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她分明已經很小心了,怎么會! 知香在虞歸晏倒下的那一刻,顧不得再找頭面,疾步走了過來:“小姐您怎么了?” 聞聲,虞歸晏微微抬起了頭,知香與知杏眼中的擔憂之意顯而易見,她斂了心中思慮,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從容一些:“無礙,剛醒來有些不適而已?!?/br> 她若是慌了,只怕這兩個丫鬟會更慌亂。 虞歸晏靜了靜心緒,沉聲喚道:“聽雪——” 風聲未動,一襲黑衣的聞聽雪悄無聲息地跪在了虞歸晏面前:“小姐。” 聞聽雪是暗衛(wèi),一般藏身暗處,護虞歸晏周全。 見著聞聽雪,虞歸晏心中稍靜,吩咐道:“你扶我出去?!?/br> 知香、知杏文弱,扶不住根本沒有力氣的她。 “是。”聞聽雪聞令,走到虞歸晏身邊扶著她。虞歸晏將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了聞聽雪身上,又側了頭吩咐兩個丫鬟,“走,出去!” 火勢還未蔓延到虞歸晏住的殿中,又為了照顧身后的兩個丫鬟,虞歸晏讓聞聽雪特意放慢了步伐。四人一起往外走,走至梳妝臺側,燭火映在銅鏡中的光芒刺得她下意識地闔了闔眼,眼角余光里仿佛有什么一晃而過,卻未來得及抓住。 待得四人繞過游廊,走至芙蓉池,那處已是聚了不少人。好些閨秀顯然也是慌亂中出來,面上驚悸不定,其中便有她早些時辰見過的莫含秀、凌晚秋。兩人父親與喬游同為六部尚書,宮殿與她所住的宮殿隔得近倒也正常。 不過虞歸晏并未過去,僅是掃了一眼,便將目光錯開了,抬了眼去看燃燒在火海里的宮殿,火好似已經起了些時辰了,染紅了半邊天。 知香說是煙炮濺下的焰火燒著了宮殿,宮中人放煙炮這般不小心嗎? ** 滔天火光中,顧玄鏡看了一眼塌上的玄衣少年,推開殿門,緩步走出。 空中是交纏的人影,他未作片刻停留,往火光方向走去。 顧風、顧雨、顧徹、顧言四人想要追上去,可顧玄鏡的四大暗衛(wèi)又豈會如了他們的愿?顧雨四人被顧禮四人掣肘住,眼睜睜看著顧玄鏡離去。 ** 虞歸晏站了些時辰,身上依舊軟綿得厲害,完全沒有恢復的跡象,可她卻全然記不起來自己為何中了藥。她曾跟在孤山圣手身邊好些年,按理來說若是有人對她下.藥,她多半是能給辨別出來的,但今次她卻毫無所覺。 那廂火勢不減反增,越發(fā)烈烈,甚至有蔓延到芙蓉池來的跡象。 閨秀們開始慌亂起來,在侍女宮婢的摻扶下往火光相反方向而去。因著火勢蔓延快,不少閨秀走得急。從后殿通往前殿的路不止池邊路,池上的抄手游廊也能過人,只是游廊并不寬闊,人一慌亂起來,虞歸晏四人有些也被動地走著,她略一思量,對聞聽雪道:“走池邊的路?!?/br> 游廊太窄了。 四人讓了開來,便走至池邊,往那頭而去。 “啊——” 女子尖叫聲驟然響起。 “小姐——” 隨之而起的丫鬟驚惶失措的呼聲,“快來人救救我家小姐!小姐掉進芙蓉池了——” 虞歸晏下意識地側頭看去,夜色太暗,盡管有宮燈燃著,卻也看不真切,只隱約瞧得見有女子撲倒在芙蓉池邊哭喊,可四周都是些弱女子與宮娥,哪會什么水? 旁側倒是有侍衛(wèi)在芙蓉池中打水救火,莫說好些侍衛(wèi)恐怕也不會水,便說女子名節(jié)這般重要,哪怕那些侍衛(wèi)會水,下去救了掉下去的閨秀起來,那閨秀這一生也差不多算是毀了,與死也沒甚區(qū)別了。 虞歸晏步伐下意識地一停,可她也不會水啊。 “小姐?”聞聽雪見虞歸晏停了步伐,低聲詢問道。 聞聲,虞歸晏轉過眼去看她,聞聽雪? 她倏然開口:“你會水嗎?” “會?!?/br> 虞歸晏微抿唇,回首看了看身后火光,短時間內應該還不會這般快蔓延過來,何況便是蔓延過來,她已是身處此處了,應當也不會被殃及。只是...... 只是......若是聞聽雪離開了,萬一這是一場算計...... 她中了藥,毫無反抗之力。 她看了看兀自往芙蓉池那頭走的一眾閨秀們,又看了看忙著救火的侍衛(wèi)們,眼底光芒起伏不定,不止她一個人見死不救的。她咬咬牙,往前走:“無事,走吧?!?/br> “小姐!來人吶!救救我家小姐!” 不遠處,丫鬟的哭喊聲還在繼續(xù),卻是隱隱含了絕望。 虞歸晏聽著那絕望的哭喊聲,邁出的步伐驟然一僵。 嘈雜聲中,那丫鬟的聲音忽然沒了,她疑惑地轉了視線看去,那閨秀得救了? 映入眼簾的是趴在芙蓉池邊的女子縱身躍入池中的場景,虞歸晏的瞳孔驟然一縮。 愣怔了好半晌,她干澀著嗓音,開口道:“你去救她們起來?!?/br> “小姐?”聞聽雪驚呼。知杏、知香也看了過來。 虞歸晏目光落在漣漪波動的湖面上,眸光沉沉:“你去救她們起來吧?!?/br> 聞聽雪快去快回應當無礙。更何況,若是顧玄鏡真要在此刻做些什么,聞聽雪便是在她身邊只怕也無濟于事。