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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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點整,滬上某高端私人醫(yī)院vip病房區(qū)內,已然持續(xù)數(shù)個小時的人進人出,仍沒有停歇的趨勢。 譬如此刻,病房外,剛剛一路小跑出電梯的男人,就正一邊擦拭著額上汗意,一邊滿面賠笑地同面前人解釋:“紀太臨時說要,但我們manolo blahnik在上海這邊相對缺貨,只能按照彭佩小姐提供的尺碼,從北京調來了年內最齊全的貨源,一共是這幾雙——” “好的,辛苦您了。” 話沒說完,打扮時髦的年輕女郎便徑自先從他手中接過牛皮紙袋,客套了兩句,復又扭頭向同事確認,“gucci和jimmy choo的也都送到了嗎?……好,你都拿進去給佩佩挑吧?!?/br> 話音剛落,“?!钡囊宦暋?/br> 扭頭看,卻是又有新面孔竄出電梯、向這頭跑來,懷中抱著的紙袋外殼,roger vivier的商標赫然在上。 當然,無論外頭是怎樣的兵荒馬亂。 儼然已成一個小型明星化妝間的病房內,金發(fā)碧眼、一身朋克打扮的造型師jazz倒只滿臉專注,小心翼翼地抬起卓青的臉全方位觀摩著,絲毫不介意時間的消磨。 好半晌,復又倒過手中尖尾梳,挑了挑她額上堪堪定型完、蓬松輕卷的“龍須”,順帶摸過一把化妝刷,將她臉上柔和暈染的緋色腮紅進一步抹開,隨著鬢發(fā)飄動,若隱若現(xiàn)。 “jazz,你的手是不是生銹了?” 剛從助手處接過幾個大紙袋的服裝師彭佩走到病床邊,眼見他動作依舊不急不緩,忍不住出聲吐槽:“青青早就換完衣服,只讓你弄個簡單的側分波浪卷,結果呢?都兩個小時了,你當我們的時間不是錢?” “你懂什么?這叫藝術?!?/br> jazz搬出句萬金油臺詞,沖彭佩翻了個白眼。說話間,又將手邊的小吹風機溫度調高,捧起卓青左頰的一縷黑發(fā)微微吹蓬。 末了,在彭佩的注視下,慢悠悠在病床邊轉了個來回,確認兩邊側臉看起來都修飾妥帖,他這才將自家顧客頸邊的薄膜衣罩解開,順著發(fā)頂,一路將吹出的細密波紋捋到鎖骨處,輕哼了句:“nice,漂亮極了。” 人雖然龜毛,到底不愧是上海一頂一的造型師,再簡單的發(fā)型到了他手上,也能造出脫胎換骨的效果。 閉眼假寐許久的卓青苦笑。 伸手,揉了揉酸痛無比的脖子,不忘溫聲調侃:“謝謝你,jazz,但我覺得下次請你來,我得提前買一盒傷筋痛骨貼?!?/br> 進退有度,分寸自見。 “親愛的,體諒一下嘛,”jazz笑著彎腰,與臨時擺放的落地鏡中、一身dior高定刺繡小黑裙的卓青對視,拋了個媚眼,“我可是拒絕了多少名媛闊太的邀請,專程來給你服務的,為了能在晚宴上美麗出群,別說脖子痛,就算屁股生痱子也值得,你說是不是?” ……粗鄙之言。 彭佩在一旁搭腔:“別理他了,青青,來試試鞋?!?/br> 說著,便一把將jazz拍開,從自己手中的幾個紙袋中一一將鞋盒取出,manolo blahnik、gucci、lv、jimmy choo……數(shù)得上名字的鞋履品牌,基本都在其列,林林總總擺了大片。 “不過,真不是我說你,”一邊選,蹲在地上比對色調的彭佩,也不忘恨鐵不成鋼地抱怨她,“你說你這個紀太太,做的也太勤儉持家了吧,剛才去紀家老宅,關卡都攔了我三回,陣勢那么大,我還以為多金貴——結果呢,逛了一圈你的衣帽間,人家品牌寄過來的邀請函和禮物都快堆成山了,一看就知道,今年你又是只去了那幾個私人設計師的秀吧?” 彭佩隨手把幾雙十厘米以上的高跟鞋丟開,繼續(xù)仰天長嘆:“最新的款還是今年春夏高定,都換季了啊換季了,你老公的錢都可以養(yǎng)八個你了,還給他省什么錢?不說別的,就是禮服這一塊,除了去年花三百萬在dior定制的這件……”話說到一半,她眉頭猛皺,又丟開幾雙大牌鞋,“嘖,lv今年的品味真是有夠可以,好在刷的是紀少的附屬卡,我也不心疼?!?