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br>
    理直氣壯地扔下了這句話，孟雨繁頭也不回, 一溜煙地就沖出了教練的視線。

    武教練憤怒地沖著他的背影揮了揮拳, 喊道：“明天早上六點到cao場跑十圈！”

    可惜孟雨繁現(xiàn)在什么都聽不進去，他現(xiàn)在病入膏肓，一心只想去看病啦！

    ……

    孟雨繁搭車到了電視臺下。因為晚高峰地鐵人多，他擠了三次才擠上地鐵，本以為自己遲到了肯定會讓笑笑姐生氣，哪想到當他抵達停車場時, 并沒有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

    孟雨繁：“……？”

    他給楊笑發(fā)消息。

    雨過天晴：尊敬的客戶您好, 您訂購的男朋友正在派送中。派送員已到您樓下, 請盡快取貨。如滿意請給好評哦～

    雨過天晴：【玫瑰】【親吻】【贊】

    這條微信發(fā)出去, 等了足足五分鐘，依舊沒有收到楊笑的回復。

    奇怪，難道是在加班？沒顧上看手機？

    眼看天色越來越暗，停車場里的人也越來越少，孟雨繁按下了撥號鍵，給楊笑打了個電話。

    他一連打了好幾次，電話終于接通了。

    女孩疲憊中透著一絲焦慮的聲音在電波那頭響起：“雨繁，抱歉我剛才在忙工作，怎么忽然給我打電話？”

    孟雨繁答：“今天周四啊，你忘了咱們約好今天要見面的嗎？”

    “……啊?！彪娫捘穷^響起了翻日歷的聲音，“對不起，我忙忘了，你已經(jīng)到了嗎？”

    “是，我就在樓下?！?/br>
    “那你稍等一下，我現(xiàn)在下樓?！?/br>
    孟雨繁心疼她，趕忙說：“你要是在加班，那就不用特地跑下來陪我吃飯了。我直接回學校也行。”

    “不是‘我陪你吃飯’，”楊笑疲憊地說，“是‘你陪我吃飯’——我現(xiàn)在太想見到你了?！?/br>
    三分鐘后，遭受了工作痛毆的楊笑搖搖晃晃地出現(xiàn)在了停車場里。

    她幽魂似的停在孟雨繁面前，拉開男孩身上的超長款羽絨服拉鏈，然后伸出兩只冰涼的手環(huán)住他的腰，緊接著一頭栽倒進他的胸膛里。

    孟雨繁趕忙手忙腳亂地回抱住她，用溫暖的胸口和綿軟的羽絨服包裹住她，讓她可以安心靠在自己懷里，汲取他身上的溫度。

    “當社畜好難啊……”楊笑發(fā)出了絕望的嘆息，“孟雨繁，你家那么有錢，能不能買下我們電視臺？不，買下我們頻道……實在不行只買下我們節(jié)目組也行！讓我做一次霸道總裁的小嬌妻？”

    她本意只是在撒嬌抱怨，哪想到孟雨繁當了真，居然耿直地回答：“你們節(jié)目需要冠名嗎？一年預算幾百萬的話，我可以和我爸媽商量一下，他們應(yīng)該會同意的?！?/br>
    楊笑：“……”

    好吧，孟雨繁確實不是霸道總裁，但是她可以當霸道總裁的兒媳婦呀。

    “我開玩笑的?！睏钚乃麘牙锾痤^，把下巴支在他胸口，悶聲同他說話，“而且一年幾百萬，可冠名不了我現(xiàn)在的節(jié)目——我換組了，從綜藝頻道到了衛(wèi)視，負責一檔競技真人秀?！?/br>
    她之前沒有告訴過孟雨繁她的工作調(diào)動問題，本來想給他一個驚喜。哪想到這份驚喜會來的這么曲折。

    “衛(wèi)視？！笑笑姐，你晉升了？？”

    “不算晉升，職位還是編導，不過算是進了大內(nèi)任職吧……”

    但是大內(nèi)太不好混了，古有“治不好貴妃你就給她陪葬！”，今有“拿不出方案你就給我滾蛋！”。

    周繪讓楊笑在兩天半內(nèi)交出一份全新的節(jié)目方案，從無到有，自廢墟上重建——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一天半了，她的進度，還是零。

    昨天她只睡了三個小時，甚至翻墻去看了國外相似題材的綜藝，靈感湊了一堆，但卻一直沒能梳理成脈絡(luò)。本來，一個節(jié)目的完整方案至少需要三個月的時間去打磨，可周繪讓她把時間壓在三天里，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任務(wù)。

    但是讓她放棄、乖乖滾回原來的頻道，楊笑絕對不甘心。她只能枯坐在電腦前，用盡她所有的經(jīng)驗，把那些不聽話的靈感抓起來，用最華麗也是最累贅的廢話包裝好，再把它們一一安在ppt里。

    但是，她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算了，不提工作了?！睏钚o精打采地說，“找個近點的餐廳吃晚飯吧，今晚我不能和你約會了，晚點我還要回來加班。”

