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雨夜

    趙東林：“………………”

    好在那“求撫摸”的小橘貓，被“干干”地“薅”了兩下，似是覺得這“鐵砂掌”般的撫摸，令貓難受，輕輕“喵”了一聲，又調(diào)轉(zhuǎn)過頭，吃魚去了。

    趙東林默看圣上默默地挪到楚國夫人身邊，楚國夫人正將一只吃得肚皮圓滾滾的小黑貓抱在懷里，撓它下巴，圣上看著看著，也慢慢伸出兩根手指，輕拂了下小貓頭頂?shù)能浢?，小貓大概沒感受到這是“溫柔輕撫”，而像是被什么東西給生硬地戳了下，立刻張爪要撲玩，圣上忙縮回了手，引得抱貓的楚國夫人輕嗤一笑。

    圣上望著輕笑著的楚國夫人，微愣了愣，漸也笑意拂面，因?yàn)轳T貴妃腹中孩子有異的緣故，圣上近日心情極差，這還是趙東林近來第一次，見圣上真心發(fā)笑。

    圣上的好心情，持續(xù)到貓皆散、夜已深，無話可說、不得不分別時(shí)，楚國夫人將圣上送至南薰館外，圣上似是有些依依不舍，將走時(shí)，沒頭沒腦說了一句，“那碗冰碗子，都不冰了……”

    楚國夫人愣了下，微微一笑，沒說話。

    ……是的，這可叫人怎么接話……圣上似也意識(shí)到自己這句說得奇奇怪怪，不再多言，轉(zhuǎn)身走了，趙東林在后跟上，看圣上走走停停，時(shí)不時(shí)頓下步子，摸摸竹子、看看月亮，慢悠悠地離了這里。

    等再回到御殿前，望見專職照料馮貴妃孕事的吳太醫(yī)候立在殿外，圣上面上的淡淡笑意，又都隨風(fēng)散去。

    貴妃娘娘腹中胎兒不穩(wěn)，可以平安降世的幾率極低，此事只極少數(shù)幾個(gè)人知道，連貴妃娘娘本人也被瞞著……但，貴妃娘娘是母親，孩子在她腹中，是死氣沉沉還是活潑健壯，她本人應(yīng)該最是清楚，也許，心中也已有預(yù)感……

    趙東林陪侍圣上入殿，聽那吳太醫(yī)所匯報(bào)的貴妃腹中孩子狀況，與近來所說，并沒什么不同，圣上全程冷著臉，不發(fā)一語。

    貴妃娘娘腹中懷的，是圣上的第一個(gè)孩子，趙東林知道，圣上一直欣喜盼望著孩子的出世，不管是男是女，這孩子出世后，都定會(huì)備受寵愛，但誰能想到，這孩子的福分，這樣淺……

    吳太醫(yī)匯報(bào)完畢許久，圣上方輕聲啟齒，“繼續(xù)好生為貴妃用藥調(diào)養(yǎng)，貴妃年輕，萬一……那孩子……有事，也不能讓貴妃因此壞了身子，落下病根。”

    “微臣遵旨。”

    吳太醫(yī)遵命拱手退下，趙東林見圣上微微擺手，也跟著退下，御殿之中，心煩意亂的皇帝，為貴妃腹中孩兒之事，憂惘良久，又從袖中取出一方故意藏起未還的帕子，望著其上繡著的蘅蕪花葉紋，更是心思煩亂，紛逐如落花流水，欲抽刀斷之，然又怎能斷絕……

    溫蘅一整夜下來，不知將那封家書又看了多少遍，哪里有心思去管一方帕子，直到第二天需用帕子時(shí)，才想起昨夜那方，被圣上從她手中抽走、擦拭水漬了。

    圣上豈會(huì)缺一方帕子，用完定也不知丟在哪兒了，溫蘅也不在意，她的心思，全系在千里之外的夫君身上，自得了這一封家書，天天看上一遍，幾都能背了下來，一邊等著下一封的到來，一邊每日如常陪陪皇后。

