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魏時屬于遠道而來的,上哪認識人去,而且他來的又晚,就只剩下一處院子還沒有住滿了,壓根兒就沒得選。 魏時起初沒在意,畢竟像他這樣從外地過來,專門到國子監(jiān)進學的人應(yīng)該也有,自然也就容易找不到伴,所以就一定會有還沒有住滿的院子。 應(yīng)該跟脾氣性格沒多大關(guān)系,主要是在這認識的人少,背景關(guān)系又不夠硬,才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 不過,進了院子才發(fā)現(xiàn)壓根就不是這情況,一個院子里頭有六個套間,現(xiàn)在就只剩下一套了,也就是魏時要住在這一套。 按理來說,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五個學生入住才對,但實際上這里面只住了兩個學生,其他的三個套間兒,全部都是用來放東西的。 而他要入住的這一個套間,應(yīng)該是剛剛才把東西搬出去,魏時整理床鋪的時候,就聞到了一股子特別濃烈的香料的味道。 不知道放了多少熏香在這兒,香味才能在這張空蕩蕩的木板床上久聚不散。 得,還有什么不清楚的,能占用四個套間放東西的人,那來頭肯定不小。 “這學舍還有別的空地兒嗎?”魏時又專門找到管理這塊兒的官吏,他是到這兒來進學的,可不是過來找氣受的,也不是過來抱大腿的。 清靜最重要。 “要是有別的空地兒,早就給你安排了,這不是都住滿了嗎,只能讓那邊兒給你騰出一個套間來。” 當今重視科舉,國子監(jiān)的配置也是越來越好,所以這學舍都有些不夠用的了,就只有這幾個空地兒。 也不知道這小子是走運了,還是倒了大霉,所有的空學舍都集中在這處院子里,可不是湊巧,而是上頭專門這么安排的。 住在這里頭的兩個小祖宗自然是不好伺候,在一個院子里住著難免磕磕碰碰,碰上這兩位,那基本上就只有吃癟的份了。 看來是沒得選擇了,魏時在心里微微嘆了口氣,“那您能告訴我住在這處院子的是什么人嗎?” 總得知道是哪家的大佛吧。 “嘖,這倒也沒什么不好說的,你沒來之前,這處院子就只住了兩個學生,一個是肅王府的世孫,一個是劉唐將軍的幼子,都是靠著府里的名額進來的?!?/br> 本朝政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有一個可以入國子監(jiān)進學的名額,也是基于這部分原因,國子監(jiān)的人員才會如此復雜。 不管是肅王府,還是劉唐將軍,不用官吏介紹,魏時也清楚,這兩個基本上都是全國文明的。 肅王府的當家人跟當今皇上乃是堂兄弟,位高權(quán)重算不上,肅王并非是個愛攬權(quán)的,而他之所以出名,不僅是因為出身皇家,還因為他子嗣艱難。 艱難到何種地步呢,兒子是根獨苗,孫子也是根獨苗,兩代單傳的情況下,兒子還早早的就去了呢,相當于偌大的肅王府就只有孫子這一個繼承人。 沒有了世子,就只剩下世孫了。 這稀罕程度,比正兒八經(jīng)的皇子更甚,畢竟皇上不缺兒子,哪怕龍子鳳孫,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不像肅王府,萬畝良田一根苗,能不好好護著嗎,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 至于劉唐將軍,本朝已經(jīng)多年沒有戰(zhàn)事了,自然也就沒有武將建功立業(yè)的機會,劉家世代都是武將,劉家的先祖是跟著太祖皇帝打過江山的。 劉唐將軍之所以在沒有戰(zhàn)事的大靖朝出名,靠的不是祖上遺風,也不是練兵的手段高超,而是畏妻之名。 劉唐娶的不是大靖朝的公主,岳父也并非手握大權(quán)的重臣,他的夫人不管是容貌,還是文采,都算不得一等一。 然而,劉唐卻是個滿朝皆知的耙耳朵,不只是不納美色這么簡單,后宅之事皆聽他夫人的,后宅以外的事情,夫人對他的影響也頗深。 總之,劉家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女主人做主。 魏時沒關(guān)注過劉唐將軍的幼子,自然也不知道這是個什么樣的人物,不過長孫幼子,向來都是極為受寵的存在。 