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白皙纖長的手指時不時摩挲著丹桂那小巧的花瓣,他將其捻碎后往口中一丟,待得唇齒和指間都是丹桂的香味,心下略覺滿意的他這才抬起輕垂的眼,朝端坐在書案后沉默的看著他的皇帝陛下露齒一笑,“陛下,我覺得您忽視了一個問題。” 霍梓抬頭的那一瞬,皇帝陛下低頭繼續(xù)批起了折子,抬眸卻沒能跟自家兄長四目相對的霍梓忍不住歪了下頭,“陛下,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恩?”皇帝陛下頭也未抬的應(yīng)了一聲,“你說,朕聽著?!?/br> 霍梓:“……”感受到皇帝陛下對他的嫌棄,已經(jīng)習(xí)慣的霍梓無所謂的往后一靠,緊接著開口,“您注意過沒有,霍淩雖然行事不著調(diào)、說話不過腦、看著就想揍,但他其實從來都沒做錯過事。”就連先太子霍澧,都曾經(jīng)因為自己的母家鄭家而做錯過事,可是霍淩卻沒有實實在在的犯過錯,所有的行為都莫名其妙的踩在一條無比微妙的線上,超過便是犯錯,反之卻只是胡鬧。 皇帝陛下批折子的手頓了下,余光注意到霍梓剛剛整理折子時順便放回桌案的白玉鎮(zhèn)紙,目光一動的他面上不見半點異色,不動聲色放下手中的朱筆,手放在白玉鎮(zhèn)紙上的他抬眸朝霍梓看去,“你說什么?” 霍梓在自家人面前向來正經(jīng)不了多久,原本正襟危坐的他不但整個人窩在了椅子中,就連雙腳都放了上來,如果可以的話說不定他已經(jīng)連腳上的靴子都脫了。 整個人坐得無比閑適的霍梓因為視角的關(guān)系,沒發(fā)現(xiàn)上首的皇帝陛下的小動作,所以面對皇帝陛下的疑問,一無所覺的他還能笑著跟對方開玩笑,“陛下你年紀大了所以耳背了嗎?我是說不知道您注意到?jīng)]有,霍淩其實從來沒有實實在在的犯過錯?!?/br> “我是說前一句?!?/br> “恩?” 把玩著手中的白玉鎮(zhèn)紙,皇帝陛下甚至朝滿臉茫然的霍梓勾唇笑了笑,只不過與之相對的卻是他越發(fā)低沉下來的聲音,“你說‘但他其實從來都沒做錯過事’的前半部分?!?/br> “霍淩雖然行事不著調(diào)……”霍梓想了想自己說過的話,試探性的重復(fù)了一遍,“說話不過腦、看著就想揍?” 隨著霍梓的話音落下,皇帝陛下站起了身。 霍梓推到發(fā)頂?shù)牧_剎面具不知何時掉落在地,玉石相觸的那一刻壞的是他質(zhì)量不過關(guān)的面具,就連鑲嵌在羅剎面具上的寶石都掉了出來,咕嚕咕嚕的滾到了皇帝陛下的書案底下。 隨著殿內(nèi)恢復(fù)到了最初的安靜,心下莫名發(fā)毛的霍梓下意識的動了動身子,他看著握著白玉鎮(zhèn)紙朝他走來的皇帝陛下,越發(fā)不安的他連忙連人帶椅子的往后退不說,甚至準備一有不對就翻窗走人。 ——總覺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要發(fā)生了。 然而,霍梓再多的準備,也抵不住皇帝陛下正好站到了他能前往窗邊的唯一路線上,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霍梓就被皇帝陛下按在金絲楠木交椅中,實實在在的用白玉鎮(zhèn)紙揍了一頓。 “我兒子是你能說的嗎?” “?。俊?/br> 手臂上突然挨了一擊,霍梓下意識的想站起來,然而早有準備的皇帝陛下怎么可能如他所愿,直接將他按在原位。 “什么叫行事不著調(diào)?那叫‘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1” “什么叫說話不過腦?那叫順心而為,大智若愚。” “什么叫看著就想揍?你是不是真的想過要揍我兒子啊?” 問一聲打一下,說一句打一下,皇帝陛下牢牢的將景王霍梓桎梏在金絲楠木交椅中,從頭到尾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的教訓(xùn)了“說話不過腦”的霍梓一頓。 “朕的兒子,只有朕可以罵,只有朕可以揍,只有朕可以嫌棄?!睕]用白玉鎮(zhèn)紙,皇帝陛下拍了拍整個人縮在椅子中雙手抱頭的霍梓腦袋,“懂了嗎?” “懂了懂了?!?/br> 身為青羽衛(wèi)統(tǒng)領(lǐng)卻被揍得毫無還手之力,霍梓心下忍不住腹誹,也沒見皇帝陛下以前有多關(guān)心霍淩那小家伙,現(xiàn)在這般父愛爆棚的表現(xiàn)也不知道是鬧什么,切。 不知皇帝陛下是不是察覺到了霍梓的腹誹,垂在身側(cè)拿著白玉鎮(zhèn)紙的手抬了起來,直接橫在了霍梓的眼前,“你剛剛是不是在想什么讓我覺得無比糟糕的事情?” “沒有沒有?!被翳鬟B忙搖頭,身為青羽衛(wèi)統(tǒng)領(lǐng)該有的氣度和姿態(tài)全都消失不見,他目光灼灼的盯著霍檢手中的白玉鎮(zhèn)紙,生怕這白得亮眼的東西什么時候又同他親密接觸,“陛下,為了您這價值千金的白玉鎮(zhèn)紙著想,不如您將其先收起來,免得什么時候不小心因為揍我而斷掉,別說我不一定賠得起,浪費在我身上您就不覺得虧嗎?” 被霍梓的這番話逗笑,皇帝陛下乜了躲得巧妙其實身上沒什么痕跡的霍梓一眼,無可無不可的拿著白玉鎮(zhèn)紙走回到了書案后。 一掀下擺在龍椅坐下,皇帝陛下隨后將白玉鎮(zhèn)紙放到一邊,他抬眸朝從金絲楠木交椅上站起來的霍梓看去,“去江南的事,是你去跟霍淩說,還是讓霍淩來乾清殿聽你說?” 雖然帶著商量的口吻,然而那將疑問說成陳述的語氣,直接讓霍梓瞬間明白對方的言下之意。 “陛下,您就那么不想見到霍淩那小子嗎?”就連通知對方收拾東西去江南都讓他代傳口諭說好的“父愛如山”呢?剛剛拿白玉鎮(zhèn)紙揍他的力氣哪去了? 霍梓眼角和唇角天生上揚,就算是滿臉控訴的看著坑他沒商量的兄長,也仿佛是幼弟在同大哥撒嬌一般——這也是皇帝陛下對霍梓總是容忍的原因之一。 端坐在書案后的皇帝陛下勾唇,好整以暇的反問,“你覺得呢?”比起體諒霍梓,皇帝陛下覺得他這個總被霍淩氣都腦殼疼的老人家更應(yīng)該被體諒。 皇帝陛下也知道,霍淩回來沒多久又將其丟出去這件事其實做得有些不地道,但是他完全不想跟霍淩磨,也不想跟對方“討價還價”,于是想到了霍梓這個冤大頭。 霍梓:“……”好吧,都怪他折了皇帝陛下最喜歡的丹桂。 垂在身側(cè)的手搓了搓,仿佛這樣就能抹滅他剛剛辣手摧花的行為,霍梓朝上首的皇帝陛下行了個禮,隨后一個翻身從洞開的窗戶離去。 垂在窗臺邊的丹桂枝丫晃了晃,又有不少小巧到可愛的淺黃花朵落了下來,正準備繼續(xù)批折子的皇帝陛下垂了垂眼,將剛剛對霍梓生出的同情心直接拋之腦后。 兩個禍害就該去相互禍害彼此,都別來他面前晃。 … 皇帝陛下在乾清宮批著仿佛永遠都沒有盡頭的折子的時候,霍梓換了一身紫色凈面繡云紋杭綢直裰,搖著自己手書“君子如風(fēng)”四個字的象牙骨扇,他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進了東宮。 都不用人帶路,也沒人攔得住的霍梓悠閑的踏入了霍淩所在的浮云殿。 小安子將景王上門的消息帶來的時候,霍淩正在浮云殿的紫藤蘿花架下哄著太子妃柳玥。 風(fēng)吹過,吹起一地的紫藤蘿花瓣,帶來淡淡的清香,而那些層層疊疊、或深或淺的紫色也從花架上垂落下來,細碎而又溫暖的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灑落下來,為坐在下方的柳玥和霍淩兩人鋪出了好看的剪影。 柳玥對她父親的感情很復(fù)雜,說敬愛算不上,但也說不上憎恨,雙方之間的關(guān)系在她看來,大致就是逢年過節(jié)問候一聲的狀態(tài)——雖然左都御史自認為同女兒的關(guān)系很好——,但這并不是霍淩當朝將柳苑杰氣暈后還覺得無所謂的理由。 霍淩是真的不當回事,但面對得知消息后仿佛對此很在意的太子妃柳玥,他除了哄之外還能做什么呢? “阿玥,我也不想的,但你父親當時說話真的太過分了。”