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第50章 祈告 玄元殿。 外邊還在下雪,天陰沉沉的, 殿里不得已早點了燈, 火光卻不亮, 照不到角落, 連靈位都沒能全照亮, 有些金粉丹砂描出的字?jǐn)n在陰影里,模糊不清。簾幔垂落,偶爾有風(fēng)吹過, 撩起一角,飄飄渺渺,像是蠕動的鬼影。 李齊慎卻不怕,他跪坐在靈位前的蒲團(tuán)上,雙手放在膝上, 半闔著眼。暖黃的燈光落在他發(fā)上、身上,照得這少年像是尊玉雕,又隱約帶著幾分神性的味道,若是站在門口一看, 怕不是要誤以為是哪位皇帝顯靈, 在此化作少年模樣。 除他以外, 玄元殿里還有個人, 微微佝僂著, 白發(fā)蒼蒼。是平興皇帝時的掌案太監(jiān)鐘慶滿, 和平興皇帝年歲相仿, 如今也過了六旬, 先皇晏駕后,他就在玄元殿,日復(fù)一日地守著這些靈位。 “……殿下,您跪了很久了?!辩姂c滿慢吞吞地挪到李齊慎邊上,開口也很慢,“恕臣冒昧,您怎么了?” 李齊慎沒睜眼,他不討厭這個老人,態(tài)度挺溫和:“沒什么,只是突然想來參拜。若是不能久留,我這就走?!?/br> “不是,不是……沒這規(guī)矩。”鐘慶滿連忙留他,“哎,您是隴西李氏的子孫,來這兒見見先祖,合情合理,有什么久不久的。先皇看得見,他也會高興的?!?/br> 李齊慎其實不信這個,來玄元殿只是找個地方靜靜,但聽老人平靜和緩的這一句,心里微微一動,不由睜開眼睛:“平興皇帝?” “哎,是?!辩姂c滿緩緩點頭,“他其實可喜歡孩子了,只可惜去得早,您大概沒什么印象吧?” “我記得祖父晏駕時,我才四歲,還不知事。” “算算也是……一晃這么多年,您都這么大了?!辩姂c滿在平興皇帝御前伺候了一輩子,看李齊慎也格外慈愛,仿佛是看自己的子孫,“先皇這輩子就陛下這么一個孩子,他又不愛說話,其實心里想的東西不少,對孩子的感情也不作假。我曾見他夜里起來,把陛下幼時戴的銀鐲拿出來翻看……只是說不出口?!?/br> 他嘆了一聲,“先皇去得太早,也太急了……有些話來不及說出口,就再也沒機(jī)會了?!?/br> 李齊慎大概知道,平興皇帝算是積勞成疾憂思過度,從病倒到晏駕,統(tǒng)共不過兩天,太醫(yī)署還沒診明白到底是什么病,長生殿前就掛起了長長的白幡。他點頭:“是這樣啊。我倒是不知道祖父是什么樣的人?!?/br> 鐘慶滿微微一笑:“您想知道嗎?” “有何不可?”李齊慎說,“掌案請坐吧,我猜這個故事有點兒長。” 鐘慶滿一愣,旋即又笑了一下,搖搖頭,學(xué)著李齊慎的樣子,緩緩跪坐在蒲團(tuán)上。他身子也不好,由站到坐,胸口發(fā)疼,咳了兩聲才能緩緩開口。 “人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您想想,這么大一個人,活幾十年,哪兒是起居郎幾行字能寫明白的?!辩姂c滿緩緩地說,“我呀,伺候了先皇四十幾年,也不知道多少,不過比他們知道得多。” “嗯?!