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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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描繪邊城生活點滴,他也記住了顏若栩的囑托,寫了很多蕭彥臣的日常。 這些日子他減少了應酬和夜宴,開始一門心思撲在練軍備戰(zhàn)之上,主將尚且如此,下面的士卒也更加忙碌,顏喆道他每日巡查的任務更重了,不過這樣也好,能夠多做實事。 顏若栩?qū)⒛切攀占{在錦盒內(nèi),已經(jīng)攢下厚厚一摞。她一手支著腦袋,扭著脖子透過西窗看外面的天色。 這時辰不早了,昏黃的夕陽已經(jīng)淡到極點,漸漸翻涌的黑逐漸吞沒蒼穹。 快入夜了。 屋中光線很快暗淡下來,已經(jīng)看不清楚案前攤開的書上的字跡。 墜兒舉著一盞燈走進來,輕輕地點燃了角落里的幾盞燭火,最后將燈放在書案上,望著顏若栩道:“公主,陛下那邊派人來傳,今夜有胡人使者來宮中參加宴會,邀公主也出席。” 顏若栩等了一日,還是沒有等到關(guān)于馮將軍一案的消息,難道今世事情的發(fā)展真的產(chǎn)生了變化?她蹙起眉,有些不得其解。 使者來朝乾景帝向來都會設宴相待,為了體現(xiàn)大燕對其重視程度,皇親貴戚還有朝中重臣都會列席。 墜兒若不提,顏若栩險些忘記。 這次來朝的除了胡人的使者,胡人的王子朱邪拓也來了,他的父親是當今胡人的王上。 朱邪拓已經(jīng)年近四十,深目多須,身形瘦長,濃眉下有雙視線銳利的眼眸,瞧著不像個善者。 夜宴設在乾康大殿,到了晚間燈火通明,明燭宮燈亮起一片,將偌大的大殿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自從大燕和胡族簽訂了休戰(zhàn)合約,兩族邊境一派和睦,已經(jīng)多年未起爭執(zhí)。 戰(zhàn)爭總是勞民傷財,有詩曾云,一將功成萬骨枯,乾景帝自然不愿見生靈涂炭,為了維持邊境和睦極為上心。 他的身子一直沒有痊愈,雖然有太醫(yī)精心為其調(diào)理,可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乾景帝自己也有了江河日下之感。 胡人善歌舞,民風又奔放熱情,這回來朝他們進獻了幾個舞姬,個個腰肢纖細,舞姿曼妙,都正當妙齡,眼波流轉(zhuǎn)攝人心魄,連顏若栩都多看了幾眼。 酒過三巡,席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酒入喉頭,不一會眾人都有幾分微醺。 朱邪拓起身向乾景帝敬酒,“皇帝請飲此杯,賀我兩族永遠和平不打仗!” 乾景帝舉杯相應,即便太醫(yī)囑咐他少飲酒,還是一飲而盡。 才放下酒盅,朱邪拓已經(jīng)跌跌撞撞走到了大殿中央,他的步伐已經(jīng)不穩(wěn),看起來似乎不勝酒力,已經(jīng)醉了。 席上眾多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有嘲笑他失態(tài)的,有冷然審視的,都在瞧著這位異族皇子。 朱邪拓站端正了,向乾景帝行了個胡人之禮,“皇帝,這次我等來朝,除了表達善意,更有一事相求。” “何事?”乾景帝輕笑,下巴微仰,眼眸瞇起,靜靜看著下方似乎醉了的朱邪拓。 “我要向皇帝討一個王妃!大燕曾答應我族求親之事,一晃多年,是該允諾了吧?!?/br> 朱邪拓說完,環(huán)視了席上眾人,目光沉穩(wěn),哪里還有半分醉態(tài)。 霎時之間,大殿之上除了絲足悅耳,沒了剛才賓客言笑之聲。 