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卓青正要撒手,卻又忽然被人撒嬌似的一拽,兩手堪堪把環(huán)住她腰身。 仿佛還是小時候賴著要糖吃的年紀(jì)。 桑桑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低聲音,咕噥著:“姐,你瘦了?!?/br> 她苦笑:“瘦了還不好?平時吃得再少,都想瘦也瘦不下來?!?/br> 桑桑聞聲,把她抱得更緊,“但是臉瘦了,好像……好像肚子還大了點,姐,你背著桑桑,吃很多好吃的了?!?/br> 卓青眉心一跳。 “哪有……有嗎?” 她瞥了眼肚子。 想了想,忽而又釋懷,“大概我最近光顧著節(jié)食,沒怎么運動,rou也沒以前那么緊實吧?!?/br> 她哪里有心思吃什么好吃的,這些天,雖說只是名義上病著,但胃口也也確實沒好到哪去。 好在,桑桑對此一無所知。 “但,挺好的?!?/br> 是故,唯獨在她面前,依舊能做個愛撒嬌的、時而還能有些古靈精怪的小女孩,沾著點橙子味洗發(fā)水香氣的腦袋頂兒在她頸間蹭了蹭,笑著說:“太瘦了,不健康,現(xiàn)在這樣,才好?!?/br> 這大概是真·大廚·桑桑對jiejie唯一的執(zhí)念了。 卓青拍了拍她柔軟黑發(fā)。 等到撒完嬌,卻也該是想起正事來。 “我坐這,你坐那邊吧,桑桑?!?/br> 一左一右,兩姐妹坐在母親的墓前,像幼稚園小班學(xué)生那樣,一個接一個,乖乖講著最近發(fā)生的大事小事。 卓青說得平靜,絕口不提自己的傷情和落魄,不外乎是講了些在紀(jì)家的見聞,聽著也頗能唬人。 桑桑則一如既往,講著她的廚師學(xué)校,也講正直溫厚的繼父,偶爾提一嘴以后的職業(yè)規(guī)劃,雖然理想主義的色彩濃厚,但卓青也不打斷,只笑著聽她往下說。 末了,起身拍拍蹲麻的雙腿,從牛仔褲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 “桑桑,”她把銀行卡塞進(jìn)meimei手里,“這些天有空,我打算去別的城市走走,可能要去很長一段時間,你拿著這些錢,該用的就用,不要委屈了自己。” 女孩眉頭一蹙,“勇叔,對我很好,錢也都夠……” 勇叔,就是她的繼父程勇,一個日子過得平凡簡單的小賣鋪老板。 卓青搖頭:“那不一樣,這是jiejie給你的?!?/br> 雖然以后的日子,前路并不明朗,她手上持有的可流動資金也有限。 但無論如何,她還是堅持讓桑桑收下了那張存著她一半身家的銀行卡。 桑桑不是個矯情的女孩,見她執(zhí)著,索性也不再多話,把銀行卡收進(jìn)小包里。 “我會,掙到錢,”抬頭,只沖她笑,“等有錢了,給姐買,大房子?!?/br> “那我就等著我們桑桑出息了。” “嗯!” 四目相對,齊齊一笑。 兩人復(fù)又轉(zhuǎn)身,沖那墓碑拜了三拜。 末了,灑掃除塵,再躬身告別,卓青盯著墓碑上笑面溫厚的女人,心頭那塊無處憑依的大石,在旁人無從知曉的時刻,驀地悠悠落地。 她在上海最后的心愿,到這時,終究有了最后的了結(jié)。 “對了,姐,旅游,的話,想去哪些,城市?” “無所謂啊,哪個城市都可以,山啊水啊各有各的漂亮,我都想看一看。” 兩姐妹手挽著手,一人提了一袋祭品,沿著陵墓旁的長階一路直行。 “突然,就想去旅游,姐夫……會不會,陪你去?” “干嘛非要他陪我去,”卓青戳著桑桑的腦門,“我是嫁給他,又不是掛在他身上了,一個人才開心呢,你姐我這是要去追尋美麗人生的真諦好不好?!?/br> 雖說叛逆的心情,總歸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可她畢竟也才二十五歲,對很多人來說,人生都才剛剛開始。 醒悟太晚,頓悟不遲。 聞聲,桑桑側(cè)頭看她。 看了會兒,卻又皺皺鼻子,笑了:“jiejie,很久沒看到,你這么開心。” “是很開心,”她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挽著桑桑纖細(xì)手臂,“唯一就是有點擔(dān)心,我不在上海,以后有點什么事你也找不到我?!?/br> “沒關(guān)系啊,我都是,大人了?!?/br> 桑桑飛快答她:“而且,我也打算找,實習(xí),去工作,先去學(xué)做小籠包,然后是鱔糊,還有鍋貼……” “啊,說起鍋貼?!?