    回回與皇后相見，皇后總是淡淡笑著，但溫蘅能感受到那份笑意后的煩亂，也能猜出她煩亂的因由——總是因?yàn)轳T貴妃，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圣上一如從前，獨(dú)寵貴妃，馮貴妃也常到椒房殿來，皇后不能將她拒之門外、曝曬烈日，總是請(qǐng)她進(jìn)來坐坐說話，馮貴妃婉順的言辭間，總是會(huì)提及圣上對(duì)她腹中孩兒的喜愛期許，將為人母的快樂幾要溢出來，并像是篤定了腹中定會(huì)是位皇子，而皇后總是極力維持著端莊的笑意，傾聽馮貴妃喜不自禁的訴說，時(shí)不時(shí)地笑接幾句。

    溫蘅大都在旁靜靜聽著，她無聲望著宮闈之中最尊貴的兩位女子，望著皇后娘娘眉眼間深隱的落寞，慶幸自己未入這深宮，慶幸自己與那位天下最有權(quán)勢的年輕男子沒有糾葛，慶幸自己得以結(jié)識(shí)明郎，一生一世一雙人，永不相負(fù)。

    這夜，溫蘅陪著皇后用完了晚膳后，又說了會(huì)兒話，天氣始終悶熱無風(fēng)，瞧著像要下雨的樣子，她向皇后請(qǐng)退，皇后叫人拿了幾把傘給她的侍鬟，以防路上突然落雨。

    好在一路急走回去，雨還沒下下來，溫蘅回到南薰館，剛松了口氣，就見圣上人站在中庭。

    溫蘅忙向那身影行禮，皇帝轉(zhuǎn)過身來，命她起身，同時(shí)見她雙眸晶亮、隱含期待地望著他，一怔后明白過來，靜了靜道：“明郎沒有家書來……”

    她璨如星子的眸子，瞬間暗淡下去，皇帝的心，也像是跟著沉了下去，澀澀地發(fā)苦，干干地說出他來此地的借口，“朕來看看那幾只貓……”

    貓未至，雨先來，轟隆隆滾雷聲響，大雨如注，將滯在夜色中的悶熱一掃而盡，盡情洗刷碧桐碧竹，鋪天蓋地的瀟瀟聲，響徹在南薰館四周，使人如身在竹海之中。

    溫蘅看圣上一時(shí)走不了了，命人沏茶來，圣上卻問：“有酒嗎？”

    溫蘅回道：“有桑洛酒和醉流霞?！?/br>
    圣上倚坐在窗下，眼望著墻角花盆里的一株曇花，道：“來壺醉流霞。”

    醉流霞比之桑洛酒，要烈上許多，溫蘅看圣上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小心在旁伺候斟酒，圣上也不說話，酒滿上了即端起來喝，喝了即將空杯放下，示意她再斟，就這般一杯杯地空腹喝了快半壺，溫蘅看著心中愈發(fā)忐忑，正心神不定，忽然一聲劇烈炸雷聲響，手也跟著一抖。

    皇帝說：“不要怕……”

    他只說了這三個(gè)字，也只能說這三個(gè)字，還能再說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說，想來看看她，也得找個(gè)看貓的理由，特意選了將落雨的時(shí)候，也是為了這傾盆大雨，能攔住他離去的腳步，好讓他能在她身邊多留一會(huì)兒……

    一杯酒滿上，皇帝仰喉灌酒，酒杯又空，她默默望了他一眼，繼續(xù)執(zhí)壺斟酒，皇帝靜看她微垂著眼，眼睫垂覆青影如羽，再往下，是瓊瑤玉鼻，朱櫻絳唇，那天夜里，瀲滟燈火搖曳著朦朧紅紗，她撲到了他懷中，因?yàn)樗幘?，將他誤認(rèn)作明郎，主動(dòng)尋吻他的唇……

