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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問鼎宮闕在線閱讀 - 第67節(jié)

第67節(jié)

    “是?!被实埸c頭一應(yīng),遂又想起先前之事,轉(zhuǎn)而沉嘆, “唉……”他搖頭,“不說這個了,去嘗嘗你備的月餅與酒?!?/br>
    “好?!彼蛐? 便與他一道向后院走去。

    做了一宮主位,住的地方寬敞了許多,殿后便也成了平日消閑之所, 宮人們都住在更偏些的地方。

    延芳宮殿后的園子被打理得極好, 不同的花木交錯而栽,四季皆有景致可看。

    眼下,正是院落中央那株銀桂開得最盛的時候, 白花黃蕊, 清香滿樹。時有秋風(fēng)一拂,那潔白緩緩落到地上,遙遙望去,如冬雪溫柔。

    石桌石案恰也都在這株樹下, 案頭放著月餅與美酒。另還有三兩道小炒, 都用素凈的白釉碟子盛著, 瞧著干凈雅致。

    二人一并落座,吃著說了會兒話,寧沅就也來了。

    有了小孩子在側(cè),氣氛當(dāng)即活躍了不少。一家三口有說有笑,一時仿佛天地間都只有他們,別無其他紛擾。

    賀玄時后來還是順著寧沅的性子許他多喝了些酒,人太少行不起酒令,父子倆就劃拳。

    寧沅后來喝大了,倒也沒到耍酒瘋的地步,卻顯而易見的有些興奮,竟提出掰手腕。

    劃拳也就算了,掰手腕他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哪里掰得過成年人?賀玄時不是沒動過讓一讓他的念頭,轉(zhuǎn)念一想這讓也太假,寧沅明日醒了就會回過味兒,怕是更覺丟人,便索性大大方方地一口氣連贏了他三局。

    連輸三局連輸三杯,寧沅終于不再興奮,轉(zhuǎn)而哈欠連天起來。

    夏云姒板起臉:“不許讓他喝了,明天還要讀書呢?!?/br>
    寧沅自己也有數(shù),邊扯著哈欠邊擺手:“不喝了,吃塊點心?!?/br>
    夏云姒便遞了塊他喜歡的豆沙月餅給他。宮里的月餅做得都不大,兩口就能吃完。吃完之后,他便伏在了桌上。

    他們都道他是喝得頭暈想歇一歇,過了半晌見還沒動靜,才發(fā)現(xiàn)是已然睡了過去。

    夏云姒探頭瞧瞧、在他小聲叫他,他都沒有反應(yīng),不由嗤地一笑:“臣妾去叫宮人來,送他回房去?!?/br>
    她剛起身,他卻一阻:“不用?!闭f著仰首飲盡杯中酒,他自顧自站起來,將寧沅打橫抱起,笑說,“朕送他便是,用不著宮人?!?/br>
    夏云姒一訝,他已大步流星地向前頭走去。

    八九歲的孩子已很沉了,夏云姒趕忙跟上,護在旁邊。他倒走得很穩(wěn),頎長的身形在月光下如風(fēng)般前行,轉(zhuǎn)眼就到了寧沅房門前。

    她推開門,他將寧沅抱進去放在床上,剛為他脫掉鞋,她扯過被子蓋了過來。

    到底已相處了這么久,真情也好、假意也罷,二人總歸有了些默契。

    夏云姒心中不免復(fù)雜,面上自不好顯露半分。摸出帕子給寧沅拭了拭被酒意激出來的細(xì)汗,寧沅忽而微微一動:“母后……”

    她一怔,賀玄時也一滯。

    二人不約而同地屏息,只見寧沅眉頭皺起,很快又平靜地舒開:“母后放心?!?/br>
    二人面面相覷,寧沅砸一咂嘴,聲音愈發(fā)含糊:“姨母很好……嗯……”

    夏云姒清晰地聽到耳畔響起了微微的吸氣聲,接著便覺他的手?jǐn)堉良珙^。

    她側(cè)首去看,房中昏暗的光火下他神色沉沉,含著幾許欣慰,亦有些許愧疚。

    他輕輕道:“走吧,早些歇息?!?/br>
    夏云姒點一點頭,隨著他一并轉(zhuǎn)身離開。她一直自詡善于摸人心思,此刻卻忽地全然辨不清他在想什么。

    是在心疼寧沅、還是再想jiejie,亦或兼有?又或者,他會不會有那么一瞬里想到,她原也該平平安安地生下一個身體康健的孩子,而非那樣胎死腹中?

