青強硬拉著一起分享了沈侯爺派人送來的一桌酒席,新同事的關(guān)系總算勉強維持了表面的和諧。 唐瑛住進了傅宅,糟心的不止新同事于三,還有九公主及其身邊的人。 當(dāng)日阿榮回去,因受傷的人數(shù)眾多,而且有好幾個面上帶了傷,還有走路有恙,被九公主瞧出端倪。 “你們今天跟人打架了?” 其余幾個人縮縮脖子,阿榮自小陪著九公主長大,更知道她的心事,當(dāng)下添油加醋把唐瑛跟著傅琛進府的事情講了:“……那個丫頭太不要臉了,居然跟著傅指揮使走了。傅指揮使是她能肖想的嗎?” 元姝自從第一次見到傅琛,就將這個人刻在了心上,多方打聽他的事情,后來聽說他府里連個侍候的婆子都沒有,清一色的光棍,不知道心里有多歡喜。 今日乍然聽聞他居然帶了個年輕姑娘回府,縱然那姑娘是個能馴服野馬王的高手,也難以忍受。 “她長的勾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好友家十四歲的孩子離家出走了,昨天到現(xiàn)在還沒找到,而且這熊孩子身上還沒帶錢,真是個糟心的一天。 青春期的孩子真難搞啊,真是要命。 今天心里亂糟糟的,很擔(dān)心這個傻孩子啊。 本章留言滿十個字有紅包掉落,我明天努力一下看能不能原時間更新吧。 寶寶們明天見。 第十七章 唐瑛借著送柴的機會,與唐府廚子進行了一場簡短的行業(yè)交流會,以促進廚子的業(yè)務(wù)水平為己任。 廚子費文??疵忠矌еc文氣,小時候父母對他寄予厚望,一雙胖手也是磨過墨握過筆的,不過后來家道中落,半道上改行做了屠戶,再輾轉(zhuǎn)進了傅家,等傅琛開府之后,便被傅琛親娘派人送來侍候他。 傅指揮使開了全府的女仆,管家忠叔滿府里找廚子,已經(jīng)改行做車夫的費文海顫悠悠舉起了手——沒做過豬rou,還沒摸過豬rou嗎? 唐瑛對費大廚的從業(yè)經(jīng)歷表示理解:“……我從小便沒了母親,家里父兄對瑣事都不甚上心,吃的也粗糙,后來不得已,我只好自己進廚房cao心他們的一日三餐了?!?/br> 唐府的廚子還是從戰(zhàn)場上退下來的傷兵,跛著一條腿吃軍營里的大鍋飯,連灶臺都沒摸過的前鋒營的人呢,被四五歲的小豆丁緊急培訓(xùn)上崗。 他后來不但廚藝提高不少,且一手刀功使的出神入化,讓切片就切片,讓切絲就切絲。全家聚在一起吃火鍋,薄如透紙的切片牛羊rou永遠(yuǎn)是最受歡迎的菜品,豆皮絲都快趕上縫衣針粗細(xì)了,是個對自己的職業(yè)有著嚴(yán)格要求的人,上陣殺敵是前鋒營最勇猛的戰(zhàn)士,洗手做羹湯也以侍候好唐府一家老小為己任,極為疼她,為著唐瑛喜歡吃的一道牛rou餡烤餅,能掐著她起床的時候大半夜起來發(fā)面。 唐瑛鼻端好像還能聞到牛rou餡餅出鍋的焦香味兒:“怎么進的廚房不要緊,最要緊的是在其位謀其職堅持不懈的追求業(yè)務(wù)水平的提高,以滿足全府人員的精神需求……” “在其位謀其職我懂?!辟M文海畢竟也是小時候開過蒙的人:“但吃飯怎么就成了精神需求了?” 唐瑛吸吸鼻子,循循善誘:“心情糟糕的時候是吃到一頓可口的飯菜令人精神愉悅,還是吃到一頓糟心的晚飯能撫慰低落的心情?” 費文海:“……”聽起來是有那么幾分道理。 “費大叔,您可別小看這三尺灶臺,它可直接關(guān)系著指揮使大人的精神狀態(tài)。大人日理萬機,難道還要讓他因為一頓不可口的飯菜發(fā)火不成?咱們做廚子的總要為主家多考慮幾分,譬如大人半夜忙回來吃一碗可口熱湯熱飯,胃里暖了是不是心里也就暖了?還能放松精神再思考一番國家大事,說不定還能多破幾樁懸案大案?” “灶臺可不止三尺?!辟M文海糾正她的口誤:“你不是大人雇的馬夫嗎?” 