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這個玩意兒給我的人，這個樂園是他做的?！?/br>
    “他把這個玩意兒給我的時候，說他的時間來不及了，如果來得及的話，他會想辦法用皮筋和鋼絲，固定它的肢體，保持靈活，也能保持穩(wěn)固。他還會仔仔細細給它上一層漆。要知道這個東西到我手里的時候，所有的小丑只有衣服，沒有臉。他來不及給它們畫臉了?！?/br>
    還真和牧水想的一樣。

    牧水低頭，指了指被袁盛撕下來的那張小丑臉：“那這個……”

    “進化了吧?！痹⒄f。

    但他卻沒有仔細說，這些小丑又是怎么樣進化，擁有一張小丑臉，并且從此能夠走出樂園，進入到人類社會的。

    “它們想要吃人，你知道嗎？”牧水又問。

    “不知道。”袁盛的嘴角微微向下撇，明顯帶著怒氣。他冷聲道：“以前它們沒這個膽子?！?/br>
    這代表著，它們要抓琪琪來吃，并不是出自袁盛的指示。

    “可它們說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什么？”袁盛臉色更冷，他猛地抬起頭，但又驟然意識到不該看牧水的臉，于是又猛地低了下頭。這樣一折騰，他臉上的冷色也就減了威力。

    牧水托著那顆小丑的頭，放回了小丑的脖頸接口處，然后才低聲說：“它們是這樣說的，說為了給你力量?！?/br>
    袁盛嘴角扯了扯：“就這點兒，我還不需要?！?/br>
    “然后又說，有了力量，是為了談戀愛?！?/br>
    “談什么戀愛？”袁盛說到一半，猛地住了嘴。他站起身，罵了聲：“艸?！比缓筇_朝小丑的頭踩了下去。

    小丑的臉被扒了，就剩下一片滑不溜秋的光白板，一踩下去，沒有著力點，頭就骨碌碌地先滾遠了。

    倒也算躲過了一劫。

    琪琪看見這一幕，眼睛驟然瞪大，心底更加的驚恐了。

    她的喉嚨里不自覺地發(fā)出了一絲顫音，而這點微弱的聲音，也就落入了袁盛的耳朵里。

    袁盛回頭看了一眼，大步走過去，抬手撕爛了籠子。

    琪琪并不知道籠子是什么做的，這一幕乍然看上去，就像是袁盛力大無窮，連籠子都能輕易撕開一樣。

    袁盛伸手拎住她的領子，將人拎了出來。

    琪琪嚇得渾身發(fā)軟，連掙扎也不敢。

    “把她先扔出去?！痹⒄f。

    牧水點了下頭。

    他和袁盛的話，也的確不適合讓琪琪再聽下去。

    這頭琪琪緊閉著眼，以為自己也要被擰頭了，但下一刻，她的身體騰空。她感覺到自己仿佛化成了一顆球，呈拋物線運動飛了出去。

    周圍的聲音消失了一瞬，但下一刻，琪琪就迎來了更吵鬧的雨聲。

    雨聲噼里啪啦地拍打著屋檐，也拍打著她。

    水順著她的面龐流了下去。

    琪琪顫抖著睜開了眼，雨水很快就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還是看清了……

    熟悉的巷子。

    還有巷子里，舉著手機，打著燈的身形挺拔的男人。

    琪琪的唇動了動，有些不可思議地出聲：“……小叔叔？”

    齊星漢乍然聽見聲音，立刻就轉過了頭。

    琪琪就靠在墻邊的角落里，挨著那個大垃圾桶。

    悄無聲息地消失，卻又能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

    齊星漢連臉上的雨水都懶得抹，他知道，這次有點麻煩了。

    齊星漢走了過去，語氣冷淡地問：“看見牧醫(yī)生了嗎？”

    琪琪連忙點頭，然后面露驚恐地道：“有個壞人，他把牧醫(yī)生抓住了！我聽見他們在說吃人，那個壞人還會，還會擰頭。他是那些小丑的主人。”

    “那些？”齊星漢抓住了中間的關鍵點。

    琪琪咽了咽口水，又抬手顫巍巍地抹去了臉上的雨水，這才接著往下說：“嗯，有好多。我被關在籠子里，燈亮起來的時候，有好多好多的小丑服被掛在墻上，他們會發(fā)出聲音，我聽見他們一起大聲說話了。他們提到了他們的主人，然后那個主人就出現(xiàn)了……”

    琪琪說著搖了下頭：“我沒看見那個主人長什么樣子。”說完，琪琪露出了羞愧的神色，小聲說：“他把牧醫(yī)生留下了?！?/br>
    齊星漢站起身，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有了變化。

