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可真是仕林之恥! 仕林文人頭可斷、血可流,身上羽毛不能臟,不為利、不重權(quán),他們要的無非是可流芳百世的“名聲”二字! 抄詩在仕林中,無異于自斷前程,被所有人不恥,別說鄉(xiāng)貢生的名額,有此污點,做官、為吏都是想都不要想。 宣君博在黃州長說完后,猛地看向裴寓衡,只對上一雙無法看出情緒的黑眸,當即冷汗涔涔。 那首詩是裴寓衡寫的? 若是他抄詩一事被確定下來,他就完了!絕對不能承認! 當即辯解道:“黃州長,我覺得這兩首詩表達的東西并不相同,不過是都用了’極’之法,又怎能說是同一人所做,未免過于牽強?!?/br> 在他說完后,黃州長看向裴寓衡,目光微凝,贊許地點頭。 只見裴寓衡像是沒有聽出話中懷疑兩人有人抄詩,怡然自得地喚來身邊小廝,鎮(zhèn)定得喝水解乏,還笑著同其說了句話,方讓其回去,就是不和他視線相對。 他喉嚨一癢,也覺這一番怒火上涌,口渴了,讓小廝給他倒了一碗茶水一飲而盡。 “你二人,可還有何想說的?我給你們一個自辯的機會,若有人承認,這我這里既往不咎?!?/br> 言外之意,只要你承認抄詩,該是你的鄉(xiāng)貢生名額,我一定給你留。 宣君博頻頻向裴寓衡遞眼色,奈何兩人距離甚遠,裴寓衡未能看見,他沉不住氣,小聲喚他,“裴寓衡!裴寓衡你聽見沒有,一會兒你不許承認,否則我讓母親弄死你!” 裴寓衡正巧咳嗽兩聲,捂著胸口。 他頓時大怒,“你個該死的病秧子!” 又見黃州長耐心已盡,急忙道:“黃州長明鑒,剛才作詩時每人均是分開而寫,周圍又有衙役如何能抄詩?!?/br> “你這是在說本官糊涂不成!” 給了機會卻不要,黃州長看向裴寓衡,“《槐樹小院》是你做的詩?你可將詩給宣君博了?” 裴寓衡雖疑惑黃州長一口咬定是自己作詩給宣君博抄,但也絕不會承認,遂回道:“我一直與八郎在一處交談,并未看到《槐樹小院》,是以不能確定是否為我的詩作,另外,我可以肯定自己沒有給宣君博詩。” “那是奇怪了,”黃州長讓小廝將這兩首詩拿到他們面前,“怎么兩首詩的字跡都是出自同一人的,你們二位,最好在此解釋清楚!” 此言一出,周圍才子紛紛嘩然,卻是抄詩無疑,簡直太大膽了! 裴寓衡伸手拿過小廝雙手捧著的詩,轉(zhuǎn)頭看向雙腿酸軟已然要站立不住的宣君博。 怪道黃州長能一眼看出兩首詩出自同一人,原是宣君博將他交給肖夫人的詩,原封不動的帶到了拔解終選上。 作詩時,他只要像模像樣寫上一張,因其父就在衙門為官,那些衙役都是認識他的,睜一只閉一只眼也就真讓他蒙混過關(guān)了。 可笑肖夫人沒告訴他詩從何人,他大大咧咧用了,還指望此詩讓他入黃州長眼,得一鄉(xiāng)貢生名額。 黃州長確實是看見詩了,若沒有他的多次一舉,還不會發(fā)現(xiàn)這詩的字跡同自己一樣。 可謂機關(guān)算盡,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如此,就莫要怪他落井下石了。 他適時疑惑出聲,看向宣君博質(zhì)問道:“伯母日前登門拜訪,要走了我剛寫出的兩首詩,說是要替我引薦給黃州長,可此詩怎會出現(xiàn)在你的手中。” “裴寓衡你胡說!你父親就是貪污謀反之人,你能好到哪里去,少在這污蔑我,分明,分明就是你抄我的!” 宣君博真是愧對他這個名字。 裴寓衡靜靜看著他。 一時間眼中閃過在長安鬧市街口那沾血的長刀,耳邊盡是“你父親貪污謀反,不得好死”、“你不配做裴家子”、“離他遠點,他父親謀反,小心惹禍上身”的誅心之言。 “我抄你的?”他輕笑出聲,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你,配,嗎?” “我裴寓衡年少成名,曾為長安花魁做曲一首而名動兩城,我熟讀四書五經(jīng)、大洛律法,《文選》、《公羊傳》、《轂梁傳》、《字林》、《三蒼》、《爾雅》等等信手拈來,你可要和我辯之一辯?” 一句話太長,裴寓衡抬起寬袖克制不住的咳嗽起來,已是面色蒼白,撐著一口氣道:“我忘了,《三蒼》、《爾雅》你應(yīng)是連聽都未聽過罷?” 才子們拍手叫好,“好,辯!” 你說人家抄你的,那你至少也要有可抄的地方。 宣君博被他說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滿腹草料,怎能辯得了。 見他不言語,有那被勾起興致的才子出聲:“哈哈,我讀過《三蒼》、《爾雅》,宣君博不與君辯,我可行否?” 又有人道:“裴郎,你可敢于我一辯?” 黃州長伸手示意大家安靜,先對裴寓衡道:“我我從未看見過你的詩作?!?/br> 又對才子們說:“拔解尚未完成,時間有限,他二人不必辯,你們?nèi)粝肱c裴寓衡一辯,拔解后再開文會便是,現(xiàn)在就在這里裴寓衡與宣君博重新再做詩一首?!?/br> 裴寓衡自然不怕,提筆就寫了一首拔解終選,親人作祟,莫名含冤的詩。 此詩,應(yīng)景,又是一氣呵成,眾人漬漬稱奇。 再看那宣君博的詩,好家伙,那也能被叫做詩? 再看那字,八歲稚童都比他寫的好,怪不得要拿裴寓衡寫的詩。 