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這名字是祖父親自起的,魏鵬,鵬程萬里,可見魏成對這個孫子的期望有多重。 沒辦法兒子的身子骨不好,在侄子沒到柳州城之前,他一直都以為光耀魏家門楣的擔子,只能是放在孫子身上。 不過短短的四年時間,魏成就已經在下一代人身上看到了希望,相對來說,下下代人的擔子就會輕一些。 魏時同小家伙的交集不太多,畢竟年歲上差的太多了,這幾年來他又一直忙著讀書,作息時間都跟旁人不太相同。 不過魏鵬對這個堂叔卻是濡慕的很,他都已經開蒙兩年了,也算是一個小小的讀書人,也向往著萬千讀書人全都向往的金榜題名、狀元及第。 堂叔雖然沒有狀元及第,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也并未金榜題名,可已經中舉了,而且是十四歲中舉,十四歲的解元。 在此之前,真的就差那么一點點,便是小三元。 這一路過來的成績,不止遠超他的開蒙先生,連他的父親、他的祖父也比不得。 他就希望等到自己長大以后,也能像堂叔一樣,一路過關斬將,拿案首、拿解元。 今日這樣的場合,魏鵬不能跑過去給堂叔添亂,不過這并不妨礙他一雙眼睛隨著堂叔轉。 可愛呆萌,又帶了些濡慕的眼神,魏時整個心都快化掉了。 天知曉,他這輩子不過十四歲,怎么會突然一瞬間想要做父親。 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他在孫順身上沒有辦法感受到的親緣關系,在魏鵬身上卻是感受了個十足十。 自家的孩子自然是同別人家的不一樣,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順心如意。 —— 這個年節(jié)對于魏時來說,大概是過的最熱鬧的一個年了。 上門拜訪的人絡繹不絕,收到的帖子數(shù)不勝數(shù),就連今年的拜年祭祖,也是站在前頭的。 好在,接下來這幾年,他不打算繼續(xù)待在柳州城了,否則光是這人情往來,就不知道要占多少功夫,哪還有時間進學。 這樣的迎來送往,實在是讓魏時厭煩,來的人多數(shù)是他不曾認識的,見都沒有見過。 可又不能說完全沒有關系,有同族的人,有大伯下屬的子侄,還有一些七拐八拐的親戚。 全都拒而不見,大伯面子上也不好看,而且他也免不了被人說是輕狂。 可見了這個,不見那個,又有厚此薄彼之嫌。 所以還是離開的好。 魏時連元宵節(jié)都沒過,就帶著人回了燕縣,當然了,他只是回去看看,姨娘就沒必要跟著了,捎了兩幅繡品回去,一幅是給父親的,一幅是給母親的。 這不識字也有不識字的好處,否則的話,還得寫封信,還不如繡幅東西省心呢。 多年不回燕縣,如今看到燕縣的城門都覺得陌生了。 魏時是坐馬車回來的,天氣寒冷,又不著急趕路,當然是坐在馬車里,拿著手爐更舒服了。 不出所料,知縣府是沒有人來接的,來接他的是昔年的小伙伴。 而且來的人比魏時預計的要多。 不是厚此薄彼,而是一個班上的同窗,也有遠近之分,這一點從書信上就可以看出來。 有的早就已經沒有聯(lián)系了,有的還保持著一兩個月就寫一封信的頻率,還有一年才寫封信問候一下的。 魏時要回來的消息,也就告訴了五個同窗,還有給他開蒙的先生何秀才。 但是城門口迎接他的,有先生的長孫何志遠,有一直跟他玩的好的黃學林,有其他三個知道他要回燕縣的同窗,還有班上的其他同窗以及他不認識的一些人。 要知道,他們班是基礎最好的一個班級,人數(shù)也是最少的,一共也就十三個人而已,這還帶著魏時呢。 他的這些同窗加上先生的長孫何志遠,全部也就十三人。 如今卻是來了三十多個人。 得,在柳州城被人群支配的恐懼又來了。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話是一點兒都不假,當年他走的時候,可沒這么多人送行,四年過去了,跟很多人的感情實際上已經有些疏遠了,見過卻來了這么一大群人接他。 這么看,還是他那位嫡母始終如一,‘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yin’。 “還以為你元宵節(jié)就能趕回來呢,結果就差了一天,本來還想跟你一塊去逛燈會?!币娒嬷?,黃學林頗為遺憾的道。 因為幼時兩個人玩的好,這些年書信又從未間斷過,黃學林跟魏時兩個人是毫不見外的,交情一如當年。 其他人跟當年比起來,或多或少感情都要疏遠一些,畢竟聯(lián)系不頻繁,甚至已經不聯(lián)系了。 見了面也只能說一些客套話。 過來接他的人里,除了他的同窗們跟先生的長孫以外,其他人跟他還真沒多少關系,都是他這些同窗的兄弟、堂兄弟、表兄弟。 見面報了名字之后,寒暄幾句,就再也沒別的話可說了。 這樣的情況,魏時是沒辦法做到游刃有余的,不可能完全不搭理人家,但是態(tài)度也不能太過親近了,不然的話,那就來吧,在燕縣這幾日都別想消停了。 所以這時候還真不能面面俱到。 因著多了這么多計劃之外的人,魏時跟交好的同窗都沒能多說幾句話,要把全部的人認下來,就費了不少功夫。 