/br> jazz聞聲,瞟了一眼被她棄如敝履的物什,打了個呵欠:“沒記錯的話,這雙是全球限量,已經被炒到五千刀了?!?/br> 卓青:“……” 她扶額。 到最后,還是manolo blahnik的黑色碎鉆高跟鞋以基礎但不失流暢的鞋跟弧度征服了彭大設計師,親手伺候卓青這個打著石膏的獨腿姑娘換上。 末了,復又起身,輕輕給人理平裙邊褶皺,細心地,將那過分累贅的石膏腿遮在裙下。 “你大概是我接觸過最乖巧、最能聽的進去人話的富家太太了,青青——但話又說回來,”彭佩笑,“不管你在這塊上不上心,該上廳堂的時候,我從不擔心你。” jazz在一旁抱著手臂,頗應景地,吹了個愉快的口哨。 落地鏡中,女人坐姿優(yōu)雅,黑裙席地,幾近完美的肩頸線條,被冷白色肌膚與黑色長裙的色差比襯得愈發(fā)奪人眼球。 嫻靜溫柔的面孔上,不過略施粉黛,清雅宜人。又似乎永遠不忘嘴角弧度微彎,矜貴自持的微笑,叫人心曠神怡—— “……” 彭佩眼神一動。 莫名地,卻忽而想到第一次見到卓青時。 好似也是這樣素著張臉,白凈漂亮,和自己對視一眼,便滿面警惕地悄悄挪開幾步、躲在紀家四少身后。 那年才不過十來歲的四少,早已是見過大風大浪、游走于衣香鬢影中的青年才俊,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接近,乃至有些過分高傲。 她心中想這女孩出不得大場面,瞧著膽小怕事,大概馬上就要被拋在腦后。 卻沒成想,第一次眼見那個外人眼中厭世又冷峻的少年,用從未聽過的溫和語氣,甚至微微低下頭、弓著腰,細聲細氣地哄:“阿青,別害怕,”他說,“我就一直在這等你,慢慢來,好不好?” 女孩反問:“剛才不是有人打了你電話嗎?還打了好多個。” 語氣之疏松平常,甚至半帶點兒沖,叫人心頭倒抽一口冷氣。 無奈紀司予竟也不惱,只想了想,說:“那不太重要。” 說完,便就真的在她工作室的會客廳里等了三個小時,一步不挪。 那是彭佩頭一次看見紀少那樣——乖巧,從前一向不發(fā)表觀點、言簡意賅到冷漠地步的人,如今認認真真看過每一套look的呈現(xiàn),又認認真真給提意見,像所有平凡的年輕小情侶那樣,看到稍微性感些的便臉紅,看到女孩喜歡的,便悄悄刷卡買下。 走的時候,親手提著給女孩買的衣服,連腳步也難得輕快著。 像個得到了世間最珍貴饋贈的孩子。 如若不是她親眼所見,也不能想象,原來多少人心中高攀不得的良配,高門大戶的金貴子孫,也曾有過那樣的年少心動、平常歡喜。 可惜,恍然回首。 物是人非中,卻竟已是八年。 = 號稱“滬上第一豪宅”、全球限量18席的檀宮,在2005年《中國十大超級豪宅排行榜》上問鼎榜首,自2006年發(fā)售完畢后,便就此閉門謝客,從此以無比嚴密的安保系統(tǒng),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窺伺。 哪怕媒體無孔不入的鏡頭,也不敢邁過雷池一步,挑戰(zhàn)這些住客——大名鼎鼎的成功人士們,不惜豪擲千金所設下的藩籬。 也因此,時至今日,對于多數(shù)人而言,“檀宮”,依舊只是遙遠的億元住宅單位,卻似乎并沒有任何現(xiàn)實的存在感—— 哪怕難得設宴接風,賓客如云,每一位都來頭不小,也毫無例外,均需經過數(shù)重安檢。 下午五點五十分,長寧區(qū)青溪路555號大門外,一輛加長款勞斯萊斯幻影堪堪停穩(wěn)。 接過邀請函反復核對的保安,在確認無誤后,沖車內墨鏡遮面的女子頷首:“紀太太,請進?!?/br> 話音落地,大門敞開。 車輛就此緩緩駛入無比寬闊的檀宮地界。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小小過渡后,讓我們迎接修羅場的到來(露出老母親和善的微笑) 今天還有一章~ 第八章 08 車輛一路駛來,綠樹成蔭,園林雅致,海納百川般各式各樣的建筑風格亦掩在層疊樹影間,隨處可見。 好半會兒,卓青復才想起取下墨鏡,側過頭去,細細打量著窗外光景。 檀宮占地之寬廣,據(jù)傳逼近五萬平方米,卻僅設十八幢建筑,分為八種設計風格的房型,如今看來,確實是各成派系,又相輔天成。 