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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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日, 她只繼續(xù)怡然自得地待在玉竹軒中。上午尋出來讀,下午在竹林間抱彈琵琶。偶爾也去許昭儀或周妙處走動一二, 品著茶點閑話家常。 一日閑來無事, 許昭儀說傳了歌舞姬來解悶兒, 請了幾位相熟的嬪妃同去觀賞。 熱熱鬧鬧地同坐一下午,各自回去時正值夕陽西斜。周妙在行宮中的住處也與夏云姒不遠, 二人便結伴同行,臨近玉竹軒的時候,只見昏暗的夜色之下, 一身著玉色宮裝的宮女背影一閃而過, 從玉竹軒的側門進了后院。 二人微微一滯, 聽到后頭的含玉嘀咕:“那是誰?怎的瞧著鬼鬼祟祟的?!?/br> 夏云姒蹙眉凝神, 轉而又舒開笑容:“總歸是咱們院子里的宮女,大概是有些急事吧,不必疑神疑鬼?!?/br> 含玉小聲應了聲諾,周妙卻搖了頭:“jiejie還是謹慎些?!?/br> 夏云姒看她,她道:“我瞧那人不像jiejie身邊一直用著的宮女?!?/br> 夏云姒說:“那也是行宮撥過來侍奉我的人。” 周妙搖搖頭:“總歸不如一直跟著的知根知底,jiejie還是查個清楚為宜,免得日后惹出什么事來,追悔莫及了?!?/br> 夏云姒似是想了想,最后也只點了頭:“我知道了?!眳s并未多說什么。 二人在玉竹軒正門前相互福身道別,夏云姒就搭著含玉的手進了院門。 行至房門前,含玉謹慎地轉頭掃了眼,輕道:“周美人走遠了?!?/br> 夏云姒點點頭,這才邁過門檻。 再往里走兩步,就聽到臥房中傳出來笑音。 鶯時邊笑邊夸:“可是真像,我進來時猛地一瞧,都驚得打了個哆嗦!” 說著聽到珠簾輕碰的聲響,鶯時轉過頭,忙與身邊的燕舞一同福下身:“娘子。” “免了。”夏云姒信步進屋,銜著笑落座。 鶯時與燕舞起身,她也不禁多打量了燕舞兩眼,饒有興味道:“轉過身去,讓我瞧瞧?!?/br> 燕舞顯得頗有些局促,紅著臉轉過身,玉色宮裝的背影、發(fā)髻上簪著朵頗為顯眼的杏色絹花,端然就是方才那抹背影。 夏云姒掩唇,嗤地一笑:“是真像,我方才乍然一見都道真是那如蘭,現(xiàn)下這么看你一眼才放心?!?/br> 燕舞被說得不太好意思,轉回身來,問她:“周美人可也看見了?” “看見了。”夏云姒點點頭,含玉又添了一句:“美人還囑咐咱們娘子多添個心眼呢?!?/br> 接著含玉又反問:“如蘭自己沒察覺吧?” 鶯時道:“沒有,奴婢專挑了她當值的日子來辦這事,給了她清理后院門窗的差事,她正忙著呢?!?/br> 說罷便笑對燕舞說:“快去西屋把衣裳換了吧。為了顯得與那如蘭一般發(fā)福,也不知身上纏了幾圈絹綢,瞧著就熱!” 燕舞一聽,便苦下臉來埋怨是真熱。夏云姒忙叫鶯時給她備冰鎮(zhèn)酸梅湯去,讓她換好衣服回來喝。 鶯時與燕舞便有說有笑地一并出了臥房,一個去西屋更衣,一個去備冰鎮(zhèn)酸梅湯。而后的幾日又過得稀松平常,只是許昭儀到玉竹軒走動時,也“偶然”看見一身形微胖的宮女有意避著人,匆匆往后院去。 再過幾日到了端午,連一位與夏云姒并不算相熟的宮嬪來走動時,亦瞧見一個宮女鬼鬼祟祟,見了她轉身便躲。 