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父親跟忠遠(yuǎn)伯素?zé)o交情,二哥雖在密信中提過祁卓幾句,卻還遠(yuǎn)不到國公府為其冒險(xiǎn)安置妻女的地步。他這次的決定的確有些冒失,但若讓他坐視不管,他更做不到。 羅儀性情耿直,又跟徐瓔關(guān)系匪淺,聞言不由冷哼了一句:“三弟,這可不像你。是不是那個祁公子來求你了?” “他還不知道此事。”徐瑨道,“羅大哥可是有為難之處?若是如此,我再想其他辦法便是?!?/br> “屁!我是怕事的人嗎?你少故意激我!”羅儀氣道,“我不過是怕你年幼單純,被jian人蒙蔽罷了?!?/br> 徐瑨挑眉看他,半晌無奈地嘆了口氣。 “忠遠(yuǎn)伯之案蹊蹺之處太多。二哥說過,祁卓此人既有仁心,又有將才,崖川首戰(zhàn)大捷便要?dú)w功于他?!毙飕挼溃八仁峭蝗槐粏⒂?,又有妻兒在京中,兒子天資聰穎,大考在即。于情于理,他都沒有叛敵的必要。更何況刑部的蔡郎中才與祁家有怨,倘若這次他羅織罪名,又當(dāng)如何?” 羅儀只知道大概情況,卻不清楚會審之事,疑惑道:“哪個蔡郎中?蔡賢的狗兒子?” 徐瑨點(diǎn)點(diǎn)頭:“他想要迎娶祁家小姐,被伯夫人拒絕了。” 羅儀臉色變了變。他十分討厭蔡黨,更何況那蔡郎中四十多歲,性格陰狠,算是蔡賢眾多狗兒子中最不要臉的一位。 想到這,他對祁家人的印象不由好了許多。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還是輕哼了一句:“你少糊弄我。便是祁家人無辜,你肯如此行事,肯定也是為了那個祁垣的家人?!?/br> 羅儀說完頓了頓,提醒道:“子敬,你可別忘了國公府,別忘了你的父親和哥哥們?!?/br> 國公府滿門重臣,威勢甚重,國公爺又曾做過太子講師,所以早幾年便有人暗中猜忌。元昭帝本就生性多疑,蔡賢又暗中扶持二皇子,所以這幾年國公府行事愈發(fā)低調(diào)起來,連府上的世券都還給了皇帝。 徐瑨若行事不慎,一旦受到牽連,便會牽扯進(jìn)全家。 徐瑨看他一臉嚴(yán)肅,認(rèn)真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今晚就會向父親稟明?!?/br> “那就好。”羅儀道,“免得你被色迷心竅。 徐瑨:“……” “羅兄何出此言?”徐瑨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羅儀性子火爆,腦子卻也不笨,挑眉看他,“之前在通州驛,你私自帶那祁垣回來也就罷了,還特意囑咐我別去找麻煩。我那是找麻煩嗎?明明是他自己有嫌疑!你何時(shí)替人周全過這些事情。” 羅儀說到這就生氣,站起來走了幾步,又控訴道,“還有那次下雨,老哥我才要去喝酒,就被你抓出來找人。我還當(dāng)他出事了呢,喊了十幾個兄弟滿城搜羅,堂堂老爺們,下個雨黑個天有什么好怕的?” 是沒什么好怕的……但祁垣的確害怕?。?/br> 徐瑨輕咳一聲,又無法反駁,只得給自己倒了杯茶。 “還有端午那天,你特特地去接人。他不過是個小秀才,竟然在三樓看景。你那寶貝表弟也只是在二樓吧?”羅儀不爽道,“他竟然還說我臉丑,活該沒香囊!” 當(dāng)時(shí)祁垣說的是他“臉臭”,羅儀離得遠(yuǎn),隱約聽成了丑。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生的俊美,徐瓔甚至調(diào)侃過,之所以讓他做前鋒將軍,有一半原因便是他姿容甚美,能迷惑敵軍。 祁垣說他丑,他自然不樂意,再看祁垣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樣,自己可是十五歲就提著敵軍首級論數(shù)立功的,心中更是不服氣。 “他就那樣,直話直說?!毙飕捵o(hù)犢子,慢吞吞道,“更何況你的確沒香囊,也沒冤枉你?!?/br> “我是沒有嗎?我是太多了,掛不下!我滿屋子都是呢!”羅儀驚道,“你看,你竟然會幫外人說話了。還說沒有被美色迷惑!” 徐瑨聽他張口閉口的美色,想了想祁垣的樣子,唇角不由彎了彎,干脆認(rèn)了。 “那你覺得呢?”徐瑨索性道,“他不好看嗎?” “我哪兒知道!”羅儀叫道,“那祁府的小姐我又沒見過?!?/br> 徐瑨:“……” “你沒見過誰?”徐瑨愣了愣。 “祁姑娘??!”羅儀道,“不過看他哥哥的樣子,應(yīng)當(dāng)長的不差。說起來,我還沒問你,那祁垣也就十六吧,他meimei……及笄了嗎?” 徐瑨:“……” 倆人正說著,就聽下人來報(bào),游驥回來了。 徐瑨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忙讓游驥進(jìn)來,問了祁垣的情況。游驥神情卻十分凝重,先對羅儀行了禮,隨后才把祁垣的話原樣轉(zhuǎn)述了回來。 “……祁兄說,若事情不好,他家只活一個便可?!?/br> 徐瑨怔了下:“只活一個?” “是的?!庇误K道:“祁兄說,至于是他母親還是他meimei,待他回去商議一下。所以麻煩公子代為準(zhǔn)備粗布幾身婦人的粗布衣服?!?/br> 徐瑨愣了會兒,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羅儀想了想那日在望云樓上的紅衣小公子,也有些意外。照祁垣的意思,顯然是想留一個親人,將來為父伸冤,而他自己,顯然在做赴死的準(zhǔn)備了。 他倒是看輕了這個人。小小公子,也挺有魄力。 不過藏一個人的確好辦的多。羅儀這下也沒了嬉笑的心情。 “若是藏一個,倒是好辦。倆人也可一試?!绷_儀也嚴(yán)肅起來,思索了一會兒,認(rèn)真道,“我先回去安排著,子敬,你跟國公爺早日商量一下。若要出城,宜早不宜遲?!?/br> 徐瑨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送他出去,也不敢耽擱,轉(zhuǎn)身便去了國公爺?shù)臅俊?/br> 第二日傍晚,便有一輛青布馬車停在了駙馬胡同口。祁垣跟彭氏商量之后,并沒有告訴云嵐實(shí)情,只說送她出去躲一躲,免得祁老太太使陰招逼嫁。 祁垣把這幾日賺出來的小馬的口糧,全都放在包里,給了云嵐。云嵐總覺得哪里不對,卻又說不出,她性子直爽,一想自己在家中只會給母親兄長添麻煩,于是痛快朝倆人拜了三拜,只帶了忍冬一個丫鬟,悄悄出門,登車走了。 青布小馬車在城門落鎖前,趕著最后一波出了城。羅儀在東便門外候著,等這主仆倆人出來后,又安排她們換了裝束,自己親自駕車,轉(zhuǎn)頭往京郊而去。 祁垣送走了云嵐,心里便落下一塊石頭。 他心中仍琢磨著鋪?zhàn)拥氖虑?,上次他讓人傳話,讓那掌柜的帶著賬本來見他,對方居然絲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祁垣原本還想慢慢來,現(xiàn)在一看,會審在即,自己能不能活都要看命了,還跟那廝客氣什么?明天就殺過去,立立威風(fēng),這銀子早賺一天是一天,這樣死的時(shí)候還能吃口好rou! 暮色四沉,曖昧的霞光鋪滿歸路。 祁垣心中陡然升起一份豪情,想著生死隨命,富貴在天,自己也算活的恣意瀟灑的人物,最后這陣子斷不能委委屈屈的。然而心底卻也有隱隱的一絲茫然……或者是害怕。 他不敢去細(xì)想,只低頭快步往回走著。才從駙馬胡同拐出來,卻見眼前有道影子,被夕陽拉地又瘦又長。 祁垣抬頭,逆光看去。 柔光之中,徐瑨像是被描了一層細(xì)細(xì)的金邊。他只靜靜地看著祁垣,直到后者的眼睛被光刺激地眨了眨,他才緩緩出聲。 “我讓人跟伯母說過了?!毙飕捨⑽⒌痛菇廾?,道,“走,帶你去我家,看看你的小馬?!?/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里不虐,本文主cp沒虐點(diǎn),總體就是溫開水(所以也不大爽555) 明天在這里貼玩具的資料,感興趣的大大回來刷新下作話即可。 第48章 祁垣自從買回那匹馬之后,還沒去看過。他極其喜愛那個小家伙,所以每天睜眼醒來的時(shí)候,都格外有干勁,想著今天做點(diǎn)什么東西,給小馬吃什么樣的草,將來配什么樣的鞍。 如今變故陡生,他或許都看不到小馬長大了。 