崩铨R慎應(yīng)聲,“掌案請說?!?/br> “他是個好人,很好很好的人,只可惜他自己不知道,一輩子都在苦自己?!辩姂c滿說,“先皇是昭玄皇帝的幼子,當(dāng)時該是豫王殿下繼位,可惜這位殿下心性野,拋下長安城跑了……后來倒是回來一兩回,先皇登基后五年,豫王殿下離京,此后不知所蹤,再沒有回過長安。” 李齊慎一愣:“連皇位都不要?” “有些東西就是這樣,想要的人搶破頭;不想要的人,塞到手里都嫌燙手。”鐘慶滿嘆息,提及皇家的舊事,也不避諱,“這事情就壓在先皇心里,他總覺得皇位是阿兄讓給自己的,一生都被綁在皇位上……苦啊,真是苦,三十多歲就長了白發(fā),到最后也不過五十,頭發(fā)倒全白了?!?/br> “……竟是如此,我從未聽我阿耶說過?!?/br> “想想也確實不會提的。我猜陛下如今,怕還是在怨先皇。” “嗯?” “殿下知道,清寧宮是走水后才成廢殿的吧?” “知道?!崩铨R慎說,“原本是皇后居所,但祖母當(dāng)時就沒住,住的是蓬萊殿?!?/br> “那火是陛下不慎撞翻燭臺,才起的?!?/br> 李齊慎一驚,詫異地看了鐘慶滿一眼。 “陛下當(dāng)年,身邊人不好,有幾個內(nèi)侍搗鬼,唆使他去清寧宮,這才不慎走水。靖穆皇后用過的東西燒得一干二凈,昭玄皇帝那時候其實身子已經(jīng)不行了,見不得這個,沒能挨過那年冬天。”鐘慶滿平靜地說,“先皇大慟大怒,鞭笞陛下,打得陛下在榻上休養(yǎng)了小半年才能下榻。” 李齊慎覺得祖父還是心太軟,面上卻很嚴(yán)肅,低低“嗯”了一聲。 “當(dāng)時溫皇后也已經(jīng)去了,沒人在中間疏通,這梁子就算是結(jié)下了。先皇和陛下再沒有怎么說過話,就算有,也是皇帝和太子說話,不是阿耶和兒子?!辩姂c滿說,“但臣知道,先皇心里其實念著陛下。自己生養(yǎng)的孩子,誰不念著呢?” 李齊慎心說這倒也不一定,怕是得分人,但他順著鐘慶滿說:“這倒是。祖父這個性子,像的是曾祖父,還是曾祖母?” “都不太像?!辩姂c滿想了想,“非要說,那可能得更像昭玄皇帝,愛悶著。靖穆皇后萬萬不會這樣?!?/br> “是嗎?”能在史書上稱“靖穆皇后”而不是“沈皇后”,李齊慎一直以為曾祖母是如同天后一般的女人,兇猛、善政而野心勃勃,“曾祖母是很兇,還是很端莊?” “錯啦,都不搭邊。靖穆皇后不擺架子,也不在乎禮儀,隨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不過也挑不出錯來?!?/br> 李齊慎皺眉:“曾祖父不管嗎?” “夫妻間的事,旁人怎么知道?或許,昭玄皇帝就愛靖穆皇后這個樣子?!辩姂c滿說,“僅拿教坊樂曲來說,靖穆皇后愛胡旋舞,宮中就多矯健嫵媚的樂曲;當(dāng)年她聽霓裳羽衣曲,只皺了皺眉,昭玄皇帝在位時,宮中再沒奏過這曲子?!?/br> 李齊慎覺得這未免有點夸張,轉(zhuǎn)念又覺得還好,教坊曲子那么多,不奏一個也不會死,能以此討個歡心又有何不可。他沉默片刻:“這我也不知道。