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嘉低頭嘴角彎了彎，看見她手抓著他的衣服。

    盧昭站在街對面，看見路上過去的車子，還有車子后面的人。

    陸遠志從后面騎著車過來，對他說：“不是說叫你去校門口等嗎，怎么跑路邊兒來了？我在校門口找了半天！你走來的”盧昭對他笑了笑，說：“明天放假嗎？”

    陸遠志一肚子牢sao：“還不放!還不放我要死在學校了！”

    盧昭沒說話，又朝路上看了看，片刻就收回目光，人早就走了，車子越來越少。

    陸遠志覺得盧昭很夠朋友，一回來就來看自己，大晚上的還來接他放學，他都感動了。

    陸遠志一拍胸口道：“走，吃宵夜去！我請！”

    燒烤攤前煙霧繚繞，是夏天最后一點余調(diào)了。陸遠志這也可以，那也好吃，架勢嚇人，盧昭要他節(jié)制，說吃不完。陸遠志不當回事，說：“誒！要不再叫些人來？把賀琳琳叫來吧？”盧昭搖頭，笑意淡淡的：“不用，她不會來?！薄￡戇h志點頭：“也是，她感冒了，哪能吃燒烤?！?/br>
    陸遠志筆在菜單勾來勾去，盧昭看著忽然心煩起來，紙上的勾子密密麻麻，到處都是。

    他抬起頭望著街上，又想起剛才看到的畫面。

    頭頂上的白熾燈比路燈亮，她沒有看見他，他也沒地方藏。

    賀長峰在醫(yī)院住了一個多月，實在是住不下去了，非要回來，羅麗芳就把他接回來了，現(xiàn)在也沒別的了，就是養(yǎng)著，能走路，就是不太利索，腿上還有點疼。

    他在醫(yī)院待著沒別的事，就是發(fā)愁，愁好了以后不知道要干啥。再去當保安？不說他愿不愿意，羅麗芳肯定不同意了，做老本行去，可誰要他呢？廠里···賀長峰左思右想，一會兒覺得天無絕人之路，他就算撿破爛也能活，一會兒又想撿破爛兒，他要是落到去撿破爛兒那還不如死了呢！

    賀琳琳到了家才知道賀長峰回來了，看見賀長峰一個人在房間里躺著長吁短嘆，也不敢和他說話，叫了聲爸，就輕手輕腳的去洗澡，洗完就躲進房里，等到羅麗芳回來，外頭才有動靜。賀琳琳這會兒沒精力去開解賀長峰，她也想不出辦法來，她現(xiàn)在這個年紀，說什么父母都不會聽。她也有自己的煩惱，她感覺自己仿佛被什么裹挾著在地上滾，滾得她暈頭轉(zhuǎn)向，根本辨不清方向，不知道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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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才在家待了半天，賀琳琳第一次想念起學校來了，她坐在外面把電視聲音調(diào)得幾乎聽不見，里頭賀長峰的嘆氣聲飄出來，一聲比一聲重，賀琳琳識趣地把電視關(guān)了，進了房里。

    賀長峰在醫(yī)院發(fā)脾氣她還能眼不見為凈，可他現(xiàn)在回家了，又趕巧今天放假，羅麗芳要她留在家里陪著，真是躲也沒處躲。白天在家賀琳琳就把昨晚的剩飯剩菜熱了，吃完賀長峰接著嘆，晚上等羅麗芳回來，倆人就開始吵架。

    賀琳琳把房門一關(guān)，讓他們吵去。

    羅麗芳回家看見賀長峰在床上躺著就一肚子氣，她忍著不發(fā)，把包往桌上一放，賀長峰到搶先發(fā)作了。

    他說：“你摔給誰看呢？”

    羅麗芳一下子火了：“我摔給誰看了我摔給我自己看！”

    賀長峰猛地拍了下床：“老子是沒地方去，有地方去我絕對不跟你過！你以為我愿意在家躺著看你臉色！”羅麗芳氣道：“你有狠現(xiàn)在就滾！”賀長峰不吭聲了，翻個身裝睡。羅麗芳這回事真的把門一摔，出去了。

