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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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若柳翻起袖子,從嫩藕似的小臂上褪下個手鐲,將之向南煌遞去。南煌接過鐲子,用眼神表達出自己的疑惑。 “今兒晚上你把這鐲子放去他家,記得要放在既不大顯眼,又不會被忽視的地方?!?/br> “不讓我進門,那我就等著你親自送上門!”明若柳從后槽牙磨出一個個字,頗有種殺身成仁的氣概。 真嚇人!泛漪打個寒噤,不禁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 第3章 翌日花鋪開門,明若柳比平常耽擱了許久才出房門。她從后院走進鋪中,在大堂里挑花的客人聞到陣香風(fēng)襲來,抬眼一看,皆不由屏住了呼吸。 明若柳妝容精致,烏鬢上步搖發(fā)釵華麗別致,耀眼生花。顏色清淡的柳綠衣裙質(zhì)地輕軟飄逸,襯得她細(xì)腰窄肩的身材分外纖細(xì)。她向泛漪走去,身上佩戴的釵環(huán)輕靈響成一片,纖腰款擺,婀娜多姿,似弱柳扶風(fēng)般惹人憐惜。 鋪中的客人一副呆樣,她眼神不善地掃過他們,嬌艷的臉上冷若冰霜。 客人走后,明若柳托腮坐在柜臺后,不耐煩地翻個白眼,向泛漪抱怨:“要不是用法術(shù)變銀子損修為,我才不想開這家鋪子?!?/br> 她隨手撥弄著柜上的算盤,感慨萬千,“兩百年過去,這世間的男人可一點兒都沒變?!?/br> “面兒上裝的道貌岸然,可腦子里除開酒色財氣,便是功名利祿,找不出幾個好東西。” “哦?”泛漪揶揄地向她飛去一個眼風(fēng),“那顧公子呢?顧公子可算不算是個好東西?” 明若柳低低一笑,佯怒地將桌上的筆扔向泛漪。 “就你話多!” “不過……”她輕抬眉梢,語意一轉(zhuǎn),“不過話說回來,他是不是好東西我不知道,也不關(guān)心?!?/br> 她來報恩,是來報當(dāng)年江煥的救命之恩。顧琢齋要不是江煥轉(zhuǎn)世,她才懶得搭理他。 明若柳語氣淡漠,泛漪立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還以為明若柳接近顧琢齋,是打算與舊情郎再續(xù)前緣。 “那顧公子不是江煥,你為什么還想著法兒要嫁給他?!”泛漪撿起地上的筆,臉上寫滿不解,“報恩的法子千千萬,姓顧的要是個紈绔無賴,你不白搭進幾十年?” “幾十年對我們妖來說,算得了什么?”明若柳不以為意。 當(dāng)年江煥因救她而死,死后身敗名裂,連尸骨都無人收斂。她欠他的恩情,就是用整個妖生來還也不過分。 泛漪問:“那你想怎樣報恩?” 明若柳推開胡亂撥弄的算盤,“就算顧琢齋他是個混蛋,我也想要看到他這輩子受人敬重,衣食無虞,安然到老,含笑而終?!?/br> 只有圓了江煥上輩子所有的遺憾,明若柳才能算還清了他的恩情。 泛漪懵懂點頭,雖不能完全體會明若柳的心情,但也能隱約感受到她寥寥話語話后的決然。 “恐怕那小子真是個混蛋。” 南煌人未至,聲先到。他從后院快步走到鋪中,一身妖氣彌散,顯然是將將化為人形。明若柳往他身后瞟一眼,立刻皺起眉頭。 “尾巴!” 不知吩咐過多少次,在人前切忌露出妖形。南煌在她們面前露個耳朵尾巴無所謂,被凡人看見又不知會無端生出多少麻煩。 南煌尷尬一咳,收斂起他那條毛絨絨,威風(fēng)凜凜的長毛貓尾,立即轉(zhuǎn)移話題。 “我在那人家呆了一宿,親眼看著他找到了你要我放的鐲子。