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一愣，沒想到雪梨會提起這個。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仙身，凡間的事都如過眼云煙，但唯獨被驅(qū)逐出杏林峰那日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那的確是世間罕見的暴雨，雷聲轟鳴，明明是白晝，卻伸手不見五指，黑得不辨晝夜。韶音八千年來都極少見到那樣的光景，回想起來都覺得心悸。

    若非如此，雪梨也不會從小就怕打雷，一到盛夏的雨天有打雷的痕跡，就嚇得往她懷里鉆。

    韶音頷首道：“不錯。偏偏是那日，下著暴雨……”

    雪梨想了想，問道：“姨母你覺得，你在凡間歷劫被逐出杏林峰、撿到我的那天看到的暴雨，和小仙境被黑霧里的白衣人襲擊那天的驚雷暴雨，可像？”

    “……！”

    雪梨此言一出，驚的人就變成了韶音。

    韶音當即開始回想，然后她的腦海中猶如悶雷驟響！

    小仙境被外人入侵那日，的確也是可怕的暴雨。

    陰沉的雨幕以極快的速度壓下來，霎時間統(tǒng)領(lǐng)天地，沉得難辨天色，轟雷閃電毫不留情地從空中砸下，暴雷之聲響得恐怖。

    仔細想來，那是極不尋常的天氣，像那樣黑的天雨，正常來說百年都未必會有一次。小仙境那回固然是白衣人的緣故，然而現(xiàn)在回想，她被逐出杏林峰那日，古怪的天色的確是和小仙境那夜一樣的！

    這兩次遭遇都是韶音在凡間時遇到，那時她還是個凡人，第一次她沉浸在絕望之中，只覺得這般蕭條可怖的天氣正與自己的經(jīng)歷心境相配，根本沒有意識到天氣的異樣，第二次她則滿心擔憂整個小仙境和子嵐的安全……

    說真的，有誰會在危急關(guān)頭，將眼前的電閃雷鳴和十幾年前的天氣聯(lián)想起來？！

    這樣異常的天氣，短短十幾年間，同一個地點，同一種形式……

    韶音仙子“噌”地一下從座位上直了起來！

    她問子嵐道：“之前你離開小仙境去追敵人的時候，凡間的景象是怎么樣的？也和仙境內(nèi)一樣烏云壓頂、電閃雷鳴嗎？”

    子嵐一頓，立即點頭。

    那晚所歷的場景，他一生都不會忘的。

    子嵐回答道：“凡間和小仙境內(nèi)一樣，甚至更糟，天色黑沉，暴雨傾盆，閃電響雷非常頻繁?！?/br>
    所有疑點在腦海中串聯(lián)成一線。

    韶音猛然驚道：“難不成那一晚九尾狐族就在附近，白衣人襲擊了九尾狐族，所以中途出現(xiàn)某種變故，所以你才會一個人孤零零落在凡間的森林中。那個很可能是月神的白衣人時常襲擊神獸，或許就是他將你帶出九尾狐的仙境外的，但是九尾狐族由于某種原因無法離開仙境，也就沒法將你帶回去？！”

    雪梨立刻用力點頭。

    她就是這樣想的。

    不過十幾年前她年紀還小，根本記不得當時的情況，不如姨母親眼見過看得精細，所以不敢確定，而且她腦內(nèi)模糊的想法，也不如姨母這一瞬間整理出來的思路清晰。

    雪梨遺憾地道：“我本來是覺得至少姨母撿到我的那個時候，九尾狐族應該是在附近的。不過仙境可以用特定的術(shù)法移動，狼后娘娘也說沒有在那附近發(fā)現(xiàn)別的仙境的痕跡，又過去那么久了，九尾狐族應該都不在那里了……”

    “不！”

    這回站起來的人卻是玄武神君。

    他聽到雪梨和韶音的話，聽到一半就精神一震，此時緊鎖著眉，像是在深入思考。在場的神君們聽到他開口，全都為之一靜，安靜地等著玄武神君開口。

    玄武神君緊張又激動地道：“不一定！移動仙境需要相當強的仙力，輕易是很難搬動的。你居住的那個仙境小，屬于仙境中最小的那一種，我才能簡單地移到九重天，而像是狐境那種高級的巨大仙境，想要搬動非要傾全族之力不可，搬移速度也很慢，九尾狐族是在搬遷仙境的過程中失去蹤跡，正因如此，九尾狐族當時才會全部集中在狐境之內(nèi)?！?/br>
    玄武神君繼續(xù)嚴肅地說道：“若那個白衣人真是月神，九尾狐族與他一搏，哪怕有像樣的神君仙君坐鎮(zhèn)，至少也要傷筋動骨，這樣必然力量大減。若真是如此，短短十幾年間，他們未必有能力將仙境移到很遠的地方，極有可能還在那附近！”

