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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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他輕聲說。 我點點頭,向他伸出手。 星沉走到床邊坐下,一邊牽住我伸向他的手,一邊摸了摸我的額頭。 “這是哪里?” 我打量著陌生的房間,將他手心翻轉(zhuǎn)過來,墊在頰邊枕著。 他掌心微涼而干燥,身上殘留著外面陽光的溫暖,我懷疑這些不是真的,于是把臉埋在他手心里用力蹭了蹭,鼻子涌起一陣酸澀。 他說:“這是風(fēng)陵上神從前隱居的地方。” 我目光落在窗下一面小小的妝臺上,開口說:“我瞧著這房間倒似是個女子住過的地方?!?/br> 星沉略沉默了一下,淡淡說道:“這是楓霜仙子……我娘親……從前住的房間?!?/br> 我從他掌心里揚起臉,撐著胳膊坐了起來,小心覷著他臉上每一點細(xì)微的神色變化,想把畢生所學(xué)的暖心話都說給他聽,可他卻似乎并不怎么需要,反而輕輕摩挲著我的臉頰安慰道:“無妨……” 我素來是個蹬鼻子上臉的性子,他這般寬慰一句,我鼻子里的酸澀便更加一發(fā)不可收拾,忽然埋頭進(jìn)他懷里,帶著鼻音說:“我以為你會死……” 他呼吸輕輕一滯,喉間似是將一聲輕嘶不動聲色的忍了回去,旋即語氣輕松的說:“我還未把你娶到手,怎會那么輕易就死了……” 我卻很是敏感的察覺到自己似乎撞疼他了,連忙半跪在床上,小心翼翼伸手去剝他的外袍。 “讓我看看你的傷……” 星沉淡淡的笑,由著我給他寬衣解帶,我原本不覺得什么,可解到一半終于招架不住他的目光,只好將剝了一半的外袍復(fù)又裹回他身上。 他明明只是安靜看著我,唇邊帶著一抹淺淺的笑…… 我目光閃躲,有些局促的問他:“疼嗎?” 他搖搖頭,一抹紅暈悄悄從耳根紅到了脖頸,唇畔卻勾起一絲風(fēng)流繾綣,“不疼,現(xiàn)在洞房也無礙……” 我被他氣笑了,由著他將我摟進(jìn)懷里,微涼的臉埋進(jìn)我頸窩間,我害怕他身上的傷口會疼,只好一動也不動。 我問:“師祖……怎么樣了?” 他臉依舊埋著,甕聲甕氣的說:“已經(jīng)醒了兩日,雖是虛弱,身體已無大礙了?!?/br> 溫?zé)岬暮粑樦骂I(lǐng)鉆進(jìn)脖頸間,有些微微的癢。 我小心的問:“你……會原諒他嗎?” 雖然我未曾將原諒什么說出口,他卻心照不宣的說:“我未曾見過生身父親,老實說聽到真相時,震驚要比難過強烈些,若有恨意,便是恨命吧,對阿負(fù)卻是生不出來恨的……” 我有些詫異的說:“你肯叫他阿負(fù)了?” 他點點頭,薄唇似有意似無意在我頸上輕輕蹭了蹭,“我對他恨不起來,他要了我一個至親的性命,卻也給我送來一件至寶,不知該怎樣和他算這筆賬,怕只能是筆糊涂賬了……” 我喃喃重復(fù),“至寶?有多寶貝?” 他終于肯從我頸窩里抬起臉來,含笑著看進(jìn)我的眼睛,認(rèn)真點了點頭,“嗯,足慰平生的至寶……捧在手心害怕飛,含在嘴里害怕化……” 我詫異的說:“是什么?給我瞧瞧?!?/br> 他不說話,唇角輕輕揚起,又將我摟進(jìn)懷里。 我雙臂小心撫在他背上,想到昏睡前場末日浩劫般的惡戰(zhàn),心中仍是惶惶不安,便問他:“我們怎么脫身的呢?那些天兵都哪去了?仰山仙尊為何會放我們走?” 星沉說:“他試圖用雷陣?yán)ё∩n龍,將那條好脾氣的龍惹怒了,死的有些慘……大哥和二哥留下來剿滅窮寇,師父將我們幾個送來了風(fēng)陵……” 我記憶漸漸回籠,蒼龍震撼現(xiàn)身的那一幕在我腦海中浮起,我漸漸將它和記憶中的一些畫面聯(lián)想在了一起,有個答案不用他回答,在我心中已是呼之欲出,但我還是喃喃問道:“師兄,那是你的龍對不對?” 他似是怔了怔,隨即淡淡嗯了一聲。 我問他:“你的龍叫什么?” 他似是有些遲疑,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乖乖……” 我閉上忽然有些酸澀的眼睛,還是沒能阻止兩行眼淚悄無聲息的淌下,我問他:“叫乖乖?” 