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不得不說,除了曹安之外,幾乎沒什么朋友的劉鈺,還是有點高興的。 —— 正月初六,從柳州城過來的魏大伯母,終于在這一天抵達了京城。 魏時一大早就帶人跑到城門口去了,等著迎接大伯母。 看起來就好像是個面子工程一樣,但魏時真的有在真心誠意的做這件事情。 可能是他比旁人多活了一世的緣故,所以對家族并不是特別的有認同感,父母應當才是孩子最至親之人,哪怕是嫡親的大伯和大伯母,那也是要遠一層的。 所以就算是大伯待他如同親生兒子一般,魏時感激歸感激,但很多事情他并不想麻煩大伯和大伯母,因為這些事情原本就不是人家的責任,也不該歸人家去做。 正的是因為受之有愧,所以魏時尤為注意,早早的到城門口等著,其實這么做的意義并不大,可能在旁人看來是傻子,是在裝模作樣,是心思敏感。 但是不做這些事情,魏時心里頭不安,做了這些,心里頭才能好受點。 一路風塵仆仆的趕過來,魏大伯母又是一介女流,這么多年來一直養(yǎng)尊處優(yōu),沒吃過什么苦,所以這會兒看起來有些狼狽。 當然著裝沒什么問題,頭發(fā)也一絲不茍的綰著,只是氣色不太好,看上去很是疲憊。 魏時眼圈有點發(fā)熱,拱手,深深的拜了下去,“大伯母一路辛苦了?!?/br> “好孩子快起來,這算什么辛苦的,我早就想來京城了,只是你大伯這么多年都沒有調過來,我這也算是沾你的光了,將近二十年都沒看過京城了?!蔽捍蟛干焓职讶私o拉起來。 自家孩子,這不是應該的嗎,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兒,她們這邊要是一個人都不過來,那也說不過去。 想想還在燕縣的二弟和二弟妹,這倆人不來也在情理之中,可又不是不知道消息,好歹給新媳婦兒捎份禮過來呢,也算沒失了禮數(shù)不是。 這算什么,不管不顧不問,聘禮是她們大房出的,過來照應婚禮的,也是她們大房的人。 也難怪自家老爺氣惱,哪有這么做父母的,要不是時哥兒已經(jīng)不小了,又是舉人之身,老爺真能辦得出來把孩子過繼到自個兒名下的事兒。 反正二弟和二弟妹又不是沒有孩子,早知道這倆人這么對時哥兒,早在五年前,就該過繼過來的。 不過想想白姨娘,時哥兒向來重感情,應該不會同意。 從正月初六到正月十六,就只有十天的功夫,魏大伯母過來這么一趟,可不是只參加婚禮這么簡單的事兒。 初七,就親自備了禮去劉家,一來是在婚前看看人家姑娘。 二來,也算是賠罪,時哥兒畢竟是小輩兒,辦這些事兒雖沒出了岔子,可對劉家也有怠慢之嫌,人家不計較,她們也不能當做沒這回事兒。 說實在的,她還真沒想到魏時能有這樣一門親事,先不說劉氏家族在大靖朝多有名望,劉唐將軍可是正二品的兵部尚書,自家老爺做官這么多年才到正五品而已,二弟就更別提了。 這門婚事怎么看都是高攀了。 是以,她才會特別擔心,劉家小姐的一些事情她也聽說過,劉唐將軍跟夫人的相處,那也是跟尋常夫婦不同,劉唐將軍的懼妻之名都傳遍大靖朝了。 她也怕侄兒成婚之后被人欺負了去。 雖然木已成舟,但她也想見一見,看是個什么性情的,時哥兒信里邊夸的再好,可也是個沒經(jīng)事兒的少年郎,這么多年光顧著讀書了,這些事情上連個皮毛都未必會懂。 魏大伯母是拿看兒媳婦的標準去看劉楓的,模樣個頭肯定是過關的,家世就更不必說了,瞧著一舉一動,規(guī)矩也是學過的,聽說話,也是知禮之人。 她這心算是放下去一半了,另一半只能是看日后小兩口怎么過日子了。 劉夫人瞧的也是性子溫和之人,可不還是滿朝皆知的悍妻嗎,她可不想讓侄兒也像劉將軍一樣,背上懼妻的名聲。 