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晚上九點多,飛馳的地鐵穩(wěn)穩(wěn)地停在站臺前,念玖跟在人群后面下了車,一抬頭,就見對面站臺上掛著一幅巨型廣告牌,廣告牌的底圖是一幅清新暖萌的插畫,只見一幢紅墻黑瓦的英式別墅前,一株櫻花開得正盛,片片花瓣如粉雨般隨風(fēng)飄舞,櫻花樹下,是一片茵茵綠草,家人們正在野餐,白發(fā)蒼蒼的老奶奶坐在紅白格子的野餐布前,捧著一杯茶笑眼瞇瞇,舉著單反相機的老爺爺正站在不遠(yuǎn)處替她拍照,剪著齊耳短發(fā)的漂亮mama揮手呼喚一對追逐嬉鬧的兄妹過來吃東西,而穿著白襯衣的帥氣爸爸正挽著袖子,站在櫻花樹下翻動著燒烤臺上的雞翅... 在燈光的照耀下,明亮的畫面越發(fā)顯得溫馨有愛,而畫面正中,用遒勁有力的黑色行楷寫著:啟元·嵐湖煦府——吾愿用愛伴你一生 念玖站在人來人來的站臺間,望著廣告牌右下角那一行小小的手寫字“by jojo”,眼底就忍不住溢出滿足的微笑。 說起來,要不是因為這幅廣告,她很可能已經(jīng)封筆了。 還記得一個月前,她剛從越南旅游回來的那天,父母發(fā)現(xiàn)她私底下偷偷畫bl漫畫,氣得連兒童插畫都不讓她畫了。 幸好沒過幾天,啟元地產(chǎn)的純別墅樓盤“嵐湖煦府”開盤了,作為地產(chǎn)界巨頭,啟元地產(chǎn)的宣傳聲勢空前浩大,樓盤廣告不僅遍布江城大街小巷,就連網(wǎng)上也鋪天蓋地。廣告一共發(fā)行了四版,分別以春夏秋冬為主題,底圖均來自念玖手繪的那四幅插畫。 趁著“嵐湖煦府”這股強勁的東風(fēng),念玖也體驗了一把“小火”的感覺,約稿電話接連不斷,除了出版社和雜志社,還有不少廣告公司和網(wǎng)絡(luò)公司。正因為如此,向來說一不二的楊西英才勉強同意她繼續(xù)畫畫,可在相親這件事上,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松口。 就這樣,每到周末的晚上,念玖不是在相親,就是在相親的路上,正如今晚。想起不久前坐在她對面那個高談闊論的相親男,她就忍不住想嘆氣。 “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她暗自抱怨了一句,這才邁開雙腿,朝著自動扶梯走去。 就在這時,包里的手機震動起來,她忙不迭地掏出來,見屏幕上顯示著“朱朱”兩個大字,耷拉了一晚上的嘴角就翹起來:“喂,朱朱~” 話音剛落,朱朱氣呼呼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還記得我叫朱朱啊,許大畫家!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們多久沒見面了?難道成了名人,就把我這‘糟糠之友’給踹了不成?” 念玖也不惱,依舊笑嘻嘻地說道:“我的好朱朱,快別嘲笑我了行不行?我要是名人,你就是豪門闊太!” “我呸!”朱朱笑著罵了一聲,這才說起了正事,“噯,說正經(jīng)的,給你介紹個男朋友好不好?我老公的高中同學(xué),市二院的骨科醫(yī)生,長得賊帥,脾氣也特好,怎么樣,有沒有興趣見見?” 念玖一聽就蔫了:“哎,你就饒了我吧,我最近相親都快相吐了!”說話間,她出了地鐵出口,外面剛下過一場雨,地面濕噠噠的,清新的涼風(fēng)迎面吹來,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 “不至于吧...你不想去相親就跟阿姨直說啊,我想她也不會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去吧?”談了一次戀愛就成功結(jié)婚的朱朱根本無法理解念玖被母上大人逼婚逼到絕望的心情。她停下腳步,站在斑馬線前望著對面不停跳動的紅燈,郁悶地說道:“我媽雖然不會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可她隨身攜帶□□??!