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看著，張海翔也笑了：

    “我家妞妞可乖，從來不怪爸爸不陪她玩，我難得正常點下班回家的時候，一打開門，她就喊著爸爸跑過來了，我做什么她都要跟著，跟個小跟屁蟲一樣?！?/br>
    笑著笑著，就哭了。

    “她這么小，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沒學(xué)，我怎么能……怎么能把她丟在這，我老婆身子也弱，她一個人，怎么撐得下去……”

    張海翔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淚：“就算她們看不到我，我也要留在這，陪著她們，看著我女兒長大。”

    時清咬著杏仁，咀嚼幾口咽了下去，看向張海翔那邊：“你這個想法很好，但是有個問題?！?/br>
    “鬼在人間逗留久了，會慢慢忘記以前經(jīng)歷過的事，再到慢慢忘記自己是誰，最后變成游魂，每天渾渾噩噩度日?！?/br>
    “游魂到了最后只剩下執(zhí)念，但是它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愛著惦記的那個人，還是恨著惦記的那個人，你也不想自己變成游魂后，每天跟著你家人身后，再無意識的害了他們吧?！?/br>
    張海翔更痛苦了。

    他哭的鼻涕眼淚滿臉，轉(zhuǎn)過頭，臉貼著墻，默不作聲的繼續(xù)哭。

    小伙子就在他旁邊，看著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張醫(yī)生，節(jié)哀?！?/br>
    “其實你這么走了已經(jīng)很幸運了，你看這個醫(yī)院這么多人，不知道有多少鬼因為傷被逗留在這，你這樣的鬼醫(yī)太少了，一般鬼醫(yī)最多停留一天就被鬼差接走了，它們的下場，估計不是魂飛魄散，就是變成游魂?！?/br>
    “這么想想，是不是好多了？”

    張海翔抹了把眼淚，望向自己的妻子女兒方向，摸著自己那比起同齡人來說少了太多的頭發(fā)，哭的像個孩子。

    “真的沒辦法了嗎？我必須走嗎？”

    時清扭著身子，調(diào)轉(zhuǎn)了個方向，躺在了蒙卿腿上：“按照常理來說，你壽命到了，就必須要走?！?/br>
    蒙卿扭頭去看張海翔，又被魔王抓著手讓他扭回來看自己。

    “你總看別人看什么，我才是你愛人，看我。”

    說著，他張開嘴；“啊?！?/br>
    年輕道長紅著臉，忍著有人看的羞恥，繼續(xù)喂著時清杏仁。

    他喂之前，會先攤開掌心挑選一下。

    大的，飽滿的好看的杏仁給時清吃。

    小的，不好看的給自己吃。

    小伙子羨慕的看著兩人，嘆了口氣：“為什么死了我還要看人秀恩愛啊，誒，希望下輩子我能不是單身狗。”

    說著，他拍拍張海翔的肩：

    “沒事張醫(yī)生，不用安慰我，有你和我一起承受，我好多了?！?/br>
    張海翔也看著他們，滿臉的悲痛。

    “我和我老婆在家也是這樣?！?/br>
    小伙子：“……”

    他琢磨著，怎么自己當(dāng)人的時候每天吃狗糧。

    當(dāng)了鬼，咋地還能吃雙份呢。

    正想著，就見著張海翔踉踉蹌蹌的起了身，朝著時清他們那邊過去了。

    他連忙要去拉住張海翔的手，慢了一步?jīng)]拉住，連忙又小聲比比：“張醫(yī)生，別去，那是倆牛批人物，揮揮手就能讓我們死翹翹的。”

    張海翔沒聽他的，依舊摸著腫起來的額頭去了兩人身邊。

    他先鞠了個躬，然后問：“兩位先生，你們之前說搭我的順風(fēng)車去地府，那請問，你們知道我具體會什么時候死嗎？”

    時清用頭蹭了蹭蒙卿：“你告訴他?！?/br>
    蒙卿聽話的伸出手掐算，幾秒后抬眼：“中午十二點五十三分零七秒。”

    “你還有三個小時?！?/br>
    時清揮手，墻上立刻多了一個超大時鐘，正在咔噠咔噠的走動著。

    “你要是有什么事沒做，就趕緊做?！?/br>
    張海翔望著這個象征著自己生命倒計時的時鐘，抹了把眼淚，再次鞠躬：

    “謝謝你們?！?/br>
    他回到了小伙子身邊：“你不是說醫(yī)院有很多鬼帶傷不能走嗎？讓它們過來吧，我給它們治傷?！?/br>
    “??？”

    小伙子懵了：“現(xiàn)在嗎？可是很多誒，鬼醫(yī)治療也需要精力的，你會很累的?！?/br>
    “累就累了，誰讓我是醫(yī)生呢。”

    張海翔擦干凈眼淚，努力挺直腰：“我活著的時候能累死，現(xiàn)在都死了，不能又累死一次吧。”