    房門關(guān)上,寧沅聞得輕響,睜了睜眼,重重地吁出口氣。

    ——還好,還好他沒有真的喝醉!

    他平時鮮少喝酒,根本不知自己的酒量有多少。今日這般,不過是覺得有些事非做不可。

    他方才所為,亦真亦假。

    他想念母后是真的。雖則他對母后沒有印象,但母后留了許多東西給他,伴他長大。宮人們更時時念著母后的好,讓他如何能夠不想?

    他感激姨母也是真的。自母后去世后,宮中不乏有旁的嬪妃想撫養(yǎng)他,他初時只覺她們的態(tài)度令他無所適從,后來漸漸大了,才慢慢知道自己身份尊貴,易讓旁人有所圖謀。

    唯獨姨母,是真正地關(guān)心他。他知道姨母在這深宮之中也有許多算計,但關(guān)乎他的事,姨母總是為他想的,這與旁人不一樣。

    情分與感激之語都是真的,唯獨那醉中夢話是假的。

    這些話當(dāng)面與父皇說出太過刻意,可他又必須要說。

    他可不想父皇哪日突然動了心思,將他交給位份更高的嬪妃——位份哪有那么重要?燕修容位份比姨母高,可二弟到了她身邊后卻愈發(fā)地沉悶,他若也落到這樣的養(yǎng)母手里,那就完了。

    而且,他也想護一護姨母。

    他想宮里的事這么多,姨母平日再風(fēng)光,心里大概都是怕的。

    若她哪日栽了跟頭怎么辦?到時父皇若知在他心里姨母分量很重,大概會愿意給姨母多留兩分情面吧。

    寧沅心中心思百轉(zhuǎn)千回,最后都化作一聲嘆息。

    拽拽被子,他蒙住臉,悶頭大睡。

    .

    另一邊,夏云姒沐浴時覺著玫瑰香氣頗能驅(qū)散酒意,便多待了一會兒。等回到寢殿時,他早已在床上倚著,手里閑閑地執(zhí)了本折子在看。

    她照例坐到妝臺前,由宮女服侍著細(xì)細(xì)絞干頭發(fā)。而后便也上了床,一把將他手里的折子抽開。

    “折子好看還是臣妾好看?”她下頜微抬,淡淡眨眼。

    賀玄時微微一愣,哧地笑了,一把將她擁?。骸澳愫每矗阕詈每??!?/br>
    他說著吻下去,夏云姒一聲低笑,回應(yīng)上他的吻,手指挑上他衣上的系帶,眼角沁著媚意,將他衣衫挑開。

    床帳中的溫度迅速升騰起來,她身上妖冶的玫瑰香與他沉穩(wěn)的松柏香慢慢地糾纏融合,最終又合上淡淡的汗咸,交織不散。

    芙蓉帳暖,一夜的春光旖旎。

    晨起時她甚至有些艱難,先喚了鶯時獨自進來為她按了許久的腰背,才終于勉強坐起了身。

    坐到鏡前,她自顧自地用梳子一下下攏著頭發(fā),嘴角笑意不勝玩味:“有趣,也不知昨兒是怎么了?!?/br>
    他那方面的功夫其實一直不錯——到底是亂花叢中過的人,既沒能片葉不沾身,就多少會練出些本事。

    更何況他長得也好看,不論她心里存著多少恨,在這一時半刻間憑著這張臉、憑著他的“本事”,無論睜眼還是閉眼,她都覺得自己被“伺候”得很好。

    這常讓她覺得進宮這一趟并不虧。

    人生苦短么,得了意,就得盡歡。

    享樂也不過就那么幾種,榮華富貴她生來不缺,如今得以嘗盡男女間的歡愉,也不失為一種新樂子。

    而昨晚,他又有些明顯的反常。

    ——他比平日里更興奮了些,也撩動得她更為興奮。

    可這委實奇怪,昨晚他們雖一道過了個中秋,可也不過是一個平淡溫馨的夜晚罷了,從前也有過很多次,哪次也沒能讓他這樣。

    若說是因為他突然想到什么,是以心潮起伏之下對她更有了興致……那也同樣不大說得過去。

    ——畢竟都有兩年了,他們早已對對方的身體無比熟悉。他興致格外好的時候她也見過,會更加溫柔地施以寵溺,卻不是這樣的如狼似虎。

    所以他昨夜的舉動,委實是不大對勁。

    夏云姒饒有興味地回想著,細(xì)品了會兒那番令人目眩的滋味,便也做了罷。

    待得梳妝妥當(dāng),她喚來小祿子:“皇長子昨晚喝多了,我不放心,讓他過來一道用膳?!?/br>
    小祿子躬身,很快就將寧沅請了來。

    寧沅果然是醉意還未全退,早膳用得迷迷瞪瞪。

    夏云姒斜眼看了半晌,終于忍不住抄起筷子敲他腦門:“看看,就圖那一時痛快了。一會兒讀書被先生打手心你可別哭!”