只要我找借口不去相親,她就說心臟疼,你知道她心臟不好,裝過支架,我怎么敢跟她對著干?” “哎,可憐見的小乖乖...”朱朱跟著嘆了口氣,頓了一下,又問,“那你相了那么多次親,就沒一個看上的?” “哎,別提了,也不知道我媽哪里找來的那些男人,看起來條件一個比一個好,什么海歸碩士、公司高管、大學(xué)教授...可一旦聊起來,天哪,什么奇葩都有...簡直了...”念玖一肚子苦水正愁沒地方倒,這回總算抓到了聽眾,就像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腦兒地往外說,因此并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拎著黑色公文包、穿著淺藍(lán)色襯衣的男人正站在她的身后不遠(yuǎn)處,也在等紅燈。 第33章 沒一會兒, 倒計時就結(jié)束了,綠燈亮起,念玖邁開腳步, 繼續(xù)說道, “今天這個倒是還好, 三觀挺正的,只是他一口一個‘我們家族’、‘我們家族’的,我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哪來的勇氣高攀?” 朱朱聽了, 好奇地問道:“怎么聽起來像古代大家世族似的, 他家里什么來頭?。俊?/br> 念玖一邊回憶一邊說:“聽說他父親是區(qū)政府哪個局的局長,母親是區(qū)中醫(yī)院的主任,叔叔好像自己開了家公司, 小姨是法院的,其他我記不清了...”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朱朱夸張的大笑聲:“哈哈哈哈,這都能算家族,我的天, 那我們家族可比他的nb多了...” “可問題是他蜜汁自信啊,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還說以后結(jié)婚了,必須和他父母住在一起,因為那是他們家族的傳統(tǒng)...”念玖苦笑了下, 接著說道, “雖然我覺得和父母住在一起沒什么問題, 可你不知道他講話的那個語氣...超~級傲慢自大, 我?guī)缀蹩梢韵胂笏业钠渌硕际窃鯓右桓备吒咴谏系淖藨B(tài),估計都是那種用鼻孔看人的...如果真的嫁去那樣的人家,以后恐怕沒好日子過了...” 說起和男方父母住在一塊兒,新婚不久的朱朱最有發(fā)言權(quán):“我跟你講啊,結(jié)婚以后千萬、千萬不要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你不知道,我公公婆婆在我這里住了半個月不到,我和我老公就吵了五六回,以前我們吵架,他從來都是讓著我的,可現(xiàn)在好了,只要他媽在,他就跟我杠到底,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非得挑我的錯處,簡直氣死我了!” 沒想到曾經(jīng)那么相愛的兩個人,結(jié)了婚之后也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吵特吵,原本就恐婚的念玖聽了,越發(fā)堅定了不婚的決心。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就結(jié)束了通話。 小區(qū)大門近在眼前,一想到回家后要向母上大人匯報相親“成果”,念玖就有些走不動路。她低著頭,一邊慢騰騰地往前挪,一邊暗自準(zhǔn)備著應(yīng)付母親的措辭,因此并沒有注意到,小區(qū)旁的馬路邊,一個披著濃密卷發(fā)的女人正坐在一輛大紅色的奔馳車?yán)?,透過擋風(fēng)玻璃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見她漸漸走進(jìn),女人握在方向盤上的手越收收緊,一雙微微上挑的狐貍眼也不善地瞇了起來,不過她很快就斂起所有的表情,正準(zhǔn)備推門下車,就見念玖被一個拎著公文包的男人叫住,兩人似乎認(rèn)識,站在小區(qū)門口的人行道旁聊了幾句,隨后就一起穿過馬路,進(jìn)了一家咖啡館。 