但是你猜猜,今兒一大早他把你那鐲子收起來,轉(zhuǎn)眼就去了哪里?” “哪里?”明若柳不耐煩地問,并不想和他猜謎。 “當(dāng)鋪!”南煌打個響指,一臉輕蔑,“他可真敢唉!你那鐲子是前朝宮里的首飾,少說值個四百兩。” “他就這樣昧下,可不是個混蛋?” “就這?。俊泵魅袅抢^被推在一旁的算盤,眼皮都不抬一下。 四百兩算個什么?顧琢齋要樂意,四萬兩她也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 泛漪面露憂色,好心勸道:“阿柳,我們置辦下這整間花鋪也不過五百兩。那姓顧的這么多銀子都敢貪,可見他貪財不義,品行不端?!?/br> “這樣的人,不值得你費盡心機,陪上一輩子。” 明若柳波瀾不驚地?fù)苤阒?,雖對顧琢齋的人品沒什么期望,仍是忍不住感到唏噓:煥郎啊煥郎,沒想到前世你那般正直磊落,轉(zhuǎn)世卻成了一無恥小人。 她坐在賬臺后一時間追憶往事追憶得入了迷,身前的陽光被一人的身影擋住,也渾然不覺。 “阿柳!阿柳!” 南煌無語地連聲喚她名字,她恍然回神,抬眸一看,顧琢齋正正站在她眼前,手里拿著方絲帕。 光線從顧琢齋背后照來,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伤乔迨蓓犻L的身形,幾乎與江煥一模一樣。 “顧公子?!彼U裊撐起身子,頗有幾分不知所措。 顧琢齋從帕子里拿出她那只鐲子,輕輕放在臺面上,說話言簡意賅:“明姑娘,你不小心將鐲子落在了我那兒,我來還你?!?/br> “這鐲子貴重,你以后記得小心收好?!?/br> “多謝公子?!泵魅袅乐x,她看著他,腦子卻還在想著江煥的模樣。 這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眼神古怪瘆人,顧琢齋只想趕快溜之大吉。 顧琢齋告辭走出花鋪,明若柳盯著他的背影,心頭怦怦直跳:太像了,顧琢齋走路的樣子,和江煥真是太像了! 她收回目光,拿起顧琢齋才送來的鐲子,白玉雕花的鐲子入手溫涼,似乎還留有顧琢齋身上的體溫。 “就是他啊!” 泛漪追到門口,遠(yuǎn)遠(yuǎn)望著顧琢齋的背影,兩眼放光地回頭問明若柳,臉上的笑收都收不住。 沒想到還是一挺俊朗,挺斯文的小伙兒! 南煌冷哼一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你還敢哼?”泛漪瞪他一眼,“莫名其妙冤枉人家顧公子,害得我們都差點誤會了他?!?/br> “阿柳,我看顧公子眉目清朗,風(fēng)度翩翩,雖然衣著有幾分寒酸,但整個人挺拔如松柏,頗有幾分名士氣度?!?/br> “你看戲文里的小生不都像他這樣嗎,高潔傲岸卻家徒四壁,學(xué)富五車但境遇潦倒,然后……” “然后就碰上了一個不知為了什么,就要以身相許,拼死拼活要跟著他的女鬼或女妖?!蹦匣筒患八f完,馬上搶過話。 “你倆可少看些亂七八糟的戲吧!” 他恨鐵不成鋼地教訓(xùn),“沒聽過人說過嗎?仗義每多屠狗輩,負(fù)心多是讀書人。人妖殊途,你要是胡亂動心耽擱了修煉,就等著一道天雷劈得你魂飛魄散,重新變成一朵小白蓮!” “你管我!”南煌話說得難聽,泛漪伸手就給了他肩膀一巴掌。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斗起嘴,明若柳被吵得頭疼。 “別吵了!” 她沉聲輕喝,兩人同時噤聲。她看著手里的鐲子,若有所思地,“顧琢齋要不是想私吞掉這個鐲子,那他去當(dāng)鋪做什么呢?” “去當(dāng)鋪還能為什么?沒錢花了唄!”南煌一聳肩,理所當(dāng)然答道。 “缺錢……?”