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蕭肅給他喂了一刻鐘,直到把大半桶粥都喂光了,問:“還要嗎?” “差不多了?!睒s銳舔了舔嘴角的米粒,有那么一粒太遠(yuǎn)了,他夠不到,蕭肅只好替他擦掉。 “謝謝哥?!睒s銳吃飽了,振作精神繼續(xù)查,還不忘囑咐他,“你再睡一會兒吧,有新情況我叫你?!?/br> 和他待在一起似乎總是能放松下來,好像天大的事情也沒那么大壓力了……蕭肅收拾了保溫桶,靠在車廂上假寐,片刻后耳畔響起悠揚的大提琴聲,不知不覺沉入夢鄉(xiāng)。 下午兩點多,蕭然從方氏調(diào)來三十多個員工,和警方的人分工合作,排查附近的日化廠和小作坊。 和榮銳說的一樣,這附近幾個村鎮(zhèn)上小作坊多得不得了,而且因為玫瑰手工皂特別暢銷,所以幾乎家家都有用到玫瑰香精。 所幸傍晚六點多的時候,警方的鑒證人員終于在現(xiàn)場收集的化學(xué)品里,檢驗到了一種比較少見的成分——當(dāng)歸香精。 當(dāng)歸的氣味比較獨特,以前很少人用它來做精油皂,但這些年中藥養(yǎng)生概念流行起來,所以網(wǎng)上出現(xiàn)了人參皂、當(dāng)歸皂之類,賣得還挺火。 不過它終究算是小眾皂,制作廠家并不太多,榮銳將經(jīng)營產(chǎn)品名錄中含當(dāng)歸皂的廠家篩選出來,和自己查到的和星悅之美有關(guān)的名單做對比,確定了兩個可疑對象。八點多的時候,一個方氏的調(diào)查員打電話回來,說他在一家小作坊里也發(fā)現(xiàn)了當(dāng)歸皂成品。 現(xiàn)在,嫌疑最大的就是這三個地方了。 夜幕降臨,大雪初霽,漫天星光映著綿延無際的白雪,讓人恍惚間有一種身在凌晨的錯覺。蕭肅下午睡了一覺,晚上精神尚可,和榮銳開車跟著警方的人,去其中一個嫌疑廠家——彩霞制皂工作室。 這是一家中等規(guī)模的手工皂制造點,老板是本地人,租了一個倒閉的洗衣粉廠作工作室,生意看上去不怎么好,門口的廣告燈牌滅了一半,也沒有及時修理。 警察表明來意,門房將老板喊來說話。老板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五大三粗滿臉橫rou,但眉宇間有股子喪氣勁兒。 聽說警方是來查綁架案的,他眉毛都沒抬一下,說:“我這兒就這么大地方,哪里能藏什么人,你們隨便搜?!?/br> 警察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這廠子確實不大,前后三個車間,每個都只有百來平大小。后院一個臨時搭建的小庫房,里面堆滿了積壓產(chǎn)品。 沒有地窖,也沒有閣樓,整個廠子幾乎一眼能望到底,實在不像是能藏人的。 蕭肅在外頭車上等著,他之所以堅持跟著這一路人馬,是因為這個老板近半年以來一直斷斷續(xù)續(xù)和丁天一的公司有合作,給他們提供一種美容院專用的中藥生發(fā)液體皂。 而且他還有一個表弟,據(jù)民警走訪調(diào)查,正好在瓏州一個什么公司打工。 蕭肅直覺那公司就是星悅之美,再要么就是瓏州巧顏。 正焦急等待,榮銳從廠里出來,對他搖了搖頭:“沒有人,里里外外查遍了,沒有能藏人的地方?!?/br> 蕭肅失望極了,內(nèi)心的焦慮越發(fā)濃重:“他們會不會還有別的分廠或者倉儲?這兒離鎮(zhèn)子很近,他們抓了人不一定藏在這么繁華的地方……老板名下還有其他地產(chǎn)嗎?” “只有一套單元房,在鎮(zhèn)中心,更繁華,而且他全家老小五口人都住在里面,我覺得應(yīng)該不會拿來藏人。” 蕭肅搓了搓臉,正要下車,忽見一個人頭在遠(yuǎn)處的斷墻邊一閃,星光映雪,正好反射在他臉上,五官看得一清二楚:“那不是老板的表弟嗎?鄰居說在瓏州打工的那個!” 