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還真沒有裴寓衡這般優(yōu)秀的,崔棱這個老匹夫! 不知不覺,裴寓衡的大名已經(jīng)悄悄入了大洛近一半朝廷中人的眼。 知曉他們馬上就要趕往咸滿縣,崔珺瑤抱著宣玥寧哭的死去活來,讓人瞧見,非得認為這是情郎要走,宣玥寧哄了好半天,又承諾會時時給她來信,才將她止住了哭。 哀怨的拿出一封信來交給宣玥寧,“這是燕兒姊托我轉交給你的,她在宮中不便出來,話說你們兩個背著我什么時候這般交好了?” 宣玥寧掐了一把她的瓜子臉,拿著信在她眼前晃悠,“哪里是背著你了,這不是光明正大的。” “玥寧!” “好了,不逗你了,是我想多了解一下咸滿縣的情況,可滿打滿算洛陽里就只有她能告訴我,這才問上一問?!?/br> 一縣之主,就是百姓的父母官,在當?shù)?,當真應了那句天高皇帝遠,可咸滿縣卻是流水的縣令,從來留不住,三年一換縣令都是待的時間長的,大多待上一年就撈滿功績拿咸滿縣當跳板,升官去了。 裴寓衡是打算在咸滿縣大展拳腳的,去那兩眼一抹黑可怎么行,她這才托宮燕兒替她打探些情況。 可情況卻不容樂觀,宮燕兒信中直言,那個地方因有軍隊駐扎,消息打探不易,具體情形還是要等他們到了才能知曉,只是告訴他們,到那誰都別信。 等晚間將宮燕兒的信轉交給裴寓衡時,宣玥寧還有些沒能幫到他的郁悶。 裴寓衡慢條斯理地看完信,眼睛越過信看向垂頭喪氣的小娘子,久久出神,為他那已經(jīng)有些按捺不住的心意而手腳冰涼。 想要自己一人去往咸滿縣何嘗不是想給她一個機會,遠離自己。 半晌,他才道:“夜深了,去睡吧。” 洛陽街道兩旁的桃樹開的正艷,粉的、白的,朵朵花兒湊在一起,微風拂過,落下一地花瓣。 在他們收拾行李要趕往咸滿縣時,鄭、蕭兩家當了一回洛陽百姓們的飯后談資,人人都道是鄭家十一娘欲要同蕭家郎君退親,被蕭家以其兒郎尚未在洛陽為由給推拒了。 哪怕是大洛這民風開放的朝代,小娘子退親一事也有傷風化,不少人都在推測問題是否出在那蕭家郎君身上,可有人道了,蕭家郎君已經(jīng)官至監(jiān)察史,還配不上一個鄭十一娘? 有那消息靈通的不讓大家在傳,說是這鄭十一娘搭上了十一皇子,保不齊及笄后就嫁進了十一皇子府。 宣玥寧端端正正坐在馬車中,巍峨的城墻就在身后,裴寓衡正和外面的鄭梓睿說話,見到她昔日的阿兄,她終于分了絲心思放在鄭亦雪身上。 小道消息也并不全是空xue來風,話題中央的鄭十一娘和蕭家郎君,可不就是鄭亦雪和蕭子昂。 和前世一模一樣的軌跡,只是時間早了些。 鄭亦雪憑借自己在洛陽的才女名聲,因一場意外和十一皇子相識后,便是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戀。 十一皇子和蕭子昂,鄭家既舍不得和皇子搭上線又舍不得和蕭氏鬧翻,自然便是由她這個后找回來的便宜女兒,替鄭亦雪出嫁。 不過這回,鄭家沒了她該怎么辦呢?別枝嫡女豈會乖乖聽話,將庶女嫁過去又折辱了蕭子昂。 她啊,就等著看鄭家如何化解。 馬車外,鄭梓睿的聲音分外有辨識度,“路途遙遠還望淳元保重身體,說不定我也會去咸滿縣看望淳元?!?/br> 宣玥寧嘆了口氣,心道你可別去咸滿縣了,都是有官職在身的人了,就不能去當官嗎? 大洛崇尚游學,是以考中進士的人也有不少像鄭梓睿般,在外面游個兩年學,充實見聞,再回洛陽領職。 車壁被敲響,她掀起車簾疑惑向外看去,裴寓衡陰沉著一張臉,將腰間香囊擺正道:“八郎說要與你道別?!?/br> 鄭梓睿望著她,向她施禮,“七娘,一路順風?!?/br> 她恍惚地笑了一下,“八郎,你也是?!?/br> 作者有話要說: 從下一章開始,咱們就要進入新的副本了——咸滿縣,啦啦啦啦,我要不要透露一下,某某人和某某某人的感情在這個副本里會有量變到質變的變化,嘿嘿嘿~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本喵是大爺 20瓶;春和草木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七十章 滿縣風霜(晉江首發(fā)) 從草木吐芽至綠蔭蔥蔥, 周圍的景象就像在高溫中烘烤過般的扭曲,離開越州時剛過新年天寒地凍, 到洛陽桃李芬芳,如今他們坐在咸滿縣中,感受著狂風刮在臉上的痛覺。 