第49章 三更 魏大伯母不僅去拜訪了劉家,還去了沈家、李家,一個是侄子的老師,一個是二弟妹的娘家,另外還有老爺?shù)膸讉€故友家里也去了。 總之,這十天就沒閑著。 侄子大婚就更不可能閑著了。 早在大婚的頭一天,劉楓的嫁妝就送到魏府來了,整整六十四擔,可以說是大手筆了。 跟未來夫人比起來,魏時就是個窮光蛋。 要說起來,他現(xiàn)在的吃穿用度,包括姨娘的用度,都是大房出的銀子,等同于他現(xiàn)在還在伸手沖著自家大伯要銀錢花。 等成了親以后,這府上的用度也不知道該如何,讓大伯接著出銀子養(yǎng)他們一家人,他心里頭發(fā)虛,如果用夫人的嫁妝,他這心里頭也虛。 總歸就是個吃白飯的。 再怎么想著等日后中了進士之后,再把這恩情還回去,可現(xiàn)如今也不是回事兒。 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他算是體會到了,因為用的是自家大伯的銀子,所里這一年府上的開銷并不算大,他跟姨娘都有這個意識,該有的體面要有,但能省的就省。 可夫人進了門,人家也是千嬌白養(yǎng)長大的,總不能成了婚之后,生活水平下降好幾個層次吧。 這要是自己的女兒碰上這樣的事兒,他都能動手,將心比心,也不能這么要求人家。 魏時都有些后悔去年沒有參加會試了,就算因為年紀小不被重用,好歹也是有俸祿的,而且去個清閑的衙門,也能騰出手來賺些贏錢。 不過,如果他去參加會試了,可能就沒辦法拜沈大人為師,也可能就跟劉小姐沒有這段姻緣了。 又是件難以兩全的事情。 大婚的頭一天晚上,魏時壓根就沒能入睡,一直想這些有的沒的,半夜直接就被叫起來了,穿上朱紅色的喜服,胸1前還系著大紅花,連用來束發(fā)的發(fā)帶都是朱紅色的。 再瞧瞧他平日里騎慣了的棗紅馬,在昏暗的夜色里,也精神的很,昨天就給它洗刷過了,今兒脖子上又系了個大紅花。 一人一馬都相當喜慶。 這一忙就是一整天的事兒,魏時早膳不免要吃的多一些,好在是冬天,衣服穿的厚實,吃的再多,也瞧不出來,不影響觀感。 等所有人都來了,迎親的隊伍才敲鑼打鼓的出發(fā)。 新郎官騎著高頭大馬在最前頭,忽略掉后面的隊伍,跟進士們打馬游街還真挺像的。 劉楓有四個哥哥一個弟弟,背她上轎的是大哥。 劉楓以為自己這樣的性子一定不會哭,就像大婚的頭一日,也照樣可以睡個好覺,若不是娘過來喊她,她是沒辦法這么早醒過來的。 可趴在大哥的背上,腦子還有些懵呢,眼淚就已經(jīng)不由自主的掉下來了。 一路喧喧嚷嚷,嗩吶聲,馬蹄聲,街上行人的說話聲,伴隨著這些聲音,劉楓進了魏家。 頭發(fā)扎得很緊,緊到連頭皮都不太舒服,再加上,頭上的鳳冠太重了,這一連串的流程走下來,坐在洞房里的時候,劉楓頭都有點兒疼了。 “夫人,這是少爺讓廚房備一下的,您先吃點東西,時間還早著呢。” 還真別說,這些吃食預備的都很用心,應該是考慮到她的妝容,所以端上來的都是好嚼用的東西。 小巧的水晶餃,一口一個,油餅也是切成小塊兒狀的,熬到軟糯的八寶粥。 最夸張的是,居然還有兩罐子的rou干,一罐是牛rou的,一罐是豬rou的。 新娘子在洞房里吃rou干,劉楓有些哭笑不得,她可能是大靖朝的頭一人了,不過之前的傷感卻是沖淡了不少。 夫君這么貼心,她在新房里呆著,都覺得比之前自在。 劉楓索性讓人把鳳冠摘下來了,又看了看鏡子,這妝是不防水的,出門子的時候一哭,就把臉上的妝給沖開了,如今瞧著兩道淚痕甚是明顯,還有幾分滑稽。 索性把臉也給洗了,免得嚇到新郎官,不過,倒是辜負了這份膳食上的用心。 