我讀史,起居郎寫昭玄皇帝和靖穆皇后相敬如賓,還以為他們之間沒什么感情?!?/br> “這些小事,都是瞎寫的,誰不期望帝后和睦呢,寫著寫著,就和睦過了頭?!辩姂c滿搖搖頭,“所以,殿下您看,不過幾十年,人去了,在別人嘴里,就是另一個模樣了。等我這把老骨頭也入土,知道這些事的人,就又少了一個……早晚誰也不知道?!?/br> 這話有點傷感,李齊慎覺得說什么都不合適,干脆沒作聲。 鐘慶滿也不在乎,撐了一下地面,艱難地起身:“殿下,您要不要點幾盞燈?” 李齊慎明了,這燈是供奉在靈位前的,他點頭,起身:“麻煩掌案遞火?!?/br> 說是遞火,在玄元殿里總不能敲火石,鐘慶滿應(yīng)聲,端了特意留著的手燈,靠近李齊慎:“殿下,請。” 李齊慎點頭,捻起引火的簽子,在手燈的火苗上輕輕一燎,再把引來的火點進(jìn)靈位前的燈芯,一盞盞點過去。等全部點亮,靈位前一排燈亮起,燒出的火光照在靈位上,照得金粉閃閃發(fā)亮。 李齊慎吹滅簽子,信手遞給鐘慶滿,一撩圓領(lǐng)袍的下擺,再次跪在蒲團(tuán)上,濃密的睫毛一落,閉上眼睛。 剛才一個人跪了那么久,又和鐘慶滿聊了一會兒,他想得挺明白,過往的事總歸過去了,他活著的時候做得再多,縱然能青史留名,也就那么幾行字,后人解讀時還不是亂七八糟,能不弄錯他的名字就算是給面子了。 與其瞻前顧后,想著身后名聲,還不如惜取眼前。 “李氏列祖在上。時過境遷,前邊的幾位實在隔得太遠(yuǎn),恐怕沒空理我,那我只能就近問問祖父和曾祖父。”李齊慎低著頭,嘴唇輕輕張合,無聲地說,“如今我在宮里深陷泥淖,步履維艱,且父不為父,兄不為兄,我應(yīng)當(dāng)敬愛父兄,任其磋磨,坐以待斃嗎?” 當(dāng)然沒人回答,他沉思片刻,猛地睜開眼睛,淺琥珀色的眼瞳倒映出靈位前的燭火,眼瞳中的碎金流淌,一時竟像是睜開了燦爛的金瞳。他看著靈位,依舊無聲地開口,“我絕不?!?/br> 他忽然起身,轉(zhuǎn)身朝外邊走,“今日叨擾掌案,多謝掌案告訴我這些?!?/br> 少年來的時候匆匆忙忙,走的時候也匆匆忙忙,鐘慶滿還沒應(yīng)聲,李齊慎已經(jīng)不知道走哪兒去了。外邊的雪還沒停,細(xì)細(xì)碎碎的雪落下來,在磚石鋪的地上積起薄薄的一層,一串腳印直直地通往遠(yuǎn)方。 鐘慶滿搖搖頭,慢吞吞地挪到窗邊,伸手把窗關(guān)實,再抹去臉上被風(fēng)吹過來的細(xì)雪,扶著窗,緩緩轉(zhuǎn)身。 轉(zhuǎn)身的瞬間,他發(fā)現(xiàn)靈位前李齊慎點亮的燈全滅了,一盞火都沒有留存。 第51章 新臺 三月二十六, 千秋節(jié)。 李承儆性喜奢華, 先前清思殿和東宮之間又鬧了一場, 惱得他心煩,幸好蕭貴妃溫柔解語, 特意囑咐下去,今年的千秋節(jié)大cao大辦, 也好讓他看著開心些。 得了皇帝和貴妃的暗示,宮里自然鉚足了勁cao辦,各殿的屋檐下掛滿紅燈籠,白日里只覺得紅艷艷,到夜里一點,像是火海又像是星河,照得大明宮亮如白晝。 