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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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和藍都那樣純潔晶瑩,這畫面如一塊剔透的水晶,不染一絲塵埃。 她穿著一條純白的裙子, 束著一條緊身的金色腰帶, 勾勒出纖細的腰身,光著腳丫坐在宮宇殿門的臺階上。 見到他來,那張漂亮的小臉笑開了,向他招手,“哥哥來呀。” 他笑了一下, 便走了過去, 與自己同胞所出的龍鳳胎meimei并排坐在了一起。 meimei將手中薄薄的漢書翻了個遍,側(cè)過頭問他的神情天真無邪, “哥哥, 你學(xué)了漢書, 那我們的姓氏, 在漢文里應(yīng)該怎么說呀?” 池罔張嘴時, 自然而然的就換上了羅鄂語言, “漢文中,最接近我們姓氏發(fā)音的翻譯,便是‘尉遲’?!?/br> 這是他幾百年不曾使用過的故國語言, 他卻沒有一刻忘卻, 在熟悉的家鄉(xiāng)里, 不經(jīng)思索便脫口而出。 “那哥哥你的名字,漢文怎么說?” “尉遲望?!?/br> “那我的名字呢?” 池罔向坡下望去。 羅鄂江中島上,以白色大理石為尊,下面鱗次櫛比的房屋都是用白色石料所建造,在一片茵茵綠意中,白色的樓閣,顯得格外精致美麗。 池罔邊指著旁邊結(jié)著釋伽果的矮木,對他的meimei說:“你的名字,當(dāng)譯為果。” 江中島坡上是王族的白色宮殿,坡下是安居樂業(yè)的百姓,人們穿著色彩鮮艷的衣服,平和寧靜過著自己的生活。 巡查的侍衛(wèi)在經(jīng)過他們身邊時,也會微笑著向他們的王子和公主行禮,又像不愿打擾他們似的,很快悄悄地離開退去。 他的手臂上一暖,同胞的meimei已經(jīng)挽住了他的臂彎,小腦袋靠在他的肩上,撒嬌道:“哥哥,你怎么不用我給你繡的腰帶???” 肩上傳來溫暖的重量,池罔望著江邊與島上陸地在交界處的粼粼波光。他的頭歪了過去,側(cè)臉輕輕地枕在meimei的秀發(fā)上。 “因為我舍不得?!背刎栎p聲說,“你繡的那么漂亮,我怕弄臟了,就一直不敢?guī)С鰜??!?/br> “我會再給你做新的呀,哥哥,我愿意為你繡一輩子,我喜歡看你戴腰帶,你把腰線收緊的樣子特別好看?!?/br> 江中島的日光,比南北兩岸上都要灼熱。他們身后的純白宮殿,吸收著的太陽散發(fā)出溫度,把石料都烤得熱了。 但是身體靠上去,卻感覺不到燙,反而很熨帖舒服。 尉遲果輕輕開口:“哥哥,我們會一輩子這樣下去嗎?在每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里,我們都能坐在宮殿側(cè)門看天嗎?” 池罔沉默了很久,閉上眼睛輕輕側(cè)過頭吻著meimei的頭發(fā),他的唇輕輕顫抖,最后卻什么都沒說。 眼前所有的一切,是他曾經(jīng)深愛的故土。 江心的風(fēng)都帶著甘甜,他聽到熟悉的家鄉(xiāng)語言唱起了悠揚的小調(diào)。 直到靠著他的女孩推開了他,站了起來。 “父皇和母后還等著我回去,哥哥,跟我走啊?!?/br> 回去,回去哪里? 池罔跟著她站了起來,他下意識去牽女孩溫暖的小手。他們的手指在空中接觸了一瞬,同一刻,女孩的身體卻重重地向后跌去。 他聽到遠處驚慌失措的吶喊:“地震……地震!快跑!啊,這是神譴——神譴!” 白色宮殿的石柱從中間被攔腰震斷,恢宏華麗的建筑層層坍塌,島上的土地出現(xiàn)裂痕,江水滾滾涌上。 人們絕望的呼救,天堂在轉(zhuǎn)瞬之間淪為地獄。 天災(zāi)面前,人力是那樣的渺小,眼前的場景令他心如刀絞。 他的家,被地震推進了江中。連同他的meimei,一起滑向翻滾的江水中。 池罔毫不猶豫的跳進江里,追隨那個白色的身影而去。 