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葉桂枝同娘家的關系好,書信往來也最頻繁,沒錯過娘家的太多事情,同娘家人聊起來也沒太大的隔閡,只是讓這十年里娘家新添的侄子侄女們認了一下姑,然后又同娘家的親戚熟悉了熟悉。 她親娘問,“桂枝,你們這次回來還走不?” 葉桂枝扯著嘴角笑了笑,“得走,崇文被當今的皇帝調去南疆了,我們就是在老家這邊待一兩天,昨兒個傍晚到的,今天回來看一天,明天早晨就走了。陛下還在京城等著崇文入宮匯報這些年北疆的情況呢,不敢在家里多待。” 她親娘急了,“十多年不回來,回來一次,就待個一天不到?” 葉桂枝苦笑,“娘,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崇文太忙,走不開,而府里上上下下大小事情都得我管著,我哪能走得開?有心回娘家,可實在沒那個精力?!?/br> 葉家老太太又問,“寶丫頭呢?怎么沒見你把寶丫頭給帶回來?你不是說你還生了雙胎兒子嗎?怎么著,不打算讓你那雙胎兒子漸漸外祖這邊的親戚,不打算讓你那雙胎兒子認認舅家的門?” 不提蘇鯉和蘇茂林、蘇修竹還好,葉家老太太這么一提,葉桂枝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開始往下掉,可把全家人都給嚇壞了。 “桂枝,你別哭啊,咋了,是娃兒生了什么事,給沒了嗎?”葉家老太太也急的跟著掉淚。 葉桂枝把淚擦干,長吁短嘆道:“娃兒都好好的,就是皇帝給下了一卷圣旨,把三個娃兒都接去京城了,在宮里養(yǎng)著。” “得虧寶丫頭懂事,皇帝看在崇文的薄面上,對姐弟三人也還算照拂,寶丫頭給家里寫家書說,她們姐弟三人在宮里都活得挺好,茂林和修竹跟著皇子們一塊兒念書,每天都得去尚書房,累是累了點,但學的東西很多?!?/br> “教授兄弟倆知識的先生也是當代大儒,那教書先生看我們家倆崽子是北疆來的,還給兄弟倆開小灶吃偏飯,兄弟倆跟著站了不少的便宜。寶丫頭自個兒機靈,跟著宮里的女官們謀差事,日子也過得不錯,聽說吃的穿的比家里都好,可我就是不放心?!?/br> “宮里頭再好,能有家里好?寶丫頭生來穩(wěn)重老成,想來肯定是報喜不報憂的,她在家書里說自己過的不錯,誰知道背地里吃了多少苦?年紀輕輕就寄人籬下,還是在那虎狼匯聚、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里?!?/br> “我倒是寧可她在家書中多同我和崇文抱怨抱怨,說說自個兒吃了哪些苦,這樣當?shù)锏男睦锖糜袀€數(shù),反倒好過一些。她在家書里說自己什么都好,誰知道真正的情況是什么?哎,我的寶丫頭啊,我的茂林修竹啊……” ———————————————— 葉桂枝哭得肝腸寸斷,以為自家老實巴交的閨女帶著倆兒子寄人籬下,肯定吃了不少苦,殊不知,真正吃苦的是那些宮里人。 蘇鯉在宮里辦起了女官學班,帶著六局一司的女官學起了算術,女官們本身就是相當有才華的女子,腦瓜子靈活,有眼力見兒,自制力也強,跟著蘇鯉學算數(shù)的時候,這些女官們都個個脫了一層皮,尤其是那拗口的九九乘法表,差點把一些官話說得不地道,喜歡在話里夾幾句方言的女官們給逼瘋。 女官們雖然遭了罪,但收效很明顯,六局一司的辦事效率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提升了起來。 皇帝下令讓蘇鯉上午去尚書房給皇子們講算學,下午去勤文殿給公主們講算學,還得抽時間給各宮的掌事姑姑以及內務府的內監(jiān)們講,儼然在宮里掀起了一股‘全民學算學’的風潮。 不管是皇子、公主,還是各宮各院的掌事姑姑以及內務府的內監(jiān),在學習基礎上,都是無法同歷經(jīng)層層選拔的女官們可以相提并論的。 