既然知道是哪家的大佛,魏時心里頭倒是放松了些,肅王府名聲向來不錯,劉府亦然。 他的這兩位舍友,可能并不是那么的難以相處,不過是享受一些特權(quán)而已,不管是什么世道,只要有人在,那就是有特權(quán)的。 能少吃些苦頭,誰不樂意,只要在規(guī)則允許的范圍內(nèi),沒損害其他人的利益,那就是合情合理的。 學舍這邊還是很好收拾的,雖然床鋪上還是縈繞著一股子香料味兒,但是并不影響睡眠,魏時也沒那么多講究。 書架是他自己收拾的,哪本書要放在哪個位置,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一直到下午,魏時這才瞧見他的兩個舍友。 曹安,劉鈺。 兩個人是肩并著肩一塊兒走進來的,邊走還邊聊著天兒,看上去關(guān)系很是親密。 魏時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白嫩,像剛剛出籠的白包子,散發(fā)著騰騰的熱氣,每個褶皺里都透著可愛。 魏時下意識就覺得這兩個人應(yīng)該比他的年紀要小很多,還不屬于少年的行列,應(yīng)該是兒童才對,而且還是尚未褪去嬰兒肥的兒童。 小臉蛋rou嘟嘟的,讓人很有想要捏一把的沖動。 兩個人顯然已經(jīng)知道學舍有新人搬過來了,瞧見魏時主仆倆在院子里也不覺得奇怪,但是也未做理會就是了。 兩個小人兒旁若無人的走開了,全當看不見魏時主仆倆。 瞧不見就瞧不見吧,魏時看著這兩個白白嫩嫩的小同窗,實在是生不起惱怒的心思來,就是兩個小孩子。 說起來,魏達也有五歲了,只是多年不曾見過,他還在燕縣那會兒,能見到這個弟弟的機會就不多,如今想來,便是連模樣都已經(jīng)淡忘了。 不知道是不是也生得白白胖胖的,小臉肥嘟嘟的,瞧著便讓人心生歡喜。 跟兩個舍友完全打不著交道,其他人就更不認識了,教室里的座位基本上已經(jīng)占滿了,魏時只能在唯一有空位的最后一排里挑個位置。 不過,現(xiàn)在授課沒有板書,采取的又是小班授課,教室的面積并不大,坐在最后一排也能夠聽清楚先生講課的聲音,因此不管是坐在第一排,還是坐在最后一排,差別并不是很大。 魏時右手邊的座位是空的,再往右就到門口了。 左手邊的位置倒是有人,不過打從一開始,這位就趴在桌子上睡覺,先生都走了,人也沒起來。 魏時一整堂課的時間,手里頭握著的筆就沒放下過,聽到比較新穎的內(nèi)容,或者是比較難以理解的知識點,就迅速的記到自己的筆記上。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話一點都不假,魏時沒有過目不忘的能力,還是記到筆記上,下課后再去整理記憶,對他來說更為靠譜一些。 不過整堂課上,也就魏時一個人拿著筆,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講課的先生,雖然是在最后一排,但是也很醒目。 夏先生在國子監(jiān)授課這么多年,就沒見過一個上課像打仗一樣的學生,手里的筆就像武器一樣,一刻都不放下。 一雙眼睛那叫一個有神,透過眼睛,都能知道這個學生的注意力有多集中,神經(jīng)繃得有多緊。 這不是打仗,是什么。 而且手里頭的那筆也不是不動的,他講到重點的地方,有好幾次,筆動的那叫一個快呀。 就跟打仗沖鋒一樣,拼的就是一個速度。 夏先生在講課的時候,特意在教室里頭轉(zhuǎn)了幾圈,也細細瞧了這學生的筆記。 得,龍飛鳳舞的一大片,壓根兒就看不清楚寫的是什么,就跟小孩子剛拿到筆,什么字都不會寫,只會胡亂畫道道一樣。 嘖嘖嘖,他還以為是個好學生呢,不曾想……怪不得坐最后一排。 第39章 魏時在課堂上寫的筆記,應(yīng)該也就只有他自己能認識了。 別說是沒見過簡筆字的古代人了,就算是現(xiàn)代人也大概是認不清楚的,有的字幾乎就是用一個符號帶過,除了他以外,就沒人知道這符號代表什么意思。 這么做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速度快,畢竟先生不可能因為哪個學生記筆記而放慢語速,尤其是在這幾乎不記課堂筆記的時代里。 魏時的課堂筆記基本上不會保存,保存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可能隔不了多長時間他自個兒都不認識這筆記上的字兒了。 