黃州長一錘定音:“宣君博,你抄裴郎之詩一事,確鑿無誤,速速下山?!?/br>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可愛們,昨天的紅包還有剩,今天繼續(xù)發(fā)呀。 我看到有小可愛今天等更了,哎呦,心疼,我今天正常更新呀!沒改時間! 那,補償你們,明天早點發(fā)好不好,9點? 上午9點哈,定了定了。么么,愛你們!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小糖不吃糖、本喵是大爺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23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你是年少的歡喜、老孫 5瓶;不萌不要錢、木子 2瓶;林霸霸的林小瓜、石榴、鹵蛋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成事在天(晉江首發(fā)) “黃州長!” 宣君博甩開上前的衙役, 跪在地上乞求。 “我知錯了,黃州長不要趕我走?!?/br> 拔解還未結(jié)束, 半途被趕下山,他的鄉(xiāng)貢生無望。 黃州長揮手,示意衙役速度將其帶走, 喝道:“本官念爾讀書不易,剛才已經(jīng)給過機會,是爾一再撒謊,錯失挽救時機, 帶走?!?/br> “黃州長……” 宣君博被捂嘴壓了下去, 一時間只聽山頂鳥鳴蟲叫。 有人道:“無恥之徒。” “簡直是仕林之恥!” 待宣君博徹底消失在眾人眼前,拔解繼續(xù)進行。 裴寓衡以一首被黃州長偏愛之詩,一首被抄之詩, 一首和鄭八郎并列之詩, 成為了目前的拔解第一人。 鄭八郎抱拳恭喜, 他的詩原有一戰(zhàn)之力,但架不住裴寓衡詩多且奇。 何況三首詩還有一首是臨時提筆而做,裴寓衡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因宣君博抄詩被抓,黃州長特意留出時間讓眾人休息,宣玥寧已早早將裴寓衡扶回了石頭上。 虧她還為裴寓衡捏把汗, 宣君博卻是自己將自己害了, 他要是不將裴寓衡的詩原封不動冒充上去,沒準還能和兩人齊名,說出去有面子, 鄉(xiāng)貢生也會是囊中之物。 想來這輩子若非裴寓衡也來參加拔解,那宣君博定也會如前世般,拿著他的詩而一飛沖天。 如今這種情況真是太好了! 她這樣想著,那邊拔解又開始了,有人面對面席地而坐,中間擺上棋盤廝殺起來。 有人就在涼亭周圍的桌子上提筆書畫,還有那陣陣樂音傳來。 裴寓衡和鄭八郎對視一眼,便主動走到了場間,原本在此處的人見二人來了,趕緊起身讓地。 鄭梓睿一掀袍子隨意而坐,膝上放置古琴。 再瞧裴寓衡,先是由宣玥寧在地上鋪塊粗布,再放上墊子,方才坐上去,瑯琊古琴置于身前。 裴寓衡自小身子病弱眾人已經(jīng)知曉,是以見此場景,竟覺他就該如此。 放好東西后,宣玥寧這個小廝可謂是場中最清閑之人。 她坐在裴寓衡原先坐的石頭上,蜷起雙腿抱住,將下巴擱在膝蓋上,越過人群靜靜看向正友好協(xié)商彈奏何曲的裴寓衡和鄭梓睿。 兩人如今還是好友,可以坐在一起彈琴聊天,不像那時,已經(jīng)決裂,彼此之間非要爭個你死我活。 現(xiàn)在女帝開恩科,越州舉薦的才子們均會被默認投靠女帝,而以鄭梓睿為首的世家子,不過是車馬前卒,用來試探女帝心思,順便還能占些名額,給女帝尋些麻煩。 這些世代傳承下來的大族,一面死握朝堂上的官職大權(quán),一面又看不起女帝,認為一個女人稱帝有違祖訓,兩者間沖突加劇,形成兩個派系。 派系之爭無可指摘,但鄭梓睿這種自詡正人君子的人,也會放棄兩人友誼而拔刀相向,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一位是從小生活在一起,后又一同經(jīng)歷磨難的表兄,一位是有血緣牽絆的親阿兄,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兩人能握手言和。 偏偏事與愿違,鄭梓睿是世家大族傾心培養(yǎng)的繼承人,事事要以家族為先,而裴寓衡是女帝最信任的北門之首。 女帝早就有意鏟除尾大不掉的世家,處處打壓他們,而遭到他們的反抗,兩方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身在對立面的兩人,那點友情也就此破裂了,實在可惜。 她蹙蹙眉,心里卻覺得兩人會鬧得那般不愉快,除此之外還有她不知道的隱情存在。 不說同裴寓衡對上,有違鄭梓睿的君子之道,就說裴寓衡這個對大洛律法無比熟悉,談笑間就能找出罪名,讓你蹲大牢,殺人不見血的酷吏,對鄭梓睿的態(tài)度也是很模棱兩可,他其實有機會讓鄭梓睿消失的…… 前世都想不明白之事,今生連官場的門都沒看見,又如何能破解開來。 若是二人再次如前世一般對立,她是想也不想只跟著裴寓衡,管他鄭家八郎是不是她親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