女人猶豫了兩秒,便下了車,朝那家咖啡館走去。 叫住念玖的人,是梁向?qū)?,他從地鐵站開始就跟在她的身后。起先是怕尷尬,因為兩人就住對門,如果和她打了招呼,勢必就要一起走回去,可他并不想這樣。他雖然是個律師,在法庭上滔滔不絕,在熟人面前也常常妙語連珠,可面對不熟的人,特別是女人,卻經(jīng)常笨嘴拙舌,有時候甚至連話題都挑不起來,因此他只好一再放慢速度,只求一個人舒舒服服地走回家,卻在不經(jīng)意間,聽到了她的電話,一顆平靜的心頓時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說實話,他們雖然才接觸過兩次,但他對她很有好感,甚至幻想過,如果能娶她回家,那該有多好??伤芸炀屯V沽诉@個不切實際的念頭——他離過婚,還帶著個孩子,人家一個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嫁給他? 他原本對男女之事就不熱衷,即便在最躁動的青春期,也不曾主動追求過女生,離婚之后,更是一心撲在工作上,對這事看得越發(fā)淡了。 可今天晚上,短短十分鐘的路程,他的內(nèi)心卻騰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這股渴望強烈地沖擊著他的大腦,讓向來沉穩(wěn)冷靜、從不打無準(zhǔn)備之戰(zhàn)的他,突然間就變成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憑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沖勁,不計任何后果地袒露自己的心扉。 他用一種熱切又期待的眼神望著坐在對面的年輕女孩,用極其鄭重的語氣一字一句地問道:“許小姐,能請你嫁給我嗎?” 這個時間點,咖啡館里幾乎沒什么客人,最里頭的角落里,更是清凈得像是私人領(lǐng)地。舒緩輕柔的鋼琴曲如溪水般在身旁徐徐流淌,香濃的咖啡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起漂亮的光澤,念玖捏著銀色的長柄小匙輕輕地攪拌著,卻聽對面的男人問道:“許小姐,能請你嫁給我嗎?” 她的手指驀地一頓,抬眼望去,就見梁向?qū)幰凰膊凰驳赝约?,黑框眼鏡后頭那雙深陷在眉骨底下的眼睛,閃著一種奇異的光芒。 念玖愣住了,瞠目結(jié)舌地望著他,半晌之后才遲疑地問道:“梁先生,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梁向?qū)幃?dāng)然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作為有經(jīng)歷的過來人,今天卻是他第一次求婚,雖然沒有準(zhǔn)備鉆戒和鮮花,可他的心卻比上一次結(jié)婚時還要火熱、還要真摯。 他垂眸,深深吸了口氣,隨即抬起眼來,望進(jìn)念玖的眼睛里,認(rèn)真地說道:“許小姐,抱歉唐突了你,但這件事,我的確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才決定的...”雖然“深思熟慮”的時間僅僅只有五分鐘,但他覺得世界上再也沒有另一個女人比她更適合當(dāng)自己的妻子了。 念玖越發(fā)不解了,她一臉茫然地望著對面的男人,依然覺得他在開玩笑,可像他這種職業(yè)的人,似乎自帶一種“莊嚴(yán)正直”的光環(huán),怎么可能無聊到和她開這種玩笑? 而梁向?qū)帲m然被沖動牽著鼻子走,可他腦子里并非一片空白,多年的律師生涯早就讓他練就了“臨危不亂”的技能,因此趁著念玖發(fā)愣的時間,他很快整理好思緒,不疾不徐地開口說道:“首先我要向你道歉,剛剛從地鐵站出來的時候,我不小心聽到了你的電話,我并不是有意要窺探你的隱私,但是你說的那些...被家里逼著相親的事,讓我感同身受。