    “反正我也留不下來，還不如做做好事，就是希望，希望……”他的聲音里又帶上了哭腔：“我也不要什么好胎，我多做好事，希望福報能到我家人身上?！?/br>
    小伙子：“這個好像不能cao作吧，功德是自己的，只有自己能用?！?/br>
    “不管了，誰讓我是醫(yī)生?！?/br>
    “好吧，你不嫌累就好?！?/br>
    他跑到窗戶那，探出頭，沖著底下大喊：

    “喂??！底下的！！鬼醫(yī)在頂層！想治傷的快點來??！只有三個小時！！”

    他喊完，重新坐在了張海翔身邊，張海翔看了看空無一人的走廊；“沒鬼啊。”

    “都正往上趕呢?！?/br>
    小伙子探出脖子瞄了瞄：“醫(yī)院走不了的鬼太多了，而且張醫(yī)生你是生魂，很多鬼都認(rèn)不出你，要不然我也不會找你這么久?！?/br>
    張海翔也跟著往下看：“很多嗎？我都沒注意，不知道有多……”

    他的話噎在了嗓子眼。

    樓梯間，烏央烏央的一群鬼就上來了，擠的水泄不通，每一個眼睛里都充滿了對活下去的渴望。

    “是鬼醫(yī)嗎！”

    “真的是鬼醫(yī)?。　?/br>
    “嗚嗚嗚太好了，我最近覺得我腦子不是多好使，還以為我要變成游魂了。”

    “誒呀，這不是張醫(yī)生嗎！張醫(yī)生你還記得我不，我，一年前那個，你給我治過腿的，結(jié)果我真倒霉，半年前又車禍了，剛進(jìn)醫(yī)院就掛了?！?/br>
    “張醫(yī)生咱倆也算有交情，你先治我吧！”

    “去去去，排隊排隊，我先來的，鬼醫(yī)大人，沒想到你這么年輕，我還以為鬼醫(yī)是個老人，找了好幾遍都沒找到。”

    張海翔望著面前的鬼山鬼海：“……”

    原來醫(yī)院，這么多鬼啊……

    這些鬼擠得不行，但都有默契的避開了時清和蒙卿那邊。

    時清也沒動，只吆喝了一嗓子：“醫(yī)生，你不用像是活著的時候那么治，直接用手捏就行了?！?/br>
    “手捏？”

    張海翔試探的將第一個來治傷的鬼遞過來的脖子捏了捏，果然他一捏，血就不流了。

    只不過第一次上手，不小心捏了個尖尖出來。

    張海翔：“……”

    “對不起對不起，我再給你按下去。”

    “沒事沒事。”

    這只鬼捂著脖子就往外竄：“謝謝您，我的媽我死了都二十年了，都到了該投胎的時間了，上次碰見鬼差，跟我說我再不趕著去，我下輩子的媽就要生下一個死嬰了?！?/br>
    “鬼醫(yī)大人！我先去死河排隊了，大人我們有緣再見！”

    “啊等等?！?/br>
    他又竄了回來，給了張海翔一個熊抱：“大人，我知道你哭了，給你一個抱抱，別哭了?！?/br>
    說完，他又竄著跑了。

    張海翔：“……真是一只活潑的鬼。”

    接下來的時間，他就好像不知疲倦一樣，給每一個治傷的鬼治療。

    因為這和普通治療方式不一樣，治的倒是很快，只是始終站著不動，有點累。

    小伙子是早就治好了，他也不急著投胎，就在一邊看著，見張海翔停下來揉著眉心一副很累的樣子，提議道；“張醫(yī)生，休息一會吧，這樣太耗費精力了?！?/br>
    張海翔抬頭看向排著隊的鬼，努力站直了身子：“沒事，我趁著還在這，趕緊把他們都治了，不然我走了，他們又要等了。”

    而且還可能等不到下一個鬼醫(yī)到來就先變成游魂。

    他就這么給阿飄們捏著傷口，一邊帶著疲憊的笑，對著一旁的小伙子道：“治鬼可比治人簡單?！?/br>
    “那可不?！?/br>
    小伙子說完，又站起來吆喝：“誒，排隊的往左邊靠靠，別當(dāng)著鬼醫(yī)大人看他老婆女兒啊。”

    一群鬼都往左邊站了站，沒有他們的遮擋，正等在門口的母女兩個就落到了張海翔眼里。

    他又想哭了。

    不知道重復(fù)著捏傷口的動作多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排隊的鬼也減去了大部分。

    ——叮！

    電梯門打開了。

    兩個老人互相攙扶著走了過來。

    這一刻，時間好像都停止了，張海翔怔怔的望著他們踉踉蹌蹌的走到了手術(shù)室門口。

    他的妻子迎了上去，話還未出口，眼淚就已經(jīng)先落下了。

    “爸，媽，你們來了?！?/br>
    “海翔，海翔他在里頭呢？我聽，我聽小劉說，很危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