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被陷害之事，是楚王負(fù)責(zé)去查證真相的。他查到了陷害孟庭的人是翰林院里的孫典簿。

    孫典簿自然是替罪羊，楚王清楚。然而幕后之人將一切都丟到了孫典簿頭上，楚王查到這里已是盡頭，無法再繼續(xù)查了。

    那時楚王很好奇，不知孟庭在知道陷害他的人是孫典簿后，會是怎樣的反應(yīng)。

    楚王沒想到，孟庭竟親自面圣，為孫典簿求情。據(jù)楚王派出去的暗探說，孟庭私下里給孫典簿一家塞了錢，幫助他們家離開京城。

    得知此事，楚王對孟庭更是認(rèn)可，甚至欣賞欽佩。

    睿智而重情義，無傲氣卻有傲骨，敢于直面牛鬼蛇神。

    更重要的是，此人心術(shù)正，即便再強大也不會成為弄權(quán)jian佞，只會是鎮(zhèn)國良臣。

    在楚王的示意下，孟庭入座。

    楚王也坐在了主位上。

    孟庭手邊的桌子上已經(jīng)擺好了茶水，楚王身邊的桌子上也是。

    楚王端起茶水，喝了兩口，然后溫聲說道：“夤夜請孟大人過來，大人辛苦了。”

    孟庭回道：“殿下言重?！彼捕似鸩璞攘诵┎?。這一路走來腳步不停，也是有點渴的。只是心中裝著韓嫣，又哪里有心思品茶。孟庭隨便喝了兩口潤喉，便道：“殿下召微臣來此，不知所為何事，還請殿下明示?！?/br>
    楚王面帶寬和的笑，道：“本王和孟大人都不是喜歡兜圈子的人，既如此，本王開門見山就是。”他停一停，一字字道：“齊王皇兄被毒殺之事，不是本王做的，我懷疑是梁王。眼下孟夫人的處境，你我心知肚明。本王愿意派身手了得的暗衛(wèi)去瀛臺保護孟夫人，直到梁王放下對孟夫人的殺心，直到孟夫人平安走出瀛臺?！?/br>
    孟庭眼中沉了沉，見楚王說到這里停住，他問：“條件？”

    楚王道：“望孟大人能成為本王的謀士，助本王一臂之力?！?/br>
    這個答案已在孟庭預(yù)料之中，可是親耳聽到，一顆心終究沉沉墜下去。

    “一臂之力”指的是什么，孟庭哪能不懂。齊王死了，儲位之爭乃至皇位之爭，便是楚王和齊王你死我活的對決。

    楚王想讓孟庭投到他的麾下，給他出謀劃策，戰(zhàn)勝齊王。

    然而……

    孟庭直視楚王，道：“恕微臣直言，謀害齊王殿下之人究竟是誰，眼下?lián)渌访噪x。微臣信不過殿下?！?/br>
    楚王眼中流光微變，瞇眼道：“孟大人懷疑是本王害死了齊王皇兄？”

    孟庭道：“是。”

    楚王放下茶杯，語調(diào)是坦蕩的：“本王不否認(rèn)視齊王皇兄為勁敵，但本王可以對天發(fā)誓，絕沒有做過任何狠毒謀殺的事?！?/br>
    孟庭靜靜道：“殿下口說無憑?！?/br>
    楚王眼中有不悅之色閃過。孟庭此人，敢直視他不說，還出言如此犀利，也實在是骨頭夠硬了。

    楚王保持著心平氣和：“孟大人，若真是本王殺了齊王皇兄，便不會留著孟夫人。又何必大費周章請你過來，提出保護孟夫人的安全？”

    孟庭面不改色回答：“焉知不是殿下害死齊王，再欺騙微臣夫妻，并將微臣掌控于手中?！?/br>
    “你……放肆?！背踝栽偸莻€很公正大氣的人了，偶爾被下臣冒犯兩句也能心平氣和揭過?？蛇@會兒聽了孟庭連番的質(zhì)疑，楚王沒忍住，怒斥了一句。

