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冬的手指向門口的鞋柜：“有這么多aj很了不起是吧？一雙限量版幾千甚至上萬，你看咱們球隊里除了你之外，有誰穿得起這么貴的鞋？你一出生就站在我們所有人的終點線了，你即使入選不了cuba、即使沒法去cba，你大可以回家繼承家業(yè)！可我們呢，我們只能一路向下，去那些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去那些福建廣東的富裕村鎮(zhèn)里打球！那不照樣也是野球嗎？

    “cuba全國有上百支隊伍，有數(shù)千名籃球運動員，他們大部分人都還在讀大學，都比咱們年輕！即使咱們進入cuba，也不一定能拿到冠軍，不一定能成為mvp，不一定能被那些球探看中！去年，前年，cuba的明星球員都在cba選秀時被刷下來了，最終不還是淪落去當野球選手嗎？……我現(xiàn)在未雨綢繆，給自己找好退路，有什么不對？！！”徐冬質(zhì)問他，“你告訴我，我有什么不對？”

    而孟雨繁的回答，是退后一步，然后又退后一步，一直退到了與徐冬一米遠的距離。

    他不知該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且驗榭村e人才導致的失望嗎？其實并不是。曾經(jīng)的徐冬不是這樣的，他們并肩作戰(zhàn)了五年，在最開始的時候，徐冬也和他一眼，眼里除了籃球以外，沒有一切雜質(zhì)。

    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徐冬變了？

    “你說得當然不對?！泵嫌攴钡穆曇舨淮?，可是緩慢，堅定，擲地有聲，他吐出的每個字都在狹小的宿舍內(nèi)回蕩著?！斑€沒有開始沖鋒，你就想好了退路，你就這么想當一個逃兵嗎？”

    第25章

    孟雨繁和徐冬誰也說服不了誰。

    孟雨繁覺得徐冬是個懦夫, 明明是在用錯誤的方式逃避問題，卻被他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而徐冬卻覺得孟雨繁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他家境富裕，根本無法理解為什么徐冬要早早提自己謀劃未來。

    兩個好朋友大吵一架, 幾乎撕破了臉皮，最終不歡而散。

    他倆的異樣，很快就被隊里的其他隊友發(fā)現(xiàn)了。

    原本形影不離的兩個前鋒，現(xiàn)在居然分開訓練，日常練習也互別苗頭。若是在更衣室遇見了，根本沒有一點眼神交流, 更別提說話了。

    ……

    這天，他們隊內(nèi)打?qū)官?，教練老武頭照舊把他倆分在同一隊。

    結果剛開場十分鐘, 老武頭就吹響了哨子。

    “停下、停下！會不會打球，你們以為這tm是什么，小丫頭拍皮球嗎？”老武頭鐵青著一張臉, 叫住了這群大小伙子。

    老武頭今年五十多歲，身高剛過一米八五, 在那個營養(yǎng)匱乏的年代，已經(jīng)算是很高的個子了。不過和現(xiàn)在動輒兩米的籃球少年相比, 他的身高根本不夠看，教訓人時, 還需要仰起脖子。但即使這樣, 隊里沒有一個人敢小看他, 在他面前都老實的和鵪鶉一樣。

    “孟雨繁，徐冬，出列??！”老武頭準確地點出他們倆的名字。

    兩人只能訥訥出列，孟雨繁垂著頭，而徐冬呢，則揚起腦袋，一副不忿的樣子。

    “你倆怎么回事？從上周開始就這幅死了爹媽的樣子，怎么著，跳皮筋跳輸了？還是誰的娃娃被誰搞壞了？要不然就是毽子弄丟了？”老武頭冷笑道，“學了五年傳球，培養(yǎng)了五年默契，都他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們倆是隊內(nèi)的大小前鋒，按理說應該互相配合?？墒切於o孟雨繁傳球，孟雨繁不接；孟雨繁上籃扣球，徐冬不在旁邊等著搶籃板。

    兩個人別別扭扭、磨磨唧唧，簡直像兩團冥頑不靈的刺猬，互相傷害。

    “你們倆可真了不起啊，現(xiàn)在幾月份了，告訴我？！cuba預選賽再過不久就開始了，首發(fā)名單我一直沒往上報，因為我想著你倆都是老將，都是最后一年上賽場了，是都選，還是只選一個？”老武頭把他們罵得狗血淋頭，“行吧，你倆就這樣下去吧！孟雨繁，徐冬，隊里不是只有你們倆前鋒，我隨便提個中鋒上來都比你們強！你倆以為自己牛逼啊，再牛逼下去，我看你倆都別進cuba了！老老實實坐冷板凳，畢業(yè)之后直接滾蛋！”