每天的課堂筆記,他都會在當天整理出來,用的自然是大家都認識的是字跡,這才是學習和復習時的重要材料。 而這些東西,魏時全都好好保存著呢,一份兒都沒丟過,等哪一日他金榜題名了,這些資料也就能賣出去了。 總不能一直靠大伯接濟不是,這宅子,這些下人,包括魏時和姨娘的日常用度,全都是從大伯那兒出銀兩。 魏時現(xiàn)在是沒法子、沒能力,但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沒有誰天生就欠了誰的,大伯的看重,不是他可以一直‘啃老’的理由。 不管是在地位上,還是在錢財上,都得立得起來才是。 不過現(xiàn)在的魏時沒想到,他手頭的這份資料固然珍貴,但是想賺錢卻沒那么容易,盜版從古至今都是存在的,更別提現(xiàn)在壓根就沒有什么律法保護正版。 想要靠這份資料小賺一把,那是可以的,要是想大賺一筆,或者是做個長長久久的生意,那可就困難了。 所以靠資料富裕起來的想法是行不通的,不過也并不是一點兒用處都沒有,只是這用處現(xiàn)在的魏時還沒有想過,也難怪,連婚都沒成呢,又怎么會想到日后給小孩子啟蒙的事情。 如果就學習態(tài)度來劃分的話,國子監(jiān)大致上可以分為三類人。 一類是相當刻苦勤奮的,像魏時,不管是課上的時間,還是課下的時間,都抓得特別緊張。 一類是壓根兒就沒有把心思放到學習上的,比如魏時的兩個舍友,曹安和劉鈺,上課的時候還算老實,不過等到下了課,連書本都是不帶的。 因為住在一個院子里的緣故,魏時很清楚這兩個小孩私底下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在干嘛。 喜好相當?shù)慕拥貧狻詵|西,也不知道兩個人是怎么賄賂的食堂,又或者說家里頭是怎么打點的食堂上下,正餐跟大家伙吃的是一樣的。。 但是這零食基本上就沒有斷過,不是糕點、蜜餞之類的小東西,而是可以用來果腹充饑的硬飯。 比如烤rou、鹵雞腿、紅燒獅子頭……連火鍋都在學舍里頭吃過,不過因為味兒大的原因,兩個人不是在屋子里吃的,就是直接把家伙事兒置在了院子里頭。 那味道簡直了。 別說同住一個院兒的魏時了,就是隔壁幾個院子的同窗,也肯定能聞得到。 要說值班的官吏們不知道這事兒,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不會過來阻攔就是了。 跟這樣兩個同窗住在一塊兒,真的是一種‘折磨’,人家吃著食堂送過來的額外加餐,他這邊兒就只能啃干巴巴的糕點。 而且糕點也就只能啃頭幾天,沒有防腐劑的日子里,帶過來的食物也就是能撐到五六天,剩下的那四五天就沒法給自己加餐了。 最后一類學生,就是處于中間的了,既不想著拔尖兒,更不想是墊底。 私底下不少時間花在了各類的文會上,別以為住在學舍就不能開文會了,就沒有學生們辦不到的事情。 地方不大,那就開小文會,沒有酒水,那就喝茶,桌椅板凳不夠,那就把好幾個院子的湊到一塊去。 既沒有喝酒鬧事,也沒有打架斗毆,文會上不是寫雜文,就是寫詩賦,半點兒都沒有違背國子監(jiān)的規(guī)矩,自然也就沒人管。 魏時不過在國子監(jiān)住了八天,整個人瞧著都比往日消瘦了,臉上的棱角愈發(fā)分明。 跟往日比起來,讀書的辛苦程度倒是沒有增加,只是這伙食水平下降的有點多。 國子監(jiān)只提供一日三餐,但魏時這個年紀的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的消耗量又很大,只有一日三餐的話,是遠遠不夠的。 住在同一個院子里的那兩個舍友,可沒有要消瘦的跡象,臉上依舊帶著嬰兒肥。 魏時還真是頭一次羨慕人家能保持住兩腮上的rou,連下巴都rou嘟嘟的,一瞧就知道沒餓著,不像他糕點吃沒了,晚上的夜宵就只有白開水,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不過,住在同一個院子里整整八天,兩邊打了無數(shù)個照面,但就是沒打過招呼。 魏時不是必須得別人搭理他,他才搭理別人的性子,只是人家明顯裝看不見了,他又何必上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