    孟庭起身，撩袍跪下，垂下眼皮說道：“微臣失言?！?/br>
    見孟庭這般主動認(rèn)錯，楚王一時又不好再發(fā)作，本來他也沒想為難孟庭。

    而讓楚王覺得無奈的是，孟庭嘴上說“微臣失言”，語調(diào)可一點認(rèn)錯的意思都沒有。

    還真是個油鹽不進(jìn)的人。

    楚王想了想，若自己是孟庭，站在孟庭的立場上，這番懷疑倒也無可非議。尤其是孟庭那種性子，必是極其不愿被卷進(jìn)奪嫡漩渦的。

    若不是楚王拿著保護韓嫣來說事，或許孟庭都不會和他說下去，只一句“微臣胸?zé)o大志，怕是要讓殿下失望”，就可以把楚王懟回去。

    之所以孟庭說了這么多質(zhì)疑的話，無非是被韓嫣的處境所影響的。

    楚王很快就理清了思路，不由道：“孟大人方才的言語的確犀利了些，與本王之前見到的不一樣。本王還記得，那時孟大人在父皇面前證明自己的清白，意態(tài)從容，有條不紊，并非今日這般咄咄逼人之態(tài)?！背鹾攘丝诓瑁f：“孟大人很是擔(dān)心孟夫人?！?/br>
    孟庭的確是為著韓嫣心急如焚，他如實道：“殿下慧眼?！?/br>
    楚王重新恢復(fù)溫和之姿：“孟大人平身?！?/br>
    孟大人抬眼看了眼楚王，遂站了起來。

    楚王也放下茶杯，站起身。

    負(fù)手在后走到孟庭面前，楚王看著孟庭，贊道：“孟大人才學(xué)出眾，心思縝密。本王實想與孟大人交好，也希望得到孟大人的支持?！?/br>
    孟庭作揖道：“殿下的厚愛，微臣受之有愧。只微臣確實是明哲保身之人?！?/br>
    “然而如今孟夫人的處境，怕也容不得孟大人繼續(xù)明哲保身了?！背醯溃氨就踔澜裢砗澳闱皝韺δ阏f這些話，是我單方面挾恩圖報。但孟大人真的相信，母后安排在瀛臺的那些普通侍衛(wèi)，能護得孟夫人周全？梁王身邊不乏高手。”

    第85章 孟庭的選擇

    孟庭略垂著眼, 清冷的外表下, 是一顆無法形容有多焦躁的心。

    楚王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哪怕瀛臺的守衛(wèi)再森嚴(yán)，也都是些普通人。若是梁王派出暗衛(wèi)對韓嫣下手，韓嫣幾乎必死。

    而除了梁王, 便是只有皇帝和楚王有暗衛(wèi)，這是大魏朝的規(guī)矩。

    皇帝尚在昏迷中，孟庭見都不能見他, 更別說求他派暗衛(wèi)保護韓嫣。

    眼下能用的，就只有楚王的暗衛(wèi)了。

    可若是答應(yīng)入楚王麾下，便等同于將整個孟家拉入一場豪賭。賭贏了也不過加官進(jìn)爵, 賭輸了卻是合家傾覆。

    腦海中回想起新婚回門那天, 韓攸語重心長對他的囑咐。

    韓攸說，孟庭，你雖官職不高，卻容易被卷到權(quán)利漩渦之中。與三王的派系打交道時，定要小心謹(jǐn)慎, 切勿大意。眼下一切都未成定數(shù)，若是一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做了不該做的，給人落了把柄, 后患無窮啊。

    而孟庭是深以為然的。

    何況, 楚王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孟庭其實并不清楚。

    就上次在御書房與楚王、梁王短暫的接觸來看, 楚王潤澤溫和, 有君子之風(fēng)；梁王則雖機敏, 卻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

