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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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千人不過是臨時湊齊, 并沒有多少正規(guī)軍, 想要擊敗他們輕而易舉。 陸垣蟄搖搖頭,把玩著劍鞘上墜著的流蘇,緩緩道:“父親想夜間領(lǐng)數(shù)百人出城,祥裝不敵, 雙方僵持后, 再回去向太子復(fù)命,能拖一時是一時, 那幾個郡守中有人與父親是舊識,父親已經(jīng)派人私下接觸,希望可以說通他們退兵?!?/br> 堂堂大將軍不敵幾千臨時湊齊的雜牌軍,這話連小孩子都瞞不過,何況是皇兄? 顏若栩忽然明白前世皇兄為何疑心陸氏的忠心,當(dāng)臣子不服君,無論他是否真的有異心,對于皇兄而言,都不可再用。 從眼前看,陸入卿假裝不敵那伙人,既能拖時間,又遵守了皇兄之令,是兩全其美的做法,可從長遠(yuǎn)看來,此舉在皇兄心中埋下了疑心的種子。 至于說服那些人主動退兵,豈是易事。 顏若栩深深思索,暗下決心后,對陸垣蟄說出了自己的計(jì)劃。 聽完后陸垣蟄滿心震驚,他攥緊雙拳,深深看了顏若栩一眼,嚴(yán)肅地問道:“若栩,你想好了?” 顏若栩苦笑著點(diǎn)頭,隨陸垣蟄到了陸如卿的書房。 自成婚后,顏若栩和陸如卿接觸并不多,陸如卿對于顏若栩的出現(xiàn),略有幾分震驚。 “父親,若栩有話要和您說。” 陸垣蟄將書房的門關(guān)上后,對陸如卿說道。 顏若栩整理好思緒,將方才與陸垣蟄所說的話,再次同陸如卿說了一遍。 整整一個時辰,顏若栩分析了利弊,說了自己的打算,其心思之縝密,態(tài)度之堅(jiān)決,叫閱人無數(shù)的陸如卿都震驚了。 “公主,你方才所說的話,可是大逆不道之言,一著不慎,不只是丟了性命那般簡單。” 陸如卿目光如炬,先是看了陸垣蟄一眼,而后將目光放在顏若栩臉上,沉聲道。 顏若栩的計(jì)劃是她入太子府邸勸諫太子實(shí)行寬和的政策,先安撫京中百姓與京官,韜光養(yǎng)晦后再收拾蕭彥臣,待國力強(qiáng)盛,外邦之國也不敢侵略大燕的城池,如此,才是為國長遠(yuǎn)打算。 若皇兄不依,顏若栩狠下心來,她便要借陸家之勢,逼皇兄下令,這是唯一的出路,她不會后悔。 “陸將軍,忠心效力自然不錯,可若只是一味愚昧的效忠,最后不僅不能保全自身,連國家都會陷入危局之中,屆時國破家亡,您舍命守護(hù)的意義又在哪里?” 顏若栩緩緩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她明白軍人最重要的便是忠誠,讓陸如卿拋棄這么多年堅(jiān)持的底線,不是件易事。 事到如今,她該說的都說了,就看陸如卿自己如何決斷。 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夜晚,顏若栩坐在臥房的西窗下,看著天上皎潔的明月,思緒飛得很遠(yuǎn)。 子時已經(jīng)過了,陸家之兵終究未曾出城,陸如卿選擇站在她這一邊。 陸垣蟄走進(jìn)來,從背后環(huán)抱住顏若栩,兩人默契的相擁,靜靜等待黎明到來。 清晨,街市上還十分靜謐。 無家可歸的流民露宿街頭,還沉醉在迷人的美夢中,忽而被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吵醒。 人群三三兩兩圍攏而來,眼神中飽含著驚艷與羨慕,華貴的馬車以金箔為飾,在清晨微薄的朝陽中熠熠發(fā)光,駿馬在前奔馳,帶起疾風(fēng)吹開鑲嵌了珠寶的車簾,車廂內(nèi)的場景在眾人眼中閃過一瞬,驚鴻一瞥,足已叫他們嘖嘖感嘆。 那車中女子高貴典雅,妝容精致,鬢發(fā)間珠玉琳瑯,鳳紋步搖微微晃動,在一襲紅衣的襯托下,此女除了明艷動人,還有不容侵犯的威儀。 “這是哪家的高門貴女,好大的排場?。 ?/br> 人群中有人感嘆,好奇的張望著奢侈的馬車栩栩離去。 “這是嫡公主的車駕,自然華貴,人家可是貴人中的貴人!” 另一位翻了個白眼,大聲的說道,以顯示自己的見識。 街市上熱鬧起來,車中的顏若栩卻似乎什么都聽不見,她端坐在車內(nèi),注視著自己的雙手,手掌在虛空中攤開,而后攥緊。 