從前的我,也和你一樣,因為一個‘孝’字,不得不去相親,后來實在煩了,就隨便找了個母親喜歡的女人結(jié)婚,結(jié)果...可想而知?!闭f到這里,他自嘲地笑了下,隨即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知道是因為咖啡太苦,還是別的原因,他唇邊的笑意十分苦澀。 不過他很快就斂起笑意,重新看向她,總結(jié)道:“所以,我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千萬不要為了父母開心而勉強自己和不喜歡的人結(jié)婚?!?/br> 這個道理誰都懂,念玖自然也不例外,可她雖然不打算結(jié)婚,但她并不能保證,長此以往,被母親逼到焦頭爛額的她會不會也像梁向?qū)幰粯?,為了一時清凈,而找個看起來似乎很適合的男人結(jié)婚。 不過,這些和他的求婚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之間別說喜歡,就是連朋友都算不上??! 梁向?qū)幩坪醪碌剿睦锼?,繼續(xù)說道:“ 而我現(xiàn)在,離婚剛剛?cè)?,我母親又故態(tài)重萌逼我去相親,我有過失敗的教訓(xùn),怎么可能還會順從她?可她卻以身體不好為由,還威脅我要是不去,就不幫我?guī)Ш⒆?,你說我能拿她怎么辦?”他輕嘆一聲,無奈地?fù)u了搖頭。 “真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媽...”念玖也跟著嘆了口氣。 氣氛烘托得很成功,梁向?qū)幊脵C說道:“所以,為了打敗共同的敵人,我們可以...結(jié)盟?!?/br> “結(jié)盟?”念玖揚起眉毛不解地問道。 “對,結(jié)盟。”經(jīng)過最初的適應(yīng)期,梁向?qū)幍臓顟B(tài)已經(jīng)漸入佳境,他用律師特有的說服力將自己的想法一點一點灌輸進(jìn)念玖的腦子里,“也就是結(jié)婚,當(dāng)然,這種婚姻是形式上的,是做給雙方父母看的,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徹底擺脫目前的困境,而他們也會因此而滿意,一舉兩得、皆大歡喜?!闭f完之后,他就目光灼灼地看著念玖,等待著她的回應(yīng)。 念玖垂著眼睛思忖了片刻,她覺得他講得很有道理,她非常贊同他的觀點,可假結(jié)婚這種事情...說起來簡單,一旦執(zhí)行起來,難度卻很大...說真的,她不敢拿自己的未來去冒這個險。 她的顧慮梁向?qū)幉挥貌乱仓?,為了讓她放心,他十分誠懇地說道:“許小姐不必?fù)?dān)心,結(jié)婚之前,我們可以簽一份婚前協(xié)議,將各自覺得有必要的條款都寫上去,比如,婚姻存續(xù)期間,絕不允許發(fā)生任何形式上的夫妻生活...” 沒想到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念玖稍稍有點吃驚,但她不得不承認(rèn),聽他這樣一說,她的顧慮頓時減輕了大半,只是...“這種條款在法律上有效嗎?”作為一個法盲,念玖總覺得這種私下的協(xié)議,沒有實質(zhì)上的效力。 梁向?qū)巺s笑了:“法律上是否有效其實并不重要,你想,法律規(guī)定殺人是重罪,為什么還有人知法犯法?所以,法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雙方的道德觀和責(zé)任感。而且,拋開這一切,許小姐真的大可以放心,我這個人...其實...有點...性冷淡...” 最后三個字他說得很輕,說的時候也沒有看念玖的眼睛,但他的余光卻將她的反應(yīng)全都收在了眼底,他感覺到她眼里的詫異和一絲絲不太明顯的懷疑,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反常,就像被什么奇怪的東西附體了一般,“交淺言深君子仰戒”這種道理他上小學(xué)的時候就懂了,可今晚他卻恨不得把心里所有的秘密都掏出來擺在她面前,只為了換她那珍貴的三個字。 