    羅麗芳在廳里坐下，看著自家這小小的房子，說句不好聽的，人家現(xiàn)在好多廁所都比她家客廳大，她又看了看自己剛剛摔上的那道門，門里的男人當年說得話現(xiàn)在來看都是狗屎！一樣都沒實現(xiàn)！一口悶氣在胸口橫沖亂轉(zhuǎn)，羅麗芳站起來在屋里轉(zhuǎn)起圈兒。她推開另一扇門，里頭坐著賀琳琳，她忽然明白，這才是她后半生的希望。

    羅麗芳悄悄地把門關(guān)上，不得不把心里的苦咽下去。

    賀琳琳第二天心情好了些，因為下午就要去上學，更難得羅麗芳今天在家，破天荒的帶她去逛起了超市。賀琳琳現(xiàn)在也不像以前那么饞，在超市轉(zhuǎn)了轉(zhuǎn)最后只拿了一塊巧克力，反而羅麗芳買了一箱子牛奶，還有那種禮盒包裝的保健品，又去水果店買了一袋子葡萄。

    賀琳琳看明白了，這不是買給她吃的。

    母女倆提著這些東西，先回了一趟家。羅麗芳換了身衣服，讓賀琳琳也去把頭梳一下。

    “你早上洗臉了嗎？再去洗一下?！?/br>
    賀琳琳洗過了，但還是聽話的又去水龍頭底下搓了一把，搓完一邊拿毛巾擦一邊問羅麗芳要干嘛。

    羅麗芳說：“去辦個事兒，你跟我一起去。”

    賀琳琳還沒說話，屋里賀長峰的嘆氣聲又響起來了，她問：“那爸一個人在家？中午要回來吧?！?/br>
    羅麗芳沒好氣道：“你還心疼他!管他干嘛！屁用沒有的一個人！”

    賀琳琳閉了嘴，不知道這回賀長峰和羅麗芳的戰(zhàn)爭要持續(xù)多久。

    羅麗芳和賀琳琳各騎了輛自行車出門，走到一半兒，賀琳琳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問羅麗芳是要去哪兒辦事兒。

    羅麗芳說：“去找盧昭他爸幫忙。”

    賀琳琳一愣，第一個想法居然是，不知道盧昭在不在家？

    她看看自己車簍子放著的一袋子葡萄，又看看羅麗芳車后座上綁著的一箱牛奶，真誠地希望，盧昭此時不在家。

    但是天不遂人愿。

    開門的就是盧昭。

    “哎呀，盧昭回來了學校放假了？”羅麗芳語氣親熱，好像一向?qū)ΡR昭多有關(guān)心一樣，賀琳琳站在后頭，看盧昭笑著叫了聲“阿姨”，在他看過來前先把頭低下去了。

    賀琳琳暈乎乎地跟著羅麗芳往里走，盧昭給她們拿了鞋套。

    “這個方便哈，不用脫鞋！”羅麗芳嗓門兒比往常響亮。

    賀琳琳聽出來，她媽其實也是沒辦法。

    羅麗芳繃緊臉皮，也不再多想，求人來了還能擺著個臉，那是賀長峰這種傻子才會做的事兒，以為人人都欠他的。

    馮春英正在做飯，聽見外面動靜從廚房里出來，看見羅麗芳就笑：“你來的正好！桂平的朋友送了好多龍蝦，都吃不完，我還說給你送一點兒呢！”說完了又去敲書房的門，喊“桂平快出來！麗芳來了！”

    羅麗芳幾乎是有些忐忑地看著那扇門打開。

    盧桂平看見她也是笑，這夫妻倆笑起來簡直是一個樣。

    “稀客，稀客呀。”盧桂平說。

    羅麗芳邊笑邊想，稀個鬼！

    盧桂平又說：“琳琳也來了。”

    賀琳琳笑著，叫了聲盧叔叔，來都來了。

    盧桂平身邊的盧昭的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賀琳琳跟著羅麗芳坐下，盧昭端了兩杯水出來，羅麗芳夸道：“盧昭真是懂事，大人了，我家琳琳沒得比，天天只知道玩兒！你多和盧昭學學！”

    賀琳琳知道，羅麗芳這話并不是真的需要她做什么反應(yīng)，她只要笑就行了。

    盧桂平說：“琳琳多好，盧昭也就是看著好···”

    賀琳琳看向盧昭，他沒什么反應(yīng)，大人之間的對話為什么總要拿孩子當話柄，賀琳琳一直搞不懂。

    羅麗芳慢慢提起了賀長峰，說他呀，閑不住，現(xiàn)在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天天想著要出去。

