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維吞馬也是在“鐵幕之炎”后上位的反抗軍領(lǐng)袖，他的前任伽西里司令在鐵幕之炎發(fā)生時只是失蹤了，并沒有死亡，但由于伽西里不得人心，烏維吞馬趁他失蹤期間很容易的就奪了位。

    納爾維克之戰(zhàn)那晚，伽西里被已經(jīng)轉(zhuǎn)投逆十字的前九獄副監(jiān)獄長蘇菲·克萊蒙特所殺，或者說……“被自殺”……此事，后來自然也傳到了烏維吞馬的耳朵里（漢娜有意把消息放出去的）。

    按理說，烏維吞馬應(yīng)該感謝逆十字幫自己除掉了這個后患才對，但他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最終還是擺出了一副連他身邊的親信都不信的、義憤填膺的姿態(tài)……公開對逆十字發(fā)出了嚴厲的斥責(zé)。

    此后他發(fā)表了一系列的公關(guān)措辭，大致意思就是：“伽西里是我們的領(lǐng)袖，他不在的時候我只是暫時代管一下組織，心里還是認定他的地位的；你們逆十字居然敢隨意就殺掉我們柏柏爾之魂的司令，這筆賬我絕對要找你們算！不過嘛，在聯(lián)邦垮臺之前，咱們同為反抗組織，還是得以大局為重，不應(yīng)內(nèi)斗，所以等到以后瓜分利益的時候，我再找你們算賬，到時候可別忘了你們逆十字欠我們的?！?/br>
    簡而言之，烏維吞馬覺得，這次會議，就是他問逆十字“要賬”的時候，利用一個他自己本來也打算干掉的“前司令”的死，去訛?zāi)媸忠还P，怎么算都不虧。

    不過他也不是傻瓜，知道事情沒那么容易，畢竟反抗組織不止他柏柏爾之魂一個，他們也不是實力最強的……所以，這回他也做好了撕破臉的準(zhǔn)備，把組織里最強的能力者統(tǒng)統(tǒng)帶上了飛機，作為自己的保鏢。

    再加上烏維吞馬自己也是個實力不俗的強級能力者，他對此行能有所收獲還是頗有自信的。

    ……

    晚，十一點，大洋城海灘廣場酒店，天臺。

    子棲靠在天臺邊緣的護欄上，眺望著夜空和海面。

    他的身后，一名穿著得體、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負手而立，說著什么。

    那個男人，并沒有說太久，不多時，他就講完了。

    子棲聽罷，轉(zhuǎn)身，背靠欄桿，開口道：“所以……夏侯先生的意思就是……‘崖山’愿對我們俯首稱臣，是嗎？”

    被他稱為“夏侯先生”的男子，叫夏侯延。

    “是?！毕暮钛踊卮鸬煤芸欤@然是早已考慮清楚了。

    “嗯……”子棲點點頭，“‘崖山’的首領(lǐng)，不帶任何護衛(wèi)和武器獨自前來，并親口對我說出這番話……此番誠意，確是令人信服。”

    “那么……我是否能認為，子臨大人您已接受我崖山的歸降了？”夏侯延接著問道。

    “我……只有一個問題。”子棲接道。

    “請問?！毕暮钛拥馈?/br>
    “你為什么還站著？”子棲問了。

    夏侯延，卻不知如何回答。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不必了?！?/br>
    下一秒，夏侯延正欲跪下，子棲的話語卻攔在了前頭。

    “晚了，也沒用。”一息過后，子棲又接了這么句話。

    夏侯延聞言，也就不跪了。

    不但不跪了，連臉上的表情也變了……變得冷然、狠厲。

    “除了沒下跪，我還有露出什么馬腳嗎？”夏侯延問道。

    “沒有?！弊訔氐溃绊槑б惶帷隳切┞穹谥車牟肯拢矝]有?！?/br>
    子棲那后半句話，意在告訴對方，剛才我那句“不帶任何護衛(wèi)和武器獨自前來”，也只是配合你的演出，跟你客氣客氣而已。

    “就因為我沒有跪下，你便看穿了我？”夏侯延又道。

    子棲笑了笑：“人的肢體語言，比嘴里說出來的那些，可要誠實得多?！?/br>
    夏侯延也點點頭：“你剛才說‘晚了’我明白，但‘也沒用’的那個‘也’字是什么意思？難道說……就算我是真投降，你也沒打算接受嗎？”

