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心里一嘆,最近家里關(guān)系緊張,他也愈發(fā)不愛在家里待了,所有今天明明休沐,他卻沒待在家而是出門與友人把酒言歡。 可出去總得回來,焦生有些疲憊,但還是得打起精神緩和氣氛。 便笑呵呵的問道:“老太太和夫人呢?這些東西拿出來曬嗎?改明天吧,太陽都要下山了?!?/br> 焦母對兒子仿佛裝有雷達(dá),在房里聽到院子里一點動靜便蹭的一下從床上跳起來,推開門便沖院子里。 抱著自己兒子就是大哭:“兒啊,娘不活了,你那媳婦是要逼死人吶?!?/br> 焦生的回來讓老太婆滿血復(fù)活一般,拍著大腿哭得泣不成聲:“我一個寡婦,辛辛苦苦拉扯大一個兒子,把他養(yǎng)育成才,我受的罪多了去了?!?/br> “小時候你叔伯欺我們孤兒寡母,想霸占我們的田地,你娘是拼了命才把人打跑啊。家里沒個男人,潑皮無賴指著你sao擾,娘不厲害點,早被人拆得骨頭都沒了。” “你讀書要錢,娘一個人伺候十幾畝地腰都累斷了也舍不得抓二兩藥材啊?,F(xiàn)在好不容易你長大成才,老婆子功成身退,就有媳婦嫌我老不死的礙眼了。” “兒啊,你聽聽這是什么話,你媳婦說咱們一家全是吃用她白家的,也說得出口啊,若不是我兒官身護(hù)著,他白家做生意哪有這番順生順?biāo)???/br> 話音剛落,便聽到走廊那邊傳來一個聲音:“你兒一個九品芝麻官,便想護(hù)著我一方豪商的生意,把你自個兒想得挺能耐的啊?!?/br> 說著笑嘻嘻道:“要不讓你兒出去這么說說看?” 焦生本就被娘哭訴得想起來年幼時的心酸,這會兒被妻子當(dāng)面譏諷,自然怒火朝這邊而來—— “放肆,綺娘,快給母親道歉?!?/br> “我知母親有時說話不中聽,可你便是念著她受苦多年,咬牙將我養(yǎng)育成/人,為人/妻子也該多多擔(dān)待?!?/br> “憑什么?合著你娘養(yǎng)兒子是替我養(yǎng)的?”白綺懶散的倚著柱子:“她便是吃再多苦,兒子成器了,自然收到回報?!?/br> “我白綺雖嫁給你,但同樣條件的要怎么挑怎么挑,你這處境,且不到我占便宜的地步。” “你老娘最近屢屢提及休妻,也就是說你以后發(fā)達(dá)了我也占不了光,我這還白養(yǎng)了你們母子三年,合著我這踏腳石還做得不夠平坦呢?你娘連八百年前吃的哭都得算我頭上。” 焦生對妻子的印象從來都是溫婉賢淑,哪里見過她這么有攻擊性的一面? 偏字字句句都戳你痛點,一時間難堪又氣氛,指著白綺道:“ 你,你,一家人何曾如此算計?你簡直不可理喻,你還是我認(rèn)識的綺娘嗎?” “喲~~,老娘算計叫包容,媳婦算計就講感情,你這賬算得挺精的啊?!?/br> “你平時在官場也是如此?難怪三年沒法往上升一階半階呢。我爹旗下的伙計,那都知道想讓他們多干活,得真金白銀的使喚,而不是空口念多年交情占人便宜呢?!?/br> “你一學(xué)富五車的舉人老爺,不想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焦生一貫給人的形象還算溫和,這會兒也忍不住了,大喝一聲道:“夠了,你今天這是發(fā)什么瘋?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你可對得起岳父岳母的教導(dǎo)?與那無知村婦有什么區(qū)別?你的賢良淑德呢?你的蕙質(zhì)蘭心呢?你太讓我失望了?!?/br> “可不是,論女人的好處,誰能跟你老娘相比?咱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前方高峰攀不過去,也就歇了這一爭之心?!?/br> 焦生一開始還沒對這句話回過味來,可仔細(xì)一琢磨便覺得不對勁了:“你這是何意?” 焦母連忙要攔,她沖出來跟兒子哭訴,便是仗著白氏外強中干,哪有女人真的狠得下心和離的?況且她兒子相貌堂堂,又無陋習(xí),又不是女人跟著過不下去的潑皮無賴。 潑皮無賴家的尚且不會輕易和離呢,便只當(dāng)白綺在借著理由跟婆母斗。