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吳星宇簡直要瘋了，“我對孫處長你那是純潔的友誼，無私的大愛，這老太太怎么凈瞎想呢……不行我回頭一定好好跟她說說，我們可是問心無愧的！”

    孫之圣單手扶著方向盤，悠悠吐了個煙圈，說：“那我要是問心有愧呢？”

    饒是吳星宇嘴巴比心快，還是驚悚地卡殼了，倒吸一口涼氣：“你說啥？”

    孫之圣一哂，一語不發(fā)地開車，再一個字也不說了。吳星宇把他的話在心里來回咂摸了十幾二十遍，終于有點(diǎn)明白“問心有愧”的意思了——歪日，孫之圣這是真想睡他呀！

    吳星宇二十八年老處男，坐在后座上，看著孫處長言簡意賅的后腦勺，心里忽然一陣小鹿亂撞，老臉呼啦啦一下子燒了起來。

    “你說，他是不是看上我了？”禮拜一上午九點(diǎn)五十，蕭肅剛下課，吳星宇就把他堵在了男廁所門口，像情竇初開的小女生一樣把前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給他講了一遍。

    蕭肅預(yù)想了無數(shù)種結(jié)局，但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出，震驚得尿都憋回去了，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么？孫之圣說他喜歡你？”

    “他說他問心有愧！”吳星宇連著兩宿沒睡實(shí)，眼圈比熊貓還黑，平白多了幾分柔弱的蒲柳之姿，“他這算不算是表白？是不是暗示他喜歡我？是不是想追我？”

    “……”蕭肅看著他隱隱帶著雀躍的小眼神，半天干巴巴地說，“我先上個廁所……”

    吳星宇跟進(jìn)跟出地問他：“你說呀，蕭肅你說呀，你說我是不是被告白了？歪日，人生第一次收到告白，竟然是大圣……你說他是真的喜歡我，還是被我天天喂好吃的喂出感情來了？或者一起睡覺時間長了產(chǎn)生幻覺了？”

    “也有這個可能……”

    “他怎么能這樣！”吳星宇悲憤地說，“那他把我當(dāng)什么人了！當(dāng)奶媽了啊？為了一口吃的就跟我表白！這種感情怎么能長久！”

    得，都想著長久了……蕭肅忍著笑說：“你別瞎自我發(fā)散了，說吧，你是不是也喜歡他？”

    吳星宇茫然，愣了半晌，說：“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挺喜歡照顧他的，每天看他吃我做的飯，穿我熨的衣服，越來越好看，越來越帥氣，我心里就特別高興……這算喜歡嗎？”

    蕭肅笑著問：“我也吃過你做的飯，穿過你熨的衣服，你有沒有覺得我越來越好看，越來越帥氣？”

    “……親，你已經(jīng)是上線了，再帥就上天了，我沒感覺?！眳切怯顚?shí)事求是地說。

    “情人眼里出西施，懂？所以你還真有可能喜歡他?！笔捗C拍拍他肩膀，“話說老吳啊，這么多年了，你身強(qiáng)體壯一表人才的，卻一直沒有喜歡過哪個女生，其實(shí)我早就懷疑你取向有問題了?！?/br>
    “是嗎？”吳星宇驚悚了，“原來我基得這么明顯嗎？”

    “呃，還好還好。那什么，沒事你再想想吧，這可是人生大事。實(shí)在不行退一步，你還能得套房呢！”蕭肅再次拍肩，往教室走去，“我上課了，回頭再聊啊！”

    吳星宇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喃喃道：“我要房干什么……那肯定還是孫處長好啊……”

    第二天下午四點(diǎn)半，蕭肅正在圖書館做課件，吳星宇鬼鬼祟祟跑進(jìn)來戳戳他的肩膀：“師兄，來聊十塊錢的！”

    蕭肅沒辦法，收拾東西跟他出去，倆人坐在花壇邊喝奶蓋紅茶。吳星宇像扭捏的小姑娘一樣咬著吸管，說：“我決定了，我要接受大圣的告白。”

    蕭肅早就猜到了：“哦?！?/br>
    “我覺得他挺好的?！眳切怯钅樇t紅地說，“和我年歲相當(dāng)，沒有代溝，學(xué)歷也接近，而且還是公務(wù)員，收入有保障……身高是矮了點(diǎn)兒，但長得挺干凈的，以后我好好養(yǎng)一養(yǎng)，也算是個帥哥?！?/br>
    蕭肅忍著笑說：“嗯，不錯?！?/br>
    “是吧？”吳星宇自顧自地說，“大圣這樣的人，國家都是要政審的，所以歷史肯定清白，家里祖宗三代根正苗紅，身體也肯定倍兒好，沒有傳染病遺傳病啥的……多好啊，組織都替我把過關(guān)了，準(zhǔn)沒錯兒！”