榮銳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那人一下子把頭縮回去了。蕭肅飛快跳下車,急匆匆道:“今天周四,又是年底,他忽然回來干什么?” “哥!”榮銳嚇了一跳,拔腳跟上他往那人跑去,同時大喊:“王玉麟!站住!” 蕭肅跑了兩步便胸口發(fā)痛,耳邊疾風(fēng)一閃,榮銳已經(jīng)風(fēng)一般卷到前面,一個飛撲將那人壓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喂飯成就達(dá)成~ 第55章 s2 難得蕭肅四百度的近視眼, 在這么關(guān)鍵的時刻居然沒看錯人。 在斷墻后窺視他們的年輕人叫王玉麟, 正是“彩霞制皂工作室”老板的表弟。榮銳將他逮住以后他還努力掙扎了幾下, 一個勁兒地叫“你們干什么?你們抓我干什么?” “你跑什么?”榮銳反問他。 “你們追我我才跑的, 我怎么知道你們是不是壞人!”王玉麟目光閃爍, 不時瞟向制皂廠大門。 連蕭肅這種外行都看出他心里有鬼,而且剛才明明是他先跑,自己才上去追的。 榮銳卻沒有戳穿他,只問:“你來干什么?為什么躲在斷墻后面偷看?” “我來自己家制皂廠看看怎么了?犯法呀?”王玉麟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大半夜來好些警察,我好奇看看不行?” 榮銳道:“剛不說怕我們是壞人么?現(xiàn)在又知道是警察了?” 王玉麟語塞,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榮銳又問:“你在瓏州打工,不過年不過節(jié)的, 這么遠(yuǎn)跑回來干什么?” “想回家就回咯,還要給你們警察打報告嗎?”王玉麟梗著脖子說。 榮銳犀利的目光盯著他的眼睛, 表情是前所未見的凌厲。王玉麟在他的注視下漸漸瑟縮, 眼珠四下亂轉(zhuǎn),就是不敢看他的臉。 頓了一下,榮銳忽道:“人藏哪兒了?” “什、什么人?” “老實交代!”榮銳冷聲道,“這是你最后的機會了!王玉貴一旦落網(wǎng), 你以為你躲得掉嗎?他可是三進(jìn)宮的老手, 到時候全推你身上,你至少得在號子里待上十幾年!” 王玉麟一聽王玉貴的名字,臉色立刻變了, 訥訥道:“誰?王、王玉貴?他、他怎么了?” “先cao心你自己吧,他這回重cao舊業(yè)、數(shù)罪并罰,得蹲到退休了?!睒s銳沉著臉說,“說!你們倆誰是主謀,誰是從犯?” 王玉麟臉色變化不定,肥厚的嘴唇嚅動了幾下,剛要開口,榮銳忽然提高聲音,一聲斷喝:“想好了再說話!” 王玉麟猛地打了個哆嗦,被自己的口水嗆了,梗著脖子咳了半天才說:“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王玉貴,王玉貴說最近手頭緊,打算重cao舊業(yè),跟我打聽那倆人的行程……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提了那么一句,我怎么知道他真上心了,非拉著我一起干……” 榮銳緊繃的脊背幾不可查地松了一下,扭頭對蕭肅道:“去把老孫他們喊出來,說人抓著了,已經(jīng)吐口了?!?/br> 兔起鶻落,連抓人帶審訊不過短短三五分鐘,蕭肅全程呆滯臉,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么,好在最后這句總算聽懂了,連忙跑進(jìn)制皂廠去喊人。 當(dāng)警方將王玉麟收押,詢問他藏匿地點、作案動機的時候,蕭肅終于明白榮銳那番話是什么意思了——他下午看過警方篩選的攔車搶劫慣犯名單,后來又看了“彩霞制皂工作室”的材料,發(fā)現(xiàn)制皂廠老板的表弟王玉麟,和一個叫王玉貴的慣犯是同一個鎮(zhèn)子的人,甚至住在同一條街道上。 