女官們的那一手好字就超越了絕大多數(shù)人,平時她們當差時也會用到一些基礎的算學,勉勉強強算是有基礎,人也有恒心,愿意堅持。 皇帝選妃,并不是挑腦子好的選,而是挑臉好的選,有些妃子入宮沒幾天就因為腦子不夠好使當了炮灰,她們肚子里懷著的孩子能聰明到什么地方去?頂多算是中等之姿,想要同蘇茂林和蘇修竹比,他們哪有那個能耐? 蘇鯉在去尚書房之前就擺正了心態(tài),她為了讓這些‘龍的傳人’們更好的吸收算學的精華,還讓尚食局的人準備了黃豆,每個皇子給分了一布袋,第一堂課就教皇子們數(shù)黃豆。 “先拿一顆黃豆,在拿七顆黃豆,一共幾顆?” 就這么簡單的一個問題,不少皇子就呆愣住了,讓他們拿著黃豆數(shù),他們都能數(shù)出一個錯誤的數(shù)來。 蘇鯉意識到這些皇子們在算學基礎上的匱乏,臨時調整了教學策略,改為讓皇子們識數(shù)字。 識完數(shù)字之后,再開始數(shù)著黃豆學加減法,然后再學乘除法,因為皇帝要求給這些皇子們學的東西難一些,蘇鯉還特地給這些皇子們加入了‘解方程’這種應用型極高的算學方法。 這些皇子們有個好處,不調皮不搗蛋,也沒因為蘇鯉是個小姑娘就輕視蘇鯉,只是交上來的功課,實在是良莠不齊。 十三歲的大皇子算加法還算可以,一算到減法,腦子里就糊成了一鍋粥,做題全部靠懵。 大皇子是貴妃所出,貴妃看到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所拿的功課本上全都是朱筆批注出來的紅叉叉,還以為是被蘇鯉給針對了,趕緊從六局一司請來女官看,從女官嘴里得了確切的回復,蘇鯉并沒有針對大皇子后,她越發(fā)著急了。 這問題是出在自家兒子身上?。?/br> 貴妃火急火燎地找到了蘇鯉,伸手就掏出一個玉鐲子來套到蘇鯉手腕上,言辭懇切地說,“蘇女師,我兒算學不行,你可有什么補救的辦法?” 蘇鯉想了想大皇子的問題所在,建議道:“娘娘不妨讓宮里人多在大皇子耳邊念叨念叨,十以內的加減法是所有算學的基礎,縱然剛開始記不住,但聽人念叨的時間長了,肯定就記住了。就好比說宮里人這么多,但我天天在這條路上走,就算從來都不與當差的人說一句話,混個臉熟還是可以的?!?/br> 貴妃娘娘能在嫁給這么一位薄情寡義冷心皇帝的基礎上,還穩(wěn)占四妃之位,她自然有過人之處。 貴妃娘娘的過人之處就在于她的執(zhí)行力超強。 她將蘇鯉的話奉為經(jīng)典,回去之后就安排了下去,她宮里的人見到大皇子之后,請安后面都得跟一句十以內的加減法。 宮女內監(jiān)們只懂得伺候人,她們哪懂得十以內的加減法?不過這個可難不倒貴妃,她眼珠子一轉就想出了一招。 請六局一司的女官們過來教,不需要讓宮女內監(jiān)們學會,只要這些宮女內監(jiān)們能夠記得住一句就行,就和記自個兒的名字一樣。 第59章 入v第三十七章 尚書房放學后,大皇子如往常一般,打算在貴妃這邊吃過晚飯后再回皇子所,怎料一進門,跟在他母妃身邊伺候的翡翠姑姑就沖他來了一句,“大皇子安好,九減五等于四。” 大皇子愣住,“翡翠姑姑,你說什么?” 翡翠姑姑目光平視前方,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回大皇子的話,九減五等于四?!?/br> 沒過多久,大皇子就悲催的發(fā)現(xiàn),自個兒好像被算學給包圍了。 所有見到他的人,不管是宮女還是內監(jiān),都會在與他對話的每一句末尾都加一句十以內的加減法,聽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母妃,尚書房的課業(yè)繁重,日后我就不過來了。”大皇子想要逃離苦海。 貴妃笑得一臉溫和,“可以,我兒心向學習,母妃心中甚是寬慰。