當年紀老爺子前腳剛走,老太太便豪擲九千七百萬購入其中的意大利佛羅倫薩式別墅,匆匆十年過去,而今市價已飆升到四億,除了自己與紀司予之外,其他的紀氏子弟多半都已搬入這邊居住。為了與身在大院中的紀氏老宅相區(qū)分,私下里,便多稱之為“新宅”。 ——算起來,這還是她今年春節(jié)以后第一次踏足其間,尤其陌生得很。 “太太,”司機在顧姨手下做事,大抵受過人點撥,時常也回過頭來,殷勤向她介紹,“那邊那間,戶外游泳池特別大的,他們家是一戶外國人,據(jù)說是丹麥的王儲?偶爾過來度假,能看見很多保鏢和武警,圍得里三層外三層;還有這里,這里,算是我們隔壁吧,住的是麥肯錫資深董事、中國區(qū)總裁,他今年好像有意轉手了,就是不知道誰能出得起這高價……” 卓青默然聽著,不時點點頭,顯得略有些漫不經心。 唯獨纖細手指,頗有節(jié)奏地輕叩窗沿,視線從四鄰間保密性極好的綠植園林中瞥過,只暗忖一聲:果然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狗窩。 在老宅住久了,看看這一個賽一個的氣派十足,只覺得空落乏味罷了。 數(shù)分鐘后,這輛加長版的勞斯萊斯幻影在檀宮內西北方向的意式庭院前穩(wěn)穩(wěn)停住。 提前收到消息的顧姨,早已安排人手等在門口,負責引路的女傭很快搬來方便她動作的輪椅升降器,與后腳趕到的司機一起,小心翼翼地、一前一后將她推下車來。 “太太,您好,”眼前行事做派相當穩(wěn)重的中年女人,隨即恭敬地向她頷首,“我是阿玉,知道您行動不方便,顧管家特意安排,晚宴開始之前,就由我跟在您身邊照顧?!?/br> 看似垂眉順眼,實則話說得不給轉圜余地,卓青眉頭微蹙,遂也單刀直入,先問了聲:“老太太呢?在臥室休息嗎?” 阿玉答:“老太太在跟大少爺和……誒!” 話沒說完,眼前忽而闖進一抹橫沖直撞的粉色倩影。 眼見著就要相撞,阿玉驚呼一聲,急忙下意識地往后退開半步。 ……這一退不要緊。 等她再回過神來,輪椅正后方的位置已瞬間換了人。 卓青扭頭,某位毫無悔過之心的作案者正對她粲然一笑。 一身簡單大方的粉色we couture吊帶薄紗禮服,半點不多余的干凈剪裁下,襯得前凸后翹不說,纖腰盈盈一握,更是十足十的清純又性感。 “surprise~青青,”白大小姐吐吐舌頭,“你看,我們倆就是分不開,在哪都能見著?!?/br> 卓青失笑間,一抬眼,亦瞧見不遠處的花園宴會前,同她遙遙舉杯的白家叔叔。 男人還是十年如一日的年輕健朗,揮手間就把女兒的“監(jiān)護權”交給自己,半點不帶猶豫。一扭頭,就又傻呵呵地跟合作伙伴們拼起酒來。 不愧是和白倩瑤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性格。 “我真是怕了你了,”長嘆一聲,卓青伸手,捏捏白倩瑤軟乎乎的臉頰,“端莊點,這可是在宴會上,人家看了還以為哪里放出來的粉猴子呢?!?/br> “哪有~人家這么漂亮,”白倩瑤拍開她手,話音一頓,復又俯身在她耳邊,嘀嘀咕咕的八卦起來:“不過我跟你說哦,今天卓珺那家伙倒是真的盛裝打扮,知道的,她是你家老公的小姨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接風宴的女主人呢?不識抬舉、沒規(guī)矩、沒大沒小的臭女人,等會兒我非得撕——” 卓青及時捂住她的嘴。 復又回頭轉向阿玉,微微一笑:“我和白小姐想單獨說點事,阿玉嫂,麻煩你跟顧姨說一聲,等會兒正式開宴之前,我們會直接去宴會廳的?!?/br> = 話雖如此,但從庭院入口,到正式的別墅門前,卻委實還隔著夠遠的距離。 好不容易擺脫了阿玉,白倩瑤推著卓青的輪椅,穿過最初那片相對平坦、正在招待先行小宴的綠籬園地。 末了,隨著人聲漸遠,兩人看著眼前通往別墅門前的層層階梯,又相當有默契地,一同長嘆口氣。 對比起剛才一路看來的各色園藝景致,紀老太太的審美顯然更加嚴謹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