到千秋節(jié)當(dāng)天,宴設(shè)在麟德殿,正對著太液池, 歌舞從早起開始就沒停過,先是回風(fēng)亂舞矯健嫵媚的大胡旋,再是驅(qū)邪的儺舞,樂師舞姬來來往往,忙得教坊里的人焦頭爛額,連賀景都得自己撩袖子彈琴。 賀禮自然也是不少的,朝臣宗室送來的禮單都能把人埋了。南海采的珍珠足有嬰兒拳頭大小, 放在光潔的瓷盤上, 輕輕一晃能自走;成幅的繡品展開能從麟德殿的一頭拉到另一頭, 細(xì)細(xì)地刺著山河湖海,用的流光絲,稍稍一動就是另一個繡樣;還有紅珊瑚磨粉手抄的佛經(jīng)、成套的白瓷青瓷、黃金丹珠鑄造的飾品……堆得廣袤如山海。 賀壽的祝詞不絕,落在耳邊像是歌吟,李齊慎站在箜篌邊上,看著那些賀禮一樣樣送進(jìn)去,淺琥珀色的眼瞳里倒映著紅艷艷的燈海。 這些賀禮很好,殿里的樂舞也很好,在龍首原上展示這個帝國所有的繁華富庶,背后藏著的東西卻截然相反。教坊的樂師反復(fù)演奏排練,指尖在弦上割得鮮血淋漓;赤足的舞姬足尖全是血泡,不斷踩破結(jié)痂,才能在殿里轉(zhuǎn)出完滿的圓;采珠的是珠女,反復(fù)潛入海中,即使僥幸能活著,用不了幾年,肢體也會被凍得變形,只能在地上匍匐爬行;刺繡用的繡娘則更多,或許要十個百個一同,齊齊繡瞎眼睛。 隔著那片燈海,李齊慎看見其下的鮮血白骨,聽見藏在樂聲里的哀哭。 “……您看見、聽見了嗎?”他無聲地詢問早已死去、只在玄元殿剩下個靈位的先祖,“這是對的嗎?” 無人回應(yīng),只有麟德殿里的曲破,先前中段的繁音急節(jié)已然轉(zhuǎn)慢,到末尾只舞不歌,列隊的舞姬踮起腳尖,踩著節(jié)拍旋轉(zhuǎn),猶如天上飛仙漸漸放緩腳步,各自散入云間。 “《霓裳》要結(jié)束了?!辟R景扭頭,看了李齊慎一眼,“殿下,您準(zhǔn)備好了嗎?” 李齊慎回神,回視賀景,漫不經(jīng)心地說:“賀先生知道我要演奏什么吧?” “當(dāng)然知道。”賀景說。 “好?!崩铨R慎驀地露出個笑,頗有少年獨有的爽朗明亮。他抬手一撩,把落到的肩前的細(xì)辮打到肩后,信手推了鳳首箜篌一把,在滾輪的聲音里和賀景說,“就此一別,多謝賀先生多年教導(dǎo)?!?/br> 賀景沒說話,看著那個挺拔的背影一步步走進(jìn)麟德殿。燈光落在他臉上,這個向來冷硬的中年男人忽然露出個微微的笑,他輕輕地說:“別過,殿下?!?/br> 李齊慎一路都沒回頭,當(dāng)然也沒聽見,等內(nèi)侍把鳳首箜篌擺到樂師的位置,一撩下擺,大喇喇地坐在箜篌后邊,一副著手要彈的樣子。 李承儆看著就煩,但先前李琢期鬧了這么一回,他也心虛,沒直接呵斥李齊慎:“阿慎,你又在干什么?” “準(zhǔn)備奏曲啊?!崩铨R慎不慌不忙,“這是我自己度的曲子,趁千秋節(jié),奏給阿耶聽聽?!?/br> “胡鬧!”李承儆以為他是發(fā)瘋,“你什么時候會度曲了?這還是箜篌,你數(shù)得清有幾根弦嗎?” “陛下!”蕭貴妃不想吵起來,賠著笑,一手扯扯李承儆的袖子,一手給他遞了杯葡萄酒,“七殿下也是一片孝心,讓他彈就是。