尉遲果的身體,被江流推向江底黑暗的漩渦。池罔自幼精熟水性,在水中劃出一條白色的長線,速度已快到極致,卻依然與她隔著那么遠的距離。 那黑色漩渦吞沒了meimei的身體,他追到近前,加速游了進去。 他跳進了那黝黑的旋渦,身邊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旋渦里沒有光,也沒有水。 四周都是漆黑的,池罔什么都可不見,他茫然走了幾步,焦急的喊:“meimei,你在哪?” 沒有聲音,沒有回應(yīng)。 池罔心中的不安與焦急,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喧囂升騰。 他開始全力奔跑,可是哪里都看不見,他找不到meimei的影子。 不知腳下踩錯了哪一步,池罔在這黑暗中跌了一跤。 他摸了摸腳下,皺起了眉頭。 他跪坐在地上,把頭發(fā)攏到一邊,就要重新爬起來時,卻僵住了動作。 他的面前不知何時站了一對夫妻,正在慈祥的注視著他。 池罔盯著他們,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父王、母后?” 這是他最熟悉的人,在這詭異的黑暗中,重新回到了他的面前。 王后溫和的問,“你meimei呢?” 池罔那一瞬的神色發(fā)生了變化,“我還沒找到她?!?/br> “為什么?為什么沒有保護好你meimei?”王后的神色溫柔而哀怨,質(zhì)問道:“你是她哥哥,為什么不能好好保護她?” 池罔瞳孔瞬間緊縮,“……我丟了她,是我的錯。我這就去找她,我還沒找到……” “你真的找過她嗎?”他父王威嚴(yán)的發(fā)問,“當(dāng)年我和你母后在行宮自焚,就是為你們創(chuàng)造一線生機。你是我們家最后的男人,必須要保護好你的同胞親妹,帶著她逃得遠遠的,逃到誰都找不到的地方,一定不能被莊侯抓到,可是你都做了什么?” 羅鄂國王面帶怒容,斥責(zé)道:“你弄丟了你meimei,還弄丟了你自己!” “你自甘墮落,為了茍且偷生,居然去當(dāng)了莊侯兒子的玩物,你是我們家最后的血脈,可你就這樣甘愿失身,不知廉恥地被男人褻玩!” “王室身份何等尊貴?本就該寧死不辱!你貪生怕死時,又何曾想起過你身為王子的榮耀和臉面?我有你這樣的兒子,真是我一生的恥辱,就連我死后都無法去面對祖宗!” 池罔一瞬間怔住了。 國王眼中透露著冰冷的仇恨:“你怎么還不去死?我沒有你這樣丟人的東西!” 他的巴掌帶著破空之聲,直接甩到了池罔的臉側(cè)。 ……卻被池罔一把接住了。 他本來是跪坐在地上,此時站直身體時,眼中神色已重回清明,“我就覺得有什么不對呢……這是我丟不丟人的問題嗎?” 池罔身子挺得很直,即使是從至親口中,聽到了這樣的侮辱,他也絲毫不為所動,“在當(dāng)年那樣的劣局下,從我被莊侯抓去他府上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可能全身而退。失身怎么了?美色也是一把利器,我能越過莊侯,直接失到莊少爺身上去,那是我的本事。” 面前雍容華貴的中年夫妻,似乎被這番不要臉的說辭震驚了。 池罔依然冷靜得可怕,“我跌進泥潭后,從一無所有,到一步步摸打滾爬到現(xiàn)在的模樣……我不丟人啊。死是多么容易的事,背負屈辱活下來才是最了不起的,能活下來還能報仇……我就問問你,這天底下還有誰能比我做得更好?” 夫妻兩人被池罔噎得瞪著眼睛看他,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池罔露出個帶著邪氣的笑容,再接再厲道:“再說我和莊衍在一起的那些年……他那么愛我,我們都挺快樂的。什么被男人褻玩?這說法實在太難聽了?!?/br> “但說真的,我被莊衍伺候得很舒服,獨自一人這幾百年里,有時候還會想念他呢?!?/br> 被池罔的不按常理出牌打懵了,國王只得嘴硬道:“你喜歡男人,讓我們血脈斷絕于此,便是有罪之人!” “那沒辦法了。”