    蕭肅跟著點(diǎn)頭，轉(zhuǎn)念一想榮銳好像也是這么個情況，果然找這種特殊公務(wù)人員特別讓人放心，國家層層篩選過的，體能優(yōu)越，家世清白，簡直完美！

    “我都想好了，今晚回去做頓大餐，正式接受他的告白！”吳星宇一拍大腿，差點(diǎn)被奶茶嗆了，咳了兩聲，激動地說，“我都二十八了，也是時候穩(wěn)定下來找個人嫁了……娶了，選個日子先把證一領(lǐng)，等博士畢業(yè)了再cao辦婚禮，也好攢攢錢，弄得像樣點(diǎn)兒！”

    蕭肅簡直服了他了，昨天還忐忑不安不知道要不要彎掉呢，今天就一桿子撐到結(jié)婚去了，這貨想象力怎么這么豐富??！

    “那行，我先預(yù)祝你接受表白成功吧！”蕭肅跟他碰了一下奶茶杯，“結(jié)婚的時候一定送你份大禮?！?/br>
    “你說的啊，別忘了?！眳切怯罡吒吲d興地說，仿佛自己這會兒已經(jīng)是新郎官了。

    “對了，你和榮銳是不是……”他眨眨眼，賊忒兮兮地問。

    蕭肅點(diǎn)點(diǎn)頭：“嗯，就前幾天的事兒?！?/br>
    “哈？前幾天？我還以為你們過年的時候就在一起了。”吳星宇說，“瞧他看你那個黏糊勁兒，哎喲，把人膩味死了?！?/br>
    蕭肅心里甜甜的，又有點(diǎn)得意：“有嗎？”

    “有，非常有。”吳星宇嘻嘻笑著說，“你這老畜生，竟然讓他追了那么久，真是沒有人性！”

    “滾！怎么跟師兄說話呢？”

    吳星宇連連作揖道歉：“我錯了我錯了，你可別撤回你的大禮包啊……對了，你家的事兒，怎么樣了？”

    蕭肅將奶茶杯丟進(jìn)垃圾桶，說：“海警還在查，榮鋃也在那邊盯著，暫時沒消息。”

    “方卉澤到底死沒死？”吳星宇問。

    蕭肅搖搖頭：“不知道?！?/br>
    吳星宇嘆了口氣，道：“作孽啊，真沒想到他是這么個白眼兒狼，阿姨白對他那么好了……這人真是，一點(diǎn)良心都沒有?！鳖D了下，又問：“那現(xiàn)在他算是失蹤了，他媽也被逮起來了，這案子是不是算告一段落了？”

    有些事情蕭肅不能告訴他，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籠統(tǒng)地說：“差不多吧?！?/br>
    “那你要不要去散散心？”吳星宇問，“五一長假，帶著學(xué)校的運(yùn)動會，能休六天半，有沒有興趣跟我去參加一下女神的簽售會？”

    他的女神只有一個，蕭肅問：“豬精佩奇要簽售了？”

    “是啊，在海外漫展簽售，牛逼吧？”吳星宇洋洋得意地說，“我?guī)退?lián)系的，乞力國首都漫展，展方特別邀請，來回機(jī)票食宿全包，還能接觸當(dāng)?shù)赝梁?，說不定收獲兩個迪拜粉絲，作品就直接打入好萊塢啦！”

    “不是吧？”蕭肅沒想到他行動力這么強(qiáng)，竟然把豬精佩奇推到國外去了，“乞力國？那不是東非嗎？非洲人也玩漫展？他們懂中國網(wǎng)文嗎？”

    “怎么不懂？十年前中國網(wǎng)文就文化輸出到第三世界國家了好嗎？一帶一路聽說過沒？”吳星宇振振有詞地說，“佩奇大大可是恐怖玄幻界的大手，在第三世界也是有很多粉絲的！”

    “好吧。”蕭肅十分服氣，“你真要陪她去乞力國賣本啊？那邊可不像國內(nèi)，多少有點(diǎn)兒亂?！?/br>
    “所以我要帶保鏢呀?！眳切怯钫f，“我回頭就跟大圣商量一下，讓他跟我們一起去，有他在就什么都不怕了！國家機(jī)器有沒有！”

