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節(jié)
原來他以為的仙人只是來不及求饒就死在他手里的鼠輩。 他明白這一點(diǎn)后,哈哈大笑,狂躁,不安,自嘲,還有落寞。 [“但以防萬一,我還是給正清門留了一線生機(jī)?!保?/br> 第八代掌門未死,趁著他狂笑的時候逃竄而走,走的時候只帶了一個小包裹,里面有一本《勘虛通明神眼術(shù)》。 但是其他道門就沒那么好的運(yùn)氣了。 [百年前,天下道統(tǒng)以正清門為首,其皆擁護(hù)前朝。我無法,只好叫那些不肯降的都?xì)⒘?。?/br> 殺完人,虞不遮開始神擋殺神。 原來洛江龍王并不是第一個死在他手下的神祇。 殺神的舉動似乎令他感受到了關(guān)于天道的一些東西,他感到了天道的怒意。龍王畢竟是天生神祇,上天敕封。但是虞不遮不會停下,甚至于說,他早就想著要激怒天道了。 通過屠殺,他感受到了臨朝道統(tǒng)的進(jìn)一步衰落,感受到了這方天地的異變,由此關(guān)于六亂的計劃已然在他心頭成型。 第一亂,王朝之亂。[他大笑:“大臨猶在!天何怒哉!”] 第四亂,道統(tǒng)之亂。[“真正尋道入道的道門有的被我殺了,有的則自絕道統(tǒng),當(dāng)真可惜?!保?/br> 第五亂,神統(tǒng)之亂。[“我虞不遮在此向天地言:洛江非江,為洛水河!”] 這三亂在他成為國師之前已經(jīng)初露端倪,而當(dāng)他成為國師后,其他三亂也緊跟而上。 每一層動亂出現(xiàn)都會引起天地本源——大道的震顫,天道將會及時調(diào)整,但是虞不遮卻將本源鎮(zhèn)壓在道宮之下,使得天下百年越來越亂。 只有真正的大亂,才能引起天地變化。 “天之道,極則反?!庇莶徽谛Φ?。 這個時候的他看著依然年輕,但做了多年國師,談笑間已經(jīng)具備了后來總是一副意味深長樣子的神韻。 這一天,他決定回家看看。 掐了幾個法訣,他跨過漫山遍野,回到出生的小道觀中。小道觀前的石頭上他年少時刻下的“遺仙居”三個字尚在,然而道觀里沒有仙人,也沒有人。 虞不遮沉浸成仙之路,這時才想到自己離家已經(jīng)幾十年了,父母可能以為自己死了。 而且父母只是普通的修道者,幾十年的時間,他們也死了。 他繞到后山,看到一雙墳?zāi)埂?/br> 還有出生時看到的高高低低的廟宇,只是沒有香煙升起,就和這寂靜的道觀一樣,蒙上了時間的滄桑。 “唯有成仙,可得長生?!彼届o地說。 林行韜卻在想龍王對他說過的——天道之下,唯有一死。 時光易逝,成仙之路易逝,虞不遮不過晚出生了幾年,就失去了成為仙人的路。 十八歲天師,二十歲國師,然后一百年,無有變化。 他白衣飄飄,跪于山頂,跪于父母墓前。 伸手往空中一揮,云開霧散,叩問上天,是否有仙。 他再次聆聽著天地間的聲音,當(dāng)他站起時,云卷山撼,空中有光落下。 一如他出生時的霞光萬頃。 光落在他身上,他便自己成了光。 [他是這個斷絕仙路的世界最后的一道光。 宛若天地最后的憐憫。] 可是,對于虞不遮來說,天地的憐憫還在于送給了他另一束光。 是憐憫,也是殘忍。 作者有話要說: 相當(dāng)于虞不遮的番外吧。 我想了半個小時要在有話說里說的sao話,發(fā)現(xiàn)我sao不起來了。 肯定是被之前的有話說榨干了。 第203章 神道功德(六一) 那一次回家是虞不遮少有的出王都。 其后百年他的真身都坐鎮(zhèn)道宮中, 居渺小之地,掌天下大事。 有一年,正清掌門在逃竄途中進(jìn)入一家普通農(nóng)戶家中,從被野獸啃咬得濺上鮮血的襁褓中抱出了一名嬰兒。農(nóng)戶家外有一老樹, 在掌門輕撫過后悠悠然開花結(jié)果。于是嬰孩被取名為卜果子, 既是道名也是俗世姓名。 卜字開頭, 可見掌門是想把這名嬰孩收入名下,成為掌門弟子, 而在如今正清門人脈凋零的情況下,卜果子極有可能就是下一代掌門。 虞不遮將一切看進(jìn)眼底, 手掌撫弄手下乖順的龍脈,側(cè)耳聽天師們齊聲道:“其一生止于真人, 生老苦,離別苦?!?/br> 所以卜果子的天資并不出眾, 乃至平庸。 虞不遮輕輕嘆息,想的是連最有可能出仙人的正清門都選了這樣一個繼承人——不過如此。 這世間沒有誰能比他更驚艷, 框住他的,只能是這個世間。 [第二亂,百年之亂。] 