唐瑛對此更是侃侃而談:“費大叔此言差矣,不管廚子還是花匠馬夫,小廝長隨,大家的目標(biāo)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讓大人回府之后更舒心。這不是單兵做戰(zhàn),而是協(xié)同作戰(zhàn),你可不能單純的廚子與馬夫割裂開來,從而藐視馬夫?!彼抑滓税肫八距焦距焦嘞氯?。 哎喲媽呀,她可許久未曾這么滔滔不絕的忽悠一個人了! 但傅指揮使家里的下人既不能罵又不能打,只能祭出忽悠大法。 費文海愣是被她給忽悠轉(zhuǎn)了,還虛心求教一日三餐的安排之法,唐瑛當(dāng)即向他推薦小米粥跟牛rou餡餅做早餐,當(dāng)然再來兩個時鮮小菜就更好了。 唐瑛勾不勾人元姝公主及其手下的人都不知道,但次日早餐留居傅府的沈侯爺聞著牛rou餡餅的焦香味兒卻被勾住了魂,一口咬下去對傅府廚子的業(yè)務(wù)水平有了新的認(rèn)識。 “阿琛,你家換廚子了?” 傅琛皺眉:“沒聽說過。”他坐的位置太過微妙,故而對府里用人都是嚴(yán)格審查過的,只除了昨日入府的張家兄妹倆。 管家忠叔被從早飯桌上揪了下來,前來喚人的是傅琛身邊的熊豫:“忠叔,大人找你。” 傅府的下人們都聚集在廚房外面的空地吃飯,忠叔身份特殊,得以在廚房放東西的方桌上面辟出一角來用飯,還得以親眼觀賞了張姑娘名曰“給大叔打個下手”,實則將費文海指揮的團團轉(zhuǎn),對方還要時不時問她的意見。 “瑛丫頭,這次的火侯怎么樣?” 張姑娘及時點評:“漂亮!聞著就香?!彼€給出中肯的建議:“不過文叔,我聽說西北天山那邊有一種做法,回頭砌個餅爐,一次性可以出鍋幾十個餡餅,比灶上煎的要快,味道還要更好。要不咱們下午沒事兒試試?” 一頓飯的功夫,兩人的關(guān)系突飛猛進,儼然一對忘年之交,連稱呼都變了。 忠叔心道:能不香嗎?張姑娘比地主家的小姐還能豁,餅餡還是她調(diào)的,那么一大塊牛rou加香蔥被剁碎,費文??苫瞬簧俟Ψ颍际钦娌膶嵙?,他守著廚房剛出鍋的牛rou餡餅連吃了三個,還覺得不過癮,戀戀不舍再拿一個餡餅,準(zhǔn)備邊走邊吃。 “大人找我何事?” 熊豫聞著廚房的香味深深吸了一口餡餅的香味,往灶臺邊多瞧了兩眼,見少女挽著袖子給費文海打下手,注視到她瑩白的一截手腕,目光不由多停留了一刻,被忠叔拎著耳朵揪了出來,遠(yuǎn)離了廚房之后他才開罵:“臭小子,你瞧什么呢?” 這小子狼一樣的目光直盯著人家大姑娘胳膊瞧,當(dāng)他老頭子眼瞎嗎? 熊豫:“……” 忠叔半路上三兩口啃了餅子,待見了傅琛,聽說他問起廚房人事變動,便笑道:“大人放心,廚房并沒有換人,只是今兒的早飯是張姑娘跟老費一起做的,都是張姑娘的主意。”果如唐瑛所說,吃了一頓可口的早飯,連帶著他的心情也不錯。 傅琛:“她不是……馬夫嗎?” 對此飯后被召來的費文海有不同的意見:“大人怎可有如此偏見?張姑娘可說了,不管廚子還是花匠馬夫,小廝長隨,大家的目標(biāo)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讓大人回府之后過的更舒心。這不是單兵做戰(zhàn),而是協(xié)同作戰(zhàn)。大人可不能單純的廚子與馬夫割裂開來,從而藐視馬夫!” 經(jīng)過一頓早飯的檢驗,張姑娘對廚事還真有幾把刷子,費文海的一顆心不知不覺就偏向了她,因此復(fù)述起她的話更是鏗鏘有力。 沈侯爺難得在傅府吃得一頓飽飯,又聽到張姑娘一番高論,不由對她刮目相看,等費文海退下去之后,他還笑道:“這姑娘還真有意思啊,不但會馴馬,還熟廚事?!彼€有幾分遺憾:“可惜就是太兇悍了,一點也沒有女人的溫柔?!?/br> 傅琛心道:她還會打劫山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