她受父皇與母后的教導(dǎo),自幼不喜奢侈,日常生活也低調(diào)為主,這次出行,還是頭次動用公主的儀仗,她之所以這般做,就是為了提醒自己,她是大燕的嫡公主,她要履行嫡公主的義務(wù)。 到太子府邸的時候,仆從來報(bào)太子未曾梳洗,請公主移駕中廳等候。 顏若栩勾唇一笑,就是用這個借口,皇兄已經(jīng)避之不見好幾回,陸家昨夜未領(lǐng)兵出城,這個消息定已經(jīng)傳到了皇兄耳朵,他以為顏若栩?yàn)榇耸露鴣?,所以不想見她?/br> 可今日他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 “無妨,我就在皇兄寢房等他?!?/br> 顏若栩拂袖甩開試圖阻止她入內(nèi)的婢女,大步走過院門,入了太子居住的院落,再走過一扇門,就是太子寢房。 守衛(wèi)的侍衛(wèi)迎上來,攔住顏若栩道:“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 顏若栩冷冷撇了侍衛(wèi)一眼,祥裝后退,趁侍衛(wèi)分神飛速奪了他手中的劍,而后一腳踹在他的后腰上,侍衛(wèi)閃躲不及,哎呦一聲摔倒在地。 余下的侍衛(wèi)們反應(yīng)過來,團(tuán)團(tuán)圍來,顏若栩轉(zhuǎn)身,執(zhí)劍怒聲道:“都不要攔我!統(tǒng)統(tǒng)走開!” 侍衛(wèi)們猶豫不決,他們既怕硬拼傷了公主的貴體,又怕日后太子怪罪他們護(hù)衛(wèi)不力,正躊躇間,忽聽見身后腳步聲嘈雜,陸氏之兵身穿鎧甲,手握長劍,如潮水般涌來。 這是什么情況?太子府邸的侍衛(wèi)們幾乎來不及反抗,便被繳了械,用麻繩捆綁起來安置在院中。 顏若栩扔下劍,面色沉靜若水,將寢房前最后一扇院門拉開,站到了房門之前。 顏黎與顏若栩只差幾歲,可從小時候開始,顏黎在她面前便是一副大人模樣,他從不與她爭搶寵愛,他總履行一個兄長該有的義務(wù),他愛她護(hù)她寵她,只因?yàn)楦富逝c母后說,他是兄長,做兄長的就該對meimei很好。 況且,那個雪團(tuán)子般可愛的小姑娘,是真的惹人喜歡,她成天追在他屁股后面跑,嘴里哥哥哥哥的喚著,她與其他人不一樣,她從不說他不好,也不許別人說他不好。 記得有一年,宗族中某位兄弟嘲笑太子不會射箭,才三歲的顏若栩立刻氣鼓鼓跑出來,對準(zhǔn)那位族兄的胳膊狠狠咬下,那時候,顏黎是顏若栩的英雄,在她眼中,她的皇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從何時開始,那追在身后咿呀的小女孩長大了。 顏黎站在窗前,他的寢房在第二層,透過雕花的木窗,他靜靜看著院中的顏若栩,她一身紅衣,難得濃妝修飾,美艷無比。 他早就說過,若栩濃妝好看,如此才顯露出皇家威儀。 顏黎輕輕嘆息一聲,與乾景帝和徐皇后喜愛節(jié)儉不同,他其實(shí)愛華服美食,他喜歡奢靡享受,卻因?yàn)樗^的儲君身份,壓抑自己許久。 風(fēng)吹起了顏若栩身上的薄紗,飛揚(yáng)的裙擺好似一團(tuán)火焰,在顏黎心口上狠狠灼燒。 “皇兄,若栩有事與皇兄商議,求皇兄見我一面。” 顏若栩仰頭,從她的視角看去,只能望見高聳的宮墻,窄窄的一方天空,鳥雀急促略過,悲聲鳴叫。 幼時和諧的場景,終究不復(fù)存在。 顏黎推開門,淡淡看向顏若栩,臉上積蓄起微微的笑意,道:“若栩,你要說什么?” 她要說的話,顏黎如何不知,她要勸諫他,他最愛的親meimei要與那些外人一般,同他站在對立的戰(zhàn)線上,她是不是也要說,他不配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顏黎這般想著,眼里漸漸釀出一片血紅,他暴躁的原地踱步,揮手砸碎了門口裝飾的花瓶,而后指著顏若栩厲聲道:“說吧!” 顏若栩緊緊咬著牙,太子顏黎過去是多么自持,多么嚴(yán)于律己的人啊,他從前有多完美,現(xiàn)在癲狂的樣子就有多陌生,她的皇兄,究竟是怎么了。 兄妹二人隔著空曠的院子四目相望,早晨微暖的陽光燦爛美好,籠罩在身上卻一片冰涼,顏若栩的眼眶微微濕潤,可是她強(qiáng)忍住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雙手平舉到額前,屈膝,對著顏黎施以君臣之禮后,穩(wěn)聲道:“若栩懇請皇兄下令,赦城外幾位郡守的死罪,允許其余兵卒回原籍,此外,近日城中流民暴增,他們?nèi)币律偈?,求皇兄開倉放糧?!?