說到這里,他其實很想閉嘴,可他卻依然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夢中的婚禮》這首世界著名的鋼琴曲中緩緩響起:“不瞞你說,我前妻就是因為我太過冷淡,才不甘寂寞出了軌,所以,你真的不必?fù)?dān)心這個問題...” 她的眼睛驀地睜大,詫異變成了震驚,還有顯而易見的憐憫...梁向?qū)幍淖旖窃俅螡B出苦澀的笑意,他垂下濃密的睫毛,心不在蔫地攪動著咖啡,而耳邊的鋼琴曲已經(jīng)換成了貝多芬的《悲愴奏鳴曲》。 曲子過半,念玖低柔微啞的聲音才從對面?zhèn)鱽恚骸皩Σ黄?,讓你想起了傷心的過去。” 他微笑著搖了搖頭,卻沒有看她,也沒有開口,其實他很想說,那些過去,真的沒有讓他傷過心,反而覺得,如果為了遇到更好的人,經(jīng)歷些挫折與不幸,也是值得的。 “所以,你要不要考慮下我的提議?”他總算從思緒中抽離出來,將話題帶回最初的起點。 念玖低著頭,思索片刻,問道:“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 “沒問題?!绷合?qū)帥]有給她壓力,“你要多少時間都可以,想清楚了再給我答復(fù)?!闭f著就從包里掏出自己的名片雙手遞給她。 念玖剛想接過,又收回了手:“我有你的名片,你之前給過我了?!?/br> “哦...”梁向?qū)幃?dāng)然記得自己曾經(jīng)給過她名片,怕她當(dāng)時隨手扔在一邊回去找不到不能及時聯(lián)系到他,才特意又給了她一張,而此時聽她這樣說,想必那張名片是被收好了,當(dāng)下對她的印象又好了幾分,越發(fā)覺得自己今天一時沖動做下的決定十分明智。 他把名片放回包里,拿起手機,說,“要不,還是加個微信吧?這樣聯(lián)系起來比較方便...” “好。”念玖打開手機,很快就把梁向?qū)幖舆M(jìn)了微信的通訊錄里。 而低著頭各自給對方添加備注的兩個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身后的卡座里,一個女人正獨自坐在那兒,手里端著一杯咖啡,掩住高高翹起的艷紅嘴唇。 梁向?qū)幍奶嶙h成功讓念玖失眠了。 凌晨三點,她還坐在電腦前,盯著屏幕上那份長達(dá)12頁的《婚前協(xié)議》出神。這份《協(xié)議》是梁向?qū)巸蓚€小時前發(fā)來的,他不愧是做律師的,短短幾個小時就整出了這么一份詳細(xì)明了的協(xié)議。 《協(xié)議》不僅對婚前財產(chǎn)、婚后財產(chǎn)、婚后生活、債務(wù)債權(quán)等問題做了明確的規(guī)定,還特別增加了父母贍養(yǎng)和子女供養(yǎng)的部分,條款中寫道:夫妻雙方有責(zé)任、有義務(wù)按照《憲、法》和《婚姻法》的規(guī)定,贍養(yǎng)雙方父母及養(yǎng)育子女,其中,在經(jīng)濟(jì)方面,男方會獨自承擔(dān)所有贍養(yǎng)及養(yǎng)育費用,但在精神方面,男女雙方需共同承擔(dān),努力營造和諧、溫馨的家庭氛圍。 念玖將這份協(xié)議翻來覆去看了不下十遍,真心覺得沒什么需要補充的,他寫得實在太詳盡了,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考慮進(jìn)去了,大到買房投資、小到日常開支,甚至包括全年各個節(jié)日的人情往來費用,都一一列舉在目。 其實通篇看下來,梁向?qū)幨呛芴澋?,娶了她,等于多承?dān)了一個家庭,而且協(xié)議中還明確規(guī)定,婚后,他每個月會給她兩萬元的生活費,這部分費用完全是給她一個人花的,不包含任何家庭開支,而她需要做的,只是給他的父母和孩子精神上的關(guān)心和照顧。 每個月兩萬元,這對于很多人來說,辛辛苦苦一個月,都賺不來這些工資,可她卻只要成為他的妻子,就能輕松得到。