    “……”寧沅不服不忿地暗暗瞪她,嘴巴里小聲嘟囔,“我才不哭,我都長大了!”

    .

    而后如往常一樣,寧沅白日里大半時間都不會在永信宮待著,通常要在尚書房留到臨近晚膳時才回來。

    夏云姒自己也讀了半晌的書,可算讀完了又一本《舊五代史》。

    歇了一歇,她讓宮人為她取了琵琶來,閑坐廊下,悠悠地彈了半晌,多是些能應(yīng)秋景的清冷曲子。

    又一曲罷了,背后忽而響起滿是笑意的女聲:“論這琵琶,還是婕妤娘娘彈得更好?!?/br>
    夏云姒回過頭,就見一女子隨著含玉一并了院門來。再仔細(xì)一看,才認(rèn)出是趙月瑤。

    她便是那戶部尚書的女兒,此番大選中出身最高的那一個。是以雖然才十五歲、樣貌亦只稱得上一句“端莊”,也仍舊和葉氏一樣封了大選中可得的最高的才人位。

    只可惜這月余過去,葉氏憑著圣寵已然晉至美人,終是壓了她一頭。

    夏云姒從前見她的次數(shù)也不多,亦沒有什么糾葛,便還是客客氣氣地迎了迎她:“趙才人怎的來了?”

    趙月瑤向她福身:“原是去見周jiejie——她兄長與臣妾的父親同在戶部為官。回宮時經(jīng)過永信宮,聞得琵琶悅耳就想進來看看,未成想竟是婕妤娘娘彈得如此精湛。”

    她說著頷首,笑意端和溫婉:“本想直接登門的,憶起娘娘昨兒個身子不妥不便見人、連宮宴也沒去,便只得先去叨擾了玉jiejie一番,問問她方不方便?!?/br>
    一番話不僅大大方方地說清了為何拜訪,連為何是含玉領(lǐng)她來都解釋了個清楚。

    夏云姒笑笑:“近來坐吧。恰有新貢進來的好茶,一并嘗嘗?!?/br>
    說著三人就入了殿,她和含玉原本與趙月瑤都不算相熟,沒太多話題可說。

    于是客套一番后,夏云姒便自然而然地問了她近來在宮中住著是否習(xí)慣、衣食住行是否都好。

    趙月瑤頷首:“勞婕妤娘娘記掛,都好。只是佳儀宮中沒有主位,偶爾遇上些小事,臣妾等幾個都拿不準(zhǔn)主意,難免有些磕磕碰碰?!?/br>
    “凡事商量著來就好?!毕脑奇γ蛐Γ绊樺锬锸桥掠袀€主位在那兒鎮(zhèn)著你們都不自在。真有大事,她自會替你們做主,至于日常小事……你與葉美人位份高些,打個商量先定下來,想來另外三位也會聽的?!?/br>
    她有意提起葉氏,就是想探一探趙月瑤對她是如何的看法,語罷便不動聲色地瞧著她的反應(yīng)。

    便見趙月瑤搖頭:“葉美人卻不是個能與人打商量的性子。”說著疲乏嘆息,“她能讓臣妾睡個好覺,臣妾便知足了?!?/br>
    夏云姒不禁一奇:“怎么呢?”

    趙月瑤面色僵了僵,卻只苦笑:“……罷了,不說這個了。到底是皇上喜歡,別得便都不妨事。”

    說著她自顧自地將話題繞了開來:“葉美人的琵琶臣妾也日日能聽見,比不得娘娘彈得好聽?!?/br>
    夏云姒看出她這是真不想往下說,便也作罷了,笑道:“才人若愛聽,就常來坐坐,咱們結(jié)伴說個話也是好的?!?/br>
    趙月瑤眼露喜色:“那臣妾先謝過娘娘了?!?/br>
    而后又閑閑說了些有的沒的,趙月瑤便告了退。含玉多留了一會兒,從窗紙瞧著她走遠(yuǎn)了,才與夏云姒說:“趙才人比另幾位家世都好不少,似乎和她們不太處得到一塊兒去?!?/br>
    夏云姒一哂:“難免的。也未必是處不到一塊兒,只是看不上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