那風不只像刀子不分人的全方位攻擊, 里面還夾雜著黃沙,用手一摸就是一臉土。 就連殘破的城墻都不敵這風的呼嘯,露出下面坑坑洼洼的磚頭。 越州清新、洛陽繁華,可這咸滿縣給宣玥寧的初始感覺就是落后、破敗, 人人都拖著沉重的步伐, 干枯的面皮上不見一絲喜氣。 好在一家人都是吃過苦的,從長安到越州一路,什么沒見過, 就連裴璟昭和裴璟驥都老老實實待在宣夫人兩側, 讓吃飯吃飯, 讓睡覺睡覺,乖得不得了。 按理裴寓衡已經(jīng)是一縣縣令應先去拜訪掌管咸滿縣的州長,然而入城之后的種種景象讓他們心驚的同時,也升起了警惕。 索性就在城中找了家干凈的客棧先行住下,也沒聲張縣令就在他們當中, 孩子還小, 宣夫人又是寡婦,宣玥寧自己收拾了一番,打扮成個小郎君就黏在裴寓衡身側, 純當沒看見他那無奈的神色。 咸滿縣的路不好走,宣玥寧的鹿皮小靴不一會兒就覆了一層沙,鞋底還沾上了泥,她對著干凈的地面蹭了蹭,悄悄抬頭望去。 她一路全都是跟著裴寓衡走的,果然見他緊抿著唇,那腳簡直無處安放,最后放棄掙扎了視死如歸般不再管它。 干凈、舒適,那是在有條件的時候才能提的要求,沒有條件,裴寓衡便會強迫自己與周圍環(huán)境融為一體。 往常和裴寓衡日日待在一塊兒,宣玥寧感受不到裴寓衡的變化,但自他去州學求學,后又準備科考、出門赴宴,有了距離之后他身上的成長就突顯了出來。 少年郎君也是一個會隱藏自己心思的人了。 兩個人就看似漫無目的得繞著咸滿縣走了一圈,越州和洛陽的布局都同長安相似,方塊狀的坊連成一片,而咸滿縣…… 坊是什么東西,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一會兒這是幾處民家,一會兒就碰見死路,剛開始還認真記路的宣玥寧,放棄掙扎了,踩著裴寓衡的影子跟在他身后,反正有裴寓衡,丟不了。 走累了,他倆就尋了處地吃飯,兩個銅板就吃的肚飽溜圓,這可是在洛陽想都不敢想的,省了不少錢的宣玥寧,眼睛都瞇起來了。 裴寓衡不像她,自己只吃到飽腹就不再進食,反而認真聽著大家的議論聲。 “你們說這新來的縣令能在咱們這待多長時間?” 宣玥寧扭了扭頭,見說話的是一位衣裳單薄兩鬢斑白的老者,她還欲再看,裴寓衡敲了敲桌子,她只好先把自己這口飯吃完。 那邊的人顯然已經(jīng)激烈討論上了,一個人滿臉不屑,“能多待上一年我就算他厲害,你們還看不明白,咱們這就留不住人。” 這話一出,便是一靜,除了宣玥寧照舊吃飯的聲音,再無其他,她拿著筷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還好有人再次開了口。 “咱們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就算來了縣令老爺又能怎么樣,還不都是些沒本事才會被打發(fā)到咱們這來的,他們才能在咱們這待多久,還能真跟藺主簿掐上,當然是像前幾個一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就是可憐王家那兩個兄弟了,他家大朗拼死拼活賺錢供小的那個讀書,就想供出個進士來,據(jù)說人家也爭氣,回回考試名列前茅,哎,若是能參加這次的恩科,想來能金榜提名?!?/br> “藺主簿他家那個兒子簡直不是人,活活把人折騰死了,該天殺的!”那人說著已經(jīng)起了火氣,一巴掌拍在木桌上,差點將桌子拍散架了。 “我看還等什么縣令,他不討公道,我們自己去討,這些年老子可真是受夠他們的鳥氣了!” 一人相呼,百人應。 被宣玥寧認為是行尸走rou的咸滿縣人們,當著她的面,給她上演了一番什么是“綠林好漢”,一個個擼著胳膊就要打到藺主簿那去。 宣玥寧一口飯噎到了嗓子眼,咳的脖子都紅了,裴寓衡挑了挑眉,沒管那邊已經(jīng)說出火氣的人們,伸出手來拍著她的后背,待她不咳嗽了之后,喂了她兩口水就帶著她走了。 她捂著脖子,小臉上紅暈尚在,看他一直走在前面都不回頭,拽住他的袖子問道:“那幫人會不會真沖到縣衙里去?” 