    ……若是告訴她，那一夜不是明郎，而是他，會(huì)將如何……有些話，清醒時(shí)，半字不能吐露，可若是醉了呢……

    皇帝端起新滿上的酒，這一杯喝得極慢極慢，如同糾葛的心緒，酒入腹中，似春水上漲不絕，但喝得再慢，酒杯也有空的時(shí)候，杯子空了，心卻像是被春水盈滿將溢，只要輕輕一碰，就將傾瀉流出。

    短短幾個(gè)字就在唇齒間，只要雙唇輕輕一碰，便能道出口，皇帝手遮在空杯口上，制止了她繼續(xù)斟酒的動(dòng)作，眸光望向了她，緩緩啟齒。

    第25章 懷抱

    “……花開了……”他道。

    溫蘅微怔，隨即順著圣上的目光轉(zhuǎn)過身去，見她身后墻角處的曇花，果然開了，色如瓊玉，吐蕊如霜，宛如月下美人，正靜逸清香。

    圣上起身近前賞看，溫蘅隨侍在旁，雅舍之外，依舊是大雨滂沱、電閃雷鳴，這一方靜室，就似洶涌大海上的一座孤島，島上優(yōu)曇靜綻、遺世獨(dú)立，圣上賞看曇花許久，眸光掠看過她，低低吟了一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曇花皓潔，又在靜夜盛放，自古文人偏愛將曇花比作“月下美人”，溫蘅聽圣上以這首《詩經(jīng)》中的《月出》篇，來吟詠曇花之美，意韻十分契合。

    她得體地迎看向圣上的目光，面上亦是合儀的淺淺笑意，“陛下以此佳句詠喻曇花，其意甚妙?！?/br>
    大雨傾盆，滾雷陣陣，轟隆隆一聲接著一聲，如碾過心底，閃電一道道劃破夜空，照得室內(nèi)忽明忽暗，酒氣混著花香，縈繞地氣氛愈發(fā)迷離，皇帝恍恍惚惚地想，如若她不是明郎的妻子，而是唾手可得的美人，是皇后要進(jìn)獻(xiàn)與他以分馮氏恩寵的女子，他早早就將她收入后宮，讓她做了他的女人，他是否還會(huì)因她輾轉(zhuǎn)反側(cè)、欲罷不能……

    是否只因得不到、不能得，才會(huì)如此念念不忘、難以割舍……

    皇帝想，抱抱她吧，告訴她，那天夜里是他，吻吻她吧，告訴她，他不是在吟花，而是在詠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她亂了他的心了，前所未有的……也許試著去“得到”她，就能明白自己的心……

    他如是恍惚地想著，明暗不定的光影下，清甜醉人的芬芳中，好像也這樣做了，他輕輕將她摟在懷中，宛如夢囈呢喃，絮絮低語……然后呢，他得到了什么，他明白自己的心了嗎……

    雨停了，酒空了，夢也醒了，皇帝平靜地望著空杯道：“朕盼著能醉一醉，卻仍是清醒。”

    他看向眸光微茫的她，笑了一笑，“……有時(shí)，酒量太好，也不好?！?/br>
    圣上夜里來此，說要看貓，而后飲了一壺酒、聽了一場雨、賞了一陣兒花，就又抬腳走了，溫蘅恭送御駕離開，回到館內(nèi)書室，鋪紙磨墨，提筆寫信。

    這封信是要寫給明郎，她心中有千言，提起筆來，卻不知該寫下哪一句，如此每晚磨墨鋪紙，數(shù)夜下來，都沒能將這信寫完。

    信還沒寫完，變故就先發(fā)生。

    這日華陽大長公主，自從京中侯府來到紫宸宮，探望愛女皇后，太后娘娘知曉后，道今日恰好是華陽大長公主的壽辰，命人準(zhǔn)備夜宴，以此為由，讓后宮妃嬪們，一起湊趣游樂。

