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們有的若有所悟，有的除了覺得這速度驚世駭俗外也沒覺得哪里不對。

    “趙略。”龍王低下頭去，注視著那一雙緊緊縮起的金紅眼眸，“沒有誰和你說過，我也沒來得及和你說?！?/br>
    “你已經(jīng)邁入歧途了！”

    “妖自然可以像你這樣以吞食其他妖物進階，也可以走掠奪氣運的捷徑，但你不是妖，你不是要做妖的！”

    “你……是龍?！饼埻醯驼Z。

    “龍，類妖而非妖?！?/br>
    “龍，天生要走神道?！?/br>
    “走化龍之路的妖到龍宮里來，我都是要教他走神道的，你也是一樣的?！?/br>
    巨虺突然瞳孔一擴，渾身喀拉啦一陣響，竟一個甩尾頂翻了龍王的手掌。

    龍王被一只粗壯的爪子按在滿是碎玉的地上，頭上的冠冕滾落下來。

    滿頭白發(fā)被鮮血浸染，他琉璃般的眼眸滿是嚴肅之色。

    漸漸地，一絲極細微的尖嘯聲灌入了龍宮，洶涌的江水灌入侵襲了華宴。

    巨虺在江水的偉力下往上浮去，而爪下赫然出現(xiàn)一條玲瓏的白龍。

    不過，巨虺也是水妖。

    于是眾妖就隔著江水看到巨虺和白龍在江水里翻滾、纏斗。

    巨虺身上的血腥氣被水流沖刷得干凈，而一層細密的鱗片正在血rou之上生長。

    鱗片是全然的黑色。

    便是一黑一白，一虺一龍，小龍王與大龍王，看得龍宮中沒有誰眨眼睛，隨著兩者在四周沖撞，他們的頭也移來移去。

    “龍君，會殺了阿略嗎？”蓮女揪心道?？v使她們對趙略盲目崇拜，卻還不認為趙略可以干過龍王。

    老龜搖頭說：“你們仔細看啊，龍君只是在逼少君把獅王吐出來?！?/br>
    的確，身為一江龍王，白龍還不至于在自己的江中治不了一條巨虺。他只是在攻擊巨虺的腹部。

    但是，到嘴的、已經(jīng)到腹中的、已經(jīng)在消化的東西，怎么可以吐出來？

    獅王的尸體在一點點變小，同時，趙略眼中的血紅色也漸漸壓過了金色。頭頂那對龍角遲遲沒有生出。

    “趙略，你不做龍王要直接做妖王了嗎？”龍王斥責(zé)，“你要拋卻你的龍性了嗎！”

    白龍的利爪揮在巨虺的鱗片上，三下后，出現(xiàn)了一條血口。獅王的尸體露出了一部分。

    巨虺咆哮起來，水府諸神全都感受到水流在向他聚集。

    一層巨浪在巨虺的身后攀高。

    “——林行韜！”陡然間一聲不那么平靜的大喊。

    大家都奇怪地聽到龍王喊了人族楚始皇的名字。

    巨虺停頓了一下。

    龍王接著說：“林行韜——人族始皇，曾從真人開始連跳兩級，由人為仙。你應(yīng)該知道，你肯定知道，他的晉升，是天下氣運聚于一已之身帶來的變化，有大害而無益。你和他一樣，太快了?！?/br>
    妖海之上，忽有仙人輕笑一聲：“對沒錯，我當時也對楚始皇說過——你已邁入歧途矣?！?/br>
    天上的仙人正是妙水真君。四百年前，群仙下界，他是第一個。也是他對林行韜說了一番仙與皇的論調(diào)。

    “爾類始皇?！饼埻醯穆曇魸u漸沉散在了向兩邊劃過的水流中。

    “太快了，再等等吧，你這樣會做不了龍王的?！?/br>
    聽到龍王的聲音，巨虺的身前出現(xiàn)了一個青年的虛影。

    比起之前介于少年與青年的樣子，他已經(jīng)是個完全成熟的男人了。

    寬肩窄腰、腿長且直。他在江水中如履平地，一頭黑發(fā)拂在臉龐上，遮擋著眼里些微的紅光。

    隨后，他一邊往前走去，一邊用手捂住額頭。

    他貼近白龍的腦袋，說話。

    聲音壓得很低，只給龍王聽見。

    “你覺得——”

    “朕還要等多久？朕的子民還要等多久？”