    “必須回臺里嗎？”孟雨繁再次露出了金毛犬一樣可憐巴巴地眼神，“咱們都好久沒見了……”

    一邊是男色當前，一邊是毫無進展的工作……楊笑在理智與情欲的漩渦中掙扎起來。

    最終，還是工作占了上風，把她的理智搶了回來：“……雖說我只要有電腦，在哪里都能工作，但是在辦公室里工作更安靜，不容易分心?！?/br>
    “那我給你找一個更安靜的地方，我保證不打擾你，就安安靜靜地呆在你身邊，可以嗎

    ？咱們一周沒見了，我不想浪費這個晚上。”

    女孩失笑：“哪有這種地方？你不會要說，咱們?nèi)ゾ频觊_間房，我工作，你坐在旁邊看我工作吧？一晚上房費好幾百，這錢我可不想浪費。”

    孟雨繁搖搖頭，神秘地說：“放心吧，絕對讓你滿意。”

    ……

    楊笑站在一套公寓大門外，目瞪口呆地看著孟雨繁掏出門禁卡，刷開了房門。

    這個小區(qū)距離電視臺很近，樓下就是地鐵站，周圍配套設(shè)施齊全，配有專人管家和保潔人員，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酒店式公寓。精裝修、拎包入住，這個小區(qū)剛一開盤就被瘋搶一空；二手房網(wǎng)站上掛著的每平米售價，抵得上楊笑好幾個月的工資。

    “……這是你租的？”楊笑問。

    “不是?！泵嫌攴睋u頭，“是買的。”

    大門推開，整套房子非常干凈，但又不是那種毫無人氣的干凈。玄關(guān)掛著外套，鞋柜敞開，兩雙來不及塞進去的球鞋歪在一旁，看樣子男孩離開時有些匆忙。桌上的花瓶里插了一支桃花，在寒冬里增添了一分春意。

    “……”楊笑問，“你怎么從來沒說過，你家在電視臺旁邊還有房子？”

    他們之前約會，都是去餐廳、去酒店，孟雨繁從來沒帶她回過他家。反而是楊笑既帶孟雨繁回過父母那兒，也讓他去過自己和閨蜜同住的出租房。

    男孩隱約察覺出來這是一道送命題，趕忙解釋：“這套房子是剛買的！我家房子在城外的別墅區(qū)，我爸媽不在的時候我基本不會回去。春節(jié)的時候我爸媽不是回來了嗎，他們看你工作辛苦，經(jīng)常加班，怕你一個人開車回家不安全，就干脆在電視臺旁邊買了這套房子。以后你要是加班，可以直接來這邊住。咱們以后見面也不用次次去外面約會了?！?/br>
    門卡一共有兩張，孟雨繁把提前準備好的另一張拿出來，遞到了楊笑面前。

    楊笑看看房卡，又看看面前的男孩，喃喃問：“我記得你爸媽只在國內(nèi)呆了十天吧？”

    “對啊?！?/br>
    “十天，他們就在我工作單位旁邊買了一套房？”

    若不是趕上春節(jié)休假，辦手續(xù)耽擱好久，楊mama本可以用更快的速度拿下這套房的。

    楊笑在心里默默計算了一下房價——天，當霸道總裁的兒媳婦，心理壓力可真大啊。

    兩人叫了外賣，在等待外賣送上門的這段時間，楊笑把房子里外轉(zhuǎn)了一遍。這套房子不大，一室一廳四十平米，廚房和餐廳都是開放式的，和客廳連成一體。

    陽臺空間很大，墻體里巧妙地嵌進了一個電腦桌和書柜，讓陽臺同時兼具了書房的功能，方便隨時辦公。想必等到天氣晴好時，看陽光從百葉窗里灑進陽臺，拿著一本書懶洋洋地坐在窗下，一定愜意非常。

    孟雨繁沒有玩游戲的習慣，家里的電腦完全就是為楊笑配備的。書柜的格子里也空蕩蕩，楊笑突然生出一種沖動，她想要買好多好多的書，把這里全部填滿。

    客廳的電視柜前放著一個拆了一半的打包紙箱，楊笑好奇地探過頭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裝著一些金燦燦的獎杯，還有些相框、剪報一類的。

    不用說，這一定是孟雨繁從小到大獲得過的榮譽了。

    這么多的獎杯堆在一起，視覺沖擊力極大，楊笑摸摸這個、又碰碰那個，頗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笑笑姐，你別看那些了，那都是我小時候的東西了?！泵嫌攴庇行┎缓靡馑?，擋住楊笑的手，把她握在自己掌中揉捏，“真沒什么可看的。那時候參加的比賽太多了，肯定是家里放不下，我媽才讓人搬到這邊一部分的。”