他點點頭,聲音有些赧然,“很小的時候給它取的名字,現(xiàn)在它長大了,最不喜我這樣叫他……” 他似乎從我輕微的鼻音里聽出些什么,忙直起身看我,剛好看道兩串淚珠從我兩頰上滾落。 “哭什么?” 他幫我拭去眼淚。 我搖了搖頭,不敢告訴他這條“好脾氣”的乖乖已是我夢中的舊識…… 我故作一無所知的問他:“很小的時候是多?。俊?/br> 他回答:“八歲那年,有一日我偷偷溜出先生的書房,跑到池塘邊玩耍時,一條小蛇從天而降砸在我頭上,我便將他放在池塘里養(yǎng)著,那時父皇和……帝后對我管教甚嚴(yán),不許我玩物喪志,我便未敢將這件事告訴他們,只是每日偷偷跑去與它玩?!?/br> 我喃喃道:“你幾時察覺到它是龍的?” 他說:“兩年后,他長大到一方池塘再藏不下時,我便察覺到了……待到它能與我說話,每日牛皮都要吹上三千遍……” 我問:“它吹的是什么牛皮?” 星沉淡淡笑了笑,“它說它是上古神龍轉(zhuǎn)世,如今天地間絕無僅有的一條真龍,生于紫薇垣上,飲星河而生,身負(fù)天定之命……” 我說:“其實它并未吹牛皮,對嗎?” 星沉不再說話。 我喃喃道:“兩年后,便是你十歲那年吧……” 他點點頭,神情淡然,令我看不穿這淡然之后有沒有殘留著一絲往昔的委屈或是惶恐。 他淡然,我卻仍是心酸,喃喃說道:“她不許你說出去的吧,她不許別人知道你有真龍佐命,她不許你日后是紫微宮的主人……” 星沉淡淡道:“我本就無此志向,紫微宮該是我兄長的,他聰明穩(wěn)重又寬容仁慈,是帝尊最好的人選?!?/br> 我心中默默加上一句,因為他從小護你到大,因為他是你最親的人…… 我說:“可這原本應(yīng)該是你的……” 他卻平靜的說:“若十歲生辰?jīng)]有那許多變故,我歲月安好的活到現(xiàn)在,或許有一日會繼任帝尊之位??赡侨蘸芏嗍虑槎甲兞?,父皇因我而死,她也變得瘋瘋癲癲,幾次真心要我死,我那時心中除了茫然和惶恐,最多的還是歉疚,可一個孩童的歉疚,說到底還是茫然。我那時想著自己乖一些,待到她終有一日氣消了,會不會還能像從前一樣待我,故而我雖時時刻刻小心回避著她,卻是竭盡所能對她言聽計從,雖倔強冷然,對她從無一句服軟的話,所做的一切卻是竭盡所能在討好她。她不許我對任何人說起伴龍之事,我便當(dāng)真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她喜歡向旁人抱怨我頑劣忤逆,其實她與我都明白,這些年來我對她言聽計從,從未做過一件忤逆她的事……” 他語氣波瀾不驚,臉上也始終淡然。 “我從未停止過期待,直到在王屋山見到她時,也沒有放下心底的那一點點期待,因為十歲之前的事我還記得,她是娘親時候的事,我一件也沒有忘,我一直想讓她變回從前的娘親,直到聽了婉娘娘口中的真相后,我才真的放下了,原來她是真的恨我啊……” 他淡淡笑了笑,“其實我現(xiàn)在不覺得十分難過……甚至覺得解脫……我不欠她也不盼她什么了……” 我半跪在床榻上,不由自主摸了摸他骨相極佳的臉龐,忽然間有些動容…… 那是他輕輕一觸便會血rou模糊的傷疤,那是他永遠(yuǎn)不愿回首的過往,就這般云淡風(fēng)輕的說與我聽了…… 一顆心卸去厚厚的盔甲,毫不設(shè)防的晾在了我面前…… 我不由自主仰起頭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他怔然片刻,低頭復(fù)又吻住了我…… 直到我有些喘不上來氣,輕輕將他推開。 我紅著臉看他,他亦紅著臉看我,房間里的空氣有些不大對勁,似乎一不小心便會繼續(xù)發(fā)生點什么。 我又招架不住他的目光,只好繼續(xù)找些不甚明白的事來問他。 我問:“乖乖長得那么大,怎么能瞞得住呢?” 星沉有些意猶未盡的用指腹蹭了蹭我發(fā)腫的嘴唇,卻還是耐心解釋道:“她想做的事,從來沒有做不成的,紫微宮里有一面浩渺無邊的鏡湖,乖乖后來便棲身在那里,待到我去流波之后,她便親自拜托逍云仙尊將晨鐘峰給我獨住,因為晨鐘峰毗鄰一處深谷,谷底連通東海,鏡湖原本就取自四海之水,她便趁再次攝水之時讓我?guī)е摭埬嫠拢瑥臇|海潛入了晨鐘峰的深谷里,那里終日云霧繚繞,不會被人輕易發(fā)現(xiàn)。” 