裴寓衡袖子被拽,手指微微蜷曲,慢來來等她道:“不會的,我觀剛才吃飯時有人還安穩(wěn)坐著,會把他們的怒火平息下來的,不過,那不滿積攢到一定程度也快了。” “恩?”宣玥寧不太明白,看他要解釋搶先來了一句,“你說詳細點?!?/br> “咸滿縣的位置經(jīng)常受戰(zhàn)亂sao擾,你看那些人一個個骨瘦如柴的,但要是真有戰(zhàn)事,他們不比軍隊差,不過是被藺主簿經(jīng)久的勞累磋磨,剛才聽他們之言,他們也曾寄希望于縣令,但總是失望,當對藺主簿的不忿積攢到一定地步,又沒有人為他們出頭,勢必生亂?!?/br> 他說著見她一腳踩在泥坑里,忍不住抽抽眉尾,繼續(xù)道:“而軍隊又駐扎在這附近,若是他們鬧事,只怕血流成河?!?/br> 宣玥寧一經(jīng)提點瞬間懂了,她不過是剛來咸滿縣,被這個縣的貧困所震驚,先入為主,只覺得百姓麻木,卻漏算了他們因著戰(zhàn)亂能忍常人不能忍,而當他們一但不能忍,想要推翻藺主簿,首當其沖受到傷害的就是裴寓衡。 他可是縣令啊,統(tǒng)治之下出了事,要問責的,就知道洛陽那些人沒什么好心眼,給安排這么個燙手山芋。 “那我們怎么辦?” 裴寓衡沒回話,反而拿出汗巾,忍無可忍蹲下身要給她擦干凈靴子。 宣玥寧退后一步,不小心又踩到了水坑,他低著頭看不真切表情,不過她覺得,離生氣也不遠了,急忙往旁邊走了兩步,“沒事,一會兒回去我自己弄,在外面也擦不干凈?!?/br> 他伸出手隔著靴子握住她的腳腕,“別動。” 被他誤會生氣的臉,反而一片冷靜,壓著他自己都看不清的心思,“大概給你擦擦,走路看道?!?/br> 說是大概擦擦就真的只是拂去灰塵,另外將靴子上的泥土弄掉。 恢復了自由的宣玥寧,不自在地跺跺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感覺有些不對勁,修長的手指伸到她的面前,上面沾上了給她擦靴子時碰到的泥土。 她看著他,伸出手戳了一下,還疑惑的嗯了一聲。 裴寓衡默了默,“汗巾,我的臟了?!?/br> 她眨眨眼將自己的汗巾放在他手里,小聲嘟囔一句,“那你直說,還伸什么手?!?/br> 聲音小,架不住兩人距離頗近,讓他聽了個真切,擦手動作一頓,將汗巾放回自己袖中道:“回去吧,做準備去州府?!?/br> 這是在回宣玥寧那句怎么辦,一路上宣玥寧避著水坑,走得可謂小心翼翼。 三日后,裴寓衡和宣玥寧將整個咸滿縣摸了一遍后,趕往州府拜訪,州府在離咸滿縣不遠的地方,坐上馬車走上半天就能到。 哪知他們還未到府衙就被攔了下來,探頭一看,府衙門前一眾衙役正包圍著一個男子狠狠打著。 宣玥寧跳下馬車,問旁邊的人發(fā)生了何事。 那人指著被衙役打的奄奄一息的男子搖頭嘆道:“從咸滿縣來的,說要狀告藺主簿包庇其兒殺人?!?/br> 這熟悉的名字,讓她回頭和裴寓衡對了個視線,又問道:“那郎君可是王大郎?” “哎,正是,你們認識他,趕緊勸勸,民告官哪那么容易啊,小心將命都丟了。” 宣玥寧撓撓頭,她一副男子裝扮,讓人一看就是會心生好感的俊秀郎君,放下身段作揖,問王大郎的兄弟究竟是怎么被害死的,那人也就告訴她了。 “咸滿縣藺主簿的兒子平日最愛孌童,王大郎的弟弟天資聰穎,人又聰明懂事,壞就壞在,長得也好看,縱然跟孌童搭不上邊,可那種人,不就喜歡把讀書人……” 裴寓衡面色驟變,上前一把將宣玥寧扯到了身后,對其道:“多謝郎君,這污耳朵的話,就無需同我兄弟言了?!?/br> 那郎君被裴寓衡嚇了一跳,忙擺手。 宣玥寧在后面扯著裴寓衡的袖子,她可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娘子,不用處處小心,自然也就沒看見裴寓衡更加陰沉的臉色。 “哎,那怎么衙役還打上他來了呢?州長都不管的嗎?” 那郎君看看裴寓衡又看看宣玥寧,最后道:“州長?咸滿縣自家的事,那哪能管,話說兩位郎君都是天人之姿,若是咸滿縣的,還是小心為上?!闭f完,就鉆進人群中再也消失不見。 連掌管咸滿縣的州府都不管,可想咸滿縣的人們受了冤屈無處伸是個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