    夜宴設(shè)在一艘精致的畫舫上，舫上珠簾繡幕、明燈高懸，兩側(cè)宮人款款劃槳，拂漾清池流波，緩緩行進(jìn)，宴上諸人皆向大長公主敬酒，就連貴妃娘娘，都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太后娘娘原憐惜貴妃身子不便，為讓她好生養(yǎng)胎，并未著人通知她赴宴，但貴妃娘娘聽說后，卻主動(dòng)來此，笑稱皇后娘娘是國母，華陽大長公主，又是皇后娘娘的母親，大長公主壽辰，她理應(yīng)來此敬上一杯。

    華陽大長公主笑容滿面地端酒就飲，道貴妃娘娘精神滿面，腹中龍裔定也十分康健，生出來定是白胖小子。

    馮貴妃謝大長公主吉言，太后聽了也自然高興，宴上其樂融融，眾人說笑不斷，后畫舫行至湖心小筑，眾人又登筑看戲、用了些新湃的瓜果冰碗，至戌正左右方才宴終。

    走時(shí)未再乘舫，而是自湖心小筑出，沿著建在水面的浮橋慢走，夜風(fēng)習(xí)習(xí)，挾著清涼的水汽，涼涼撲在面上，令人十分愜意。

    溫蘅本陪走在華陽大長公主與皇后娘娘身側(cè)，但浮橋不能允許這么多人一齊并排前行，自然當(dāng)尊卑有序，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貴妃娘娘、華陽大長公主等在前，她跟在后面，本正好好地走著，忽被人斜地里暗暗推了一把，直撞向斜前方的貴妃娘娘，與她一同墜水。

    一般官家女子不會(huì)游水，但溫蘅不是正經(jīng)深閨里教養(yǎng)大的，是個(gè)外人難以預(yù)料的例外，甫一落水，即很快浮游起來，將掙扎嗆水的貴妃娘娘，抱浮起來，試著帶著她往岸邊游。

    溫蘅力弱，實(shí)不能支撐懷有身孕的貴妃娘娘，好在“噗通”跳橋救人的宮人，也都很快游了過來，將她與貴妃娘娘救回岸上。

    陡然出此變故，眾人一片慌亂，忙圍聚前來，見兩人都好好地喘著氣、像是沒有什么大事，方松了口氣，太后娘娘急問：“好端端地，怎么都落了水？”

    溫蘅正要回話，忽聽貴妃娘娘痛呼一聲，“太后娘娘，臣妾腹痛……”

    溫蘅的心，陡然往下一沉。

    馮貴妃被急送回披香殿，圣上也聞?dòng)嵶猿忻鞯钰s來，妃嬪太醫(yī)們，皆擠聚在披香殿中，聞聽外頭通傳“皇上駕到”，忙都下跪迎駕，圣上急匆匆走入殿中，草草命眾人皆起，直接步向榻邊，將剛灌了一碗藥下去、臉色慘白的馮貴妃摟在懷中，問是怎么回事。

    馮貴妃吃痛地聲若游絲，伏在圣上身前落淚，“……臣妾也不明白……楚國夫人為何要推臣妾……”

    站在皇后娘娘身后的溫蘅，立即上前跪道：“臣婦并非故意推貴妃娘娘，是臣婦身后有人推了臣婦一把，臣婦失力撞向貴妃娘娘，連累娘娘落水……”

    因?yàn)槭虑殡U(xiǎn)急，她無暇換衣，身上還是落水時(shí)的濕衣服，只因瞧著不雅，在外頭披裹了一件披風(fēng)，內(nèi)里濕冷的衣物貼身黏在她身上，如蛇信舔舐，陰冷的寒意自心底滋生，溫蘅如置身在漆黑的陷阱中，看不見來路，也望不見去途，只聽圣上問道：“何人推你？”

    “……臣婦不知……”