摸摸鼻子,霍淩略帶討好的伸指戳了戳柳玥的臉,“我當時真的只是說順口了,我下次一定注意?!?/br> 看著完全沒弄明白她到底在生氣什么的霍淩,柳玥忍不住瞪了瞪眼,“殿下!”她真的對做事不著調(diào)、說話不過腦的太子殿下感到無奈至極。 她是生氣父親被他氣暈嗎? 她生氣的是霍淩說話如此不過腦,萬一下次遇到一個同樣不看勢頭的人,一不小心擼袖子揍他怎么辦? 柳玥又不能直言自己的擔憂,畢竟一說就會被霍淩的邏輯繞進去。比如“我可是無所畏懼的太子殿下,怕什么?”、“除了葉曉,你看有誰能揍到我?”……之類順著霍淩的話頭一想,就覺得說話不過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的“道理”。 想到這,無奈的柳玥忍不住嘆了口氣,所有的擔憂最終變成了一聲對霍淩的嗔怪,“殿下,您還想有下次?”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霍淩果斷的搖頭,意識到柳玥態(tài)度的軟化,霍淩試探性的摟上自家太子妃的腰。 見太子妃柳玥沒有半點抗拒,目光一亮的他下意識的縮緊了手,同柳玥之間的距離也越發(fā)的近了。 正當霍淩摟著柳玥的腰肢就要往殿內(nèi)走,試圖同柳玥發(fā)生些白天不應(yīng)該發(fā)生的事情的時候,長廊另一邊的小安子在霍梓笑瞇瞇的注視下,心下一顫的他滿頭大汗的硬著頭皮揚聲提醒,“殿下!景王爺有事找您!”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參加了征文活動,看沙雕皇帝在線強國,所以請不要大意的用營養(yǎng)液和地雷砸我吧【愛你們(づ ̄ 3 ̄)づ】 本章抽取的尾數(shù)為02,只要尾數(shù)是02的兩分評論的小天使,都能收獲來自作者的紅包=v= 1:老子《道德經(jīng)》第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br>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南柳堤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牧舟人 10瓶;zq81 5瓶;無尾熊、衣云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3章 當太子真的好麻 小安子這一聲顯得又尖又利的“殿下”,直接讓霍淩的所有興致驟然消退,就連“他的夢想”來了東宮這個消息,都沒能撥動霍淩的心弦。 什么時候來不好,偏偏這個時候來,真是……嘖。 這樣想著,強忍住沒有翻白眼的霍淩嘆了口氣,他將柳玥垂落在臉側(cè)的碎發(fā)勾到其耳后,并歪頭輕啄了她一口,“你要跟我一起去見皇叔嗎?”說到皇叔這兩個字的時候,霍淩的聲音不可避免的低沉下來。 只要一想到他的皇叔,霍梓是青羽衛(wèi)的統(tǒng)領(lǐng),他就恨不得放“大將軍”去咬對方。 哪怕霍淩將所有的怨念都藏入了眼底深處,但作為霍淩的妻子,柳玥仍舊察覺到了對方的情緒變化,只不過她不太清楚為什么霍淩會有這樣的情緒轉(zhuǎn)變。 下意識的抬眸朝長廊另一邊的霍梓看去,只見一身紫色凈面繡云紋杭綢直裰的景王搖著扇子,遙遙的回了她一個微笑,端得風(fēng)流倜儻,氣質(zhì)過人。 人還是那個人,還是那個霍淩一提起來就目光發(fā)亮的景王霍梓,那么太子殿下又為什么會有那樣奇怪的表情呢? 心下有些疑惑,柳玥卻沒有直接開口問,她笑著對霍淩搖了搖頭,“皇叔要見的是您,我就不跟殿下一起過去了?!?/br> “等殿下回來,我再告訴您一個好消息?!毕乱庾R的伸手撫上肚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的柳玥眼睛彎了彎,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我等您回來?!?