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路滑又泥濘,沒走幾步韓厲就開始大喘氣。 “怪不得韓云知體力這么好,我要是天天爬這種山,我力氣也好?!?/br> 想到小姑姑那牛犢子似的一身氣力,韓厲不禁發(fā)出感嘆。 路星鳴始終沉默著。 兩人爬了一個多小時的山,終于抵達(dá)了清心寺。 看著眼前那破破爛爛的小廟宇,韓厲咬牙切齒:“她竟然一聲不吭就跑回來,一會兒見了看我怎么收拾她?!?/br> 話是這樣說,但韓厲更想看見小姑娘好好的。 大門沒鎖,路星鳴推門而入。 正院不大,幾顆老樹兀立在矮墻旁邊,厚重的積雪幾乎要將枝丫壓垮,院子的幾間屋子包括佛堂都上了鎖。 他們又去了后院,院中有一口水井,木桶四仰八叉滾在一邊,旁邊是已經(jīng)枯萎的葡萄藤架,在深冬之中顯得格外凄涼。 眼前這荒寂的情景讓路星鳴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yù)感。 他斂去情緒,一步一個腳印的來到房門前。 上面的鎖虛虛掛在那兒,路星鳴抿了抿唇,取下門鎖推門而入。 屋子里清清冷冷,空空蕩蕩,只剩幾件破舊的家具安靜擺在其中。 路星鳴走進(jìn)里屋,一眼看見了懸掛在墻壁上的照片。 女孩估計只有十一二歲,穿著小僧袍站在慈眉善目的大師身邊,笑如燦夏,眼睛里的光灼如暖陽。 她的笑明明是那樣單純美好,此刻卻像刀子一樣扎得路星鳴心口生疼。 “路星鳴,這兒有封信,好像是給你的?!?/br> 韓厲差不多也明白云知已經(jīng)走了,語氣低落,眼神是難掩的落寞。 路星鳴接過信封,封皮上落著女孩清秀的字跡:[路星鳴收。] 她似乎料定路星鳴過來找他。 路星鳴緩坐在凳子上,拆開了信紙。 [給施主: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但是當(dāng)你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jīng)去了遙遠(yuǎn)的南方,和我的師父一起。 天氣寒冷,施主要穿上我給你的毛褲,千萬不要著涼;如果不小心生病了,感冒藥在你第書桌的第三個抽屜里;失馬的傷口想必已經(jīng)好了吧?它們鬧騰,你要多多辛苦照顧它們了;我走的匆忙沒來得及和李爺爺告別,但我相信你一定代替我說再見了對不對?最后還請你多關(guān)照一下韓厲,讓他不要再說臟話,不要打架,好好學(xué)習(xí)才是正經(jīng)事。 我知道,我可能又麻煩你了。] 看到這兒,路星鳴輕嗤聲。 是麻煩了。 很麻煩。 回頭他就把狗燉了,再把韓厲揍了。 她一走了之的容易,留下他當(dāng)免費勞動力,天底下哪有這種美事? 然而在看到下面的時,路星鳴所有憤慨都化作心痛苦澀。 [我害羞的很,有很多話不敢當(dāng)著你的面說。其實很多時候我是故意麻煩你的,因為我想讓施主在意我。 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別,只是因為師父病了。 我初生時他養(yǎng)育我;他離去時我也要陪著他。 你放心,我是不會哭的,如若真的忍不住哭了,會有星星陪著我,就是那只你留給我的兔子,我一直帶在身邊,就好像你還在一樣。 我會長大,會堅強,會變得足夠優(yōu)秀重回你身旁,在這段時間里,施主也要好好好學(xué)習(xí),好好完成你的夢想,我始終相信你是天空上最亮的那顆星星,任何事物都不能讓你蒙灰。 路雖漫漫,我心系你。 云知留。] 紙上有幾滴干涸的淚痕,把字跡暈染在一團。 寫這段話的時候她應(yīng)該哭得很難過。 路星鳴喉結(jié)滾動,垂下的長睫遮去泛紅的眼尾。 “喂,她說什么了?” 韓厲的聲音讓路星鳴驚然回神。 他深吸口氣,不動神色地擦去眼角淚痕,小心翼翼把信紙折疊起來放在背包的最里層,之后轉(zhuǎn)身出門。 韓厲一怔,著急追上:“我和你說話呢,韓云知沒說她要去哪兒嗎?” “沒有?!?/br> “對了對了,給你看這個?!?/br> 韓厲突然從口袋里抽出張泛舊的老照片遞過去,喜滋滋說:“這好像是小傻姑小時候,真可愛~” 本來無動于衷的路星鳴在聽到這話時立馬駐足,扭頭看了過去。 