/br> 卓青腳步一頓,“我突然想起來,上次在進(jìn)華那邊,就校門口離著不遠(yuǎn)的地方有個老店,我在那吃過一次鍋貼,店名應(yīng)該是叫……嗯,【李阿婆鍋貼】?感覺那家店做的很有小時候的味道,挺好吃的?!?/br> 桑桑眼前一亮:“誒?” “知道了知道了,”她讀懂這表情的話中之意,當(dāng)下點頭,“我把地址寫給你吧,那個阿婆人很好,不說去實習(xí),偶爾去吃一吃也挺好?!?/br> 這時的卓青還并不知道。 自己的隨口一提,猶如無知的蝴蝶扇動翅膀,在多年后,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激起千里之外狂風(fēng)駭浪。 身處浪潮中心的桑桑,此時亦只是笑笑,點頭說:“好啊。” 說話間,又低頭,從自己的小包里掏出紙筆—— 翻動時不經(jīng)意,手指一帶。 卓青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那險些直接落地的卡片,翻過面一看,失笑:“都說了你不要隨便把校園卡亂塞了,桑桑?!?/br> 那橙紅色的卡片正面,印著女孩微笑的面龐。 一旁的黑體字端端正正,2016xxx421,食品科學(xué)學(xué)院,程忱。 程,是繼父程勇的程。 忱,取滿腔熱忱之意,是治愈她兒時重病的醫(yī)生相賜的小字。 自從阿媽死后,卓青便成了這世上唯一一個會叫她【桑桑】的人。 聶桑——不,程忱趕忙接過卡片,不好意思地笑笑:“一不小心,一不小心……” 卓青嘆聲氣。 垂下眼去,一邊寫,一邊叮囑:“對了,我有一個朋友和店主很熟,你要是去吃,就說是瑤瑤的朋友吧,說不定還能給你打個折,那個阿婆很喜歡和年輕人說話,你們一定能處得很好?!?/br> “瑤瑤?” “嗯,白倩瑤,”她笑,“白色的白,倩女幽魂的倩,瑤嘛,瑤姬那個瑤,是我最好的朋友,小時候胖胖的那個,現(xiàn)在可是大美女了。這幾年一直沒機(jī)會拉你們見面——下次有時間,我再約著你們一起出來吃個飯?!?/br> = 兩姐妹你一言我一語,絮絮叨叨了老半天,平時十分鐘就能走完的路,愣是耗了大半個小時才走到門口。 卓青和陵園的工作人員登記完出入證明,已是日頭高懸。 抬起手腕,瞄了眼時間,正好中午十一點半。 留給她趕赴機(jī)場的時間還有約莫四個小時。 “那這樣,桑桑,”她扭頭拉住女孩,“我先帶你再去吃個飯,吃完飯,送了你回學(xué)校,再去機(jī)場也還來得及,你說呢?” 她自認(rèn)這計劃周全。 卻還沒等程忱點頭,忽而耳尖一動,聽到點不同尋常的動靜由遠(yuǎn)而近—— 下一秒,震耳欲聾的引擎聲,便自遠(yuǎn)處轟隆隆迎風(fēng)而至! 一輛機(jī)車。 甚至是重金砸下才玩得起的哈雷cvo車系,血紅殘影般,神乎其神的一個漂移過彎,自眾人眼底飛速掠過。 車上,一身黑色勁裝的車手,卻似乎對這驚心動魄的一瞬毫無察覺,皮靴蹬地,堪堪停穩(wěn),只留下余韻未盡的風(fēng)聲凜冽,震顫耳膜。 卓青:“……” 她下意識地一退,把meimei護(hù)在身后。 這不速之客倒顯然沒有叨擾了旁人的自覺,兀自摘下頭盔,甩了甩略有些汗?jié)竦念~發(fā)。 露出那張寫滿【老子不好惹】的藝術(shù)家俊臉。 藝術(shù)家—— 畫畫,澆花,搞摩托的藝術(shù)家? 卓青呆了。 李李李李李李大……不是,李云流? 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 相顧無言,不知從何開腔的當(dāng)口。 倒是陵園門口閑嘮嗑的守門大媽先把瓜子一扔,霍然站起,沖著□□率先嚷嚷起來:“哪里來的小伙子哇!這么吵,不怕把你先人吵起來咯?講不講禮貌的嘛?” “我有牌照,沒犯法,沒撞死人。” 李云流把頭盔掛上車把,話音淡淡:“至于地里那些——人都死了,還管什么人間事,要是怕被吵到,大不了拉我下去贖罪?!?/br> 卓青&守門大媽&程忱:“……” 想來李大/師一向是個肅殺人物。 眉峰陡峭的臉本就易顯陰沉,配上寒氣畢露的眼神,哪怕再平靜的話,也能毫不費力,瞬間駭?shù)萌似撞涣簟?/br> 大媽“陣亡”。 “殺人者”無心安慰,只徑自對著卓青揚揚下巴,繼而輕拍后座:“上車?!?/br> 卓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