我喃喃道:“這也太大費周章了……” 星沉點點頭,“只能如此,因為伴龍不會長時間離開主人……” 我突然想起晨鐘峰四周的結(jié)界,連忙問他:“那晨鐘峰上的結(jié)界……” 他點點頭,“防人誤闖……” 原來不是嚇唬人玩的啊…… 我小心問他:“那以后呢,還要順著她的一手遮天,繼續(xù)瞞下去嗎?” 星沉搖搖頭,“那日乖乖出現(xiàn)在流波山,再瞞怕也瞞不住了,但她若想好了別的說辭也隨她去吧。我說過,紫微宮是兄長的,這是我唯一能報答他的了,我所有的都可以給他,唯獨一件不可以。” 我十分好奇的問:“是什么?” 他笑著在我頭頂一通揉搓。 “當(dāng)然是你……” 轉(zhuǎn)眼便是人間的上元節(jié),這日阿負(fù)的小院里突然熱鬧了許多,師父和楚遙仙君帶著珍藏多年的酒來了,我瞧著里面有一壇似乎是我與楚遙仙君偷偷嘗過的桂花酒…… 阿負(fù)頗有些抱怨他這小院的清凈被人打擾了,老大不樂意的向師父發(fā)難:“流波毀成那副樣子,你還有閑心跑來我這里?” 師父又變回了那個溫雅翩翩的君子,恭順的回道:“這幾日弟子陸陸續(xù)續(xù)都被親長接走了,徒兒現(xiàn)在是閑人一個,有用不完的時間,特來孝敬師父?!?/br> 師父見阿負(fù)面露愧疚之色,又忙補了一句:“不是關(guān)門大吉,是徒兒給弟子們放了長假,待房舍休憩好了之后再招他們回來?!?/br> 阿負(fù)頗有些狐疑的問:“你還能再開張?” 師父回道:“紫微宮對外只宣稱仰山仙尊以流波數(shù)百名弟子的性命相要挾,妄圖謀逆被誅,當(dāng)時天兵將暮晚峰圍了個水泄不通,被隔絕在外的流波弟子也并未看到真實情況,亂事平息之后只引得天界對仰山仙尊的憤恨,方便了紫微宮肅清仰山余黨,眼下九重天上風(fēng)聲鶴唳,無人顧得上對流波山發(fā)難?!?/br> 星沉聽到紫微宮的消息,神色只略略一滯便又恢復(fù)如初,我大概能夠體會到一些他此時的心情,若說而今他在那里還有什么放不下的,便是景旭師兄了吧,那是他的兄長,那樣全心全意守護他的兄長…… 我有時會覺得好奇,那樣一個蛇蝎心腸的女人,是怎樣養(yǎng)出了這樣一個溫情滿腔的孩子,我有時也會感慨星沉這一身愛恨交加的糾葛,是怎樣剪不斷理還亂啊…… 陸白帶著他的小狐貍,這幾日與我們一同住在阿負(fù)的小院里,他依舊沉默寡言,每日除了在山間游蕩,就是在灶間給我們煮吃的,我第一次吃到他煮的菜時幾乎驚掉了下巴,太好吃了。 他做了一桌與上元節(jié)的熱鬧很相配的筵席,可惜阿負(fù)這里最大的桌子也只夠擺下一半的,只好吃吃換換。 一場酒從日薄西山喝到了月滿乾坤,阿負(fù)在滿庭清輝中喝盡了杯子里最后一口酒,起身轟師父和楚遙仙君回去,師父盡管十分不情愿,卻還是聽話的起身向阿負(fù)告辭。 阿負(fù)破天荒的送他們到了山崖前,我和星沉默默跟在他們?nèi)松砗?,也站在了斷崖前?/br> 月色越是皎潔,崖上便越顯清冷,我看著山外朦朧的山,想起阿負(fù)與楓霜仙子書寫了千年的故事,若始終是兩個人的故事該多好…… 夜風(fēng)甚是刺骨,阿負(fù)摘下肩上的斗篷披在了師父清瘦的肩頭,又將手里的暖爐遞與楚遙仙君,他朝二人淡淡說道:“只準(zhǔn)你們再來叨擾我這最后一次了,過幾日娉娉身子養(yǎng)好了也會回流波,你們決計再尋不到這里了?!?/br> 我?guī)缀跖c師父和楚遙仙君同時叫道:“不妥!不行!為何?” 阿負(fù)近乎溫柔的拍了拍師父和楚遙仙君的肩頭,深深看著兩人說道,“我本就在這里隱世而居,因為命里有一段劫才會出山,而今那劫已歷完了,我自然也要回到從前的日子里。你們?nèi)羰切㈨?,便別來擾我清凈了,左右這山萬古長存,我也跑不到哪去,總在一方蒼穹之下,算不得訣別?!?/br> 送走師父和楚遙仙君,阿負(fù)還想在崖邊獨自呆一會兒,讓我和星沉自己先回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默默看著地上一雙斜長的影子,心中一絲悵然猶自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