    “所以其實(shí)你是去度蜜月的吧？”

    吳星宇臉紅紅地嘿嘿笑：“這不是邀請你呢么？過去這大半年你也過得太糟心了，出去玩玩散散心吧，你那些紳士本都過時了，去第三世界買點(diǎn)兒新的唄，一帶一路嘛！”

    蕭肅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特么真能扯?！?/br>
    “再說了，你一去，榮銳肯定要去?！眳切怯畹靡獾卣f，“這樣我們就有兩個國家機(jī)器了，雙保險！”

    蕭肅想了想，腦海中莫名掠過方卉澤的面孔，掠過elysion，便道：“我回去跟他提一下吧。”

    “好嘞！”

    第113章 s3

    不知道吳星宇是怎么強(qiáng)行接受孫之圣的告白的, 反正兩天以后他們倆的微信頭像變成了情侶款。

    蕭肅還等著吳星宇來跟自己報喜, 誰知這貨老房子著火, 大概是燒得太盡興了, 壓根把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這紙糊的兄弟情真是不堪一擊。

    而狗血事件的另一個當(dāng)事人榮鋃, 則對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一無所知，不知為何大家不約而同地忽略了他，所以當(dāng)榮夫人高高興興在家給他置辦聘禮的時候，他還在茜城兢兢業(yè)業(yè)地開展著自己的本職工作。

    很快，海警的鑒定報告出來了，船廠對tiger號的殘骸進(jìn)行了細(xì)致的拆解，發(fā)現(xiàn)了一個疑點(diǎn)——引擎的潤滑油里含有大量的鐵屑。

    漁船引擎為了減少磨損需要加潤滑油，而潤滑油使用一段時間后會溶解部分機(jī)械摩擦產(chǎn)生的鐵屑, 產(chǎn)生油泥。正常情況下只要定期清洗換油，油泥中的鐵屑的含量不會太多, 對引擎并沒有致命的傷害。

    然而tiger號引擎中的油泥鐵含量卻非常驚人, 一旦發(fā)動機(jī)超負(fù)荷運(yùn)轉(zhuǎn)，機(jī)械摩擦增大，極易產(chǎn)生局部過熱，使配件熔解變形, 導(dǎo)致爆炸。

    案發(fā)當(dāng)日, tiger號被海警船追擊，不得不全速逃亡，發(fā)動機(jī)負(fù)載在短時間內(nèi)超過額定功率, 潤滑油中過量的鐵屑令機(jī)械溫度急劇升高，最終導(dǎo)致引擎起火爆炸。

    所以，那天讓tiger號爆炸沉沒的主要原因，除了海警的艦炮，還有發(fā)動機(jī)里過量的鐵屑。

    也就是說，即使當(dāng)日海警沒有追上他們，在行至一定距離后，一旦他們試圖提高航速，船還是會爆炸。

    他們根本到不了越南。

    “這到底是意外的巧合，還是人為的故障？”深夜，蕭肅在臥室里瀏覽船廠發(fā)回的報告。

    榮銳正在給大王喂食，黑襯衫衣袖卷至手肘，露出精壯的小臂。他一邊嫌棄地撒著菜葉子，一邊說：“船廠的結(jié)論，tiger號是好幾年船齡的老船了，如果發(fā)動機(jī)保養(yǎng)不好，油泥鐵含量超標(biāo)也算正常。”

    話鋒一轉(zhuǎn)，又道：“但我覺得不對，阿虎十幾歲就開始跑船，是老手中的老手了，這些年他被警方通緝，隨時準(zhǔn)備跑路，怎么可能對保命的船只疏于檢修？”

    蕭肅抬頭：“所以，還是有人給他的船做了手腳？”

    榮銳手肘搭在玻璃缸上，抬眼與他對視，道：“就像我們先前猜測的那樣?！?/br>
    方卉澤的plan b，他在打給阿虎最后一個電話的時候，已經(jīng)為自己準(zhǔn)備好了后路，金蟬脫殼，詐死重生。

    “可是證據(jù)不夠?！睒s銳擦了擦手，皺眉道，“僅憑油泥里鐵含量超標(biāo)，無法證明tiger號的爆炸是人為的，更無法證明是方卉澤做的手腳?！?/br>
    “是，這只是必要條件，不是充分條件?！笔捗C也明白，沉默半晌，問他，“尸體呢？榮鋃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

