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賀琳琳一眼，又朝盧昭望過去，沒想到盧昭也在看他，遇上他的視線，就對他笑了笑。

    祝子嘉立刻移開眼。

    陸遠(yuǎn)志拉著大家去學(xué)校旁邊的奶茶店，賀琳琳本來想找個理由不去，可找不到，或者她沒認(rèn)真找，陸遠(yuǎn)志把她一拉，她就進(jìn)去了，祝子嘉也跟著她進(jìn)來了，她一邊兒是他，一邊兒是劉一倩，對面是盧昭，小圓桌五個人圍坐，坐成了兩派。

    盧昭來是見誰？賀琳琳偷偷打量他。

    祝子嘉想起兜里的錢，朝外頭看了看，學(xué)校旁邊就有理發(fā)店，他看著賀琳琳，她提議的事情，她應(yīng)該關(guān)心到底。

    陸遠(yuǎn)志說：“哎，我們不如去吃燒烤吧，就是上回我們倆一起去的那家！”

    盧昭說：“明天要上課，早點休息吧。”他看了賀琳琳一眼。

    賀琳琳立馬端起奶茶，不知道是要擋住他還是要擋住自己，幸好這一杯奶茶夠大。

    陸遠(yuǎn)志擠眉弄眼：“唉，上回就我們兩個人，一點都不熱鬧，賀琳琳還怪我不叫她來！”

    賀琳琳：“我什么時候說了這話！”陸遠(yuǎn)志這話故意的，她本能去看盧昭，怕他誤會，又不知道他能否領(lǐng)悟這誤會。

    盧昭笑了笑，沒說話。

    賀琳琳心跌下去，還沒到底。

    奶茶還沒喝完賀琳琳就要走，劉一倩和祝子嘉立刻站起來，陸遠(yuǎn)志怎么留也留不住，盧昭直接去結(jié)賬了，陸遠(yuǎn)志沒和他客氣，急著去上廁所，一大杯奶茶就他老實喝完了。

    賀琳琳出來就急匆匆去開鎖，一低頭眼淚就要往下掉，祝子嘉在后面，她轉(zhuǎn)個身趁著沒人看見趕緊用手抹了一下。她剛把鎖打開，盧昭從店里出來，她能感覺他站在她身后，她討厭自己有這種多余的感覺。

    賀琳琳正要走，盧昭突然開口。

    他說：“你感冒好了嗎？”

    她這刻只記得自己討厭他。

    賀琳琳回過頭，冷冷道：“跟你沒關(guān)系。”

    她出了口惡氣，等他的反應(yīng)，最好他生氣，她就高興了。

    盧昭卻從來不會讓她得逞，她想要的他有也不給。

    他只是看著賀琳琳，毫無波動，她想找到一點她不一般的證明，可他看她和看別人沒有什么不同。

    賀琳琳轉(zhuǎn)身就走，推著車子走了兩步又站住，把車停穩(wěn)，返身走到了盧昭面前。

    他還在原地站著，等著她一步步走回來。

    賀琳琳看著他，憤怒使她不管不顧，但膽怯并未消失，面對盧昭時她總有膽怯。

    “你回來就是……就是為了見陸遠(yuǎn)志是不是？”

    盧昭沒忍住笑了，眼神里卻有一絲懷疑，他懷疑她？還是懷疑自己？

    他告訴她：“不是?！?/br>
    那是不是來見她的？為什么要到最后一天才來找她？

    賀琳琳的憤怒消失了，勇氣也用完了。

    她再問不出口，看著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到他馬上又要走，她就為還未到來的離別提前憂慮，至于思念，她一直努力忽略，藏在日常的瑣碎里。

    “那你明天要走了嗎？”賀琳琳先開口。

    盧昭說是，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他遲疑著，伸出手拍了拍她的頭，他很早就想這么做了，他老是記得胸口上那片翹起來的頭發(fā)。

    “把頭發(fā)留長些?！?/br>
    賀琳琳點點頭，心里一酸又一軟，沖口而出：“我會考去b市！”