明明是兩個人互惠互利的事,怎么看起來她占了他很大便宜似的? 不過最讓她心動的,不是梁向?qū)幇l(fā)自內(nèi)心的誠意,而是他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他就住在她家對門,即便結(jié)了婚,她還可以天天見到父母,他們有什么事她也能隨叫隨到,而且,還多了一個非??煽康膸褪帧改傅哪昙o(jì)越來越大,特別是母親,心臟不好,作為獨生女,她并不想離開家,這也是她不想結(jié)婚的另一個原因。 可即便這樣,她還是下不了決心和梁向?qū)幗Y(jié)婚,別說他們總共才見過幾次面,對他根本就不了解,更何況以后就要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不,還要睡在同一張床上——雖然他說自己是性冷淡,可是她還是無法想象每晚都和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男人睡在一起... 可要是不和他結(jié)婚,那么她就得繼續(xù)無止境地相親下去,一想到那些形形色色的相親男,她就感到一陣厭煩,覺得那樣的未來,像是一個無底洞,黑暗 ,并且找不到出口。 念玖覺得自己遇到了世紀(jì)難題,結(jié)婚,還是不結(jié)婚,兩股力量在她心里較著勁,就像拔河一樣,誰都不肯相讓,把她折磨得一個頭兩個大。 一夜無眠,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終于睡了過去,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中午。她頂著昏沉沉的腦袋起床,簡單洗漱了一下,連睡衣也沒換,就下樓找吃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客廳的沙發(fā)上坐著一個面生的女人,那女人大約五十多歲,剪著露出耳朵的精練短發(fā),微微抬著下巴,用一種冷漠又挑剔的眼神審視著她。 這眼神讓念玖感覺很不舒服,但出于禮貌,還是沖她微微笑了一下,就朝廚房走去,恰巧碰到從里面出來的楊西英,楊西英的目光在念玖身上轉(zhuǎn)了一圈,微微沉下目光,低聲說了句:“家里有客人,上去換件衣服再下來?!彪S后就端著洗凈的葡萄和切好的西瓜朝那人走去,笑道,“不好意思啊馬主任,我家念念是個插畫師,每天都在家里工作,不用見外人,所以在穿衣打扮上就不太講究?!?/br> 馬主任...誰啊?母親平常要好的朋友里好像沒有這樣一號人吧?而且看母親對她客氣又熱絡(luò)的態(tài)度,總覺得有點怪,念玖一邊暗自琢磨著一邊不緊不慢地上樓,走到一半,就聽那馬主任的干巴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在自己家里是無所謂,可以后嫁了人,就不能這樣隨便?!?/br> 這人管得是不是太寬了?念玖不以為意地聳了下肩膀,慢騰騰地上了樓,而樓下的楊西英卻笑著連連點頭:“是啊是啊,結(jié)婚之后肯定不能這樣隨便?!?/br> 接下來她一直陪著馬主任聊天,直到臉都笑得快僵了,還不見念玖下來,實在耐不住了,找了個借口便蹬蹬蹬地跑上樓去,卻見念玖老神在在地歪在畫室的飄窗上啃餅干,身上的衣服也沒換,立刻沒好氣地說道:“念念,不是讓你趕緊換好衣服下去的嗎?怎么還坐在這里?你知不知道樓下坐著的人是誰?” 念玖將最后半塊奧利奧塞進(jìn)嘴里,又拿起手邊的安慕希仰頭喝了一大口之后,才象征性地問了一句:”是誰???“ 楊西英越發(fā)生氣了,叉著腰站在她的房間門口,沉著臉又急又氣地說道:“她是郭鑫的母親!” 郭鑫?不是昨晚剛和她相過親、一口一個“我們家族”的男人嗎?昨晚他們沒聊一會兒就散了,連聯(lián)系方式都沒有留,擺明了對她沒興趣,那今天他母親上門來,又是幾個意思? 念玖頂著一頭霧水,換了一條水藍(lán)色的長裙,又梳了個馬尾辮,這才被楊西英急沖沖地趕到了樓下。 