韓厲手上的照片拍攝于云知三歲時。 白嫩的小團子穿著件小僧袍,光著腦袋沒有頭發(fā),小小一只跪坐在墊子上打瞌睡,她面前是個木魚,手上的小棍子欲掉不掉, 真的很可愛。 讓人的心都要化了。 路星鳴冰冷的指尖輕輕點著照片上小豆丁的圓滾滾的臉蛋,神色愈發(fā)幽邃。 “看夠了沒?看夠我就……” 韓厲剛要把照片拿回來時,路星鳴突然避開他的手,光明正大把那照片放在了錢夾里。 韓厲:“?” 路星鳴假裝沒看見他錯愕的眼神,目不斜視,大步走出院中。 “喂……喂,你要不要臉啊路星鳴?!那是老子姑姑的照片!” 路星鳴把錢包揣的嚴(yán)實,生怕被韓厲搶了去。 韓厲揉了揉頭發(fā),放棄過去爭奪,懶聲問:“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 他說:“回家念書?!鳖D了下,很聲威脅,“你和我一起,學(xué)不好揍死你。” 韓厲一懵:“哈?” “考大學(xué)?!甭沸区Q又頓了下,繼續(xù)威脅,“考不上揍死你?!?/br> 畢竟是未來妻子“托侄”,哪怕不情愿,他也要好好照顧他們這唯一的侄子。 韓厲擰著眉毛,這都什么和什么?干嘛好端端就揍死他。 “那我們不去找韓云知了?” 路星鳴走出了很遠(yuǎn),語調(diào)清冷,淡淡回蕩在山野之中:“她會回來的?!?/br> 他腳下的路是云知踩過的路;頭頂飄過的云彩也曾出現(xiàn)在她的天空中。 他們在一個世界,他們總會遇見。 路星鳴會讓自己變得強大,用自己的脊背為她建造出全新的港灣。 那個時候。 他不會再讓她離開半步。 ** 這半年來云知和師父一起云游四方,他們走過山清水秀的小鎮(zhèn),也去過民風(fēng)樸素的村莊,旅行的日子過的清苦卻也幸福。 到了入秋,了禪大師的健康狀態(tài)日漸不穩(wěn),先是高燒,接著是頻繁的咳嗽,身體時好時壞,時刻折磨著云知的內(nèi)心。路經(jīng)一個南方城市時,了禪大師受邀拜訪了多年未見的好友。對方現(xiàn)在是住持,年紀(jì)比了禪大師大幾歲,年輕時受到過了禪大師的幫助,一直惦著他的恩情至今,得知了禪大師現(xiàn)在的處境后,毫不猶豫讓了禪大師和云知留在了廟中,這一留就是兩年。 云知在這個城市中重讀了高二,又參加了高考。 高考結(jié)束后的第二天,本病染膏盲的了禪大師突然有了精神,他拜別好友,收拾好行囊與云知重回了懷月山清心寺。 這個季節(jié)的懷月山氣候宜人,美如仙境。 快上山時,他突然停下腳步?jīng)_云知伸手:“來,師父牽著你?!?/br> 云知拉上師父的手,就像小時候那樣跟在他身旁走。 山林中靜寂,他走了兩步就開始喘,接著是壓抑的咳嗽。 云知微微側(cè)目。 她酸澀地發(fā)現(xiàn)昔日挺拔高大的師父如今只高出她半個頭,日復(fù)一日的病痛折磨讓他變得瘦骨嶙峋,抓緊云知的那雙手干癟顫抖,再也沒有了年輕時的寬厚有力。 師父老了。 這個認(rèn)知令云知鼻尖一酸,喉嚨愈發(fā)苦澀。 “云知拉著師父?!彼槌鍪郑o緊回握牽著他,就像小時候時師父拉著她那樣。 天空上云卷云舒,耳邊鳥叫聲動聽,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緩慢行走在山林之中。 “師父,我以后想結(jié)婚。” 了禪大師打量她好幾眼,眼底猛然生出一絲光亮。 云知小臉認(rèn)真:“我還要生小寶寶,生了小寶寶養(yǎng)在寺廟里,叫您外公?!?/br> 了禪大師低低笑了笑,寵溺搖頭:“寺廟不能再收小孩了,小心師祖?zhèn)兩鷼??!?/br> 云知看著他那遍布溝壑的蒼老面龐,神情恍惚幾秒,眼淚毫無預(yù)兆掉了下來。她害怕師父看見難過,急忙背過身擦去眼淚。 然而她的淚水還是沒能瞞過看著她長大的師父。 師父晃了下神后,拉起她手背拍了拍,無奈道:“好了好了,那師父等著你的小寶寶?!?/br> 清心寺的影子近在眼前,云知放慢腳步。 “師父?!?/br>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