徐皇后坐在乾景帝身側(cè),看著朱邪拓憎惡的皺起眉,繼而扭頭去看皇帝的臉色。 滿室燭光燦爛,從乾景帝的視野向下望去,在座的賓客都正襟危坐,沒人敢出一口大氣,真是鴉雀無聲。 “哈哈哈”,乾景帝仰頭大笑,朗聲道:“我大燕泱泱大國,自然說話算數(shù),王子請放心?!?/br> 朱邪拓勾起嘴角,再次行禮,“我所求的可不是濫竽充數(shù)的冒牌貨,乃是皇帝親生的女兒,陛下不可賴賬。” 乾景帝的臉色沉下來,自古兩族和親,嫁的都是宗室女,封一個公主的名號罷了,很少有真的公主前去和親,況且乾景帝只有一女,便是顏若栩,他斷斷不肯也不舍她孤身去和親。 “王子醉了,來人吶,快些攙扶他下去歇息?!?/br> 乾景帝對身側(cè)候著的太監(jiān)總管王青使了個眼色,王青立即會意,招呼幾個小太監(jiān)下去扶人。 朱邪拓一把推開近身的幾個太監(jiān),其實一個身材單薄的還被推翻在地,摔了個四仰八叉。 “哐當!” 朱邪拓將酒盅擲地,提聲說道:“我沒醉!皇帝允是不允,給個準話!” 滿堂嘩然起來,顏若栩的雙手緊緊攥成拳,目光重重落在那借著酒勁發(fā)作的朱邪拓身上,這絕對不是臨時起意,就怕他們是蓄謀已久,要借此撕破休戰(zhàn)合約。 “朕允的是公主和親,從沒說過是親生的女兒,王子今日一番話,是有意刁難?!?/br> 乾景帝站起來,冷臉說道。 “哼,這么說來,皇帝是不肯了?” 朱邪拓說話間回到席上,端起酒壺對著壺嘴豪飲幾口,形骸放浪地盤腿坐下。 “我近日得了一個消息,想與諸位同享。” “你們的守將馮守易,大名鼎鼎的馮將軍,已經(jīng)與狄人勾結(jié),被皇帝殺了!” 這話一出口,席上眾人都炸開了鍋,竊竊私語議論這令人震驚的消息。 乾景帝身形一滯,出手撐住席案,一口悶氣堵在胸口無法疏解,他千辛萬苦瞞著馮氏一案,為的正是穩(wěn)定民心,萬萬想不到會以這種方式公之于眾。 “狄人的鐵騎已經(jīng)躍躍欲試,迫不及待的想踏上燕國的土地,他們早就蓄積了充足的力量!你們呢?你們的士兵能抵擋狄人的彎刀嗎?大燕戰(zhàn)火再起,你們拿什么和我族談休戰(zhàn)談友好?” “不守諾言的種族,我朱邪拓看不起!” 果然,他就是想趁機毀約,顏若栩臉色煞白,前程舊事紛紛涌入腦中。 前世她死去之時,大燕大勢已去,大廈傾倒的前奏是馮將軍被冤一案,真正的開端則是胡人撕毀合約,屆時大燕腹面受敵,南方又起水患,大燕就像暗夜中禹禹獨行的人,看不見希望,只有令人窒息的絕望。 心里有個聲音在告訴顏若栩,不行,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fā)生。 “父皇!” 堂下端坐的少女忽然站起來,迎著周圍之人詫異的目光,驀然出聲。 她臉色很蒼白,鬢邊簪一只金步搖,簪首垂下來的墜子猶在輕輕擺動,染了唇脂的薄唇抿成一線,怔然看來。 “王青?!鼻暗蹞屧陬伻翳蜷_口前低聲道,“送公主回去?!?/br> 顏若栩被送離了康乾大殿,那賓客滿堂的夜宴該如何收場,她不敢細想。 回寢殿的路不算遠,可顏若栩走的十分艱難,她沒有坐轎輦,而是執(zhí)意步行回宮,她忽然沒有了主意,心里空空落落。 她抬頭看向漆黑深邃的夜,眼眸里只有無邊的空洞。 該怎么辦,事情還有轉(zhuǎn)機嗎? 墜兒跟在顏若栩身后,她想起方才那放肆的朱邪拓,這樣一個粗俗的中年男子,竟然也敢覬覦公主,實在可恨! “公主您千萬別擔心,陛下絕不會將您嫁去和親的,這胡人如此猖狂,陛下一定有法子收拾了他!” 墜兒說的十分肯定,可眼眶里還是急出了眼淚。 顏若栩搖搖頭,臉上泛起無奈的苦笑,若去和親真的能解大燕之圍,她定心甘情愿,只怕這不過是胡人借題發(fā)揮的一個幌子。 顏若栩閉目,喟然一嘆。 作者有話要說: 比心心~ 第26章 只用了一個晚上,邊城變了天的消息已經(jīng)傳的沸沸揚揚。 