一進(jìn)客廳,就見馬主任一邊看表一邊不悅地說道:“楊老師啊,我們家族里的人,時間觀念都是非常強的,像你女兒這樣的,真心不適合我們家?!?/br> 來了! 念玖一聽到“家族”這兩個字立刻就產(chǎn)生了一股生理上的不適。 楊西英當(dāng)了一輩子老師,從來都是她挑剔別人家的孩子,還從沒有人挑剔過她自己的孩子,乍一聽到這樣的話,臉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隨即又笑起來,拉著念玖坐到自己身旁,語氣溫和地說道:“念念以前上學(xué)、上班的時候不是這樣的,最近呢接的活實在太多了,一睜開眼睛就是畫畫,其他的事情啊,很少去管的。” 楊西英說話的時候馬主任叉了塊西瓜放進(jìn)嘴里,一邊吃一邊盯著念玖看,那眼神就像x光似的,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地在她身上掃描,楊西英的話音都落下很久了,這才不緊不慢地轉(zhuǎn)過視線,說道:“楊老師啊,我這個人說話比較直,如果說了什么你不愛聽的,也別往心里去。我呢,總覺得吧,你女兒畫的這個畫,實在是...太低端了些,如果是畫國畫啊、油畫之類的倒是還好,可是畫兒童畫...說真的,和我們家族...”她沒有繼續(xù)往下說,而是搖了搖頭,見念玖沉著臉,臉色不太好看,不僅沒有收斂,反而微微一笑,又繼續(xù)往下說,“你也知道,我們家族的人不是醫(yī)生就是公務(wù)員,再不濟(jì)也是自己開公司做老板,按理說,你女兒這種職業(yè),我們家族的人是絕對看不上眼的,可我家那小子偏偏又看對了眼,還說什么,有初戀的感覺...”她說著就笑了起來,那笑容倒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他是我們家族這一輩的獨苗苗,從小到大,他要什么我們都盡全力滿足,如今長大了,好不容易看上了一個姑娘,當(dāng)然也要幫他娶到手不是?至于你女兒的職業(yè)嘛,我們家族人脈挺廣的,只要她不笨不傻,將來當(dāng)個小公務(wù)員還是沒問題的,當(dāng)然啦,最重要的,是要趁著年輕,趕緊生孩子,我剛才也說了,鑫鑫是老郭家唯一的孫子,所以呢,不管怎么樣,都得要一個男孩...” 念玖:“......”她覺得自己的三觀被徹底刷新了!世界上怎么會有這種人?實在太奇葩了好嗎?她真的很想問問這位大媽,兒媳婦,對他們”家族”來說,到底算什么?裝飾門楣的人偶,還是傳宗接代的工具? 她堵著好大一口悶氣,好不容易等馬主任的長篇大論告一個段落,接口道:“不好意思啊,馬主任,我這個人雖然不笨不傻,但除了會畫幾張兒童畫,實在沒有其他拿得出手的本事,所以,公務(wù)員什么的,我大概是做不成了,而且,生男孩女孩這種全憑天意的事情,我真的無能為力...” 此話一出,表面上還算融洽的氣氛就徹底被破壞殆盡了,馬主任虎著臉,看起來頗有幾分威嚴(yán),而楊西英也皺起眉頭,拋來不滿的眼神。 念玖笑了下,起身指了指樓上,說:“不好意思啊,我得上去畫畫了,作為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小畫手,我自認(rèn)為這份職業(yè),雖然比不上醫(yī)生和公務(wù)員,但它真的一點兒都不低端。”說完便轉(zhuǎn)過身,卻聽楊西英壓著怒氣的低沉聲音從身后追來:“念念!” 她往前走了兩步,無奈地耷拉下肩膀,嘆了口氣,回頭說道:“媽,你什么都不用說了,你只要設(shè)身處地地想一想,如果換做是你,你愿不愿意嫁到他們家?” 楊西英被問得啞口無言,馬主任卻徹底爆發(fā)了,她將手上的玻璃杯往茶幾上重重一放,疾言厲色地說道:“嫁到我們家有什么不好?要不是我兒子喜歡,你怎么有這樣的機會?小姑娘我跟你說,別仗著自己年輕有幾分姿色就眼高手低,不信你再看,要不了兩年,就是普通人家都不會要你這種沒有固定職業(yè)的女人!”說完就站起身,氣沖沖地走了,楊西英瞪了念玖一眼,就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