    盧昭嗯了一聲，放下手。

    怎么不說要等她？賀琳琳又失望。

    盧昭說：“加油?！?/br>
    加油也能接受，賀琳琳眼睛亮起來，傻乎乎地對他笑。

    祝子嘉早就被劉一倩拉到了一邊，他看著不遠(yuǎn)處的兩個人，手在褲子口袋里捏著那張錢，捏的汗津津的。

    賀琳琳問他頭發(fā)長一點是不是更有安全感，他這會兒覺得，的確是的，他現(xiàn)在安全了。

    他要把錢還給朱玉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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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陸遠(yuǎn)志從洗手間出來時發(fā)現(xiàn)只剩下盧昭一個人了，“他們呢？都走了？”盧昭沒回答，眼睛看著前頭的路。

    陸遠(yuǎn)志攬著他的肩膀說：“走吧，我?guī)阋怀獭！北R昭扭頭看他，又看了一眼他的自行車，抖開了他的手：“我不坐?！标戇h(yuǎn)志還沒來得及說話，盧昭轉(zhuǎn)身走了。

    陸遠(yuǎn)志沖他后背喊：“喂，你等等，我?guī)У脛拥?！我這是賽車！真賽車！”

    前頭的盧昭忍不住笑起來。他抬頭，路燈的光看在眼里是氤氳的一團(tuán)，比這團(tuán)光再遠(yuǎn)再高一些的地方懸著月亮，它們共同照亮這條路，以及走過這條路的人。

    賀琳琳此時正在騎著車在回家路上，感覺就好像是一場準(zhǔn)備不及的考試，本以為必死，卻僥幸考了一個不錯的分?jǐn)?shù)，她哼著“幸運(yùn)兒并不多，若然未當(dāng)過就知我為何”，荒腔走板，快樂無邊。

    她本來好好地看著路，但路上風(fēng)景平常，裝不下她高昂的心情，她就抬頭，月亮就在夜空上等著她，像知道她會找來。

    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卻曾照古人，這是詩人的眼里的月亮，一個蒼涼沉默的意象。

    但此刻賀琳琳眼里的月亮卻是另外一個樣子，既不冰冷也不凄清，夏夜里它蒙著柔紗，帶著輕笑，仿佛要湊到耳邊低語，它知曉一切思念，又將這些思念牽引，相聚。

    如此溫柔的月亮，終歸是凡人的月亮。

    祝子嘉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月亮，他沒有故意去看，但賀琳琳在他前面，她每個動作都在他的余光里。

    他知道她在笑，哪怕看不見她的臉?biāo)仓馈?/br>
    路上行人稀少，平時這條路晚上總是塞滿了學(xué)生，車子騎不快，還要左沖右突地找縫兒鉆，一口風(fēng)吹過不知道多少人，到眼前連味道都變了。

    祝子嘉深深呼吸一口，風(fēng)里清涼干凈，他靠著這口氣，突然加速，一下子沖到了前頭。

    這次換賀琳琳落在他后頭了。

    “喂！你騎慢點！”祝子嘉一下沖過身邊，賀琳琳下意識地喊了一聲，祝子嘉卻越騎越快。

    祝子嘉聽到她在喊他，叫他慢一點，他這時候就恨自行車為什么輪胎這么小，他想起陸遠(yuǎn)志的車，他一個輪子有他兩個加起來那么大，他又想待會兒回去要怎么和朱玉萍說，他從來沒有這么晚回家。

    祝子嘉接著想起更多的事，樁樁件件，今天發(fā)生的，昨天發(fā)生的，很久之前的，沒什么意思，沒什么用處，也不為了回顧里頭的樂趣，只是為了避免想到身后的人。

    不幸路又太長。

    一直到樓下，賀琳琳才趕上祝子嘉，她追得氣喘吁吁，不知道他突然發(fā)什么神經(jīng)。

    “不行···我，我肺快炸了···”賀琳琳趴在車上，一時連動都不想動，只在那兒喘氣。

    祝子嘉沒有接話，他把車停好鎖上鎖，說了聲“我先上去了?！本椭苯由狭藰恰?/br>
    賀琳琳指了指他，比劃了個意思，可惜祝子嘉后背不長眼沒看見，她渾身炸汗，喘勻了氣，慢騰騰地下車，爬個二樓都嫌累。