    玄武神君分析的話語一出，整個大殿內(nèi)的神君仙官都議論起來！

    甚至有神君已經(jīng)起身，當場就要再派仙官去找。

    玄武神君道：“但是九尾狐族要是在那個位置被襲擊過一次，必然會更加小心謹慎。九尾狐族與我們分離已經(jīng)有千年了，他們族內(nèi)說不定也發(fā)展出了什么更高深的仙術(shù)，變得很不容易發(fā)現(xiàn)，而且畢竟已經(jīng)過了十多年，進行一定范圍的移動還是很有可能的，他們或許會藏在相當意想不到的人跡罕至之處……韶音仙子，你當時是在這個位置撿到雪梨仙子的，對嗎？”

    玄武神君憑空化出一卷地圖，點了點韶音仙子先前標注的撿到雪梨的位置。

    “是?！?/br>
    韶音應道。

    玄武神君沉思片刻，抬手用仙術(shù)在地圖上花了個圈，道：“狐族仙境若是還在，極有可能就在這附近！先不要在其他地方花費時間了，大家集中起來，將這一片區(qū)域里里外外搜尋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要放過！”

    玄武神君極有威望，他這么一說，一眾神君仙君紛紛響應受命，馬上就行動起來，大殿內(nèi)霎時忙碌。

    雪梨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連最初提出這種可能性的雪梨，都沒想到玄武神君居然能一口氣就把范圍劃得這么細，而且玄武神君的語氣非常篤定，聽上去簡直像是立刻就能找到似的。

    一旁的狼后看雪梨滿臉不安，安撫地拍拍她的頭道：“別擔心，下凡的仙官都修為極高，定不會有事的，若真如玄武神君所說，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了。你情況特殊，很可能已經(jīng)是白衣人的目標，暫時就留在狼境內(nèi)不要外出了，和嵐兒一起留在仙境內(nèi)等消息吧?！?/br>
    狼境是最早做了準備的上層仙境，戒備極為森嚴，現(xiàn)在是整個九重天最安全的地方。

    子嵐明顯是想出去幫忙一起找的，以他的天賦修為，出去也會是不錯的助力，但將他留在仙境中，顯然是讓他陪著雪梨，好讓雪梨安心。

    包括雪梨自己其實也想出去找，想要盡快見到自己的同族，想要了解當年事情的經(jīng)過。

    但狼后說得有理，子嵐聞言，就默默站到雪梨身邊。

    雪梨則聽話地點了點頭。

    一眾神君仙君不久就率領(lǐng)著首批仙官們下了凡。

    大約是傍晚時傳來了第一次消息。

    傳信的仙官對玄武神君默默搖了搖頭，說：“沒有線索?！?/br>
    但玄武神君并未泄氣，只道：“繼續(xù)仔細尋找，要非常嚴謹。九尾狐族千年來都未被覺察，定然相當謹慎小心，特殊的地點也不能防漏，這一帶至少要搜查五遍以上?！?/br>
    仙官抱拳應聲，帶著玄武神君的指示又回去。

    韶音仙子怕雪梨無聊，干脆拿了草藥出來，兩人一邊研究草藥一邊等，但雪梨一直顯得心不在焉，聽到第一次線報，更是不小心流露出失落的神色。

    韶音摸摸她的頭，道：“別急，這才是最初的消息，不要怕?！?/br>
    話雖如此，韶音自己也很緊張。

    若能找到九尾狐族當然是好事，她們心里隱隱怕的是其實是……仙官沒有找到狐境，卻找到狐境覆滅的鐵證。

    雪梨乖乖地被姨母摸腦袋，然后點了點頭。

    ……

    九重天上搜尋九尾狐族的行動進行得緊鑼密鼓。

    而另外一邊，在幽谷中。

    白衣人由于偶然聽到雪梨唱那首《尋月》，動搖了兩個月都未曾有行動，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尋找來的雪梨的消息，終于，他的眼神漸漸變了。

