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jié)
洛陽城的世家們,還來不及人人自危, 就欣喜于鄭家為他們擋風遮雨, 感謝鄭家。 他們紛紛猜測試探,是誰將鄭家推了出去,最后也沒猜出是哪家干的, 只想說一句, 做得漂亮, 再為他們多爭取些時間。 自王氏抄家滅族后,鄭家就頻頻爆出丑聞,不是說他們貪污受賄,就是說他們私自擴張土地,致百姓流離失所, 所有隱藏在華服之下的骯臟事, 全被揭露了出來。 此事直接驚動了御史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竟有官員做出如此惡行, 必須得查,必須得彈劾。 笑話,雖然眾人都知世家一直如此,但此一時彼一時,前有博州叛亂被鎮(zhèn)壓,平山王誅九族,后有鄭家冒頭說違反大洛律法,他們再當看不見,是不想要自己的項上人頭了嗎? 正巧,他們御史臺就有一位女帝的人。 蕭子昂一位御史中丞,愣是如愿地扛起了御史臺彈劾大任,將鄭家上到鄭延輝,下到某個偏枝小族彈劾了個遍,就連鄭梓睿都沒放過。 當然,跟其他人相比,鄭梓睿那點知情不報根本不算什么,完全就是湊數的。 女帝震怒,博州事情剛歇,便又起風云,將御史臺彈劾的官員,悉數交由大理寺處理。 朝中官員還在想裴寓衡會不會給鄭家網開一面,畢竟棲霞亭主是鄭家嫡女,哪料裴寓衡直接上奏身體不適,懇求女帝再延他兩個月假期。 眾人這才恍然,從裴監(jiān)察御史翻案后,裴少卿就再沒有上朝過,聽說天天都躺在家里喝藥。 這副病弱的身子骨,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還真是有利得緊。 要不他們也干脆稱病不上朝? 只想了想,他們趕緊打消念頭,算了算了,他們可不是陛下眼中的紅人,還是不要挑戰(zhàn)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陛下了。 安靜的當個看客便是。 給眾人提供了無數可看材料的鄭家,已然是“兵荒馬亂”,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看,就是鄭家得罪了人,有人在整他們。 不然那么隱秘的族中之事,他們是如何知曉的!貪污是真、擴張土地是真、外面?zhèn)鞯姆N種皆為真! 肯定是族中之人說漏了嘴,他們忙著自查,勢要找出那個通風報信之人。 不然就憑貪污之名,鄭氏族人就得一半獲個絞刑! 這些罪名,不能落下來,鄭延輝用鄭家世家之首的身份找世家?guī)兔?,他們嘴上說的好聽,我們幫忙,但實則明哲保身,根本沒有實際行動。 你們不幫忙,就休要怪我們,鄭家可是掌握不少不為人知的密辛,大不了同歸于盡。 被威脅的世家和官員們臉都綠了,不情不愿的替鄭家奔走,但收效甚微。 他們確實幫忙了,可背后受到阻力太大,竟讓他們都無法抗衡。 而鄭家拿出來威脅的東西,也都被緊盯的女帝得到了,成為女帝手里的另一把刀。 鄭延輝各種方法均試過了,最后想起了自己那個稱病在家的女婿,他可就是大理寺少卿,讓他說一句話,大理寺就能沒有那么強的攻擊力,讓他再走一趟,證據就能被銷毀了。 可他的帖子,被宣玥寧截下了,根本沒到裴寓衡眼前晃悠。 她直接殺去了鄭家,要將鄭延輝那點小心思按滅了。 自上次大鬧鄭家給裴璟驥出氣,她再沒登過鄭家的門,鄭家管家見了她,跑得飛快,不一會兒和族人商議要事的鄭延輝就走了出來。 鄭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還以為她是來幫忙的,甚至在這一刻,突然萌發(fā)了自己這個從小流露在外的嫡女,還算可以的念頭,至少知道在家族有難時,出手相助。 但萬萬沒有想到,宣玥寧都懶得和他到書房中商議要事,只將帖子歸還給他。 說道:“父親,我夫君現下正生著病,實在無法做到上門來,只能我過來同父親說一聲,鄭家最近的事情,我們夫妻二人不好相幫?!?/br> 她話說得冷冰冰,如同臉上神色一般不好看。 