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好說出白綺中午最后說那番話,那叫一個丟人。 但白綺的嘴哪兒是人封得住的? 她張口便道:“若不是你娘更好,何至于每次夫妻同房一半,你都匆匆跑去她屋里?一次兩次也就罷了,這次次如此的——” “得了,我也想明白了,你倆母子情深,容不下第三人,我白綺也不去做這個惡人,只不過終歸是你負(fù)我,休妻定是行不通的,寫下和離書,咱倆現(xiàn)在就毫無瓜葛?!?/br> “哦對了,三年來你們的花銷得還給我的,畢竟沒得二老婆幫著養(yǎng)大老婆的道理?!?/br> “你,你說什么?”明白意思的焦生險些整個人氣炸:“綺娘,你簡直無恥,竟如此辱我?!?/br> “兒啊,這婆娘張口就是要殺人吶,她這是逼你娘去死呢,我不活了?!?/br> 說著就要往井邊沖—— “悠著點,你死了不打緊,弄臟我好好一口井里的水,你兒子得賠錢的。”白綺在兩母子的拉扯中慢悠悠道。 焦生更是七竅生煙:“你,你個毒婦?!?/br> “那是,怎比得上你娘夜夜親自檢查兒子房事過后是否受用?” 白綺惡劣一笑:“咱也別掰扯了,這宅子是我的,人也是我的,你便是想跟別的男人一樣打老婆,也沒那條件。” “你想休妻,我是不肯的,我只認(rèn)和離。今兒你還就得給我寫和離書了,不然我明天一早直接擊鼓鳴冤,狀告你們娘兒倆亂、倫騙婚?!?/br> “哦你家這老太婆,說你呢——”白綺聲音微微提高:“別往井邊拱了,憑你力氣還掙不開你弱不禁風(fēng)的兒子?果真便是臉上長滿褶子,腰腹粗壯如桶,也還是女人,裝模作樣撒嬌扮弱是無師自通的?!?/br> “正說著話呢您這作態(tài)也不嫌傷人眼睛,您兒子的欣賞怕是給了你太多自信。那我現(xiàn)在告訴你,世人審美不是這樣的,?。 ?/br> 接著也不管老太婆呼天搶地,又道:“老太婆想得多,今兒這出,也就她跳井死了,才能將我一軍,畢竟逼死婆母這事一出,我渾身長嘴也是說不清了?!?/br> “可你得想明白,你若一死,我就可就不和你兒子和離了。咱倆從此沒了你這老太婆,雙宿雙棲,生兒育女,明年就添個大胖小子,三年抱倆?!?/br> 焦生聽她如此折辱自己娘親,原本還想反駁,可老太婆想到那場景,便先一步受不住了—— “想得美,你個□□,幾天沒嘗男人你要死???都說女人得貞靜守禮,就沒聽說過褲腰帶這么松的?!?/br> 要是尋常封建女人聽了這話,怕不得屈辱上吊。 可白綺面上卻毫無波瀾,倒是似笑非笑道:“看吧,我說你們還不信,這別人家的婆母,不盼人小夫妻恩愛,孫子總是盼的?!?/br> “就這老婆子,便是女人跟他兒子多相處一會兒,都會被斥責(zé)□□。這哪里是婆母罵兒媳?簡直是大婦恨極了想搶自己相公的女人。” 周圍的下人成天生活在一個院子里,自然知道平時老太婆怎么磋磨娘子的。 先前還沒往多處想,畢竟寡母親近兒子,看不慣兒媳,這是常事。 誰知被娘子抽絲剝繭過后,再加上老太太的反應(yīng),這就一一對上了,頓時周圍開始竊竊私語,看向焦母和焦生的目光帶上了鄙夷和不齒。 這種丑事,說白了清白人家的閨女哪個愿意嫁到這種污糟之地?你還吃人家的用人家的,磋磨好幾年就想著一腳踢開,簡直不是人。 焦生也知道自己老娘壞了事,他其實最近被老娘逼得已經(jīng)有些動搖。 仗著綺娘對他一往情深,想著左右休妻回家綺娘也對他死心塌地,以后不論是勸服了老娘還是別的變動,都好挽回。 這會兒竟是被架得下不來臺,不離也得離了,且自己還是灰溜溜離開。 可他這種讀書人,自來是最愛面子,周圍的視線讓他一刻也待不下去,被妻子一夜間棄之如敝履的羞恥以及老娘這態(tài)度給他帶來的慌亂。 數(shù)種壓力逼迫下,焦生只得灰溜溜的寫了和離書。 白綺笑著把和離書接過來,竟有些可惜道:“也是,你老娘豈會甘心把你讓給別的女人?” “我倒是真有點希望她死了,試試看我能不能渡過這關(guān)。” 畢竟充滿挑戰(zhàn)的人生才有樂趣嘛。 焦家母子氣得牙癢癢,卻奈何她不得,只悻悻的留下一句:“望你日后不要后悔?!?/br> 白綺也懶得跟他們繼續(xù)扯嘴皮子,畢竟這會兒該吃晚飯了。 母子倆灰溜溜的被攆了出來,焦母原本還不服白綺只留給他們這些東西。 嚷嚷著自己來的時候也是有一筆積蓄的,可白綺直接讓管家給她算筆賬。 