為了我兒能夠盡快學會算學,母妃決定給我兒身邊換一批下人過去,每日都同我兒念叨算學中的這些加減法,直到我兒什么時候閉著眼睛都能將算學學明白為止。我兒意下如何?” 大皇子瞠目結舌,良久之后,掬了一把辛酸淚。 二皇子的加減法學得都不錯,乘除法卻是一竅不通,算出來的答案……那叫一個一言難盡,蘇鯉覺得就算自個兒喝醉了,也絕對不會算出像二皇子給的答案一樣那么離譜的東西! 二皇子是淑妃所出,他有一個心比天高的母妃! 淑妃自認為自個兒的才情、相貌樣樣都比貴妃好,卻始終被貴妃穩(wěn)壓一頭,心里氣得要死,卻還不能表現(xiàn)出來,只能將自己的這份壓力都加諸到了自家兒子身上。 “皇兒,你一定要給母妃爭氣?。‖F(xiàn)在的宮里頭,誰不知道那算學有用?母妃聽一些女官說,學了算學之后,感覺自己的腦瓜子都靈光了不少!” “那些女官們都能學會的東西,皇兒你怎么可能學不會?” 二皇子有一肚子的理由,“母妃,那加法與減法有用,乘法與除法有何用?宮里的女官當差也好,內監(jiān)當差也好,哪個不是一件東西一件東西地數(shù),不是我不愿意學乘法與除法,而是乘法與除法實在沒用啊!” 淑妃一聽,還真是這么一個道理。 她第二天就去找皇帝吹耳邊風了,“陛下,臣妾有一事不明,您讓皇子們在尚書房跟著那小丫頭學算學,加法減法不夠用嗎?非要學乘法與除法。學那乘法與除法有什么用?” 皇帝放下手中的書冊,問,“你這話是聽誰說的?” 淑妃哪敢把自家兒子給供出來了,她想了想,道:“臣妾看二皇子每日為攻克煩憂,不堪困擾,心中憂慮……這些都是臣妾自個兒琢磨出來的?!?/br> 皇帝冷笑一聲,“你若是閑著沒事,就多出去走走轉轉,少琢磨這些不該由你來琢磨的事情。女官們當差,都說那加減乘除有用得很,到了你這兒,怎么就變成無用之物了?” 淑妃:“……” 她不甘心,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求陛下明示?!?/br> 皇帝被問得凡了,索性直接說了,“你說加減法夠用,那朕問你,大燕朝供二十四省六十九州,倘若每州每年都能繳納賦稅三千一百八十石米,最后進入國庫的粟米,共有多少石?” 淑妃臉上的笑容漸漸僵住。 皇帝問她,“怎么,愛妃好歹也是出自書香門第,連這么點東西都算不明白了么?” 淑妃趕緊道:“陛下且榮臣妾想想,每州每年都能繳納賦稅三千一百八十石米,一共六十九州,那就是六十九個三千一百八加起來,給臣妾一晚上……不,給臣妾三天時間,臣妾一定能算清楚?!?/br> 皇帝冷笑,“三天?何須三天?隨便從六局一司提溜一個女官過來,半盞茶不到的工夫,就能將這數(shù)目給算得清清楚楚,這就是乘法的用處!民間雖早有匠心之人琢磨乘法,但從未被人重視過,如今朕才知道,算學居然有如此大用處,之前從來都是守著寶山而不自知!” “至于那除法,真問你一個問題,朝廷共收上賦稅四千八百萬石,若按省來分,各省均繳納賦稅多少石?” 淑妃:“……”這他娘該咋算? 皇帝不愿再看淑妃那張滿是驚訝的臉,他說,“你自詡聰明,殊不知,卻是從頭到腳都傻透了!這等簡單的算學題目,隨便找一個女秀才過來,都能在一息之間給出答案,便是各省均出兩百萬石,這便是除法,你同朕說除法無用?” “朕看你這腦袋才是無用!從今日起,你別出來了,找個女官抄一份九九乘法表,何時學會算學,能將九九乘法表倒背如流,你再出來!” 淑妃天天聽自家兒子抱怨說那九九乘法表有多么難背,根本就不是人該背的東西,這會兒乍一下聽到皇帝讓她也背,當下就感覺天都要塌了。 因為主動作妖,淑妃成為后宮里頭一個需要學算學的妃子。 二皇子好歹還能把加法減法學明白,淑妃卻是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阿拉伯字母就頭痛……這件事成為了后宮當年十大笑柄之首。 