    “你啊……盡在問些沒用的問題?！弊訔f著，聳肩攤手，“你真投降也好、假投降也罷，怎么處置你……并不是由我決定的?！彼D了頓，再道，“其實早在我來到這里之前，一切就已經(jīng)注定了?！?/br>
    “哦？”夏侯延自以為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什么，冷笑，“呵……這么說來，在逆十字之中，你子臨也并非是頭號人物咯？”

    “嗯，不是?！弊訔氐?，“不過，在你這件事上，家兄早已有了定奪……”

    當(dāng)“家兄”兩個字從子棲口中說出時，夏侯延的神情變了，他馬上就意識到了子棲上上句話的真意，但他并沒有打斷對方。

    而子棲也繼續(xù)說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什么談判，‘瓜分天下’這種事，從來就只存在于你們這些人的幻想之中。

    “現(xiàn)實是……你，和所有來參加明早那場‘會議’的反抗軍領(lǐng)袖，都得死……

    “新的時代，沒有你們的一席之地。

    “不過，第六帝國的史書上，會有你們的名字的。

    “因為今晚過后，你們都會以‘另一種形式’，活下去……”

    第十二章 狂笑之泣

    夜，已深。

    咖啡，也已經(jīng)涼透了，就像人的心。

    穆罕穆德仍舊坐在那個會議室里，呆滯地望著空蕩蕩的房間。

    白天發(fā)生的事，還歷歷在目。

    他清楚的記得，子臨回到這個房間時，那悠然的狀態(tài)……那小子就這么毫發(fā)無傷地回來了，還坐下喝了幾口剛煮好的咖啡；接著，子臨便用很隨意的語氣向茶宴的成員們介紹了一下跟著自己一塊兒進屋的、剛剛被自己給“招安”的三名護衛(wèi)官。

    那一刻，茶宴的八人，深切地感受到了——何為絕望。

    那一刻，穆罕穆德也明白了，子臨和克勞澤今日來此的目的，從來也不是想從物理上傷害或消滅“茶宴”，而是想摧毀“茶宴”的意志。

    他們做到了。

    喝完一杯咖啡后，子臨和克勞澤就離開了。

    然后，護衛(wèi)官們也離開了。

    再然后，會議桌旁的八人，也陸陸續(xù)續(xù)起身，一個一個……一言不發(fā)地走了出去。

    最后，連身為穆罕穆德親信的毛峰，也離開了。

    他們走的時候，都沒有說話，甚至連眼神交流都沒有，但每個人看起來都若有所思。

    當(dāng)會議室里終于只剩下自己一人時，穆罕穆德明白，“茶宴”，已經(jīng)完了。

    今天走出這個會議室的人，都再也不會回到這里，至于他們將來會去哪里，也已經(jīng)和茶宴無關(guān)。

    當(dāng)然，穆罕穆德還可以以“聯(lián)邦實際權(quán)力掌握者”的身份繼續(xù)做他這段時間來一直在做的事，比如和那些政客斡旋、和那些聯(lián)邦軍高層交易、與反抗軍媾和等等。

    但他也明白，那些，也都已沒有意義了。

    他就像是一個在已經(jīng)被判負的棋盤上下棋的人，他還活著這件事本身，就是子臨對他的一種羞辱。

    他開始慢慢認識到，自己對“茶宴”理念的誤解，對權(quán)力的貪戀，還有沉浸在權(quán)謀游戲中那可笑的模樣……

    他也開始理解，逆十字做的一切，只是加速這時代大潮成型的助力罷了，真正將巨浪變成海嘯的東西，是聯(lián)邦自己花了一百多年的時間……慢慢煮沸的民意。

    憑他一個人的心機，是無法改變什么的，最多只是拖延罷了。

    失敗的屈辱已經(jīng)不算什么，失去信念，才是讓穆罕穆德難以面對和承受的。

    終于，他放棄了生的意志，舉起了手……

    身為一個能力者，一擊擊碎自己的腦干，讓自己無痛苦的死去，他還是能做到的。

    但就在他要動手的時候……

    叱——

    會議室的門開了。

    “啊！先生，抱歉，我不知道您還在這兒?！币粋€穿著廚房工作人員制服、推著個小推車的中年男子走進門來，并在看到穆罕穆德后露出驚訝的表情，道了這么一句。

    穆罕穆德見狀，也放下了手；他畢竟還是一個體面人，他不想在自己要死的時候，還在別人面前制造那種夸張的血腥場面，給人留下心理陰影。

    “沒關(guān)系?！蹦潞蹦碌聫谋强桌锿忾L出了一股氣，接道，“你是來收拾茶具的吧？”

