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可蕊愈發(fā)倉皇失措了，扯住幾根熊毛聲嘶力竭哭喊起來：

    “大人??！大人??！你倒是應(yīng)句話?。∪飪航心隳?！你可千萬別死了啊——”

    熊肚皮底下一直沒有回應(yīng)，這讓薛可蕊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yán)重性：

    馮駕被熊瞎子壓死了，她連仇恨都找不到對象了……

    薛可蕊無力地跪地，她怔怔地望著眼前黑山似的熊尸，熱淚滾滾鋪滿面。

    “大人啊……你怎么這么快就死了……”

    正在哭天搶地間，耳畔似乎傳來悶悶的哼哼聲。

    薛可蕊耳朵一豎，忙不迭噤了聲，她盯著黑熊死尸瞅了半天，終于發(fā)現(xiàn)自黑熊頭部底下有聲音傳來。

    薛可蕊興奮，忙不迭跳起來，三兩步奔到熊頭跟前，看見那熊閉著眼，腦袋卻晃了晃。薛可蕊振奮不已，顧不上害怕，她忙不迭抬手抱緊那熊腦袋，順著這股力就將黑熊腦袋給挪去了一旁。

    “呼——他娘的，實(shí)在太臭了……”

    馮駕的臉出現(xiàn)在熊頭之下，白一塊黑一塊，一臉嫌棄。

    “大人——你還活著！”薛可蕊跪坐一旁，看見馮駕“死而復(fù)生”，忍不住喜極而泣。

    “我的頭在這里，你對著那熊屁股喊什么？我叫了你好久，你卻只顧哭，我都快悶死了……”馮駕軟綿綿地問，語氣里透著無可奈何。

    “我……”薛可蕊住了嘴，又不說話。

    馮駕也不再說話，他極力壓下快要忍不住上揚(yáng)的嘴角，只閉上眼靜靜休息——

    他很開心，他的蕊兒肯為他流淚，還肯為她開口說話，那就是原諒他了。

    他的苦日子終于到頭了……

    如果早知道遇熊可以化解她的心結(jié)，他一定會在回到?jīng)鲋莸牡谝惶?，便逮只熊來干仗?/br>
    看見馮駕再度閉眼，薛可蕊又開始緊張起來，便開口喚他：

    “大人……大人？”

    馮駕一直這么被熊尸壓著，怎么也不肯起來？薛可蕊想提議他起來，卻被馮駕開口打斷。

    “別叫，這東西勁好大，累壞了，讓我且緩一緩，待我有力氣了再出來?！?/br>
    “……”

    ……

    馮駕終是帶著薛可蕊成功脫險(xiǎn)，他領(lǐng)著薛可蕊踉踉蹌蹌回到那河灘，太陽已快要落山，馮駕的護(hù)衛(wèi)統(tǒng)領(lǐng)趙融還不見蹤影。

    馮駕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間，發(fā)現(xiàn)原本掛在蹀躞帶上的煙火棍不見了，想是自那高山坡上滾了那么久，給滾丟了。煙火棍是馮駕給下屬聯(lián)絡(luò)的唯一工具，如今丟了，便只能被動等人來尋了。

    馮駕抬頭看看滿天的紅霞，心道趙融怕是要再過一會才會想到上山來尋自己，既然沒法向山外發(fā)訊息，不如著眼當(dāng)下，先把自己與薛可蕊安頓好了再說。

    于是，馮駕便沿著河灘一路尋，在山根邊尋到一個小洞，便在這洞口就地生了一堆火。馮駕又拿根棍，去小溪里叉來幾條魚，二人就著這魚，再配上薛可蕊采回來的野果，也算對付了一頓飯。

    二人的晚飯雖簡單，卻是馮駕自尋到薛可蕊這三年來吃得最開心的一頓飯。自打他熊口脫險(xiǎn)，薛可蕊便開口了，雖然話依然不多，對他的回應(yīng)卻明白又及時。

    薛可蕊還主動替他多烤了兩條魚，她說他今日辛苦了，多吃兩條魚也好補(bǔ)補(bǔ)身子。薛可蕊向來都愛做事，卻不一定做得好，像她從前酷愛的繡花一樣，她烤的魚偏老，許是害怕烤不熟害肚子，馮駕吃的魚都黑漆漆硬梆梆的。