大皇子和二皇子表現(xiàn)出來的差勁讓皇帝十分擔憂,他特意召來蘇鯉,問蘇鯉尚書房中各皇子的情況。 蘇鯉哪敢妄議皇子?指不定哪天哪位皇子就當權了,甭管傻的還是聰明的,這些皇子都是得罪不起的潛力股,她想了想,同皇帝提議道:“陛下,若說聰穎,微臣不敢妄斷,只能說在算學一道上,十三皇子的天分最高,也最勤奮踏實,不論是加法減法還是乘法除法,亦或者是四則運算以及近日才講到的解方程,十三皇子都學得很好?!?/br> “老十三?” 皇帝眼中有疑惑閃過,轉而又變成了恍然,“老十三乃是中宮嫡出,皇后雖然近些年有些瘋瘋癲癲,但不論是品貌還是才情,都是其它妃子無法比肩的。小丫頭,你同朕說說,在你看來,老十三身上有哪些缺點?” 蘇鯉縮了一下脖子,仔細斟酌好才回答,“十三皇子性情堅韌,守心自律,品性亦是優(yōu)良無雙。若是陛下叫微臣說十三皇子的優(yōu)點,那微臣定然可以講個三天三夜,但若是叫微臣講十三皇子的缺點,微臣可得仔細想想,不知道過分早熟算不算?十三皇子與微臣本是同齡,但看著太過老成持重,這點固然好,但少了些孩提時期應當有的天真爛漫,也算是一種遺憾?!?/br> 皇帝挑起眼皮看蘇鯉,“你說十三太過老成持重,怎么就不看看自己?朕一直都納悶,蘇愛卿是如何教你們姐弟三人的?” 蘇鯉立馬噤聲。她一個穿越來的老靈魂,怎么能和那貨真價實的十三皇子比? 皇帝就喜歡嚇唬蘇鯉,見這一招奏了效,他又問蘇鯉,“既然你說談到老十三的優(yōu)點,你可以講個三天三夜,那就同朕仔細講吧,莫說是三天三夜,就是九天十夜,朕都允你講!反正朕今日正閑的無聊,聽你在耳邊叨叨,也挺不錯。” 蘇鯉嘴角抽搐了一下,臉上堆著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假笑,“陛下……” 皇帝哈哈大笑,笑得全身舒坦通泰后,才同蘇鯉說,“從今日起,你每天都擬一份單子,讓內監(jiān)送到御書房來,朕想看看朕的這些兒子究竟是什么成色。” “對了,公主那邊呢?” 皇帝這么隨口一問,卻是給蘇鯉出了個大難題,她字斟句酌道:“公主們倒是挺天真爛漫的,可就是有些天真爛漫了過頭,依舊在學十以內的加減法,不過陛下吩咐過,公主們無須學太多太難的東西,日子也長得很,倒也犯不著著急。” 皇帝又問,“那各宮的掌事嬤嬤以及內務府的內監(jiān)呢?她們學得怎樣?” 蘇鯉用一言難盡的表情給了皇帝回答。 皇帝一看,心中和明鏡兒一樣,擺手道:“能教多少教多少吧,他們若是學不會,也莫要強求?!?/br> 各宮各院的掌事姑姑都一大把年紀了,好些人比楊繡槐的年紀還大,這些人一輩子就做了一件事——伺候人,現(xiàn)在突然讓她們拿起筆桿子學東西,這才是真正地強人所難。 最要命的是,這些掌事姑姑們攀比了一輩子,遇到點芝麻綠豆大的事情都想比比。 別看都是掌事姑姑,可腦子和腦子還是有差別的,有的掌事姑姑學三遍五遍就學明白了,有的掌事姑姑學二十遍都學不明白,還極有可能把人的思路也給帶跑偏了。 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這些掌事姑姑是宮里頭學習熱情最高的一茬人。 原因無他,她們不僅要比過其它宮院的同僚,還得回去幫著自家主子給皇子公主們批改作業(yè),說不定還得臨時充當一個答疑的角色……真是要了這些掌事姑姑們的老命。 蘇鯉在尚書房和勤文殿三個時辰的課,都不及給這些掌事姑姑們上一個時辰的課累。 蘇鯉看著一把老骨頭都頂著壓力發(fā)奮學習,那些皇子公主們卻學得漫不經(jīng)心,憋出一個損招來。 皇帝不是想了解皇子公主們的學習情況嗎?那她就日日都給出一份成績單,差內監(jiān)送去御書房,將皇子公主們最真實的學習情況匯報給皇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