    看似一個是君子，一個是小人。

    但怕就怕，君子是偽君子。

    肩負(fù)合家性命前途，上偽君子的賊船，那樣的后果可想而知。

    孟庭強迫自己調(diào)用所有的理智，將今晚發(fā)生的一切仔細(xì)的捋了一遍。

    爾后他得出結(jié)論，楚王的確是真心實意想拉攏他，殺死齊王之人也應(yīng)當(dāng)是梁王。

    楚王若會那般狠毒的弄死齊王，便會擔(dān)心孟庭會不會和韓嫣通過氣，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事。那么楚王就會試探孟庭，在言語間布置一些陷阱，絕不是像今晚這般坦蕩而禮遇的拉攏孟庭。

    所以，在齊王之死上，楚王是可信的。

    孟庭袖子下的手緊緊的握成拳。

    楚王說，他能護住嫣嫣。

    嫣嫣危在旦夕，自己沒有辦法保護她，眼下唯有楚王的暗衛(wèi)最牢靠。

    而若是選擇接受楚王的恩情，便要將全家的未來押注在楚王身上，一損俱損。

    孟庭無法想象，若來日榮登大寶的是梁王，梁王又會如何發(fā)落孟家。好不容易過上閑散日子的爹，心疾還在調(diào)養(yǎng)的娘，尚未及笄的晶清……若是、若是……

    他沉重呼吸，閉上眼睛。

    眼前浮現(xiàn)的俱是家人的慘狀，抹不去，卻又無法不去想。

    楚王看孟庭良久也未語，知道他在天人交戰(zhàn)。

    楚王不催促，只靜靜等著孟庭。

    當(dāng)孟庭睜開眼的時候，楚王在孟庭眼底看到一抹決然。這抹決然糾纏著深重的無奈和愧疚。

    孟庭無奈于此刻擺在他面前的選擇，亦愧疚于自己的不中用。

    在皇權(quán)和飛來橫禍的面前，他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便只能受制于人。

    孟庭向后退了一步，緩緩的、緩緩的跪了下去。

    楚王低頭看著他。

    他亦緩緩的磕了一個頭。

    “微臣孟庭，愿為殿下效犬馬之勞?！?/br>
    楚王唇邊逐漸綻開一道溫潤的笑，如念壇行宮里迎風(fēng)微動的秋菊：“有孟大人這句話，本王必當(dāng)護孟夫人周全，還請孟大人安心。”

    ……

    良久后，孟庭回到了他棲身的院子。

    原本楚王是想讓手下的太監(jiān)送孟庭回來的，被孟庭拒絕了。

    楚王心知孟庭心情復(fù)雜，想一個人靜一靜，也就沒有強求。

    孟庭回到院子后，將身上那太監(jiān)的衣服處理掉。他看了眼孟晶清和劉靜嫻的房間，房間的燈燭還亮著，兩個姑娘還在等他回來。

    獨自立在房間里，孟庭一手扣在桌角，不知不覺，用力增大。

    想到他答應(yīng)了楚王的事，他愧于見到孟晶清。

    晶清凡事都信賴他，若是教她知道，哥哥將全家作為籌碼向楚王下注，她是會氣憤、會傷心，還是會惶惶不安？

    但他不得不這么做。

    至少，孟家的未來自己尚且可以為之努力爭??；但韓嫣危在旦夕，若錯過了，也許就失去了。

    他不能讓韓嫣因為他的選擇而面臨生命危險，他亦舍不得失去她。

    另一邊，楚王在和孟庭談妥之后，立刻派了自己麾下最得力的四名暗衛(wèi)潛入瀛臺。

    這四名暗衛(wèi)都是功夫絕頂之人，隨便挑出一個都可抵擋千軍萬馬。他們潛入瀛臺不費吹灰之力，饒是瀛臺有里三層外三層的守衛(wèi)，他們也沒被發(fā)現(xiàn)。

    夜班三更時，韓嫣和紫巧扛不住，都已經(jīng)入睡了。

    韓嫣睡在暖閣的雕花床上，紫巧睡在外間的小榻上。

    兩人都沒有發(fā)覺，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從窗戶外翻進(jìn)來，輕手輕腳的直奔韓嫣。

    這個影子便是梁王派來殺韓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