鄉(xiāng)鎮(zhèn)地方小,親戚們慣常住得比較近,再加上他們倆的名字明顯是按同一個族譜起的,榮銳立刻懷疑他們倆是親戚,可能還是堂兄弟。 所以當(dāng)蕭肅發(fā)現(xiàn)王玉麟在制皂廠旁邊窺探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將這些線索拼湊起來,趁王玉麟六神無主的時候狠狠詐了他一把。 沒想到這小子是個菜雞,一聽王玉貴的名字就信了,一口氣把所有的事情都招了出來。 蕭肅對小警盾也是服氣了,這么天馬行空的主意他是怎么在電光石火之間想出來的?自己那時候連氣兒都還沒喘勻呢! 關(guān)鍵是他不但想出來了,還完美地執(zhí)行了,回想起他當(dāng)時詢問的表情、語氣、節(jié)奏,散發(fā)出的氣場和壓力,蕭肅完全忘記了他只是個十九歲的少年! 估計王玉麟壓根就沒注意到吧?審問他的警察只是個毛孩子! 蕭肅坐在車上給小警盾默默點贊,心急如焚地等待著審問結(jié)果,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前面的警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榮銳從車上下來,走到他跟前說:“都審出來了?!?/br> 原來,王玉麟真的是瓏州巧顏的員工。前一陣星悅之美被查,抗衰針項目停頓,瓏州巧顏受到了很大的影響,連最后一個季度的績效工資都沒有發(fā)出來。 瓏州巧顏基本工資很低,全靠績效工資和年終提成,這么一來王玉麟和他的同事們幾乎等于是全年白干了。大家都?xì)鈶嵉貌恍?,派了幾個代表去找公司領(lǐng)導(dǎo)談判,結(jié)果接待他們的是丁天一的助理。 助理說公司被一家律師事務(wù)所咬上了,馬上面臨著訴訟,如果一旦開庭,很可能會倒閉掉,別說工資,連遣散費都發(fā)不了幾個。 眾人群情激奮,問他是哪家律所,助理說了,還說律所負(fù)責(zé)人周三晚上六七點從國外度假回來,周四上午就會去簽字,到時候公司就全完了。 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又說丁總和洪董正在想辦法,只要能避過這一茬的風(fēng)頭,就能想辦法打通關(guān)節(jié),讓相關(guān)部門偃旗息鼓。 所以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是如何阻止周律師周四的簽字。 王玉麟當(dāng)時也是一籌莫展,這種事他們這些底層員工能有什么招?那些律師啊、董事長啊、總經(jīng)理啊之類的大人物,連家門朝哪兒開他們都不知道,怎么去阻止人家簽字? 難道要像民工討薪一樣拉個橫幅去法院門口請愿? 那不是作死么? 當(dāng)天晚上正好他隔房的堂哥王玉貴來瓏州找他。這貨以前因為攔路搶劫被抓過,好在數(shù)額不大,蹲了幾年放出來了,可是因為有了前科,工作特難找,所以這次想讓他幫忙在瓏州巧顏找個臨時工干干。 倆人聊起這事兒,說著無心聽者有意,王玉貴當(dāng)天晚上沒吭聲,第二天早上忽然跟他說,自己有辦法讓周律師簽不了字。 王玉麟一聽很高興,問他打算怎么做。王玉貴卻讓他先跟丁天一的助理去談條件,甭管自己怎么做,事成之后要一筆錢,還要一份體面的正式工作。 丁天一的助理自然愿意,跟上級請示了一下就同意了。原本他還想讓王玉貴先說說計劃,后來被他們丁總阻止了。 丁天一說,王玉貴又不是什么有權(quán)有勢的人,八成想不出什么正經(jīng)主意,公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管答應(yīng)他的要求就行了,左右就當(dāng)雇了個閑人。 然后,王玉貴就重cao舊業(yè),帶著堂弟王玉麟,在昨天晚上把周律師的車給劫了。 “就這樣?”