孩子嘛,就算彈得不好,心意總是在的?!?/br> 佳人在側(cè),還這么說,李承儆總得賣個面子,喝了蕭貴妃遞來的酒,臉上仍有不虞:“奏吧。” “好?!崩铨R慎點頭,抬手半抱住箜篌,食指和拇指搭在箜篌弦上。 “像模像樣的?!崩畛匈余土艘宦?。 下一瞬樂聲乍起,他一怔,連帶著參宴的朝臣都宗室都愣住了,交杯換盞的聲音一時都停下來。 這支曲不用伴舞,舞姬撤下去,大殿正中空出來,樂聲格外明顯,自箜篌弦和李齊慎的指間流出,落入在座人的耳朵里,剎那觸動心弦。這曲不似先前的《六夭》《霓裳》或是《破陣》,是他們從未聽過的調(diào)子,分明是西來的鳳首箜篌,卻以琴意入曲,如泣如訴,有家國之怨、黍離之悲。 李齊慎像是沒察覺到四周人詫異的眼神,兀自撥弦。他師從國手賀景,在教坊學(xué)了十年,這支曲從起念頭到成譜,足足花了兩年,旁人聽著有什么反應(yīng),他都不會覺得驚訝。他彈的也不只是鳳首箜篌,而是經(jīng)年的怨恨和悲憤。 直到此刻,他終于想起來了,當(dāng)年慕容飛雀新死,他在教坊里整夜枯坐,對著這架鳳首箜篌,想的是什么。 ——怨恨啊。所有的痛苦和悲戚,不能變成眼淚,那就回流進(jìn)腹中,盡數(shù)變成烈火般的怨恨,日日夜夜灼燒著他,吞下再多的堅冰都不能熄滅。 一曲終了,李齊慎緩緩呼出一口氣,收回手搭在膝上:“結(jié)束了?!?/br> 殿內(nèi)一時無聲,他視線一轉(zhuǎn),看見對面一位平興皇帝時就在朝堂的老臣。老人白發(fā)蒼蒼,稍稍低著頭,抬手擦眼淚時整只手都在抖。 “曲子不錯?!崩畛匈用銥槠潆y地承認(rèn),“用心了。” 他一松口,底下朝臣宗室的夸獎立馬跟上,“驚才絕艷”“天資卓絕”,什么話都敢往李齊慎身上貼,反倒驚得李齊慎有點不太舒服。 眾人夸著,李齊慎一言不發(fā),看著座上的皇帝和貴妃,等著這兩位再開口。 蕭貴妃果然開口了:“殿下有心了。這曲子既然是自度曲,可有名?不妨記在教坊里,往后也好演奏?!?/br> “有?!崩铨R慎微微一笑,“叫《新臺》?!?/br> 蕭貴妃面色一變。 李承儆臉色也變了,不敢置信地瞪向座下的少年。 《詩經(jīng)·邶風(fēng)·新臺》。 “國風(fēng)”中當(dāng)屬第一的怨刺之作,諷刺衛(wèi)宣公見兒媳宣姜貌美,筑了新臺后劫奪,挖苦他違背人倫,直接嘲笑他像是只癩□□。 “你……”李承儆再不濟(jì),少時也是讓四位大儒摁著頭學(xué)的,怎么可能不通《詩經(jīng)》。他胸口劇烈起伏,緊緊盯著兒子,眼睛瞪大,倒真有點像癩□□鼓出的眼瞳,反倒可惜了那張繼承平興皇帝和溫皇后美貌的臉。 “阿耶覺得如何?”李齊慎笑吟吟的,像是渾然不覺,“這曲子好聽嗎?” “……滾出去!給我滾出去!”李承儆怒氣攻心,顧不得儀態(tài),抓起面前的果盤或是酒壺,不管不顧,一股腦向著兒子砸過去,“李齊慎!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