明若柳絮絮重復(fù)著,眼神遽然一亮。她從屜里抓出把銀子,又沖進房里取出副掛畫,便興沖沖地往外走。 南煌追到門口,“你去做什么啊?!” “送錢!”明若柳遙遙回答,頭也不回。 顧琢齋出了集芳堂,就去了吳老板開的文華齋。今早他當(dāng)了件母親留下的戒指,換來了二兩銀子??蛇@二兩銀子剛夠買紙,想要買到足夠上色的銀朱和泥金,至少還需三四兩。 他本想向吳老板預(yù)先開支些銀錢應(yīng)急,可他還沒開口,吳老板就似看出了他來意一般,連聲向他抱怨書齋這幾日生意慘淡,難得有銀錢進賬。 顧琢齋不善求人,下定決心借錢已是窘迫至極。吳老板這樣一打岔,他自然更難開口。 空手從書齋出來,已是晌午。顧琢齋腹中饑餓,又舍不得花錢在外面吃飯,便匆匆買齊了畫畫需要的紙,打算回家湊合一頓。 他一路心事重重,滿心想著如何湊夠四兩銀子,可無論怎么想,都想不出一個辦法。他一個書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雖說讀過幾百冊書,可現(xiàn)在囊中羞澀,讀書再多也變不成銀錢。 “顧公子?!泵魅袅谙锟诘攘怂辉缟希藭r見他回來,趕忙迎了上去。 顧琢齋一見她,下意識往后連退數(shù)步。 “明姑娘?你來這里做什么?你的鐲子我不已經(jīng)還給你了嗎?”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和她又牽扯到一處。 明若柳抱著從集芳堂帶來的畫軸,婉轉(zhuǎn)一笑,“顧公子,我知道我前兩天行事太欠周全,給你惹了不少麻煩?!?/br> “我這次來,其實是有一事想求你幫忙?!?/br> 她這次說事溫柔妥帖,顧琢齋卻被嚇得不輕。 “我?guī)筒涣四?。?/br> 無論如何,莫和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扯上關(guān)系是正經(jīng)。顧琢齋避之不及,拔腿往家中逃去。 “唉?顧公子!” 眼看顧琢齋就要把門合上,第三次把她關(guān)在門外。明若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伸出手?jǐn)r在門中間。 顧琢齋收勢不及,她那雙纖纖玉手一下就被夾了個正著。 “明姑娘!你沒事吧?”顧琢齋大驚失色地打開門。 明若柳淚花閃爍,顫抖著聲音堅強地吐出兩個字。 “沒……事……” 手都腫起來了,怎么可能沒事?!不管明若柳行事有多瘋癲,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嬌滴滴的年輕姑娘。害她受了傷,顧琢齋不由感到自責(zé)。 明若柳楚楚可憐地看向顧琢齋,泫然欲泣,“顧公子,我這次來真的是有正經(jīng)事情同你說,你讓我進去,好不好?” 一個天仙似的姑娘對自己這樣低聲下氣的祈求,顧琢齋心里饒是裝滿了對她的偏見,此時也免不了心軟。 “請進吧?!彼麄?cè)身讓開了一條路。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每個想要報恩的妖都需要讀一讀《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吧。 第4章 明若柳進到顧琢齋家中,一展自己從集芳堂帶來的那軸畫。 “顧公子,你看這畫怎么樣?” 畫上畫的是一株開的熱烈的白色山茶花,單論畫功,這畫設(shè)色鮮明,濃淡得當(dāng),頗能表現(xiàn)出白茶浥露疏風(fēng)的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