只是,她們都沒瞧見正臉,加上夏云姒這個當主子的又不咸不淡的,也沒人好追究什么。 如蘭對這些自然渾然不知,仍是如常當值、閑時也會如常出去逛集。夏云姒聽聞她又與昭妃身邊的宮女見過幾次,其中還有兩次是在一處藥房相間,具體是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端午當晚,一連十余日都未再見皇帝的夏云姒終于帶著含玉一道去了清涼殿,與從前一樣只讓含玉拎著食盒進去,將粽子呈給皇帝。 她已這樣做過許多次了,他必定知道她在外面,只是從前不見也罷,但現(xiàn)在,他想了她這許多日,多半會出來。 夏云姒太清楚自己何樣的姿態(tài)更顯美艷、何樣更能動他心弦,便立在十余尺外等,側顏朝著殿門,舉頭望月。 月色如紗籠下,將她的面容與身姿都變得朦朧,朱唇羽睫皆添一縷細霧。 過不多時,她余光便察覺一道身影緩緩從殿中行出,卻并未直接走向她,只是立在了殿門口。 那日的情形確是有些尷尬的,不僅因為那一閃而過的畫面,更因他最后突然而然地離去。 于是夏云姒任由他欣賞了會兒,才倏然回神般向他望去,又忙屈膝深福。 她沒有前行,是以隔著這十余尺的距離,亭臺樓閣與寒涼月色映襯四周,讓她看起來向一幅朦朧的畫兒。 夏夜晚風拂過她鬢角的碎發(fā),這畫兒又添了幾許鮮活,就像那九天之上的仙子突然落入凡塵,美得雖不真切,又讓人清楚知道她就活生生地立在那里。 賀玄時心跳不穩(wěn),輕吸了兩番涼氣,才得以佯作從容地向她走來。 他走到近前時,她還維持著福身的姿態(tài)。他扶了一把,她才站起身。 站起身,他依舊比她高一頭還多。居高臨下地睇視了半晌,不知為何,他覺得她好像比十余天前更美了。 無聲地清一清嗓子,賀玄時平復心神:“白日里端午祭,朕忙了大半日,難得歇下來,一道走走?” 他連語氣都不由自主地變得小心。 夏云姒莞爾頷首:“好?!?/br> 二人便一同散起了步,沒帶宮人,含玉也先被遣回了玉竹軒。 她并不知他要往何處去逛,卻也不問,只安安靜靜地跟著。 走了好一段路,他才尋了個話題:“明日宮宴,你先來清涼殿?” 指的是為覃西王弭平叛亂而設的慶功宮宴。 這宮宴原是該今晚辦,順便慶賀端午佳節(jié)。然而覃西王雖早已到了京中、此番也隨圣駕一同到了行宮避暑,手下的將士們卻還有后續(xù)的事務尚在封地打理。 打理妥當后,一行人緊趕慢趕地往行宮來,終還是難以如此趕至。晌午時請罪折子送至宮中,說將士們離行宮尚有百余里路,且山路難行,大概要入夜時分才能抵達,到時會即刻入宮告罪。 皇帝體恤將士,寫了朱批讓他們不必著急,宮宴推后一日,明晚能到即可。 夏云姒看一看他:“臣妾先到清涼殿做什么?” 宮宴設在珠玉殿,各宮嬪妃應是都按時辰直接過去才是。 良久的沉吟后,卻聽他說:“朕想多見見你?!?/br> 語中滲出蓬勃的情緒,又被竭力壓抑到極低。 夏云姒只作不知,輕輕地笑了聲:“姐夫在宮宴上又不是見不到臣妾。” “……是?!彼行┍灰?,想找個說辭來說服她,一時又心亂如麻,什么也想不到。 她卻自顧自地閑閑答應了:“好吧,臣妾聽姐夫的?!?/br> 他清晰地松了口氣。 微微側首,他不住地打量她。 她低垂著眼簾,鴉翅般的羽睫遮著明眸,依稀可尋那雙眼睛含著笑意。 他忽而對她充滿好奇:“笑什么?” 