/br> “……行吧?!?/br> 生氣于柳玥半點都不挽留他的行為,霍淩不高興的伸手輕掐了下柳玥的臉不說,還將頭湊過去在他掐的位置輕咬一口,隨后才放開柳玥,抬步往長廊的另一邊走。 站在原地,柳玥下意識的伸手撫上被霍淩咬的位置,半點沒感覺到疼意的她覺得臉頰必然已經(jīng)染上薄紅。 她的殿下喲…… 通過與臉相貼的掌心傳遞過來的熱意熏得她頭暈,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的她望著霍淩的背影,直到看著霍淩同景王霍梓勾肩搭背的往外走后,柳玥這才轉(zhuǎn)身進殿。 另一邊,負手而行的霍淩大踏步的走到霍梓面前,狠狠的瞪了眼一邊的小安子,直瞪得滿臉無辜的小安子連忙行禮告退。 待得落滿一地紫色花瓣的長廊中只剩下霍淩和霍梓兩人,霍淩這才揚起笑臉并且張開雙手的迎上他的皇叔,而霍梓也收起手中的折扇,隨手將扇子往腰間一插,同樣張開雙手的迎上霍淩。 抱住霍梓,霍淩狠狠的拍了拍對方的背,讓對方充分感受到了來自他的熱情,“哈哈哈,皇叔你什么時候回來的?真的好久不見了,你現(xiàn)在越來越風(fēng)流倜儻了啊?!?/br> “哎呀,我這不是想你了,”仿佛沒感受到霍淩對他的熱情,面色未變的霍梓就連聲音都沒發(fā)生變化,緊緊的用能讓人窒息的力度抱著對方,霍梓同樣讓侄子感受到了他對其的想念,“所以我這不就回來了嘛?!?/br> 咽下被霍梓抱住時的那一聲痛哼,霍淩保持住微笑,再次拍了拍皇叔的背,“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霍梓保持微笑,同樣加重手下的力道,“能夠再次見到你,我也很高興?!?/br> “對呢對呢?!?/br> “是啊是啊?!?/br> 你來我往之間,終究還是前不久才被皇帝陛下揍了頓的霍梓選擇了讓步,一句“你放手我就放手”的低聲商量,其實已經(jīng)快呼吸不過來的霍淩心滿意足的輕點了下頭。 風(fēng)吹落一地的紫藤蘿花瓣,當有片被風(fēng)帶起來的花瓣婆娑著要砸到他頭上的時候,霍淩松開了手,與此同時,霍梓也松開了手。 往后退一步,心下一松的霍淩咳了幾聲,隨后展開不知何時到他手中的象牙骨扇,搖了搖。 “你,扇子拿反了?!绷硪贿呁瑯有南乱凰傻幕翳鬏p歪了下頭,完全不介意自己的扇子落到對方手上不說,還面帶笑容的好心出聲提醒霍淩。 霍淩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君子如風(fēng)”四個字正對著他,莫名感覺這四個字是在諷刺他的霍淩瞇了下眼,“哦,我故意的?!?/br> 表示扇子本來就是自己故意拿反的霍淩搖了搖扇子,隨后若無其事的合上扇子并隨手往腰間一插,直接伸手勾住霍梓的脖子,“哎呀,我都跟皇叔一樣高了,看來皇叔這幾年不見長?!?/br> 霍淩這一整套動作做得太自然,自然得霍梓都忘記取笑他拿反扇子這回事,轉(zhuǎn)而同樣伸手搭上霍淩肩膀,順著對方的話頭接道,“我都一大把年紀了,要是再長個子不就成老妖怪了?” 一說到這一點,霍梓就忍不住有些感嘆,“好多年前,你還是個能被我一巴掌拍下的小豆丁,沒想到你現(xiàn)在都長這么大了,哎,歲月不饒人啊……” “你不是老妖怪嗎?”忽略對方的感嘆,完全不接對方話茬的霍淩滿臉驚訝的歪頭反問。不等霍梓伸手彈他腦殼,霍淩先一步將頭往后一縮,同時還聲音抑揚頓挫的翻起了舊賬,“京都紈绔,風(fēng)流閑王,青羽統(tǒng)領(lǐng),佩服佩服,甘拜下風(fēng)?!被魷R說著,還放下搭在對方肩上的手,朝其抱了抱拳。 霍梓:“……”真是越長大越不好玩了,沒能彈到霍淩的腦殼,他干脆伸手掐了對方的臉一把,“要不要我再給你譜個曲,讓你把那二十個字唱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