徐瑨沉默地等在前面,祁垣皺了皺鼻子,把那點(diǎn)隱約的委屈咽下,沖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倆人到國公府的時(shí)候,關(guān)門鼓正好響起。祁垣踩著落日的最后一道余暉進(jìn)了國公府的大門。 徐瑨讓人把紅鬃馬牽走,帶他往后面走去。 祁垣沉默了一路,這會兒見徐瑨并沒有避開府上的下人,忍不住小聲提醒:“不用注意一下嗎?” 徐瑨抬頭看了他一眼。 祁垣問:“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不會?!毙飕挼溃八麄儾桓??!?/br> 祁垣沒說話。他雖不懂朝政,但也知道國公爺奉還世券的事情。更何況叛敵之罪非比尋常,這種風(fēng)口浪尖上誰敢觸霉頭?阮鴻這個閣老府的紈绔公子,也只敢讓游驥捎了一句口信安慰他,如今連個字條,甚至阮府的下人都不敢用。 祁垣并不想把朋友牽扯進(jìn)來,認(rèn)真的看著徐瑨。 “我已經(jīng)跟父親說過了。”徐瑨又道,“你不用擔(dān)心,我有數(shù)?!?/br> 祁垣倒沒想到國公爺知道自己來,微微怔了下,隨后便笑了。 倆人并肩而行,徐瑨心里猶豫,遲疑著不知道怎么開口。 過幾天三司會審,若那親兵指認(rèn)祁卓早有逆心,祁垣少不了要被提審。徐瑨這幾天便擔(dān)心這個,他既怕祁垣膽小害怕,將來在堂上被嚇壞了,又怕他膽大不害怕,豁出一條命去,跟刑部和都察院的人對上。 可是這個話題有些沉重,徐瑨轉(zhuǎn)過頭,見祁垣眼睛晶亮,似乎滿心期待看到他的那匹小馬,猶豫了半晌,決定等晚上再提這個話題。 倆人一直走到后面的馬房。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銀白色小馬十分警覺,聽到有人走近便打了個響鼻,漂亮的眼睛朝來處瞅著。 祁垣轉(zhuǎn)過拐角,見到它頓時(shí)心花怒放,撒腿跑了過來。 徐瑨道:“這小家伙兇得很,剛開始的幾天連摸都不讓摸。頭次帶他去河里泡澡,它以為旁人要騎它,踢傷了三四個人,差點(diǎn)就跑了。好在現(xiàn)在懂了,每隔上三日,自己就算著時(shí)間,誰來喂水,它便把臉貼過去跟人磨蹭,要去河里玩耍。” 夏季天熱,要時(shí)常帶馬去河內(nèi)深處浸浸馬蹄,國公府里名駒不少,大多性情溫順,然而這么鬼靈精怪的還是頭一個。 徐瑨聽下人說起的時(shí)候也很驚奇,后來見果真如此,便不再肯讓別人牽它出去了。每隔三日,都是他自己過來喂糧喂水,再帶它出門去玩。 這小馬觀察了幾次,似乎也明白了誰是這府里的老大,如今便只肯對他獻(xiàn)殷勤。 徐瑨覺得一定是馬隨主人,因此說起此事,不由含笑著看了祁垣一眼。 果然,祁垣只看著小馬笑,一臉的寵溺。那馬也拿俊眼看他。 祁垣問:“能摸一摸嗎?” “能?!毙飕捫α诵Γ澳阍谕饷?,它踢不到你的?!?/br> 祁垣“嗯”了聲,小心地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小馬的臉。 那馬也有靈性,竟然噴了下鼻子,主動往他手上貼了過來。 祁垣瞪大眼,忍住激動,只戀戀不舍的一遍又一遍地摸摸馬頭,又摸摸脖子。 一人一馬就這樣傻傻地膩歪了半天。 徐瑨看他不愿走,便只在一旁安靜陪著,跟他低聲說話。 祁垣好奇:“馬每天都吃什么?” “草、料、麥麩?!毙飕捯草p輕摸了下小馬的臉,小家伙濃唱的睫毛在他手心輕輕掃過,他內(nèi)心也跟著一軟,“草都是每日割來的新草,篩去石土。料是大麥、茼蒿、綠豆、豌豆、黑豆等物,再拌以麥麩。” 徐瑨說道這,不由笑了下,“府上的人都喜歡他,所以不管是水還是料,它的東西都是最先換的?!?/br> “這么麻煩?”祁垣輕聲道,“那我給的銀子夠嗎?” 徐瑨應(yīng)了聲,“夠了?!?/br> 祁垣暗暗在心里算了下,覺得夠嗆。便是料錢夠了,人工費(fèi)卻是付不起的。一日三次,餐餐都要新料新水,馬夫定時(shí)定點(diǎn)來喂,半夜就要起床……好馬果然不是一般人能養(yǎng)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