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沒接到mama電話的失落霎時沒了影兒。

    孩子就是孩子，沈京墨心情也不由地明快一些，牽著他小手過去，上去前還叮嚀：“慢點走，害怕的話爸爸就抱你。”

    “我才不怕！”星熠雄赳赳氣昂昂的，挺著小身板兒，“我、我也沒那么脆弱——我想保護(hù)爸爸mama！”

    沈京墨啞聲地笑，和星熠一前一后上了傳送帶。小孩兒在前，他在后，被小家伙拉著不由地低了低身。

    這條傳送帶過于冗長，對于大人來說，速度很慢。

    但對于孩子，就很快很快了。

    星熠沒一會兒就瑟瑟發(fā)抖，沈京墨見他一臉倔強(qiáng)還硬撐的模樣，不由分說地就將他抱了起來。

    “來，爸爸抱你?！?/br>
    “我、我才不怕呢——”星熠據(jù)理力爭。

    小臉都白了，怎么還說不怕。

    沈京墨無聲笑了笑，托穩(wěn)了星熠，即將走完傳送帶的一半。

    “爸爸?！?/br>
    星熠突然不安分地掙扎一下。

    “怕的話抓緊爸爸，馬上走完了。”

    “爸爸——”

    星熠又拽了拽他領(lǐng)口。

    “星熠，別亂動?！?/br>
    “爸、爸爸——”小孩兒激動到都有些結(jié)巴，終于破云一聲雷似的喊了一聲，“是mama！”

    “……”

    沈京墨一愣，下意識以為陳旖旎打了電話給星熠，卻是被星熠拽著衣領(lǐng)，迫使他回頭看。

    距離傳送帶起點二三十米左右，陳旖旎正往這邊趕來。

    她一身紺青色旗袍過于惹眼，大衣衣擺也有些松散開，左右飄揚(yáng)翻飛著。她穿高跟鞋，不敢跑太快，只得飛速地邁開步伐，盡全力向這邊奔來。

    “真的是mama！”

    “mama——”

    “mama——”

    沈京墨抱緊了星熠，任孩子在他懷中歡呼雀躍，卻仍回頭，緊盯著那個方向。

    陳旖旎也看到了他們，揮了揮手。

    她顯然是臨時改變主意趕來，估計就買了一張機(jī)票，居然什么也沒帶——可這一次，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也沒有了。

    她上了傳送帶，一步一步走得堅定沉穩(wěn)。

    向他的方向，走過去。

    “mama——mama！”星熠還在呼喊。

    登機(jī)口即將關(guān)閉。

    機(jī)場廣播里清甜的女聲用一遍法文，一遍英文，一遍意大利語，一遍不知什么語言播報著。

    可數(shù)種聲音，都不及他與她內(nèi)心喧囂。

    沈京墨和星熠已到了傳送帶末端。他站定了，一手抱著星熠，一條手臂向快步奔來的陳旖旎伸出。

    直到她離他越來越近。

    將這六年的距離，十三年的光陰，一點點地縮到寸厘。

    他掌心落下一片柔軟的同時，她也穩(wěn)而準(zhǔn)地落入他臂彎中。

    緊緊地抱住了他。

    “媽、mama怎么來了，”剛才還歡欣不已的星熠，啪嗒啪嗒地就掉起了眼淚，“mama不、不是不來嗎……”

    沈京墨低垂著眼眸，看清了，的確是她在他身前，緊緊地抱著他。

    陳旖旎也抬頭，見他眼底有絲絲潮意，卻還是極盡溫柔地凝視住她，也不由地紅了眼眶。

    她唇繃了繃，貼在他胸前。

    他不說話，她也不言。

    但一個眼神交匯，就足以勝過千言萬語。

    相擁片刻，直到她周身的寒意，都被他懷抱的溫度烘散了，他揉了揉她的發(fā)，好像她還是當(dāng)年那個十七歲的少女。

    帶著點兒隱忍的鼻音，低聲道：“走吧?！?/br>
    在他拉住她手的一瞬間，她掌心主動地反扣住他手。她的手被他寬大溫?zé)岬恼菩陌?，好像同時能熨熱兩顆冰冷彷徨的心。

    刻骨的，終將最深情。

    *

    十幾個小時的漫長飛行，已晝夜不分的混沌，被一場夢擾醒。

    陳旖旎一驚醒，耳膜脹痛不已，星熠還在她懷中睡得安穩(wěn)，小孩兒縮成小小的一團(tuán)，偎在mama身前，呼吸清淺。

    一夢驚醒，這感覺很不真切。

    沈京墨一直沒睡著，見她醒來，一雙清澈的眼中滿是茫然，他主動將小孩兒抱過去，“換我抱一會兒。”

    陳旖旎盯著震顫的空氣出了一會兒神。

    沈京墨看出她的奇怪，還沒說話，兩行淚就從她臉頰滑下。

    “怎么了，”他抬手拭她臉頰的淚，滾熱的淚卻源源不斷，一遍又一遍的浸過他指腹，“怎么哭了？”

    她將臉枕在他掌心，閉了閉眼，整理一番情緒，又抬起雙朦朧淚眼，直直地看著他說：“我剛才……做了個夢。”

    “夢？”

    “不是剛才……”她濡濕的眼睫顫了顫，“很久了?！?/br>
    他眉心輕擰著，靜候下文。

    她視線灼灼地望住他，仿佛要從他幽深的眸底，直望入他內(nèi)心深處，洞悉那個夢的結(jié)局。

    “我夢見你結(jié)婚……夢見過很多次。夢見你，穿一身白色的西裝，新郎常穿的款式，特別好看。”

    他眸光微動。

    她眼淚落入他手心，將他的皮膚都要灼痛。

    “你的新娘挽著你，她非常美，”她由衷地贊嘆，說著便苦笑起來，“她真的特別美……但是你們離我好遠(yuǎn)，好遠(yuǎn)……我看不清她是誰……我只能看到你的臉?！?/br>
    “就算我看不清她是誰，我也好嫉妒她，”她哽咽著，眼底泛了紅，“好嫉妒她……也好羨慕?！?/br>
    “乖，不哭了?！?/br>
    他拿出手帕，展開了，給她一點點地將眼淚擦凈。心也仿佛被她的眼淚，一層層地泡到柔軟。

    “你們看起來真的很幸?！憧雌饋恚欢ㄌ貏e愛她?！彼^續(xù)抽泣著，幾近無語倫次，“可我，看不到新娘的臉……”

    他給她擦凈了淚，擁她到自己懷中，她也不哭了，只時不時地啜泣輕顫，低吟陣陣。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安撫著她。

    過了會兒，她就不哭了，閉上了眼，緊緊地抓住他的手。

    “再睡一會兒吧?！彼f。

    “如果再夢見……”

    “沒關(guān)系，你應(yīng)該多睡一會兒的，”他捏住她纖細(xì)的手，輕柔地吻她的無名指，“夢到最后你一定會發(fā)現(xiàn)，無論夢里夢外，跟我結(jié)婚的那個人，一定是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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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光旖旎》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