    “對對?！敝心昴凶狱c了點頭，“因為一直沒接到讓我們來收拾的命令，我們也不敢擅自來打擾，但這眼瞅著都快凌晨了，而且我問了清潔工，他們說停車場里的車都被開走了，我就想著……是不是您們忘記通知我們已經(jīng)散會……”

    “行了。”穆罕穆德對對方所說的一個字都不感興趣，只想讓對方快點兒離開，故而隨口接道，“你收拾吧?！?/br>
    “好……好的。”中年男子諾了一聲，就推著車過來收茶具。

    或許是對方的出現(xiàn)緩解了穆罕穆德自殺的沖動、或許是看到對方收拾茶具讓穆罕穆德突發(fā)奇想，幾秒后，穆罕穆德又一時興起地開口道：“你叫什么？”

    “??？”被他問時，那中年男子楞了一下，他顯然沒想到像穆罕穆德·薩勒這樣的大人物會來問自己這種小角色的名字，“呃……呵?！彼仁墙o了個尷尬的笑容，隨后才回道，“我叫吉米·萊恩，是廚房的二廚。”

    “二廚？”穆罕穆德道，“怎么是你來收拾？不該是幫工來嗎？”

    “哦，先生您可能不知道，這棟樓的廚房其實使用率不高，所以不用太多人手，白天也就我們幾個廚師和兩位茶藝師在。”吉米說到這兒，訕訕一笑，“嘿嘿，另外……不瞞您說，一個小時前大家都覺得這邊八成已經(jīng)散會了，所以他們也都回去了，就留了我一個在廚房等著，收完了茶具再下班。”

    “哦……”穆罕穆德沉吟了一聲，念道，“這么聽來……你好像是被同事欺負的對象??？”

    他話音未落，吉米那正在收茶具的手抖了一下，險些打碎一個茶杯，還好穆罕穆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對方的手腕，將其手上的茶具穩(wěn)住。

    “啊！對不起！先生?！奔宗s緊放好茶具，點頭致歉。

    “小事?！蹦潞蹦碌乱膊辉谝?，只是接著方才的話道，“從你反應(yīng)來看，我猜對了？”

    吉米聞言，猶豫了兩秒，露出一絲苦笑：“呵……沒辦法，混口飯吃嘛?！?/br>
    聽著他的話語，看著他那苦澀的表情，穆罕穆德的視線不由得慢慢移動到了這個男人的左手上；穆罕穆德很快就看到了一枚廉價感十足、且非常陳舊的結(jié)婚戒指。

    “養(yǎng)家不容易吧？”穆罕穆德對自己的推理能力還是很有自信的，故而如此問道。

    這話，讓吉米怔住了，其臉上掩不住地露出了些許哀傷的神情。

    “我明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啊……”穆罕穆德說著，隨手從自己懷里掏出了一本支票簿，在上面簽了個名字，并撕下一張放到了吉米面前的一個盤子上，“你我今晚相識，也算緣分，這張支票就當(dāng)是我的見面禮了，想填多少金額隨便你，不過我個人建議你全部兌換成現(xiàn)金，量嘛……能塞滿一個大包的量就差不多了；趁著聯(lián)邦的銀行和貨幣體系還在正常運作，你趕緊兌了錢，和家人一起離開這里吧?！?/br>
    他這話剛說到“見面禮”這三個字時，吉米就在搖頭擺手了，看起來是想拒絕，但穆罕穆德用一個下壓的手勢示意對方讓自己說完。

    而待他全說完后，吉米沉默了。

    良久，吉米才重新開口：“讓我為您做點兒什么吧，不然這錢我不會拿的。”

    他的語氣，和他注視穆罕穆德的眼神，說明他也已經(jīng)從穆罕穆德的言行中感覺到了什么……

    “呵……”穆罕穆德笑了，這笑更多是在自嘲，因為他也沒想到自己會被這樣一個小人物同情，“那就……為我泡壺茶吧?！彼㈩D半秒，補充道，“要上好的西湖龍井。”

    “好的！”吉米挺直了身板兒，正色道，“雖然我不是茶藝師，但我會努力做好的！”

    他很快就轉(zhuǎn)身出去了。

    而穆罕穆德就這么靜靜地坐在那里等他，等著喝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