    可是馮駕不在乎，他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種被她照顧的感覺了，他定定地望著薛可蕊一臉嚴(yán)肅烤魚的模樣快要流下眼淚。就連那黑炭似的烤魚，在眼下這時刻也變成了龍肝鳳膽。莫說是兩條烤焦了的魚，哪怕薛可蕊塞兩塊石頭給他，他也能吃得下去。

    “吶，蕊兒且歇歇，待我去把這身上洗一洗，再回來給我的蕊兒鋪床休息。”

    馮駕吃飽喝足，拍拍肚子就想去溪水里洗個澡。他與熊瞎子糾纏過，周身都臭烘烘的，他自己都能聞到一股熊味。

    “……大人……”薛可蕊卻望著他一臉難色。

    自薛可蕊開口說話，便一直按從前的習(xí)慣喚他大人。馮駕也不糾正她，他就喜歡聽薛可蕊喚他大人，這意味著她還是他從前的那個蕊兒。

    “怎么，你害怕？”馮駕站直了身子，閑適地問她。

    “你若害怕便過來看著我洗……”

    話音未落，便見薛可蕊漲紅了臉，她別過頭去，再不理他了。

    馮駕心頭愉悅，仰起頭來哈哈大笑幾聲，再不逗她，轉(zhuǎn)身便往溪邊走，臨走前他依然不忘安慰她，讓她放心：

    “蕊兒你放心，你這兒有火，燒著火，不會有動物敢靠近的。你且稍等片刻，駕很快便回?！?/br>
    第一八零章 大結(jié)局

    馮駕的袍服上被染了一大片熊血, 他便將衣裳洗了, 又再穿著一身濕漉漉的外袍回到火堆旁烤火。

    薛可蕊一看，驚呆了。

    “你怎么能穿著濕袍子烤火？”薛可蕊啞著嗓子, 一臉難以置信。

    “那能怎么辦，滾下山的時候又沒帶包袱，難不成要我脫光光了坐這里？”

    馮駕望向火光映襯下的薛可蕊, 咧開了嘴：

    “或者, 你去山上采些葉啊枝的，替我做件葉子裙遮遮？”

    “……”

    薛可蕊一口噎住，腦子里不由出現(xiàn)馮駕一身光溜溜，像從前自祖母口里聽來的大山野人般，只在腰間圍一圈獸皮枯葉遮住光屁股蛋子，一臉威嚴(yán)地坐在這火堆旁烤火的模樣，便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馮駕正淡定地坐在火堆前撥弄柴火, 見她一個人笑得花枝亂顫, 怎會不知她在想什么。

    他不介意，只淡淡地說, “蕊兒的口味當(dāng)真獨(dú)特, 如若你喜歡看野人, 我馮駕表演給你看也不是不可以?！?/br>
    說著他便真的直起身來，開始脫身上的濕袍子。

    薛可蕊驚呆了, 瞪圓了眼睛, 張著嘴, 桃瓣似的小口拱得像只喇叭。

    馮駕才解了幾粒扣, 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停下手來。他從身后的柴火堆里撿出來幾根竹竿，三搭兩搭地支起一個簡易的竹架子，把這架子支在了火堆旁，再開始繼續(xù)脫衣裳。

    薛可蕊呆呆地看著他，依舊為馮駕說的要為她表演野人感到震驚。

    馮駕一臉閑適地脫下濕外袍，掛上火堆旁的竹架子烤著，露出內(nèi)里同樣濕潤的中衣。他手下不停，脫下中衣后再掛上架子，露出一身閃亮的肌rou——

    并腰間一條潔白的裈帶。

    那是他干爽又整潔的裈褲的束腰。

    “是不是很失望，我還穿了裈褲，你的葉子裙派不上用場了?！瘪T駕沖她眨眨眼，一臉戲謔。

    “噗——”

    薛可蕊無語，別過臉去，言語中盡是鄙夷：

    “誰稀得看你。”

    馮駕笑，“那倒是，早都看光光了，自然不喜歡，還是穿葉子裙的好看。”

    “啐！”薛可蕊漲紅了臉，干脆轉(zhuǎn)過身去，沖他啐了一口，“臭不要臉……”