    賀家今晚難得的安靜，羅麗芳正在家里等得心焦，賀琳琳一到家就先挨了一頓罵，賀琳琳也沒法兒辯，默默聽了。

    羅麗芳罵完順了氣又催賀琳琳去洗澡，賀琳琳趕緊跑了。

    羅麗芳看著女兒拿著衣服進(jìn)了廁所，這才推開臥室的房門，賀長峰躺在床上，還端著報紙。

    大晚上的看報紙，怕眼睛不瞎，羅麗芳心想，沒像往常一樣說出來。

    賀長峰今晚沒找架來吵，她回家后難得清靜了一會兒，羅麗芳又在心里嘆口氣，朝床上看了一眼，剛要轉(zhuǎn)身出去，賀長峰終于開口了。

    “你給我拿杯奶?！彼鹣冗€沉著臉，說完這句話后不自然地笑開了，和平常一樣，又比平時更小心翼翼一點。

    這是求和了。

    羅麗芳背對著他在柜子里翻翻找找，等了一會兒才開口：“什么奶?！?/br>
    賀長峰答得飛快：“就你帶琳琳去超市買得那個，上次琳琳端了一杯給我喝，還挺好喝的?！?/br>
    羅麗芳轉(zhuǎn)過身，賀長峰看著她滿臉是笑，像忘了先前吵架時他們互相說了多少狠話。

    羅麗芳轉(zhuǎn)頭關(guān)上柜門，嘟囔著：“買給女兒你也要，多大個人了···”

    春風(fēng)細(xì)雨，不知道這回能維持多久。

    洗完澡賀琳琳直接上了床，她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結(jié)果閉著眼睛躺了幾分鐘就睡著了，像躺在一天輕淺舒緩的河流中，安心地連個夢都沒做。

    盧昭第二天中午走的，本來是打算早上就走，方春英埋怨他回來兩天都沒怎么在家，“我話都沒和你說十句”，她當(dāng)然是在夸張，可盧昭還是順著她的意思，陪他們吃了午飯再走。

    盧桂平笑呵呵地說：“你媽現(xiàn)在變了，你上學(xué)以后，她總說家里冷清了?！北R昭看過去，方春英說：“我看別人養(yǎng)狗養(yǎng)貓，要不就是去跳舞，真是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北R昭沒做聲，方春英又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剛要開口，盧桂平說起件別的事把她岔開了，盧桂平也是突然想起來的，方春英暗暗對他瞪眼睛，他裝沒看見，對她說：“噢，對了，你有空給羅麗芳打個電話吧，賀長峰那事兒不行?！?/br>
    方春英點點頭沒多問，她對這事兒不關(guān)心，再說賀長峰這人……，說實話，沒必要幫，盧桂平總是念著當(dāng)年倆人在廠里的一點兒小事。

    “當(dāng)年我剛到廠里他算我半個師傅，教了我不少，自行車鏈條掉了，家里的電燈泡燒了我也找他，人是個好人，就是太直。”

    說直都算美化了，賀長峰就是蠢。

    方春英說：“他是太不知道變通?！?/br>
    盧桂平點點頭，沒再開口，這個話題就算過去，他又說起b市的房價，方春英偷偷地觀察著兒子的神情，看起來好像沒上次那么反感了。

    盧昭沒有注意到方春英的喜色，盧桂平剛剛說完的話，在他這里還有后續(xù)。

    盧昭聽得出來，自己的父母不太看得起賀長峰，他們只是總把話說得很體面，賀長峰，羅麗芳，及至賀琳琳，賀家一家子在他父母眼里，都是一個樣。

    盧昭能理解，父母的對賀家的評價其實與他無關(guān)，但他不舒服，因為自認(rèn)比他們多了解一點。

    “我吃飽了，先去收拾東西。”盧昭放下筷子站起來。

    方春英抬頭看著兒子，只看見他一個背影，盧昭徑直進(jìn)了房間，房門也關(guān)上了，夫妻倆面面相覷。

    方春英埋怨盧桂平：“叫你別說吧！”

    盧桂平不以為然：“我們都是為他打算，b市的房子早買肯定不錯，我跟你說……”他說起房子就滔滔不絕，方春英沒心思聽，起身跑到兒子房間門口，敲了兩下問：“你吃不吃水果？”里頭說“不吃”她又要問，盧桂平在后頭說了句：“我吃，你給我削個蘋果吧?！狈酱河⒒仡^看他一眼憋著氣，不情不愿地進(jìn)了廚房，嘴里嘟囔：“剛吃完飯就吃水果……比兒子還能吃……”

    盧昭在屋里坐著，不知道要干什么，帶回來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什么也沒落下，他拿出車票，時間還很富余，他還能再消磨一會兒，但他總覺得有什么事兒忘了做，難得看起來有點兒茫然的樣子，眼神在屋里走了一圈，最后落在桌上的手機(j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