再者,早些時辰她已經躲過了顧玄鏡的算計,現(xiàn)下不過是煙炮落火導致的走水,甚至方才那丫鬟絕望的哭喊也不似作偽,應當不會是顧玄鏡設計。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為了子虛烏有的猜忌而見死不救,余生都活在愧疚里。 她道:“扶我去一側坐著,你快去快回就是,我等你?!?/br> ** 聞聽雪到底是被虞歸晏趕去救人了。 芙蓉池的水很深,但聞聽雪深諳水性,很快便救起了落水的兩人。 莫含秀軟倒在丫鬟的懷里意識模糊,丫鬟緊緊抱住莫含秀,感激地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不必言謝。”聞聽雪面無表情地松開手便起身離開了,可等她回去,原本應該是虞歸晏坐著的地方卻是空無一人,知杏、知香軟倒在地。她向來冷若冰霜的面上隱有崩裂,可不等她多有動作,轉瞬便失了知覺。 ** 沉沉的湖水嗆入鼻息間時,虞歸晏仿佛回到了自盡那日,絕望又窒息,她想張開喊救命,卻只咽了一腔涼水。 那水寒涼徹骨,一路涼入心扉。 耳邊嗡鳴的水聲也隨之流動起伏。 又一次如此臨近死亡,與上一次何其相似。 可她不想死! ——至少現(xiàn)在不想。 虞歸晏劇烈地掙扎起來,想要掙脫沉悶窒息的湖水往上而去。 月色就在她頭頂上方,但她乏力綿軟的肢體卻完全使不上力道,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漸漸往下沉去。 還是不行嗎? 是誰想要她死? 聞聽雪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定是會來找她的吧? 意識快要模糊間,虞歸晏腦海有無數(shù)個念頭一閃而過,眼前亦是滑過無數(shù)畫面,最終卻定格在了驀然出現(xiàn)的一襲白衣身上。 她的意識開始模糊,已然分不清浮動的白色是什么,可當熟悉的氣息席卷而來時,她本已昏沉的頭腦猶如被驚雷炸開,在一瞬間驟然清醒,她嘶聲道:“顧玄鏡——” “安樂?!?/br> 顧玄鏡攬過虞歸晏纖細的腰身,哪怕她的手推在了他腹部的傷口之上也未曾松開。 真的是顧玄鏡! 虞歸晏所有的情緒仿佛在此刻被驟然撕裂,無盡咒怨在體內橫沖直撞: “你為什么還是不肯放過我!” 虞歸晏嗆了水的聲音微弱又斷斷續(xù)續(xù),可顧玄鏡還是聽清了,隨之涌起的便是無盡的喜悅。 哪怕他再肯定她就是安樂,可她從未承認過,他總歸是心有不安的,而此刻她的話已然表明了一切。 他抱緊她,氣息從口中度過去:“安樂,我沒法放過你,哪怕你會恨我,我也沒法放過你?!?/br> 他如是道。 虞歸晏被動地被顧玄鏡抱著,接受著自他口中度過來的氣息。她的清醒似乎僅是回光返照,在看清顧玄鏡那一瞬間用盡,此刻意識又逐漸模糊。 盡管如此,他貼著她唇瓣度過來的話,她也聽得清楚。 她乏力得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卻是努力地睜大了眼睛想要銘記住此刻的恥辱: “我會殺了你的!” 滿含恨意的話從她口中一字一字地蹦出。 她只是想安寧而已,他卻不肯放過她,將她逼至如今,甚至不惜要毀了她的清譽,讓她不得不嫁給他。 何其歹毒的心! 她恨他。 從未有過的恨意自心底密密麻麻的滋生,絲絲縷縷纏繞在她心間。 顧玄鏡抱著虞歸晏,空蕩十載的心溢滿愉悅,哪怕是聞得她憎惡如此的話,他也笑得一派從容:“我等著你來殺我?!?/br> ** 惠信帝與一眾朝臣匆匆走至芙蓉池時,火勢已是隱約控制住。洗塵宴后,女眷大多跑去瞧煙炮了;朝臣中,除卻權高勢大的幾位,大多都留在啟明殿,隨侍圣上。直到方才聽見后殿走水,火勢又控制不住,惠信帝才帶了朝臣往芙蓉池而來。 閨秀們見著惠信帝與其身后的朝臣,仿佛有了主心骨,紛紛定了心思,屈身行禮。惠信帝輕抬手示意閨秀們起身去尋自己父親。閨秀們立時起了身尋人去了。 喬尚書跟在惠信帝身后,喬遙積與喬云煙尋來時,他耐心安撫了兩句,久未見虞歸晏未來,他便開口問道:“你們二姐呢?” 喬尚書的目光從左往右,喬遙積甫一接觸到便下意識地閃躲開了,只怯怯地道:“女兒不知道?!?/br> 她巴不得喬歸晏死在火里。 四姐兒口中問不出來些什么,喬尚書將目光定格在喬云煙身上。 喬歸晏? 喬云煙目光不著痕跡地偏向一邊,數(shù)不清的情緒交織著。 順著喬云煙的目光,盡管夜色深沉,喬尚書卻還是一眼便瞧見了芙蓉池邊一襲勝雪白衣的鎮(zhèn)南王。 鎮(zhèn)南王懷中抱了一個女子,女子被披風牢牢遮住,看不清楚。只是雪白披風下隱約露出的熟悉天藍色裙擺卻是令喬尚書心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