    老武頭一直是這樣的鐵血政策，很兇，從來不見一點笑臉。

    孟雨繁當初是因為一本《灌籃高手》開始了他的籃球夢，小時候他以為世界上所有的教練都像安西教練一樣，胖乎乎，笑瞇瞇，好說話?？珊髞硭胖?，這世界上就沒有脾氣好的總教練，一個賽一個的兇巴巴。

    可教練確實有兇的資本，孟雨繁被罵的抬不起頭來，只覺得滿腹委屈，又不知道該怎么發(fā)泄。

    “教練，我……”

    “教練，我……”

    他和徐冬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兩人下意識對視一眼，又飛快地撇過了頭。

    “好歹都二十多歲的人了，你們倆到底出了什么矛盾我不去問。我是你們的教練，不是你們的保姆，你們有什么問題，私下解決，明白嗎？”老武頭厲聲說。

    “……明白了。”

    “……明白了?！?/br>
    可他們心里都清楚，這個矛盾他們根本無從解決。

    這天的訓練結束后，孟雨繁試探著叫住了徐冬。

    徐冬腳步停了停，硬邦邦地問：“怎么，大少爺還有什么要吩咐的？又想給我灌輸你的夢想至上理念？”

    “……”孟雨繁忽然問，“難道你沒有夢想嗎？你明明和我說過，你的夢想是進入cuba首發(fā)名單、成為新秀球員、參加cba選秀，最終站到cba的球場上啊?！?/br>
    “……是，沒錯，這當然是我的夢想。我從第一次練習投籃開始，就幻想著自己能站在那個最厲害的球場上，讓所有觀眾為我歡呼?！毙於卮鹆怂膯栴}，可緊接著，這位大前鋒又沉默了好一會兒，再次開口，只不過這一次，他的語氣里有深深的無奈與煩躁，“……可是大少爺，在實現(xiàn)夢想之前，我要先吃飯啊?！?/br>
    說到這里，兩人之間的溫度又降了下來。

    他們永遠也無法說服對方了。

    孟雨繁還想再努力一次，可不等他張口，一道聲音忽然在身后響起。

    “孟雨繁，武教練找你?！闭f話的是助理教練，他手里還拿著籃球館的鑰匙，“誒？都下訓了，你倆還在這兒干什么呢？準備再練會兒？”

    孟雨繁忙說：“不是，沒有，我在和徐冬聊天……”

    可這時，徐冬已經(jīng)拿起背包，轉(zhuǎn)身離開了。

    孟雨繁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感覺心里被堵上了一塊石頭，可他卻不知道有沒有擊碎這塊石頭的一天了。

    ……

    老武頭的辦公室就在籃球館旁邊，很小，很亂，桌子上堆滿了一堆堆的文書，身后的柜子里塞著亂七八糟的無數(shù)座獎杯。

    老武頭很少在這兒辦公，這里更像是籃球隊的倉庫，辦公室角落里還堆著一些備用的球衣、球鞋。

    孟雨繁入校五年，這還是第三次踏進這里。

    “來了??？”老武頭見他來了，也沒起身，隨手摸過煙盒，在手里把玩著。

    “教練，您找我有什么事嗎？”孟雨繁規(guī)矩地問。

    辦公室里只有他和教練兩個人，助理教練都不在，空蕩蕩的。即使孟雨繁生得人高馬大，站在辦公室里，也覺得有些太空蕩了。

    “嗯，確實有件事?！崩衔漕^說完這句話，就不再開口，煙盒在他手指間翻動著，一下、一下，每一次，煙盒轉(zhuǎn)動時，盒角撞上桌面，都會發(fā)出沉悶的響聲，聲音不大，卻無端讓人生出一陣煩躁。

    就這么無言了很久很久，老武頭終于打破沉默，攪碎了滿室的寂靜。

    只見他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熟稔地用打火機點燃，往唇邊一遞，用兩片厚厚的嘴唇包住了煙嘴。

    他依舊坐在辦公桌后，抬起頭，在煙霧繚繞中，看向了孟雨繁。

    “……我最近聽到一個消息。”老武頭聲音嘶啞，“咱們隊里有人私自在外面打野球，而且打了有一陣子了，你知道是誰嗎？”

    孟雨繁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隔著那片煙，望著老武頭那雙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睛，只覺得整個人都在他的注視下，被壓縮成了可以輕易拿捏的一小團。