    “又一個四百年？你是花了多久走神道而成為真龍的？”

    他的聲音帶著古怪的笑意，并沒有身后巨虺的冷酷可怕。

    “等不起的，姬舜，連仙人都等不起的?！?/br>
    他第一次喊姬舜兩個字，龍王感覺自己的神位為之一動。

    龍王知道，他說得沒錯。

    沒有當初的敕封，他姬舜到死都只是一只修煉多年的白蛟。

    林行韜也知道，不能再讓大家等了。

    卜果子說：［盡快！盡快成為妖族之主！］

    再等下去，下一個斷絕血脈的就不止是衛(wèi)家了。林、張、陳……

    “龍君看到了，嗎?！绷中许w啟唇，像之前在龍宮里一般對著龍王微笑。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他們說：

    “大楚將亡?！?/br>
    龍王說完后，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并沒有阻攔你要做的事，只是你的確走錯了路?！?/br>
    ——你已邁入歧途矣。

    化龍之路豈能妖性甚重。

    林行韜不由大笑：“龍君既然知道四百年前楚始皇邁入歧途，那你就也應(yīng)當知道后來他是怎么做的！我像林行韜是嗎？那我也像他一樣，沒有錯！”

    在天上與鵬王交手的仙人聽聞此言，不以為然道：“始皇游離于天地法則之外，你怎么能呢?！?/br>
    龍王無言。

    他只能聽到假扮著趙略的林行韜說：

    “那不是妖性，那是神性?！?/br>
    ——雖然那是邪神的神性。

    林行韜做邪神那會兒，也是吞這吞那來獲取力量的，和妖還真有點像。

    他這具身體最初也是拿邪神的力量捏造的，從根本上是妖沒錯。而在剛才，他從妖海上拿回了自己的力量。他的力量，除了地仙之力，自然還有邪神之力。

    比起妖性，這股力量他是熟悉而可以控制的，所以他用力量將妖性變?yōu)樾吧竦寞偪?，他剛才并沒有失去理智。

    “我只是有些生氣需要發(fā)泄而已?！彼氖种溉嘀~頭。

    “龍君，你并沒有看到吧?！彼⑽⒀鲱^，從指縫間望向江面。

    “剛才在妖氣漩渦收束的時候，有一只手，一只女子的手，伸了出來?！?/br>
    他的另一只手伸出，模仿了一下那個動作。

    “拔了我的龍角，令所謂的妖性一瞬間壓過了龍性?！?/br>
    他做出拔的動作，然后兩只手一齊在額頭上移開。

    一對漆黑幽深的龍角出現(xiàn)在了他的額頭上，一左一右，除了比龍王的角略小和顏色不一樣外，沒什么大的不同。

    他笑道：“吃飽了，也就冒出來了?！?/br>
    獅王已經(jīng)被他消化完畢。

    作者有話要說：　　龍王：韜韜類卿。

    ——好像反了。

    ——不管，這是替身！這是替身攻擊！

    第172章 神道功德（三十）

    林行韜化為巨蟒沖上妖海漩渦的時候, 漩渦中伸出了一只手。

    纖美的五指像撥弄琴弦一般微微彈動, 紫氣在指縫間活物般流動著。

    天仙級別的實力。

    在林行韜穿過海面的時候, 手指瞬間撫在了漆黑的獨角上。

    動作輕柔得宛如情人的愛撫，但只是四指攥緊，伴隨著俏皮的女子笑聲，林行韜額頭劇痛。

    “喀拉”一聲，女子的手里多了一只龍角。

    “——留下——留下。”她說，“你為什么、不、留下來、呢？”

    林行韜張開蟒口, 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腕上, 但一條黑龍隨即就從女子的鎖骨處游下。

    與此同時，林行韜體內(nèi)化為龍性的真龍之氣——卿卿的真龍之氣被激而出，相互碰撞。

    也正因此，雖然那女子像極了卿卿, 但林行韜不覺得那會是卿卿。

    卿卿的龍, 分明在他這里。

    林行韜摔下了妖海。

    他的視線里依舊殘留著黑龍的血紅雙眼，漸漸地，他的眼睛也微微泛紅。

    只是之前的金光擋住了紅色，所以一開始才看不出來。

    很快, 紅色再也無法被遮擋了，與金色混合在一起。

    他在想，是不是龍氣與妖氣混合就會令眼睛變紅呢？

    他問龍王：“眼睛變紅的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