這么多人冒著寒風出來接他,總不能讓人家喝一肚子西北風就回去,但是帶回知縣府,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兒,母親是絕對不會讓人招待的。 別看他現(xiàn)在中了舉,但是想在府內擺宴席,也得是母親點了頭,廚房才敢上菜。 “你們家酒樓還有位置嗎?現(xiàn)在能不能定個地方?”魏時輕聲問道。 黃學林家里就是開酒樓的,而且是整個燕縣最好的酒樓。 “成啊,早就備下了?!?/br> 好友是什么情況,他還不知道嗎,知縣夫人不是個寬和的,魏時不可能把他們帶回府去。 這么多人,要全都是相熟的也就罷了,關鍵是生面孔占了一大半,魏時不可能讓人家白白的在寒風里站這么久,沒有半點表示。 這些人不就是因為知道魏時的脾氣性格,所以才敢把家里的兄弟帶過來嘛,知道魏時不會為這種小事兒生氣,也不會把帶來的人晾在一邊兒。 但是說實話,黃學林壓根兒就沒辦法理解,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算是魏時請吃頓飯,也不過是混個面熟而已,可能過不了多久就忘了,何必呢。 都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同窗,純粹一點兒不好嗎。 第33章 二更 舊友重逢,可這頓飯吃的確實不怎么樣,除了魏時這個饑腸轆轆的人之外,沒有人把心思放在吃飯上。 如果真的像往常一樣交流感情也就罷了,關鍵是恭維和討好的聲音居多。 好像無形之間,魏時跟眾人已經分成了兩撥。 當然,事實上也確實是這樣。 只有考中秀才,才真正算晉身‘士’這個階級,而在這一眾的同窗里頭,魏時已然是遙遙領先,除了他以外有五個童生,秀才卻是一個都沒有,更遑論是舉人了。 不得不說,這飯吃的壓抑的很,也就黃學林待他的態(tài)度還一如往常。 其他人,包括先生的長孫在內,態(tài)度上都跟以往大有不同了。 魏時倒是能夠明白大家的態(tài)度轉變,只是作為當事人,這感覺實在不怎么樣。 好不容易吃完了飯,魏時跟何志遠定下了去拜訪先生的時間,這才告別眾人,回知縣府。 —— “這是姨娘托我給您帶回來的?!?/br> 魏時把裝有繡品的錦盒呈上去,這里面到底繡了什么,他也沒翻看過,畢竟也算是姨娘同父親之間的隱私了。 本以為是迫于規(guī)矩的嚴謹之作,肯定看不出什么毛病來,但要說心意,應當沒有幾分。 分別的這幾年里,姨娘很少會提到燕縣的人和事兒,對父親,他不覺得姨娘有多少感情。 不過出乎意料,父親在打開錦盒之后,卻是有些失態(tài)。 表情要哭不哭,要笑不笑,仔細瞧著,眼圈兒似乎是紅了,甚至眼睛里還隱隱泛著水光。 魏時都有些疑心自己是看錯了,父親說好聽點兒,叫心性淡薄,什么事兒都不愛管,說難聽點兒,就是涼薄,心里頭除了自個兒,誰也裝不下。 可如今,一幅繡品竟讓父親眼睛里泛起水光。 還真是難得一見。 “你姨娘還好嗎?前段時間你大伯來信,說準備送你去京城的國子監(jiān)進學,還打算讓你姨娘也跟著過去照顧你,都這么大的人了,哪兒用得著你姨娘千里迢迢的跟過去,還是讓她回來吧?!蔽喝实牡?。 兄長決定了的事情,一般是很難改變的,而且他也不想跟兄長起爭執(zhí),鬧出些麻煩事兒來,如果時哥兒自己不樂意,那兄長應該也不會強求。 依著為人對兄長的了解,把家族看得比什么都重,時哥兒儼然已經成為了下一代的領頭羊,甚至可以說,魏家能不能再進一步,就看時哥兒的了。 可想而知,時哥兒在兄長心里的分量有多重,最起碼他這個弟弟是比不了了。 魏仁自覺在長子面前,還是有幾分做父親的威嚴的。 更何況少年人大都不樂意被管著,時哥兒中了舉,年少得意,就應該更不想被管著了,大概也不想帶著白姨娘過去。 魏時有些訝異的抬了抬眼,不是驚訝父親為什么提出這種要求來,而是不明白,姨娘為什么送上這樣一幅繡品。 她知道父親會是這樣的反應,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嗎?姨娘送上這樣一幅繡品,到底是為了什么? 是也想著回燕縣嗎? 不不,如果姨娘想回燕縣的話,直接同他講就是了,犯不著繞這么大的圈子。 “大伯已經在京城置辦了宅子,兒子要去國子監(jiān)進學,無暇分心,宅子還得有人管才是,而且兒子年紀還小,離弱冠之年還差了六年呢,怎么能算是長大了,再說了,在您跟姨娘面前,我永遠都是小孩子?!蔽簳r不卑不亢地道。 到底是翅膀硬了,魏仁瞧著面前的少年,已經很難同當年那個連口熱飯都吃不上的小孩子,聯(lián)系到一塊兒去了。 今非昔比,確實是今非昔比了。 十四歲的解元,放到哪個家族里頭,都是才俊,都是不可忽視的棟梁之材,兄長在信里說,魏時是魏家的麒麟兒。 這話不假,也難怪這孩子跟以前不一樣了,人有底氣了,說話也就硬氣了。 魏仁從來就不是一個嚴父,他為人處事的準則就是不惹麻煩,能得清靜,便得清靜。 換句話說,這又何嘗不是‘柿子挑軟的捏’,硬的柿子捏了會惹麻煩,清靜也就沒了,只有捏軟柿子,才惹不出麻煩,才能得清靜。 當年還沒有任何功名的魏時,不受重視,也沒有底氣,在魏仁這里,可不就是一塊軟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