    他知道嗎？

    他知道嗎？

    他知道嗎？

    孟雨繁的后背早就濕透，掌心更是黏膩無比。

    “我……”他喉結滾動，有一滴汗水順著額前低落，掉進眼睛里，可他卻不敢揉一揉，“……我不知道，我沒聽說過?！?/br>
    ……

    “你說你不知道？？？”

    電視臺停車場里，楊笑震驚地看向來接她下班的大男孩。

    孟雨繁點點頭，悶聲道：“是的……我不能出賣朋友。”

    楊笑不可思議地說：“這是講兄弟義氣的時候嗎？徐冬帶你進坑的時候，怎么沒想著你是他的朋友？”

    “他就是鉆了牛角尖了?！泵嫌攴睘樗f話，“而且他也說了，他打野球，只是為了能多條退路、多個收入，他絕對不去打假球，也從不參與那些賭博?！?/br>
    他還是那樣的語氣，一派認真，仿佛覺得這世上所有的反派角色，都只是一步踏錯，他們都會像電影里演的那樣，在主人公的感召下，終有一天會幡然悔悟，回到正軌。

    楊笑看著他，覺得像是在看什么少年漫畫里走出來的男主角。

    說天真吧，是真的天真?？捎袝r候，一個被社會磋磨到疲憊不堪的人，就是會不由自主的，被這種天真卻固執(zhí)善良的角色所吸引，也被他的理想所感動。

    “徐冬確實不該騙我?！碧崞疬@件事，孟雨繁聲音低落，“可我始終記得曾經(jīng)我們并肩打球的日子，他不是個壞人?！?/br>
    “對，在你眼里，誰都不是壞人?！睏钚τ行┖掼F不成鋼，恨不得把他抓過來，狠狠rua他的腦袋，“是不是他捅了你一刀還不夠，你還得讓他再捅你幾刀？”

    哪想，孟雨繁卻回答：“幾刀太多了。按照我和他的關系，我可以接受他捅我五……不，我能接受他捅我三刀！三刀之內(nèi)，我都會原諒他的。”

    “？？？”楊笑真不知該生氣，還是該笑了，“捅你三刀你都能原諒，捅哪兒？捅這兒的話，一刀就死了吧?！彼?，指尖點了點他的左胸口上方。

    哪想孟雨繁居然借機攥住了她的手，大掌包裹住她有些冰涼的小手，悄聲說：“這里捅不進來的?！?/br>
    “為什么？”

    “因為笑笑姐你吻過這里，有你在保護我呀?！?/br>
    “……”

    靠，傻狗是把蜂蜜當飯吃了嗎。

    楊笑心里一跳，臉上一陣火辣，也跟著回憶起了那天在球場上的吻。明明只是親在了他球衣上，可隨之帶來的余震，卻一直沒有停下。

    她尷尬地咳嗽一聲，把手費力地從男孩手里抽了出來。

    “好了，不說他了?！泵嫌攴睋u搖尾巴，一雙眼睛閃亮亮地盯著他的女朋友，“該說說咱們的事情了?！?/br>
    “咱們的事情？咱們有什么事好說？”楊笑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說的是咱們那個賭約??！”到了這時候，孟雨繁忽然智商上線，變得格外較真了，“咱們兩個不是說好了，如果徐冬是真的有意騙我，我就免費再給你當兩個月男朋友嗎？”

    “……”

    “怎么，笑笑姐你難道要賴賬嗎？”

    五分鐘之前楊笑還覺得他蠢得要死，可現(xiàn)在，楊笑卻覺得蠢的人是她自己了。

    第26章

    孟雨繁“認賭服輸”, 他不僅要免費給楊笑延長兩個月的男友合約, 甚至當著她的面掏出手機, 說要取消兩個人現(xiàn)在的包月合同。

    結果當他把app點開時，發(fā)現(xiàn)后臺顯示他們之前的合約居然剛好是今天到期！

    后臺自動結賬, 孟雨繁的工資已經(jīng)從楊笑的銀行卡里劃走, 打到他的賬戶里了。

    “咱們認識有這么久了？”楊笑喃喃自語, 好像昨天她才在小區(qū)門口的籃球場里遇見這個籃球少年，可是一轉(zhuǎn)眼，他們已經(jīng)一同經(jīng)歷過這么多事情了。

    也對，初見時還是夏末呢, 現(xiàn)在秋天已經(jīng)過了, 眼看著就要入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