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著臉。

    賀尋不說話。

    片刻后，沒管身后臉色慘白的杜威，他徑直起身。

    “幫我改卷子？”辦公室里，十班班主任一愣，“好啊好??！”雖說交上來的小測基本沒什么人寫，但有人分擔(dān)總比沒人分擔(dān)好。

    “你吃飯了沒？”拿著飯卡去食堂，走之前，班主任問了句，“給你帶點(diǎn)兒什么？”

    “不用?！辟R尋搖頭，“謝謝老師?！?/br>
    整整一個中午，他都待在辦公室里改小測，沒有踏出半步。離開的時候又順便問班主任要了張下午去醫(yī)院的假條。

    進(jìn)班時，坐在門口的杜威神情復(fù)雜，眼神躲閃，滿臉想要說些什么又不敢開口的模樣。

    一看就是時晚來過班里。

    并未多問，賀尋走向自己的座位。

    沒有辦法開口解釋，他只能這么躲著她。

    時間再長一些，始終得不到回應(yīng)，她總會厭倦的。

    離醫(yī)生約定的時間還有兩節(jié)課，賀尋準(zhǔn)備聽完課再去。

    然而這幾日一直沒有好好吃飯，早上更是只喝了幾口自來水，坐下不久，胃就開始一抽一抽地疼。

    cao。

    額頭上一層薄薄的冷汗，賀尋咬牙。

    眉頭緊緊皺著。

    似乎終于受不了主人一天到晚這么糟踐自己，這次胃疼得格外厲害，仿佛有刀子胡亂攪來攪去，并不像平時那樣忍忍就能好。咬牙忍耐了一會兒，賀尋放棄聽課。

    捂著胃，他垂下頭，想趴在桌上休息一會兒。

    卻被抽屜里的東西吸引走了注意力。

    沒放在桌子上，而是藏在抽屜里，小巧玲瓏的飯盒并不引人注目，只有低頭才能看得見。

    下午第一節(jié)課，正是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的時候，連站在講臺上的老師都面容疲倦。猶豫幾秒，賀尋伸手，把飯盒從抽屜里拿出來。

    干凈秀氣的飯盒上貼著一張便利貼，是同樣干凈秀氣的字跡。

    “記得吃飯。”

    仿佛能聽見小姑娘軟軟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杜威：飯盒里是啥？

    聶一鳴：擠了一瓶芥末醬的飯團(tuán)？

    賀尋：......我謝謝你全家。

    第41章

    賀尋動作一滯。

    站在講臺上，老師只能看見那個坐在最后一排的學(xué)生表情古怪地僵在那里。但一向?qū)κ嗟耐瑢W(xué)沒有什么要求，能坐在教室里就謝天謝地，于是便沒有多管。

    “誒！”

    然而，幾秒后。

    愣在原地的少年卻突然站了起來，沒管這是在上課，徑直朝門外走去。留下老師在背后驚慌失措地喊：“同學(xué)你去哪兒！”

    緊緊攥著飯盒，賀尋獨(dú)自找了個沒人經(jīng)過的樓梯間。

    這年頭大眾使用的飯盒還沒有以后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款式，基本都是清一色再普通不過的不銹鋼，手里粉白相間的飯盒卻很秀氣，配色和小姑娘一樣軟綿綿的。

    賀尋打開飯盒。

    隨即愣了愣。

    跟他想的不太一樣，飯盒里裝的并不是從食堂打來隨處可見的普通飯菜，而是滿滿一盒紅豆糕。

    暗紅色切口還有些不平整，從中隱隱能看見尚未全部碾碎的紅豆。賣相算不上太好看，一看就是自己做的。

    少年眼神微暗。

    樓道里書聲瑯瑯，樓梯間卻安靜。偶有浸著草木香味的風(fēng)吹進(jìn)，寬松藍(lán)白校服被吹起，勾勒出挺括瘦削的肩線。

    盯著那盒紅豆糕默默看了一會兒，賀尋伸手拿起一塊。

    入口是綿綿的沙，帶著幾分清潤的甜。

    或許是錯覺，慢慢的，胃沒有那么疼了。

    *

    “晚晚！”

    第一節(jié)下課，姜琦好奇地湊過來，“中午你去哪兒了？”原本兩個小姑娘中午都是一起吃午餐的。

    時晚愣了下：“楚老師找我。”

    她下意識說了謊，卻也不是故意要瞞姜琦。畢竟剛分完班，周圍絕大多數(shù)還是不熟悉的同學(xué)，不想讓他們聽見之后東問西問。

    “哦！”褪去開學(xué)時的少女心態(tài)，提起楚慎之，姜琦不由打了個哆嗦，也不再多問，“行吧?！?/br>
    于是便轉(zhuǎn)身走了。

    時晚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氣。

    中午去十班的時候賀尋已經(jīng)不在班里，只有杜威前言不搭后語眼神飄忽地敷衍。而聶一鳴那邊也問過，并沒有和賀尋一起去吃午飯。

    她又不傻，怎么會看不出來這到底是為什么。

    真是固執(zhí)啊......