第二日的早朝,大臣們紛紛上書,所議之事的焦點全集中在邊境的事情上。 他們大致分了兩派,一派主和,力爭先養(yǎng)精蓄銳,待有了充足準備再與胡人相爭,另一派主戰(zhàn),強調(diào)現(xiàn)在不可姑息養(yǎng)jian,若放縱胡人猖獗,今后必定為大患。 乾景帝十分頭痛,昨夜徐皇后已將顏若栩接到了自己的瑞康宮,生怕他一時心狠,真的將女兒嫁與那朱邪拓。 其實皇后大可不必這樣,做母親的心疼女兒,他這個做父親的難道就無情嗎?無論如何他不會舍得顏若栩去和親。 太子顏黎和太子妃步履匆匆,昨夜事發(fā)之時他們也在場,顏黎是一夜未眠,下朝后就去了皇后寢宮。 “皇后娘娘,太子下朝了?!眿怪プ哌M來低聲稟報道。 徐皇后正摟著顏若栩垂淚,聽了這話立即朝門口望去,見了顏黎急切地問道:“如何?今日朝堂之上朝臣們都怎么說?” 顏黎垂眼,向皇后行了禮,望著meimei嘆了口氣,“一派主和,一派主戰(zhàn)?!?/br> “有主和的?怎么個和法?他們真的要若栩去那蠻荒之地?!”徐皇后情緒一激,眼眶又泛起紅來,氣的肩膀也在發(fā)顫。 顏黎低著頭,看著母親和meimei感到無話可說,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還是未來的天子,卻連骨rou至親都護不好,實在無用! 出宮的路上顏黎仍舊沉默,夏日氣候悶熱,轎子里頭更是不透氣,他蒸出一身熱汗,心情壞到了極點。 太子妃蕭嘉柔抬眼看著太子,幾次欲言又止。 顏黎閉目,看起來似乎在思索什么,良久開口說道:“你有什么話便講?!?/br> 蕭嘉柔頷首,溫柔似水的目光落在顏黎瘦削的臉龐之上,她緩緩講道:“父皇和母后都極為疼愛公主,我與殿下也是如此,可是現(xiàn)在大燕與狄人開戰(zhàn)在即,實在沒有余力對付胡人,能有法子拖住他們一段時間,也是好的。” 方才還閉目假寐的太子睜開眼睛,看著蕭嘉柔道:“什么法子?” 蕭嘉柔垂眸,不敢和顏黎對視,連聲音也放低了些,“先假意允了朱邪拓,然后拖著婚期……” 接著她頓了聲,咬著嘴唇,緩一會才繼續(xù)說:“這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不是真的要公主去和親?!?/br> 顏黎的眼神冷下來,今日在朝堂上主和的主力便是蕭氏,太子妃的父親蕭昌呈更是口若懸河,力爭先穩(wěn)住胡人再議日后之事。 怎么父女倆如此心有靈犀,連想法都如出一轍,還是,蕭昌呈傳了信給她,他的太子妃做說客來了。 顏黎將手攥成拳擋在鼻下,猛然咳嗽起來。 蕭嘉柔不敢再說,急忙給顏黎遞來帕子,又伸手在太子后背輕輕拍著,直到太子不咳了,才安下心。 她嘆了一聲,一路再也無話。 陸如卿回到府邸之時滿臉的怒氣還未消散,進門時踹了大門一腳,尚覺得不解氣,坐下來之后端起仆從小心翼翼遞上的茶水,飲了一口,憤然說道:“現(xiàn)在胡人根本不把大燕放在眼里,明擺著一副狼子野心,若是委屈求和,今后必定大有隱患!這幫主和的人膽子實在太小,不配為臣,只會出餿主意?!?/br> 昨日夜宴陸垣蟄不在場,可還是聽到了風聲。 他連夜提筆給顏若栩?qū)懶?,向來惜墨如金的陸長公子這回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紙,其實總結(jié)起來就一句話,胡人不過是尋個由頭毀約,勸顏若栩沉住氣,不要沖動行事。 陸垣蟄寫寫停停,不時的頓筆思索,他望著案上幽幽燭火,愣愣的出了神。 不知為何,他想起顏若栩的目光來,總是那般篤定從容,似是永遠無所畏懼。 不知道這一次,公主會不會害怕?陛下能護住她嗎? 陸垣蟄想了想,提筆在落款處陸字旁邊,加上了幾個字,盟友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