    榮銳伺候完大王，回到桌前坐下，說：“目前只打撈起五具尸體，分別是阿虎的侄子、外甥、情婦，以及兩個村里的幫閑。榮鋃的報告上說，那個侄子和外甥都是被艦炮殘片擊中，落水之前就死了的。另外三個人當(dāng)時在艙里，引擎爆炸后他們?nèi)碇?，情急之下跳海，傷重溺水而死。總的來說，這五個人尸檢都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br>
    “那阿虎呢？”蕭肅問，“阿虎的尸體還沒找到？”

    “沒有，海警搜索了案發(fā)現(xiàn)場那片海域，兩次擴(kuò)大打撈范圍，始終沒找到他的尸體，他好像和方卉澤一起蒸發(fā)了?！?/br>
    “難道他們是一起的？方卉澤把他帶走了？”蕭肅問道，隨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不對，方卉澤如果真想假死逃生，沒理由留阿虎的活口。他這個人，從來用完就甩，連自己的親媽都能拿來墊背，怎么可能放過阿虎？”

    “也許只是暫時沒找到，被沖到其他地方去了?！睒s銳道，“事發(fā)當(dāng)天風(fēng)大浪高，之后幾天又連著暴雨，洋流情況很復(fù)雜，尸體被卷走了也不一定?！?/br>
    蕭肅心里沉沉的，總覺得有那么一只靴子還沒有掉下來，懸在半空，充滿危險的變數(shù)。

    “不過，海警方面已經(jīng)決定宣布方卉澤和阿虎失蹤了?！睒s銳又道，“老孫和他們研究決定的，如果方卉澤真的借助這次事故假死逃遁，那就讓他以為自己得逞了，等他放松警惕，也許會有什么后招?！?/br>
    “是，他這個人從來走一步看三步，絕對不會假死這么簡單?！笔捗C說，“再說還有他的公司，‘大荒’游戲投了這么多錢，現(xiàn)在盈利這么好，他不可能真撂下不管。如果elysion就是phenix，那他始終需要大筆的資金來保持這個組織的運(yùn)行……人可以假死，錢不能假賺?！?/br>
    “對，老孫他們也是這個想法?！睒s銳整理報告，裝進(jìn)文件袋，“睡吧，快十一點(diǎn)了，明天還要上班……你課備好了嗎？”

    “哦，都做好了。”蕭肅保存課件，關(guān)電腦，起身的時候感覺有些腿軟，撐著桌子站了會兒，才慢慢地踱去浴室洗漱。

    仲春的天氣很好，空氣中彌漫著草芽和花苞生長的氣息，充滿青澀的活力，蕭肅卻明顯感覺自己越來越衰弱了，和這生機(jī)勃勃的季節(jié)格格不入，背道而馳。

    醫(yī)療手環(huán)總是提示他深度睡眠時間不夠，他每天睡八九個小時，卻從來睡不踏實(shí)，總是整宿整宿地做夢，夢境沒有什么具體的內(nèi)容，只有虛無縹緲的情緒，沉郁，寂靜，荒涼而空曠。起床后，他要花好幾分鐘才能從這種情緒中把自己剝離出來。

    不過，十幾年的心理建設(shè)終究還是有用的，和父親當(dāng)初那種云端跌落的絕望不一樣，他從來沒有什么激烈的，歇斯底里痛苦。

    他對命運(yùn)的抵抗細(xì)密而綿長，雖然艱難，但也坦然。

    不管怎么樣，總是要把路走完的。

    “在想什么？”榮銳摸到他的手，握在掌心里，“睡不著？”

    “有點(diǎn)冷?！笔捗C往他身邊靠了靠，少年人的身體總是散發(fā)著莫名其妙的熱量，那朝氣蓬勃的生命力就跟不要錢似的。

    榮銳摟著他暖了會兒，忽然說：“睡不著我給你講個故事吧?！?/br>
    蕭肅笑了：“什么故事？”

    榮銳起身開了床頭燈，摸出母親留下的繪本：“《r星球歷險記》，我小時候睡不著，我mama都會給我講里面的故事?！?/br>
    蕭肅靠在他胸口，聽他用輕柔的聲音給自己講低幼故事，熱熱的胸腔因?yàn)榘l(fā)音而震動，仿佛釋放著微弱的電流。故事從他口中講出來，又多了許多可愛的細(xì)節(jié)，不知道是當(dāng)初鄭菲告訴他的，還是他自己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