/br> 顏黎攥緊拳,指節(jié)被擠壓的咯吱做響,他冷笑,道:“開倉放糧可允,至于赦免那幾位逆臣的死罪……” 他嗤笑一聲,目光一冽,繼續(xù)說道:“我就算允,也要他們肯退兵才是。” 顏若栩抬頭,一字一句道:“皇兄大可放心,那幾位郡守昨夜就表示有悔過之意,只要皇兄同意留他們性命,他們將立刻退兵?!?/br> 顏黎的呼吸慢慢急促,那眼底的血紅色更盛,他指著顏若栩,想要說些什么,下一瞬卻急促的咳嗽起來,他狠狠按壓著自己的肺部,企圖讓咳嗽聲停下,換來的卻是更為劇烈的不適。 好啊,好得很,原來都串通好了,如今不過是來通知他罷了! 顏黎的身子蜷縮成一團(tuán),臉色漲紅,狠狠瞪著顏若栩,她深深的吸一口氣,站起身朝顏黎走過來,他身子向來不好,此刻咳得這般厲害,定難受極了。 “滾!”顏黎擠出一個字,眼里全是怒意。 太子妃蕭嘉柔忽然推開院門跑進(jìn)來,她看見顏黎,立刻飛奔過來,用手中的帕子為太子擦拭汗?jié)n,接著輕輕撫摸拍打他的背,急切道:“殿下,妾身去宣太醫(yī)。” 顏黎搖頭,他緊緊攥著蕭嘉柔的手,緩緩走回房中。 顏若栩看著他的背影,喧囂的風(fēng)灌滿她血色的衣袍,也一點(diǎn)點(diǎn),吹走了他們僅剩的兄妹情。 “太子口諭,開倉放糧,救濟(jì)災(zāi)民,另赦免城外馮郡守,宋郡守,羅郡守之罪,命其回歸屬地,安守本份,將功抵過。” 顏若栩走到太子府邸前,沉聲道。 “太子口諭?公主憑什么說這是太子口諭?” 話音方落,顏若栩身后傳來一道質(zhì)疑之聲,楓大人輕笑,站在檐下環(huán)顧四周后,淡淡發(fā)問。 第62章 顏若栩側(cè)目看去, 微笑著對楓大人道:“你來的正好,有一人要請大人一見。” 說罷,顏若栩?qū)︵嶊稽c(diǎn)頭。 楓大人蹙眉, 如玉的臉龐上云淡風(fēng)輕, 直到鄭昊帶著太子府邸的一位婢女上前。那婢女名喚貝兒, 是太子妃身邊的人。 “楓大人, 你可認(rèn)得她?”顏若栩問道。 楓大人微微側(cè)目,指尖微微一顫抖, 旋即攥緊雙拳淡然道:“眼熟,但不認(rèn)得?!?/br> 顏若栩冷笑,對貝兒道:“你呢,可認(rèn)得楓大人?” 那小婢女偷偷抬頭看了楓大人一眼,眼圈紅紅, 接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她啜泣道:“奴婢認(rèn)得, 楓大人時常見太子妃殿下,奴婢在旁伺候過?!?/br> “胡說!”楓大人怒不可遏,失態(tài)怒吼道。 貝兒嚇得往后一縮,哭著道:“奴婢說的都是實(shí)話, 奴婢, 還有他們往來的書信,都在這。” 說罷,貝兒掏出幾封書信來,上面白紙黑字, 確確實(shí)實(shí)都是楓大人的筆跡。 府中門客私下與太子妃相見實(shí)屬不妥, 這婢女也明白其中的利害,生怕今后出事情自己受到牽連, 竟然偷偷藏了幾封太子妃囑咐她銷毀的書信。 顏若栩一開始只是懷疑蕭嘉柔在背后偷偷攪動朝局,這才派人去探查她,不曾想竟然挖出她與楓大人勾結(jié)的證據(jù)。 楓大人臉色驀然蒼白,他強(qiáng)撐出冷靜的樣子,直視著顏若栩的眼眸道:“不過是普通的書信往來,里面不曾有見不得人的話?!?/br> 事到如今,還要做垂死掙扎,那好,叫你無話可說。顏若栩冷冷的看著楓大人,說道。 “我一直好奇楓大人的來歷,苦苦探查,終于知曉原來大人出生于瑤姬山脈,并且是山主的幼子,大人,離鄉(xiāng)多年了,你與家鄉(xiāng)的聯(lián)系還很密切,往來書信之間,還說起復(fù)國之事,對否?” 楓大人冷靜的樣子終于維持不住,他惡狠狠回頭,指著他身邊的小童厲聲問道:“是你!背叛了我,背叛了雪國!” 那小童低著頭,默默走到顏若栩身后,聲音顫抖道:“大人,雪國早已經(jīng)不存在了,如今,瑤姬山脈只是大燕一隅。” 十?dāng)?shù)年前,瑤姬山脈存有一小國,因瑤姬山脈長年積雪,世人都稱此國為雪國,可惜國主十分昏庸,國民奮起反抗,殺死了皇室眾人,隨后歸屬與大燕。 楓大人的父親則是在動亂中僥幸逃命的皇子,從小楓大人便立志光復(fù)國家,他苦心經(jīng)營,接近太子,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奪回失去的一切。 可這一切,如今都成了一場空夢。 楓大人頹然一笑,他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