    他的內(nèi)心依然在為那首《尋月》心神不寧，但卻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卦盤被無視擱置在一邊，看到白衣人的表情，它顫抖般地閃爍了幾下。

    兩個月前，白衣人從外面空手回來的時候，卦盤有史以來第一次看到他表現(xiàn)出那般狼狽無措的模樣，幾乎讓卦盤都感到疑惑詫異，甚至對白衣人在外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感到好奇，但偏偏白衣人除了滿臉震驚，并且拼命調(diào)查雪梨仙子，對那晚的情況卻只字不提。

    白衣人的反應近乎讓卦盤都寄希望于他從此會放棄了，然而他此刻的表情，無疑表明他和過去沒什么不同。

    白衣人眼底的光逐漸漆黑可怕。

    他攥緊了拳頭。

    他想起那只小九尾狐的模樣。

    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空想還有什么意義。反正不管那只小九尾狐到底是什么來路、為什么會唱《尋月》，他注定是要當面和她對峙的。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將她捉過來，直接弄個明白。

    白衣人的眼神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幽沉，他一擺衣袖，利落地站了起來。

    卦盤瑟縮地藏在一旁，沒有聲息。

    第137章

    幾乎是與白衣人起身的時刻同一瞬間，一群下凡的仙官在玄武神君劃定范圍的森林內(nèi)找到了一個湖。

    “小心！”

    如今已經(jīng)入夜，有一些仙官的原形并不擅長夜視，行動變得慢了起來，一位仙官眼看同伴要一腳跨進奇怪的地方，連忙眼疾手快將他一把拉回來。

    那同伴步伐頓住，待看清眼前，也有些后怕。

    只見面前是一個沉靜的湖，湖并不很大，兩邊草木叢生，今夜月色黯淡，森林中又有樹影層層遮蔽，這個位于森林偏僻之處的湖泊在黑夜里顯得很不起眼，一不注意就會被當作是平地。

    “好險！”

    那個險些踩進湖里的仙官呼了一聲。

    他們是神仙，普通掉進湖里倒也沒事，但是像這樣在沒有防備的時候掉進去，弄一身水只怕也怪不舒服的。

    另一個仙官則奇異地看著這個湖道：“我們先前到這里來的時候，看到過這個湖嗎？”

    這句話一出，之前的仙官也是一愣：“不知道，沒有印象了。”

    他們已經(jīng)搜索過一遍這片區(qū)域了，有玄武神君的仙言在前，大家不可謂不仔細，將角角落落都翻遍了，可是對眼前這個湖泊，居然沒有太強的印象。

    不過也不好說，今日眾人檢查得太久了，在森林里看的東西都太多，這也的確不是一個特征非常醒目的湖，這個森林靠近杏林峰這樣的靈山圣地，靈泉仙池不少，印象不深刻也很正常。

    仙官之一問：“那怎么辦？玄武神君說要仔細，要不要進去找一找？”

    “進去？進到湖里嗎？”

    那仙官一愕，然后將手伸進湖中探了一下，說：“水挺深的，得找會水的仙官來才行?！?/br>
    這兩個仙官湊巧都是不善水的，他們馬上去尋了附近的其他神仙，不久就找到一個會游泳的。

    只見那位仙官深呼吸一口，仙氣微微變化，頓時化身為一條巨大的水蛟！水蛟對空長吟一聲，旋即一個縱身飛入水中！只見水心漣漪涌蕩，浪花濺起一尺高，不久就有了水蛟游動的波動。

    兩個仙官蹲在湖邊靜等。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水蛟仙官從水底游上來，在水面上探出頭，對他們搖了搖。

    一個仙官失望道：“沒有線索嗎？也難怪。九尾狐族也是不大喜歡游泳的，應該不會特意藏在水下吧?！?/br>
    另一位仙官道：“原來如此。不過玄武神君說這次要找得仔細點，還是不能掉以輕心，能麻煩你再看一遍嗎？”

    水蛟仙官好脾氣地點點頭，就又潛到水下去了。

    兩位仙官本以為已經(jīng)檢查過一遍，水蛟仙官應該會很快上來，然而這一回他竟是潛在下面花費了比之前更久的時間，都快將近一個時辰了，仙官們才看到湖面上起了幾個泡泡，緊接著水蛟仙君迅猛地一躍而出！

    “水底下有一塊是空的！”水蛟仙君一躍出水面，立即大驚地道，“單憑我一個人開不了那塊地方，快找?guī)讉€會水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