    盧桂平帶著笑聽著，聽完說：“盧昭啊，你帶琳琳進去玩電腦，拿點吃的?！?/br>
    盧昭站起來轉(zhuǎn)身就朝房間走，賀琳琳看了羅麗芳一眼，乖乖的跟上去了。

    倆人進了房間，盧昭順手把門一關(guān)。

    賀琳琳回頭看他。

    盧昭直接走到桌子邊兒去開電腦。

    什么意思？賀琳琳站在原地，看著盧昭的背影，她不知道是自己敏感還是怎么了，居然隱隱覺得盧昭這會兒是故意的，當她不在一樣，剛才在外面還擺出一幅多懂事多成熟的樣子，現(xiàn)在級突然變了臉，是不喜歡她來？不想看見她？還是看不起她？

    她都沒怎么樣，他生什么氣？

    電腦開了，盧昭一手扶著椅子，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說道：“好了，你想玩兒什么自己找吧，也可以看電視?！?/br>
    賀琳琳被他這態(tài)度激得無名火起，冷下臉，大步走過去坐下，也當他不存在，拿著鼠標瞎點一氣。

    盧昭卻沒有馬上離開，手還扶在椅背上，在往前一點兒就是她的后背，衣服上起了毛，他垂下眼看了一會兒，放下手，走到了書柜邊上。

    賀琳琳從余光里看見盧昭拿出了一本書，就站在那兒翻起來，連看都不朝她看一眼。

    她看向電腦屏幕，向日葵上頭已經(jīng)積攢了不少陽光，她點上去，陽光就齊齊地飛到頂上，歸她所有了，她能憑此打敗可怕的僵尸，贏得勝利，保衛(wèi)家園。

    但是現(xiàn)實是，只擁有陽光是沒用的，人人都有的東西就是不稀罕。

    然而稀罕的寶貝誰都想要，擁有他也許幸運比努力更重要，若相信自己是受青睞的那一個不妨一試。

    但賀琳琳不信。

    書上的字在跟著豌豆炮彈射出的嘟嘟聲跳動，耳朵里有根神經(jīng)也在和著這個音效跳動，一種快活的耳鳴。

    盧昭從書里抬起頭看向引起他耳鳴的那個人，她玩得正開心，側(cè)臉對著他，眉毛鼻子普普通通，沒有哪里有婉轉(zhuǎn)動人的線條和轉(zhuǎn)折，嘴唇閉得緊緊的，像咬著個什么東西，眼神專注。

    他翻過一頁，第一句話是“他記得那些雜亂無章的夜里，飛機危險地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彼氲脜s是，她不該那么專注。

    她用專注的眼神看著他覺得不值得專注的事物，他因此受辱。

    但她對此一無所知。

    盧昭又翻過一頁，黑色的字一豎列錯眼間被他看成一束發(fā)絲。

    他不如放下了書，去看想看的。

    有人看著你你當然能感覺到，說感覺不到的肯定是在騙人。

    賀琳琳被看得很惱火，她重重按著鼠標，看著僵尸倒下，恨恨想著盧昭為什么要看她？為什么不理她又要看她？看著她卻又不跟她說話？

    她從來沒有這么難受過。

    幸好，母女連心，羅麗芳可能感覺到了，忽然在外面喊她名字。

    賀琳琳立刻站起來，打開門就出去了，終于可以不用關(guān)心盧昭到底想什么了。

    她從屋子里出來，感覺輕松，這種滋味不好明說，但快樂和不安同系于一處是很常見的事。

    羅麗芳臉上表情還算不錯，賀琳琳跟在后頭道別，先到門口把鞋套脫下來，正找知道要往哪兒扔，盧昭從她手里拿過去，“給我，扔垃圾桶吧。”他手指擦過。

    看看，他就是不讓她好過。

    賀琳琳縮回手，站到了門外，看羅麗芳脫下鞋套，盧昭也接了過去。

    馮春英跑出來留她們吃午飯，羅麗芳連連說不用，家里還有事，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賀琳琳站在她媽后頭，大人推來推去，她從縫里露出來一點笑臉，一點皺眉。

    盧昭看著，不太確定。

    母女倆下了樓，賀琳琳有種終于脫身之感，羅麗芳臉上笑已經(jīng)沒了，賀琳琳問她怎么了，她又說沒事兒，又忽然問：“你覺不覺得他家裝得太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