蕭肅簡直嘆為觀止,原以為這件事有多么陰險復(fù)雜的幕后故事,沒想到居然完全是兩個小嘍啰的手筆。 可能嗎? 蕭肅隱約覺得這事兒太玄、太巧,但不管怎么樣,重大線索出現(xiàn)了,只要抓住王玉貴,去藏匿點把周律師和方卉慈救出來,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以后再說! 事不宜遲,離綁架案發(fā)生已經(jīng)整整三十個小時了,警方從王玉麟口中得到藏匿地點,分了一組人去抓王玉貴,剩下的全部趕去救人。 蕭肅和榮銳仍舊跟著大部隊,穿過鎮(zhèn)子往西走了兩公里,到達(dá)一處廢棄的廠房。這里以前是個塑料化工廠,后來靖川市整頓環(huán)保強行關(guān)停,就荒在那兒。 彩霞制造工作室去年接過一個大訂單,為了擴(kuò)產(chǎn)把這兒租了一年,后來訂單沒續(xù)上,就暫時關(guān)著沒用了。王玉麟用隨身帶的鑰匙打開生銹的鐵門,說:“人就關(guān)在一車間三層的cao作室里,我們沒怎么著他們,吃的喝的都按時送的……” “里面還有沒有你們的同伙?”榮銳打斷他問道。 “雇了兩個村里的后生,不過他們什么都不知道。王玉貴不讓我跟他們說實話,騙他們說這倆人欠了他朋友的錢,抓來嚇唬嚇唬的。” 越是偏遠(yuǎn)地帶法盲越多,這大概就是無知者無畏吧。 帶隊的刑警輕輕推開大鐵門,和四個手下悄悄摸進(jìn)了廠里。蕭肅焦心如焚,想跟著一起進(jìn)去,被老孫拉住了。 孫之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聲說:“危險,你不能進(jìn)去,讓榮銳去吧。” 榮銳點點頭,給蕭肅一個“放心”的眼神,從腋下取出手槍,握在身側(cè)閃進(jìn)了大鐵門。 每一秒都像一輩子那么長,蕭肅連著快四十個小時沒正常休息,整個人都是飄的,大腦卻異常清醒,也許因為亢奮的緣故,耳朵變得特別靈敏,仿佛能捕捉到靜夜里最微小的響動。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然后是撞門的聲音,里面的警察高聲厲喝,夾雜著幾聲痛呼,然后一切都平靜了下來。 “沒事,王玉麟應(yīng)該沒說謊?!睂O之圣仍舊是那副慢條斯理的模樣,對蕭肅說,“就倆人,解決起來很快,他們馬上能帶著你母親和周律師出來了。” 蕭肅點了點頭,懸了一天兩夜的心微微放下了點兒,然而腦子里總覺得繃著一根弦,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對。 忽然,半掩的門縫里閃過一絲紅光,蕭肅還沒反應(yīng)過來,孫之圣忽然變了臉色,拔腳往門里沖去。 “火!” 火? 蕭肅腦子一炸,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開守在門口的警察,跟在老孫身后沖進(jìn)了廠里。 一棟破舊的磚混車間佇立在庭院里,前面的花園里堆著干枯的野草,草叢中散亂放著一些盛化工原料的塑料桶,上面稀稀拉拉蓋著積雪。 一層的窗戶破了一半,里面閃爍著令人恐懼的紅光,滾滾濃煙正從破碎的窗戶里瘋狂蔓延出來! 先前進(jìn)去的警察正押著兩個年輕男人從著火的屋子里往出跑,榮銳押后,一出來便大聲喊:“打火警!里面不知道為什么著火了!” 蕭肅驚得手都抖了,飛快從兜里掏出手機,撥了火警電話,卻發(fā)現(xiàn)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 榮銳一把將手機搶過去,飛快而精準(zhǔn)地報了火警,拉著蕭肅往門口走:“后退,這兒全是干草,火會燒過來的!” 蕭肅一顆心提在嗓子眼,猛地掙開他,往樓上嘶吼一聲:“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