魏時早先就留了個心眼兒,讓人給他的酒里摻了水,幾乎是一比十的比例往里加的水,所以他杯子里的酒水也就是聞著有個酒味兒而已,喝到嘴里很是寡淡。 得虧多了這么個心眼兒,否則大婚當日非得讓人給喝趴下了不可。 李家的舅舅和表兄那實在是來的太多了,而且就跟約好了一樣,個個端著杯子要跟他喝酒,好話說著,人家又是來賀喜的。 魏時能怎么樣,總不能裝傻充愣吧。 酒喝了有一圈了,魏時紅著臉往主桌上走,還沒到地方呢,就又被李家的幾個表兄攔住了。 得,這是不裝醉不行了。 其實剛剛喝進去的那些酒,還不至于讓魏時有醉意,但量實在是太多了,就跟一個人不斷的往肚子里灌水一樣,這胃里能好受嗎。 魏時對裝醉沒有經(jīng)驗,但是他沒少見過喝醉的人,說話有些大舌頭,走路稍微晃一晃,眼神再稍微迷離一下,這就妥了。 魏時只管做一個好演員,李家?guī)讉€表兄還不依不饒地想敬酒,還沒說幾句話呢,就被人攔下了。 這婚宴可才進行了一半兒,后半輩兒,魏時就安安靜靜的坐在席上,有人跟他說話,就大著舌頭回人家,沒人說話,就擱在一旁發(fā)呆。 沒辦法,他要是離場了,連個幫他待客的人都沒有,就算是一句話都不說,就坐在一邊兒,也不能提早離場。 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送走,魏時這才站直身子,神清氣爽的往后院走。 鄭重地掀開蓋頭,新娘子比他還要神清氣爽,臉已經(jīng)洗過了,妝也就全沒了,不過瞧著還挺有精神的。 頭發(fā)應該是解下來,所以才會松松散散的用發(fā)帶扎在后面,他相信新娘子的發(fā)型絕對不會這么簡單,肯定是剛剛解下來的。 松散的頭發(fā)上帶著金燦燦的鳳冠,上面還有幾顆紅寶石,瞧著就讓人覺得異?!林亍?/br> 魏時早就已經(jīng)把丫鬟和婆子打發(fā)出去了,這會兒只能親自把酒端過來。 喝了合巹酒,兩個人便各自用剪刀剪下了自己的一縷長發(fā),劉楓手指靈巧的將這兩縷頭發(fā)綰結起來。 “夫人甚是手巧。”魏時忍不住贊道,他還以為自家夫人喜歡練武,應該對這些手工上的事情不太熟練呢,如今看來,倒是他小瞧了夫人。 劉楓清咳了一聲,“還好,還好?!?/br> 母親可是拘著她練習了好幾日呢,不過這個確實要比繡花簡單些,再怎么練習,指頭都快扎成馬蜂窩了,也繡不出個花兒來。 她的嫁衣已經(jīng)準備了好幾年了,都是繡娘做的,她也就是意思性的動了兩針而已。 在女紅上,她還真是頭一次被夸獎,劉楓很是懷疑,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大婚之夜,兩個人竟還有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也是夠了。 魏時很快反應過來,這可不是比賽發(fā)呆的時候,他緊張,夫人應該是比她更緊張。 “劉鈺這段時間看著瘦了不少,個子也見長了,之前還說等咱們大婚之后,就搬到這邊來住,索性等回門的時候,帶著他一塊兒回來算了?!?/br> “我爹娘還說,讓他在咱們這兒住上一年半載的呢,說就你管得住他,以前哪兒這么聽話過呀,又是練武,又是背書的,就跟長大了一樣?!?/br> “也是時候該長大了,他都多大的人了?!?/br> …… 新婚之夜,新郎官跟新娘子不憧憬未來,也不聊聊對方的過去,更沒介紹家里頭的情況,反倒是聊起了小舅子。 不過,有劉鈺這個紐帶在,兩個人都沒那么緊張了,也慢慢覺得親近了。 洞房花燭,正經(jīng)事兒還是要做的。 新手上路,誰也不嫌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