    圣上又抬目望向眾人，“可有人看見？”

    一片寂靜，溫蘅一顆心，已不知墜沉到何處，她微垂著頭，也能感受到闔殿目光皆落在她身上，鄙夷的、不解的、厭憎的、同情的……混著馮貴妃輕輕的低泣聲。

    “陛下，楚國夫人絕不會(huì)有意推貴妃落水……”是皇后娘娘的聲音，她此時(shí)出聲，既是為了弟妹，也是為了自己，如若坐實(shí)了弟妹謀害貴妃及其腹中龍裔的嫌疑，那弟妹為何如此，自與她這個(gè)無所出的皇后脫不了干系，皇后懇切道，“楚國夫人秉性柔善，與貴妃又毫無恩怨，怎會(huì)做這樣的事？！而且楚國夫人是與貴妃一同落的水，當(dāng)時(shí)她自己也生死一線，如若宮人搶救不及，或許已丟了性命，她為何要做這樣損人害己的事情？！”

    旁人望不見的角度，圣上的手微微一震，與此同時(shí)，他懷中的馮貴妃痛哼一聲，一旁宮人驚呼：“不好，娘娘見紅了??！”

    重重簾幕落下，明明是夏夜天氣，殿中氣氛凜如寒冬，溫蘅仍是跪在那里，望著宮人急切地捧水來回，清水入，血水出，不久，貴妃腹中胎兒不保的消息，從內(nèi)傳了出來，人人皆可想見楚國夫人將要面臨的龍顏大怒，就連皇后，也不敢貿(mào)然將她扶起。

    溫蘅一直跪在那里，雙腿僵疼地仿佛已不屬于自己，天將凌晨時(shí)，對(duì)殿中絕大部分人來說都足夠漫長難熬的一夜即將過去，貴妃馮氏受驚早產(chǎn)、誕下死嬰一事塵埃落定，太后因傷心牽動(dòng)了舊疾，回宮休養(yǎng)，圣上從內(nèi)走了出來，滿面疲憊，見到地上仍跪著的人，僵了片刻，啞聲道：“夫人隨朕來……”

    馮貴妃何等深受帝寵、她腹中的孩子，在圣上心中，又是何等地位，闔殿人看著楚國夫人顫著腿站起身來，目望她都似目望一將死之人。

    “陛下，此事還需詳查，楚國夫人不會(huì)做害人之事”，皇后亦怕圣上一怒之下、錯(cuò)殺了溫氏，搬出與圣上情誼甚篤的胞弟道，“明郎……明郎不會(huì)看錯(cuò)人……”

    圣上只道：“你也守了一夜了，回椒房殿休息吧，注意身子?！?/br>
    御駕回到承明殿，溫蘅垂首跟走在圣上身后，步入殿中，圣上微微擺手，殿中諸侍皆退了下去，溫蘅能感覺到領(lǐng)著諸侍退下的趙總管，在臨走之前，深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可也是在看將死之人？……

    她不愿如此冤死，她怎么舍得父親、哥哥還有明郎，溫蘅屈膝下跪，字字懇切道：“陛下，臣婦所說，皆是實(shí)言，臣婦如有半分謀害貴妃娘娘之心，天誅地滅，不得好死?！?/br>
    身前的大梁天子沉默不語，她籠罩在他的陰影下，她的生死，就只在他的一念之間，圣上從前待她，態(tài)度一向比較溫和，但那僅僅是因?yàn)樗敲骼善拮拥木壒剩涩F(xiàn)在，她惹上了謀害貴妃龍裔的嫌疑，貴妃與龍裔，是圣上心尖之人……明郎妻子的身份，怎抵得了圣上滔天的怒火……

    溫蘅愈發(fā)垂首，急為自己澄清嫌疑，“陛下，臣婦……”