她那積蓄,便是伺候她的幾個丫鬟的月錢,三年下來也不剩幾兩了。 再多糾纏舉人老爺被扔出去可不好看,焦母這才消停。 這會兒已經(jīng)是晚上了,兩人身上不剩多少錢,焦生只得找好友借宿一晚。 半夜母子倆被攆出來這可是大事,友人一家自然詢問。 焦母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控訴白綺,略去最難堪的一點,焦母又站在自己立場上,一陣添油加醋,自然惹得一眾同情。 只是回到房內(nèi),友人的老婆便話鋒一轉(zhuǎn),笑道:“這老太婆,說話你聽聽就好。” “本就不是個省油的燈,最近到處嚷嚷要休妻。我還當(dāng)最后是綺娘灰溜溜出門,沒成想她也硬氣了一把?!?/br> 友人不怎么管內(nèi)宅之事,只覺得朋友被趕出來可憐,連忙道:“這是為何?” 友人媳婦跟他說了一嘴平時老太婆磋磨媳婦的功夫,又撇嘴道:“這老婆子還有臉哭?這可不就是她盼的?!?/br> “如今兒子媳婦和離了,她自該高興才是,話里話外綺娘事情做絕,無非就是凈身被趕出門?!?/br> “可你想想?你和焦生俸祿差不多,焦生家可比咱們家過得殷實多了,平日里你們吃酒請客,他也不小氣,這點俸祿夠自己花銷不錯了,養(yǎng)家的錢哪兒來?自然是指望綺娘那豐厚嫁妝?!?/br> “嗤,這既不想要兒媳婦,又巴望人家的錢財,哪有這么好的事?” 友人一聽,想到平時自己花銷不少,家里雖然不算全靠娘子支持,但本身的田地產(chǎn)業(yè)也是靠娘子打理才有他這瀟灑日子。 連忙沖娘子拱手道:“娘子莫氣,我與焦生有些交情,他求上門來不好拒絕,最多過兩天,他們不走我也是得開口的?!?/br> 又殷勤給娘子捶背道:“娘子打理家業(yè)辛苦了,岳父岳母也對我們幫襯不少,我定不是那等忘恩負(fù)義之人,明天咱就去探望岳父岳母。” 明白人都知恥,一番話自然把娘子哄的眉開眼笑。 不過焦生和白綺和離這個,在第二天便不是秘密了,有友人家與左鄰右舍八卦的,也有官府收到和離書從里面?zhèn)鞒鰜淼摹?/br> 畢竟焦生是公職人員,豈不討論兩嘴? 沒一天的功夫,周圍的熟人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白家作為本地富商,自然耳目眾多。 到了下午,白綺的宅子便被敲響了,來人是綺娘的生母,一位略有發(fā)福,看起來白皙富態(tài)的爽利婦人。 白夫人一身打扮可比綺娘那渾身素雅招搖多了,其實綺娘在閨中的時候,也是衣飾鮮亮,珠釵琳瑯的,只不過這幾年被焦家老太婆嫌棄那招搖的打扮,越發(fā)素淡。 白夫人身邊丫鬟成群,浩浩蕩蕩進(jìn)來一大群人,見著白綺就罵道:“那老太婆欺人太甚,我兒如此乖巧孝順,她非要從中作妖,女婿也是,本就沒指望他多大本事,也就你們情投意合,為娘盼著你們小夫妻自己把日子過好就成了,誰料他一個老太婆都搞不定。” 又拉著白綺的手安慰道:“我兒放心,娘定給你找個更好的?!?/br> 這話實在,其實也就焦老太婆一只半解的便自鳴得意。 沒錯,士農(nóng)工商確實商排在最后,可一地豪富比你個九品芝麻官,那還是處處碾壓的。 做生意來往打點的都是一地高官,若不是綺娘自己樂意,焦生當(dāng)時剛剛中舉,也算得上青年俊才,焦家找白家那是高攀。 后來焦生沒考上進(jìn)士,做個小官又三年無升遷,可見學(xué)識到頭,且不通庶務(wù)的,這種人你不好好巴結(jié)岳家,還嫌棄自己最大的助力是商戶。 白老爺也不是傻的,自然不會出手幫這種不知好歹的人。 白家兒子不少,女兒卻只得白綺一個,本就受寵,這也是白氏夫婦不滿意焦家卻也捏著鼻子忍耐的原因。 且白綺自己長得漂亮,出嫁前便是一家女百家求,白夫人說下個找更好的,還真不是開玩笑。 白綺讓丫鬟端水果點心上來招待白母,又順著她的話安慰一番。 白夫人原本以為以閨女對焦生的感情定然痛不欲生,現(xiàn)在見她臉色從容,一晚上過去了也看不出狼狽淚意,這才信閨女是真的自己想通了。 頓時樂得回去跟白父分享,終于甩掉這糟心的一門親家了。 白家這邊歡天喜地,焦家母子可就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