凌氏當(dāng)政還有十幾年便滿百年之時, 虞不遮以真身出現(xiàn)在淵帝面前, 淵帝顫顫巍巍地去抓他的衣角,驚問:“國師可是活了百歲,為何面容如此青春不壞?”他淡然一笑,風(fēng)姿驚世:“吾輩既成國師, 尋長生之道當(dāng)有所成?!?/br> 從此淵帝的心中便有了長生的種子。 虞不遮重新回到道宮,腳踩白玉,靜靜看著淵帝與妃子之間的顛鸞倒鳳。 面對種種香艷場景,他的神情自然,嘴角隱有意味深長的笑意。 道宮有如仙境,他身處仙境,眼攝紅塵,指掌權(quán)柄。 “此為六皇子生母。”他掐算一番,說道,“可為帝。” 簡短的三個字,令天師們跪了一地,口稱是。 繼承帝位這種關(guān)乎天下的問題被他輕易地決定了。 天機(jī)便是在他的干涉下越來越亂。 [第六亂,天機(jī)之亂。] 此后幾年他便不能像從前那般睜眼看天下了,他不得不費(fèi)大心力鎮(zhèn)壓道宮下的本源。 由是簡直像是天命使然,皇室一名嬰孩的降生超脫了他的控制。 血?dú)鉀_煞,星辰異變,命格顯微,虞不遮霍然睜開眼眸,親自前去殺九皇子。 當(dāng)他站在皇宮門口時,無數(shù)的風(fēng)圍繞著他,繼而向那群道人的咽喉嗚咽而去。 “苦了你們了,百年來也不過這幾個真人?!庇莶徽诠闯鲆粋€微笑,“果真要全部為了凌家的血脈折在這里?” 道士們仇恨凌家,但更恨國師。一人說:“你要九皇子死,那我們便讓他活,我們總要你不痛快。殿下早就被我們送出去了,我們在這里等你,你來了,那便再也找不到他!” 虞不遮一皺眉,于是所有道士哀呼一聲,只有著齊刷刷的一聲。鮮血濺在宮門口的燈籠上,使燈籠紅通通地、颯颯搖響。 門口的宮仆跪下,喃喃道:“九皇子走了,他走了,有天在護(hù)著他。” 靜嬪倉皇地倒在皇宮的地上,顫聲說:“她是真龍?zhí)熳?,縱使國師你也無法找到她?!?/br> 虞不遮慢慢收斂笑容:“只要他回王都,他就回到了我的手掌心?!?/br> 他不痛快,也真只是不痛快而已。血色在宮墻上彌漫,染成紅色,成為他離去時的背景。 這是百年來第一件不在虞不遮意料之中的事。 再過了兩年,有鳳命的女子入宮。蕭嘉禾入宮之前,先上山拜了國師。虞不遮笑著抓住一只羽毛華麗的鳳凰,將其關(guān)在了金籠里?!傍P出東陵,卻往王都走,想來真龍不在那處?!?/br> 直到有一天,鳳凰的羽毛驟然黯淡。虞不遮逗弄著鳳凰,聽到來報說淵帝死了,病逝。 [第三亂,真龍之亂。] 他沒有按淵帝的遺旨向天下宣稱九皇子為太子,也沒有按原本的心意立六皇子凌銘煜為太子,他封凌銘煜為洛王,隨后將幾具分身到往各地。 淵帝死的第四年,正是虞不遮計劃中的收攏大局之時。 這一天,大雪封山,虞不遮闔著眼,忽然間,道宮外,萬千積雪全部簌簌而化。 融化時的那一抹純凈的雪光映在他抿起的唇角,柔軟得宛若這個世界的輕聲呢喃。 ——虞不遮,他來了。 林行韜來了。 你生命中堪稱最重要之人,來了。 羽睫顫抖,虞不遮睜開眼,所看到的,是在夕陽下山之時,大街上的雪帶有一點(diǎn)濕潤的嘈雜之氣。 “咦,是那個送我藥水的道士!” 一名長相憨憨的少年朝他的化身揮著手,手掌揮舞間,仿佛有一束本要與他相撞的光淡了,隱了。 怪在這具化身實力低微,否則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一切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和耳朵。 [視線有如實質(zhì),林行韜不知為何覺得周身一刺,不由自主地拉過大樂擋在了自己前頭。] 光被遮擋,便叫他看不到了。 他就這樣,與他的宿敵,他的光,錯過。 然而兩道光并非各自散發(fā)著光明,他們終究會交會。 林行韜在道觀里和卿卿他們胡鬧聊天拋出各種詩句的時候,虞不遮在集市上遇到了年老的卜果子。 作為虛云子的虞不遮第一次看到林行韜時,其實并未多想什么。 之后,林行韜被凌銘煜拉著手臂成就皇子命格的時候,虞不遮的神念悄然探入倒霉的望虛道長體內(nèi)。 林行韜和虎豹軍去尋鼎的時候,虞不遮向洛王獻(xiàn)策。 凌行韜三個字在虞不遮的口中轉(zhuǎn)了許多遍。 ——九皇子。倘若這個年輕人當(dāng)真是那個被他惦念了十幾年的九皇子……虞不遮竟是開心的。 然而林行韜一番“挾皇子以令諸侯”的話使天機(jī)泄露,虞不遮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