池罔一臉輕松道,“莊少爺伺候得太好,我找不了女人了?!?/br> “……” “再說我尉遲家的血脈……真的斷過嗎?你怕是比我還了解吧?” 池罔露出一個冰冷的笑,猶如萬丈寒淵的堅冰,“若我的父王、母后真的站在這里,他們只會心疼我的遭遇……我不僅活下來,我還替他們報了仇,安頓了所有被奴役的羅鄂子民,成為沐北熙的國師后,我竭心盡力地守護著自己的族民,身為一個亡國的王子,我已問心無愧了。我父母在世時,最是開明慈愛,他們絕不會因此遷怒于我。你們根本就不是我的父母!” “為何這么執(zhí)著于擊垮我?還學(xué)會了玩這樣的新把式?以前沒見你玩過呀?!?/br> 池罔他一字一頓道:“雞爪子,你長進了啊?!?/br> “……雞爪子?”那聲音重復(fù)了一遍,陷入了片刻沉默。 她見這招已經(jīng)無法奈何池罔,只得收回了池罔父母的幻象。 可是她出手,自然不會只有一招。 池罔敏銳地感覺身后有聲音,他飛快的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攻擊,可是重新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人,卻讓他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哥哥……哥哥,我一直在等你,你為什么不來接我?” 尉遲果白色的裙子滿是臟污,上面沾滿了鮮血,她的長發(fā)凌亂得打了結(jié),披散在肩頭上。 她一聲一聲地叫著,宛若地域爬回來索命的厲鬼:“哥哥……報仇、報仇?。 ?/br> 池罔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面前的人不可能是自己的meimei,卻依然堅持著回答,也不知在說給誰聽:“我已經(jīng)報仇了?!?/br> 尉遲果大哭道:“還剩一個,還剩一個?。∏f侯那畜生什么都不怕,他只在乎一個人……為什么你也不能毀掉他最在乎的人!就像他毀掉了我們所有最珍惜的東西那樣!” 那女孩子一步步走上前來,從眼眶中流下了帶血的淚水,“我也是無辜的……我做錯了什么?。??我為什么要遭受這一切?哥哥……你為什么沒有殺了莊衍!” 池罔勉力保持平靜,一步步向后退去,“……因為冤有頭債有主,莊衍是無辜的。” “哥哥,哥哥……你好讓我心寒啊,在你過上好生活的時候,可曾有一刻想起來我還在煉獄里打滾?。俊?/br> 眼前的少女變得猙獰,她手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把長刀,舉起來就向池罔沖了過來,“你去死,你去死!” 不知為何,少女突然就擁有令人驚訝的速度和力量,池罔都被她嚇了一跳,閃避的非常倉促。 他皺著眉,一拳打在少女肩膀,她被震得向后跌了個跟頭,脫臼的肩膀瞬間回到了常態(tài),她仿佛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一樣,不要命一樣的沖了上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就在池罔緊皺眉頭,想該如何解決眼前困局時,他突然聽到了一個奶氣的聲音在耳邊如天籟般響起,“池罔撐住!我來破解她?!?/br> 砂石的話音一落,在這看不到邊際的黑暗中,突然自池罔腳下,出現(xiàn)了大片雪白的冰原。 大雪紛飛而下,光照入這一角黑暗。 砂石完成了計算,快速道:“重疊切入——好,就是現(xiàn)在!池罔打她!” 看著眼前舉著長刀撲上來的少女,他終于不再閃避,跳起來一掌拍向她的頭。 全力一擊時,池罔卻逃避似的閉上了眼睛。 眼前的幻象破碎了。 尉遲果的身體在光中溶解。 池罔落在地上,重重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