鄭延輝當即就怒了,鄭家鬧得這般難看,自己的嫡女就這么大咧咧的上門來,告訴他幫不了忙? “這就是你跟父親說話的態(tài)度?幫不了?你有幫過試試嗎?你身為亭主,可有為鄭家在陛下面前美言一二,你夫君一個大理寺少卿,這時候不幫鄭家,反而在家假裝生病!” 這話戳到了宣玥寧的心窩子上,所有人都覺得裴寓衡是避嫌所以稱病,可他是真的自打為裴父平冤之后,就一病不起。 這種情況下鄭家還遞帖子上門,讓裴寓衡過來一趟鄭家,她還生氣呢!知不知道為了養(yǎng)好他的身子,她廢了多大的勁。 涼著不行,熱著不行,氣著不行,怎么著都不行,只能順著他的意。 她都快給憋出病了,偏生這時候鄭家堵到她火氣口上,不燒他們燒誰。 “父親若是有關心過你的女婿一二,就能知道,他并非是裝病,而是真的病了?!?/br> 她話音剛落,聞訊而來的鄭八郎也開了口,“父親,淳元是真的病了,并非是稱病,我記得之前就同你說過,你莫要怪罪阿妹。” 鄭延輝被一子一女氣得腦袋疼,“你阿妹?人家有當自己是你阿妹嗎?鄭家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情,她還跟個沒事人一般,等著看鄭家笑話,你這個阿兄,可有被人家放在眼里?” 他是氣得腦子發(fā)昏,自己說出的話,反讓他心中一驚,他的嫡女,為何一點不怕? 鄭家一直在找的內鬼又是誰? 不敢置信的問道:“是你做的?你將那些事捅出去的?” 鄭八郎布滿苦笑的臉也僵住了,看向宣玥寧,嘴里還在為她辯解,“父親說得哪里話,玥寧回家時日尚短,如何能知道那些?!?/br> 就是因為她在鄭家的時間短,和各個族人的關系沒有那么融洽,所有人在排查自家族人時,下意識將她遺忘了,篩查來,篩查去,愣是沒找到可疑之人。 誰傻啊,把自己家族推出去。 可放在宣玥寧身上,不合理之處就變成了合理,她對鄭家沒有感情,本身又已經是裴家婦,更有女帝在身后當靠山,鄭家倒不倒,與她又有何干。 唯獨一點疑問,她怎么知道的那些事情,那些不暴露出來,連他們都不知道的事情,她怎么知道的。 鄭八郎問向宣玥寧,“玥寧,快和父親說,那些事情不是你做的。” 宣玥寧愈發(fā)清麗的容顏和鄭八郎的模樣也漸漸有了更多不同的地方,就像現在她良久的沉默而帶來沖擊一般令人無法接受,她和鄭家終還是離了心。 “為何?”這句話是鄭八郎問的,他畢竟是鄭家族人,從小在鄭家長大,所獲得的教育就是他未來會成為一族之長,要為鄭家奉獻一生,他知道家族內部有些不妥,他正在想辦法改變,但他從未想過將鄭家逼上絕路。 回答他的依舊是宣玥寧的沉默,她看著他受傷的眼眸,久久不能言語。 鄭延輝接著逼問:“鄭家哪里對不起你?” 哪里對不起她?她目光空幽,想到又哪里對的起呢? 不愛便不認,將她當棋子一般擺布,給她希望又收了回去,前世…… 她長嘆一口氣,不想了,不想了,一切都過去了,便道:“父親,我不過是說了實話而已,那些事情難不成是我故意栽贓陷害不成?不都是你們鄭氏族人做下的嗎?既然做下了,那承擔后果,又有何問題?” 鄭延輝怒到要打她,被鄭八郎攔了下來。 宣玥寧就在鄭八郎身后對鄭延輝道:“八郎你莫要攔著,讓他打,他打完次日御史臺就會彈劾他以下犯上,大理寺就會多上他的一條罪狀,還望父親記得,我是亭主?!?/br> “你是我女兒!” “我以為,你從沒將我當做女兒?!?/br> “你說的這是什么話?你不是我女兒,我還讓你入族譜?你就是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白眼狼!上一世他們也這么說過她,不過那個時候是她懇求他們幫幫裴寓衡,幫他她是白眼狼,不幫她,將鄭家那些骯臟事捅出去,她還是白眼狼。 不錯,她就當白眼狼了又如何。 當下冷冷道:“父親認我當女兒不過是迫于世俗壓迫,若是真假嫡女之事沒有被宣揚出去,憑十一娘才能,父親怎會將我認回來,只怕要一頂小轎將我接進府,對外說我是鄭家養(yǎng)在鄉(xiāng)下的十二娘, 而后將利益最大化,拿我換十一娘的婚事,又不會和蕭家鬧翻臉,又能和十一皇子更親密一步,啊,不好意思,我忘了,十一皇子已然是故人一個,不過博州要是沒有起兵,十一皇子還是會成為父親的首選, 父親,從何而來將我當做女兒?