    可他越是這樣不好意思，楊笑越是要看。她伸手從紙箱里拿出一只相框，照片中，十幾名身材高大的少年并肩而立，穿著鮮艷的橙色隊服，每個人都一臉爛漫春光。照片下方是一行燙金的小字：第xx屆xx杯全國u14籃球比賽金獎。

    u14，是指十四歲以下的組別。也就是說，照片里的這群男孩應(yīng)該都處在12、13歲的年紀，算算時間，剛好是十年前。

    楊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后排的孟雨繁。

    他看上去……年紀好小，模樣也傻乎乎的。

    他站在教練身旁，一手抱著籃球，一手比出一個大大的v。那時的他就已經(jīng)有了成年人的身高，可是臉上滿是稚氣未脫的模樣。

    “別看——”孟雨繁趕忙伸手想要遮住照片上的自己，楊笑靈活地轉(zhuǎn)身，從他手底下溜走。

    楊笑看著這張十年前的照片，看著照片里十年前的男孩，指尖摩挲著他的臉龐。

    十年啊……十年前，她十六歲，在讀高中。每天的日常就是上學、背書、做作業(yè)，唯一的調(diào)劑就是唐舒格偷偷傳給她的言情小說。

    在那個情竇初開的年紀，她卻沒有感受過一次怦然心動。那時的楊笑也不會知道，有一個注定會與她攜手的小小少年，正在這座城市的某片球場上揮灑汗水。

    照片上的十幾個男孩靠的很近，圍著正中間的一座巨型的獎杯，其中一個男孩調(diào)皮的把兩只手都貼在了獎杯上，裝作正在搬起它的樣子。

    楊笑指著那個調(diào)皮鬼問：“這男孩是誰啊，真有趣?！?/br>
    “讓我看看?！泵嫌攴碧竭^腦袋，皺眉，“他是……呃……好像是姓徐，不對，是吳，還是王來著？”

    楊笑無奈：“你這是什么記性，連你的隊友都記不住？”

    孟雨繁誠實地說：“確實記不住啊，畢竟這場比賽之后，他就沒再打籃球了?！?/br>
    “咦？”

    “不光是他?！泵嫌攴钡氖种笍哪且粡垙埿δ樕蟿澾^，“還有這個，這個，這個……這種以年齡層劃分的聯(lián)賽，基本上每過一層，就有很多人退出了?！?/br>
    想要培養(yǎng)出一個優(yōu)秀的體育運動員太難了。

    先天很重要，后天同樣很重要。其中一個環(huán)節(jié)稍有差池，可能就再也觸碰不到那個獎杯了。

    “我還記得，我小學第一次去體校上那種周末開班的籃球課，當時有很多很多的同齡人，可是一學期過后，就只剩下一半。三年過后，只剩下我和另一個人了。”孟雨繁陷入了回憶當中，“有些人，是先天能力不足，運動神經(jīng)不發(fā)達，球商低；有些人，覺得學體育太費錢；還有些人，家里人不同意，覺得好好讀書考大學比什么都重要……

    “后來，我上了初中。我爸媽商量了一下，不想讓我進體校封閉式訓練，就花了大價錢把我掛在一個私立學校借讀，每天上午半天文化課，下午去體校跟著他們一起練球。結(jié)果六年下來，我和私立學校的同學不熟，和體校的同學也不熟。”孟雨繁笑了下，“其實那種不熟還不是最難過的，最難過的是，你看著他們漸漸走遠，從你的生命里徹底消失不見?！?/br>
    他接過楊笑手里的照片，照片里，十二三歲的男孩肩并著肩，那時候他們每個人都相信自己有著美好的未來。

    可實際上呢？

    “等到我參加u16的時候，這些人里，還在打籃球的就剩下四五個了。”

    楊笑輕聲問：“那些人都去哪里了呢？”

    “有些人在籃球上實在沒什么天賦，但又不愿意浪費這么多年的努力，若是彈跳力夠好，可以轉(zhuǎn)去學排球；還有人腿夠長，轉(zhuǎn)練跨欄；還有些……就這么離開了。離開球場，進了普通學校，和普通學生一起讀書考試。”

    而球隊里剩下的那四五個人，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順利升入大學。

    就拿華大來說，每年的體育特招生名額只有一到兩個，全國有近千名體育特長生在爭這個名額，他們要經(jīng)過一輪又一輪的面試、比賽、面試、比賽，即使拿到了預錄取通知書，如果高考時掉以輕心沒有過線，那就會功虧一簣。

    ——競技體育，永遠是百舸爭游、百中取一。不知什么時候，你就會掉隊，你就會被淘汰下去。

    楊笑低頭看著面前的紙箱，這些金燦燦的榮耀獎杯，是孟雨繁經(jīng)歷過的“看得見的比賽”。

    而那些看不見的廝殺，則融入了他的骨血中，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一秒，他都在比賽。他要和別人比，更要和自己比。

    籃球圈里有一位前輩開玩笑，說自己“從生下來就在打籃球”。是啊，能留在籃球場上的這群年輕人，誰不是為了籃球的夢想付出了一生呢？

    突然，楊笑從紙箱前站了起來，神色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