少女嬌俏的臉兒便驀地一變,笑意盡數(shù)斂住,一本正經地看他:“臣妾原還道自己那日無意中失了儀,讓姐夫生氣了?,F(xiàn)下看來姐夫并未生氣,臣妾高興?!?/br> 話未說完,那硬生生繃住的笑就又溢了出來,幾分促狹更襯得她靈動多姿。 他別開目光,不太自然地搖一搖頭:“朕豈會生你的氣?!?/br> “不會么?”夏云姒硬繞過去,滿含探究地迎上他閃避的視線,“那姐夫怎么十幾日都對臣妾不聞不問。今兒個端午,也不見姐夫賞臣妾個粽子?!?/br> 語中隱有三分嬌嗔的意味,他從前從未見過。這便令他心潮翻涌,欣喜若狂。 強定心神,他做出一派嚴肅:“倒怪朕了,你明明也十幾日不曾到過清涼殿。” “君威不可侵?!彼理环Z聲悠長,“臣妾只道姐夫生氣了,哪里敢去呢?” 賀玄時眉頭微挑:“這是要求朕哄著你了?” 她脫口而出:“哄一下又怎么了……” 他好一陣恍惚,恍惚間分不清這究竟是妻妹對姐夫的依賴還是嬪妃對皇帝的撩撥。 恍惚之后,他的心有了傾斜,他極力克制、極力告訴自己不可這般自欺欺人,卻還是壓不住心魔。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想將她摟住。 ——他原想環(huán)住她不盈一握的纖腰,又在即將觸碰的那一剎里硬生生剎住,咬著牙關上移,最終環(huán)在了她的肩上。 親昵,卻又不失隱忍的一種姿態(tài)。 夏云姒沒做掙扎,反是一聲低笑,口中道:“臣妾說笑的!這么大一個人了,哪里還能真要姐夫哄?!?/br> 他含糊地嗯了一聲。初時心驚不已,怕她反抗、怕她不高興,后又一分分定下心,慶幸于她的并不介意。 不是簡單的“慶幸”,他在這片刻里的心情堪稱狂喜。 他自己都不知自己這是怎么了,明明已有那許多妃妾,竟還會為這樣簡單的接觸如此欣喜。 兩人這樣走了許久。 他說送她回玉竹軒,她知他在有意繞遠、有意走得很慢也并不戳穿,只亦步亦趨地與他同行。 如此,這段并不甚遠的路,硬生生走了小兩刻才到。 眼瞧著離玉竹軒只余幾丈遠了,忽見一人影踏出月門,看見他們又驚然收腳,忙不迭地往回跑去。 “什么人!”賀玄時一喝,但只能看到一個宮女裝束的人疾步跑走。夜色已深,院中又滿是翠竹,很快就尋不到身影了。 夏云姒旋即也喝道:“小祿子!” 看不清人形,但遙遙可聞院中有人應了聲“諾”,接著就見人影向后院竄去。 她理所當然地擋住皇帝:“姐夫等一等。” 他頓住腳,她說:“瞧著有古怪,等小祿子來回了話再進去,免得出事。” 現(xiàn)在當然不能讓他進去。因為離月門最近的屋子就是她的臥房——喬裝打扮的燕舞現(xiàn)在才剛躲進她的臥房中,必定尚未更衣,讓他進去豈不撞個正著? 另一邊,小祿子沖進后院,一把抓住正在墻下掃地的宮女的肩頭:“還跑!” 如蘭驚了一跳,愕然看他:“……祿公公?什么還跑?” 小祿子自不會容她多說,拽著她便往前去。經過來路,又撿起一方白帛,也不給如蘭看,直接帶到院外面圣去了。 第30章 戲成 如蘭這樣的粗使宮人平日里不太見得著圣面, 偶爾碰上也不過是退到墻邊跪地見個禮的份兒。眼下她被小祿子押出玉竹軒的月門,抬頭一看皇帝就在面前站著, 嚇得當場便跪下了。 尚未跪穩(wěn), 便聽小祿子稟道:“下奴一路追過去,她只顧著跑, 身上掉下了這個也沒顧上, 下奴便拾了來?!闭f著將手中的信奉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