我不過是父親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不過是這枚棋子不甘心待在你擺的棋盤上,聽從你的吩咐,何必如此動怒?!?/br> 她說的全是前世發(fā)生過的事情,言語之懇切,聽在鄭八郎耳中,就如她經歷過一般,愣然地回頭看她。 鄭延輝也被她驚到,她說的自己何嘗沒有謀劃過,不過總是失敗罷了! 他們幾人在這里吵嚷,其他的鄭氏族人也圍了過來,同仇敵愾的嚷道:“將她除出鄭家!” “我們鄭家不要這般沒有良心的人!” 在他們眼中看來,能待在鄭氏族譜上是一件天大的榮幸,而將她除去族譜便是最有力的懲罰。 他們打著威脅的算盤,都知道她是女帝喜歡的義女,又是大理寺少卿的妻子,只要她肯說說軟話,興許鄭氏一族的難就被解了,一個個叫的更歡了。 宣玥寧嗤笑,誰還稀罕他們鄭家,都自身難保了,還抱著莫須有的幻想過日子呢,以為鄭家是什么香餑餑。 她輕輕抬眼,先是飽含深意的最后望了一眼鄭八郎,看得八郎心中一抖,喚道:“玥寧,你要做什么?” 而后輕聲道:“我該還的,早就還過了,”她眼里蓄了層薄薄的淚,看向那個給了他生恩的男子,“不用你們將我逐出鄭氏,我自己來?!?/br> 她右手一摘金釵,一頭青絲落下,黑發(fā)及腰,而她從自己寬袖中掏出了一把剪刀,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拿起那把青絲,一剪刀剪了下去。 徹底剪斷了她和鄭氏之間的關系。 “從今往后,我們之間便如此發(fā)?!?/br>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現在,她把自己在鄭家待了尚沒有一年僅有的生恩,也還了回去。 前世,她用命來償,這一世,她用著滿頭青絲來償,她想,足夠了! 她再也不會和鄭家有瓜葛。 手一松,那些青絲順著風飄揚而去,迷了鄭梓睿和鄭延輝的眼。 “你,你這是何必!”鄭八郎伸手要抓那些青絲,可斷掉的青絲軟趴趴待在他手心,就如同她鐵了要和鄭家分離的心。 “你這逆女!”鄭延輝也被她這副模樣,驚的心慌,“我鄭家,到底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情!要你做出如此的事!” 到肩膀的發(fā)扎著她的脖子,那股微麻的刺痛提醒著她,她真的和鄭家再無瓜葛了,直到此時,她才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刺痛了鄭八郎的眼。 她道:“父親不記得不久前被平反的裴監(jiān)察御史一案了嗎?父親在三年前做了什么自己不記得了?你在為他們大行方便之路的時候,有想過會自己也會成為幫兇嗎?” “你就為了這個?我根本不是陷害他的主謀!” “是!我就是為了這個,不是主謀,父親你也是幫兇!” 沒有人比她還清楚裴父的死對裴寓衡是一種什么樣的打擊,她見過他前世從尸山血海爬出來的模樣,她也見過他這世點燈熬油為裴父奔波的模樣! 如果沒有前世的記憶,她會欺騙自己,那些幫兇,裴寓衡根本不在意,他已經將真正的幕后黑手繩之以法了。 可不是這樣的,他對那些幫兇也恨之入骨,若是沒有他們相幫,那些人又怎么會毫無忌憚,堂堂四品朝中要員,眼都不眨一下,說誣陷就誣陷。 前世,他對自己的疏離,和鄭八郎的友盡,對鄭家的漠視,都是體現。 他明明恨毒了這些人,可為了她,他只能放過鄭家,憑什么? 做錯事的是鄭家,為何要讓裴父和裴寓衡來承擔錯處。 不,她不同意,他不做,那她幫他做。 前世一場生死,她該償還的都償還過了,對鄭家出手,她沒有半分愧疚之情,所以她找到了宮燕兒,向她提供了許多在前世得知的鄭家秘密。 陛下不是正愁怎么向世家下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