    盯著眼前的化學(xué)公式，時晚有些走神。

    既不去食堂也沒有找聶一鳴，多半是為了躲她，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連飯都不肯吃了。還好今天帶了紅豆糕來學(xué)校，不然平白無故少吃一頓飯，十六七歲的男孩子正在長身體，肯定扛不住。

    想到這里，少女不禁搖了搖頭。

    她只是因為家里剛好有紅豆才做的，原本是想拿來分給姜琦吃，才不是......才不是想要全部給賀尋。

    都怪他啦。

    咬了下唇，時晚捏緊手中的筆。

    這下可好，拿來分掉的紅豆糕一塊都沒有了，今天回去還得接著做。

    筆尖在草稿紙上無意識劃來劃去，片刻后，一旁傳來忍著笑的聲音：“別再劃了，草稿紙都要劃破了?！?/br>
    “哦?！边@才回過神來，時晚不好意思地沖同桌笑笑。

    座位按成績排，她的同桌秦秋是年級第二，聽姜琦說以前也是經(jīng)常拿年級前三的好學(xué)生。

    秦秋也笑了笑，沒有說話。

    垂下眼，他眼里笑意淡了些。

    午休時楚慎之叫他去處理事情，一整個中午都待在辦公室，從始至終，一直沒見過時晚。

    余光里，少女臉頰還泛著淡淡的粉。秦秋推了推眼鏡，面無表情地翻開習(xí)題冊。

    *

    吃完半盒紅豆糕，賀尋動身去往醫(yī)院。到了醫(yī)院，原本應(yīng)該早到的專家卻沒來。

    反倒是一則消息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明天凌晨有地震！”醫(yī)院大廳里，正在排隊掛號的人群交頭接耳，尋呼機(jī)響聲此起彼伏。甚至有急性子的人索性連號也不掛了，“趕快回家！把老婆孩子都帶到城外去躲著！”

    “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謠言。”先前給賀尋問診的醫(yī)生很無奈，只能攤手，“專家組那邊聽說要地震，也不肯來了。要我說這種謠言能信嗎？”

    賀尋默然。

    問診室在一樓，從窗戶往外看去，已經(jīng)有很多人開始著急忙慌地從醫(yī)院往家跑。

    “那我過幾天再來吧?！彼?。

    果然老天爺還是不肯這么寬容，不愿他就這么輕易地好過。

    “行?！钡降资亲约旱牟∪?，醫(yī)生很是上心，“你留個電話給我，到時候?qū)＜乙粊砦荫R上聯(lián)系你！”

    走出醫(yī)院，來到大街上，賀尋才發(fā)現(xiàn)情況比他想象的要嚴(yán)重得多。

    2000年，傳播消息的渠道還不算太暢通，但面對影響力如此大的謠言，政府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yīng)。電視廣播都在播放辟謠新聞，還有廣播車在街上用大喇叭不間斷地進(jìn)行廣播。

    然而恐慌蔓延得到底要比辟謠快，等他回學(xué)校時，一中甚至已經(jīng)提前放學(xué)，讓學(xué)生們各自回家避難了。

    “過來過來！”剛回到家屬院，還沒來得及上樓，就被段秀娥拽到了一邊，“你是年輕小伙子幫個忙，去把那邊的鐵絲床都支起來！”

    一頭霧水，賀尋探詢地看向老林頭。

    “還不都是地震那個消息鬧的?！鄙砼缘氖找魴C(jī)里還吱吱呀呀播報著地震系謠言的新聞，老林頭只能苦笑，“你段姨說今晚上大家就都在院子里睡，免得地震來了跑不掉。”

    或許是對地震的恐慌壓過了對辟謠的信任，他們說話的功夫，已經(jīng)有不少住戶開始拾掇著往院子里搬被子和枕頭。

    錢小寶興奮地在院子里跑來跑去：“要地震了要地震了！”然后被他奶奶迎頭給了一巴掌，當(dāng)即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賀尋皺了下眉。

    正想開口拒絕，余光里，時晚正牽著時辰的手，慢慢走到槐樹下。

    夕陽西下，少女的身影被鍍上一層溫暖的邊。

    “哦?！懊夹囊惶?，少年平靜應(yīng)道，“我現(xiàn)在就來?！?/br>
    *

    對于這種荒謬的謠言，時晚一個字兒都不信。

    然而時遠(yuǎn)志卻偷偷背著向潔往家里打電話：“今天晚上加班回不去，不然你和小辰在院里睡上一宿？”

    “爸。”時晚哭笑不得，“你怎么也相信這個?！?/br>
    上次還說錢小寶奶奶相信流言太夸張，如今看來時遠(yuǎn)志居然也不輸半分，明明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卻還信這些沒頭沒尾的傳言。