    她話還沒說完，那陰影已沉沉地壓了下來，溫蘅心中幾近絕望，她心喚著明郎、闔上雙目，卻被挽著手臂拉扶起身，撞入了一個(gè)堅(jiān)實(shí)溫暖的懷抱中。

    第26章 入v萬字章

    當(dāng)?shù)弥铧c(diǎn)命懸一線，那種未曾擁有、就差點(diǎn)徹底失去的驚痛，震懾了皇帝，剛剛失去骨rou至親的他，更是迫不及待地想握緊所珍視的一切，心潮激涌之下，之前的種種顧慮猶疑，都像被潮水全數(shù)沖去，他只是遵循本心地抱住了她，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皇帝的“本心”，徹底嚇壞了他懷中的女子，起初的怔愣近呆滯后，溫蘅回過神來，忙要推開緊緊摟著她的圣上，口中也急喚道：“陛下……陛下……”

    她身嬌體弱，怎抵得過俊健的年輕男子，根本推不開分毫，掙扎之間，她身上的披風(fēng)滑落肩頭，露出里頭半濕未干的衣裳，皇帝見之一怔，望著懷中急得滿面通紅、眸中滿是戒備恐慌的女子，慢慢松了手臂，揚(yáng)聲喚道：“趙東林！！”

    承明殿的內(nèi)監(jiān)，遵趙總管之命，抬沐湯入殿，宮女們亦奉命伺候楚國夫人，引她至內(nèi)間，侍奉夫人沐浴更衣。

    帷幕低垂，水汽氤氳，溫蘅哪里有沐浴的心思，心里所想全是圣上方才那一抱，她忐忑不安地草草浴畢，拭干身子，換上了簇新輕柔的雪色單衣，坐在鏡臺(tái)前，透鏡望著數(shù)尺長的烏黑濕發(fā)拖垂身后，幾名宮女正手執(zhí)毛巾，幫她輕輕擦拭著。

    溫蘅人坐在那里，面無表情，心中卻似翻江倒海、惴惴不安，從昨夜至今晨，她因貴妃之事驚魂未定，原以為圣上要問罪于她，結(jié)果卻是那樣親密的舉動(dòng)，比之問罪于她，更叫她驚惶害怕，坐立難安的溫蘅，哪里敢待在這御殿里，看著宮女們慢悠悠地擦發(fā)，越看越急，自己拿了毛巾過來，飛快擦著。

    剛擦了沒幾下，左右伺候的宮女們忽都跪了下去，原是圣上輕聲走了進(jìn)來，溫蘅忍住驚惶站起身來欲行禮，圣上直接托扶住她的手臂、制止了她的動(dòng)作——并不是從前的虛虛一扶。

    溫蘅欲不動(dòng)聲色地掙開手臂，卻掙不脫，圣上扶著她重又坐下，宮女們皆無聲地垂首退了出去，溫蘅坐在那方黑漆螺鈿椅上，如坐針氈，“……陛下……”

    她不敢提方才那一抱，只道：“……臣婦沒有故意推貴妃娘娘下水……”

    圣上在她身前坐下，眉宇沉凝，隱現(xiàn)著煎熬一夜的疲憊傷痛，嗓音亦是沙啞，“朕知道，夫人不會(huì)做這樣的事……”

    此事算避了過去，可另一件呢……豈有臣婦只著單衣面圣的道理……豈有天子在臣婦浴后、入內(nèi)相見的道理……溫蘅默看圣上搭在她手臂處的手，還是沒有松開，越想越是害怕，硬是抽出了自己的手臂，起身退后，與圣上保持著一定距離道：“臣婦卑微之人，怎可滯留御殿，臣婦請(qǐng)回南薰館……”

    圣上卻打斷了她的話，“朕已讓人傳太醫(yī)來了，讓他給夫人號(hào)號(hào)脈，看看你有沒有著涼……”

    溫蘅道：“臣婦無事”，她仍是堅(jiān)持要回去，在始終得不到圣上的允準(zhǔn)后，屈膝叩行大禮，殷殷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