    看她害羞，馮駕笑得爽朗，便也不再逗她，只撿了一把枯枝，握成一總，兀自低頭忙著打掃腳下這條大青石。

    薛可蕊聽見撲哧撲哧枝條擦地聲響，轉(zhuǎn)過頭來看見馮駕專心打掃那石頭，忍不住好奇地開口問他：

    “你掃那石頭做什么？”

    “趙融他們今晚鐵定尋不來了，咱們總得要睡覺，這石頭便是今晚的床?！?/br>
    馮駕說得隨意又理所應(yīng)當(dāng)，薛可蕊卻跟認(rèn)慫的貓似的忙不迭低下頭，把自己縮成了一團(tuán)。

    馮駕聽不見回應(yīng)，便抬起頭來看她。見她這樣一幅尊容，面上繼續(xù)一抹苦澀滑過。

    馮駕掩去面上的不堪，佯作無所謂，揚(yáng)起嘴角沖她溫言道：

    “你若嫌擠，我可以去河灘上睡……”

    薛可蕊繼續(xù)低著頭，既不挽留也不否認(rèn)馮駕的提議。

    四下里陡然安靜了下來，原本語笑嫣然的和諧場景瞬間冰凍。

    馮駕也不說話，只低著頭默默地掃。直到他終于打掃完了這塊石頭，直起身來沖薛可蕊招呼：

    “你過來休息吧，今晚只能這樣對付一下了，好在這里還有火，不至于被凍壞。”

    說完，他便捏著手中的簡易枯枝刷，邁步朝洞外走，準(zhǔn)備再去洞外尋塊石頭掃了，好給自己安置。

    薛可蕊不說話，也不動。

    直到他繞過洞口的火堆，經(jīng)過她身邊時，她才開口低低喚他：

    “你背上怎么了，可是摔腫了？”

    馮駕頓住了腳，只覺心中無限委屈。他又不是鐵人，從那么高的山頂上滾下來可是把他給撞了個七暈八素。好容易醒過來又跟一頭狗熊血拼一場，來不及喘口氣，便來安頓他們二人的吃飯住宿。事到如今，他還來不及查看自己身上究竟受了多少傷呢……

    可是，不管有多少委屈，馮駕也只能自己默默忍了。他淺淺地笑：

    “無礙，只是被石頭給硌了一下，幾天便好。你不用擔(dān)心，快些去安置，天一亮，趙融他們準(zhǔn)就尋到這兒來了?！?/br>
    說完，他再不逗留，邁開大步便往外繼續(xù)走，卻被一只柔荑自他身后拽住。

    “行了，外面怪冷的，你又沒衣裳穿，睡河灘上，準(zhǔn)受涼。我無礙的，你便也睡這洞里吧……”

    薛可蕊壓低了聲音與他輕輕地說話。她的嗓子啞啞的，讓人無端生憐。

    馮駕轉(zhuǎn)過了頭，見她低眉順眼立在他身后，扯著他的胳膊：

    “來吧，大人，蕊兒給你仔細(xì)瞧瞧，身上可還有旁的傷疤。”

    雖然只是替他看一下傷，留他宿洞里，馮駕已感動到喉間梗阻，說不出話來。從前習(xí)以為常的照顧，在他弄丟她數(shù)年后的今天，顯得是如此的彌足珍貴！

    馮駕沒有說話，他任由薛可蕊牽著他的手重新進(jìn)到洞里。她將他再度帶到火堆旁，借著熊熊火光，往他身上細(xì)細(xì)地看。

    “還痛嗎？”

    她伸出冰涼的手指，在他烏青到發(fā)紫的地方輕輕打著圈。

    馮駕的鼻頭一陣發(fā)酸，突然想哭，他說不出話來，只能使勁地?cái)[擺頭。

    “這兒呢？”

    冰涼的手指換了一個地方打圈，再繼續(xù)問他。

    馮駕繼續(xù)可勁地?fù)u頭。

    薛可蕊輕輕笑著，“行了，你可是摔傻了，背上都被砸青了還不知道？”

    她直起身來，柔聲安慰他，“大人且等等，蕊兒給你敷點(diǎn)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