    一股從未升起的陌生的怒意，在他的胸膛里來回滾動撞擊。

    而這時候焦嚴在垃圾桶旁蹲了下來，他抓起了一個東西。

    齊星漢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城堡模型的玩具，上面還掛著彩燈，只不過彩燈都壞得差不多了，只有那么零星兩三個還在維持著閃爍。

    這是什么？

    ……

    屋子里又恢復了寧靜。

    沒有了琪琪，牧水還感覺到更自在了一些。

    “這個東西，為什么會在第三中學？你并不住在附近啊?！蹦了Ｈ坏叵肓讼耄骸岸?，上一次我在你家，也沒有看見娃屋形狀的東西啊?！?/br>
    袁盛抿了下唇角，眉眼間涌現(xiàn)了一絲不快，他低聲道：“這附近有個住宅區(qū)，我大概從12歲到18歲，都一直住在那里。我是之后才搬到了金陽區(qū)。這個東西，也就被留在了那兒，這個樂園，應該是最近才被丟出來的?！?/br>
    袁盛說到這里，口吻驟然變得淡漠了：“被我家里的人?！本拖袷窃谡務撘恢晃米?，一片無足輕重的浮萍。

    牧水眨了下眼。

    所以，不僅齊星漢原來是有家人的。

    袁盛也有。

    他們各自的家人都仍健在。

    他們也并不是從一開始就是怪物。

    他們和康葉、雪女鳥這樣的，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不過牧水心底還覺得有點奇怪。

    誰會給人送十八歲成人禮，送這樣的東西呢？

    這時候，整個空間突然震蕩了起來，牧水的身體不受控地傾倒歪斜了下去。

    好像外面有一雙手把這個樂園撿了起來，翻轉顛倒。

    牧水只感覺到眼前一暈，緊跟著也沒什么力氣去思考別的東西了，他整個人向后一滑，袁盛飛快地抓住了他，將懷里一帶，牧水就撞進了袁盛的胸膛。

    還挺硬。

    撞得牧水有點疼。

    牧水淚花冒出來的那一剎，他不自覺地想。

    袁盛不會其實也是一個玩具做成的人吧？不過他如果是玩具的話，那應該是鋼鐵鑄就的玩具。

    “誰把樂園撿起來了?！痹Q著眉，語氣沉沉地道。

    “我們出去吧。”牧水不得不抓緊了袁盛的衣服，整個人都貼在了袁盛的懷里。

    袁盛的身上帶著雨水混合泥水的味道。

    在這會兒反倒讓人感覺到異樣的安心。

    袁盛：“啊?！?/br>
    牧水這一回沒有注意到他的用詞和語氣，當然也沒有感受到袁盛的不情愿。

    倒是袁盛飛快地低頭瞥了他一眼。

    就光是一眼，都好像做賊一樣。

    袁盛抿了下唇角，壓下了刻入眉間的深深戾氣。

    齊星漢從焦嚴的手中接過了那個城堡模型：“跟這個東西有關？”

    沒有人能回答齊星漢這個問題。

    他將手機抬高，照亮了面前的城堡。

    城堡好像是手工制作的，上面有些地方顯得有些粗糙。但這個東西大概經(jīng)歷過不少的年月了，除了明顯的磨損痕跡外，還有經(jīng)歷風霜打磨后的圓潤感，整個城堡都隱隱有點熠熠發(fā)光的味道。

    這時候，齊星漢將整個城堡倒了過來，在底部找到了安裝干電池的位置。

    他打開了電池蓋，里頭放的是南孚七號電池。

    齊星漢屏了屏呼吸。

    這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玩具，大概是因為彩燈壞了，玩具本身也磨損過度了，孩子有了新的玩具，于是就把它給丟了出來。

    看上去，沒有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齊星漢正要將這個東西放回到垃圾桶后，他的指腹卻突然按在了一塊兒凹凸不平的位置上，像是用刻刀在木頭身上刻出來的。

    是什么花紋？

    但花紋為什么要刻在城堡的底部？

    齊星漢將手機拿得更近，同時微瞇起眼，這樣才能阻擋雨水的侵入。

    他定睛盯著城堡的地步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上面刻了一個字，“齊”，筆劃中規(guī)中矩，沒有一點潦草的痕跡，像是印刻上去的。

    字旁，還刻有一朵花。

    密密麻麻排列的田字格塞滿了圓形的花，外面細長的花瓣。

    這太有辨識度了。

    這是向日葵。

    就在這個時候，齊星漢的手機發(fā)出了電量不足的提醒。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手機的掉電尤其的快，在剛提示完之后，齊星漢的手機就自動關機了，于是巷子里就又重新歸于了黑暗。

    齊星漢轉頭看向琪琪的方向：“手機拿出來，打開手電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